第74章 茶室再會寶姐講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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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寶珠最近忙得不亦樂乎,從戴夫子的學堂出來後,所有空餘時間都忙活去給書坊的事兒了,沒空理會秦老夫人與秦真珠的小九九。所幸有常順娘在她麵前擋著,她當真是省卻許多麻煩。書坊已經盤了下來,若是隻有她一個人單獨經營,或許她就把想法留在腦子裏,一步步該如何行事隻要吩咐下去便好。如今還有個搭夥的,人家還將一切都留給她來處理,她也不敢怠慢,自然要正式一些,無論如何一份經營計劃書是免不了的。
    對於那計劃書,她倒是輕車路熟的,上一世沒少見也沒少寫,隻是除了祝掌櫃那一塊外,還有些商業上的數據需要到外頭去調查。她不便親自出麵,都讓豆沙代勞。豆沙一開始也是磕磕碰碰的,到後來竟愈來愈上手,甚至都不必提點,她也能自己想各種法子來解決秦寶珠各種刁鑽古怪的要求。眼見著計劃書有個大概的眉目了,她準備一鼓作氣細化出來,孰料就接到了禮部左侍郎家嫡女樂水的請帖。
    樂水的請帖放在一個精致的推光漆小匣子裏,香妃色的並州貢紙,印著淺淡的線描玉簪花紋樣,紙質極其細膩,鼻端還能嗅到淡淡的玉簪花香。上頭秀氣又板正的字跡,顯然是樂水親書,約她下個月初去京郊樂府一座莊園赴詩會,落款是“上善園主人”。
    這讓秦寶珠頭都大了,什麽作詩,她實在不擅長,也不感興趣。往日每每戴夫子留下什麽詩詞類的課後作業,她總絞盡腦汁湊出幾句交上去,真真苦惱得緊。若是可以選,她真的不想去,可偏生那時在壽禧郡王府已經口快答應了人家,委實騎虎難下。
    禮部左侍郎家的嫡女親自下帖,在秦府自然算是大事,不多時已傳遍各房各院。秦寶珠甚至都能明顯感覺到府裏頭下人們看她的眼神都變了,相較於以前的有些懶散,如今是小心翼翼、又敬又畏。不過是前有郡王妃示好,後有貴女相邀,家裏頭上上下下都覺得她攀上高枝了不得了,馬上就一飛衝天了。
    對於那些或善意或惡意的猜測,秦寶珠隻能權當不知,所幸常順娘一切如常,並不因這些事而得意忘形。反倒是秦老夫人修為差些,立即就叫人找了她去萱堂,耳提麵命,對著她的臉色終於不再似往日般陰沉,話裏話外無非是告誡她這個孫女,因郡王妃而在京中貴女圈裏嶄露頭角,又因禮部左侍郎家嫡女的邀約而正式進入那個她們平日裏可望而不可及之地,必不能給秦家丟了臉麵雲雲。秦寶珠恭恭敬敬聽秦老夫人雜七雜八說了一大堆,末了終於得知她的真實目的。
    “先前壽禧郡王妃相邀,隻請你一人,算是私宴;而這次的詩會,京中不少貴女公子都要出席,到時結識的貴人可就多了。你也許不知,這京中的官宦人家女兒每年夏季都要舉行一個詩會,差不多便是這個時候。主持詩會的並非固定一人,年年換著來,今年正好輪到禮部左侍郎府了。到時除了閨閣千金,許多名門公子也都會出席,京裏頭不知有多少名門貴女想要擠進這裏頭。更何況今年還莊肅獻皇後皇後樂氏娘家的嫡女主持,這個詩會就更不同凡響了。
    每年詩會結束後,總能出幾對神仙眷侶。你能受邀,也是光耀門楣的大事,可是也不要忘了提攜家裏頭的妹妹們。姊妹相親相愛才是你在這世上的立足之本,你如今還待字閨中尚不覺得,等過個兩三年出嫁便知,娘家的妹妹弟弟才是你在夫家立足之本。沒有他們的幫襯,夫家可就要看輕你沒有助力,隨意欺侮了去。”
    敢情這什勞子詩會還是相親大會,而秦老夫人的目的原來是想讓她帶上秦真珠去湊湊熱鬧,相看相看。莫說她本就沒動過什麽壞心眼不讓秦真珠去,就算有,秦老夫人這般直接說了,也是無法推辭的。秦寶珠當下便一口允了:“孫女原本惴惴不安,擔心孤身赴宴也沒個照應的,正想跟祖母求個恩典,讓兩位妹妹陪著一起去壯壯膽。二妹妹為人心細健談,三妹妹擅於吟詩作對,連戴夫子也是讚口不絕的,如有她們陪著一起,孫女也好安心些。”
    這番話正中秦老夫人下懷,秦貴珠去不去她不管,反正秦真珠跟著去是板上釘釘了。她一高興,竟罕見地留秦寶珠在她屋裏一起用膳。
    秦家三個姐兒都要去那了不得的詩會,秦府裏又是好一陣忙,裁新衣打首飾,樣樣緊跟著最新流行的式樣來。秦寶珠樂得撒手不管,隨便家裏人折騰,讓她試衣裳她就試衣裳,讓她挑首飾她就讓豆沙或五仁代勞,自個一心一意寫經營計劃書。
    幾番修修改改之後,終於得了個滿意的成稿,打發豆沙給孟公子那邊送去。明慎湜初初拿到那厚厚的一疊時,還不以為意,料想不過是閨閣千金心血來潮之作,便隨手擱在書桌上了。待晚間從宮裏頭回來,一番沐浴之後,已經是深夜,想起早上拿到的那疊東西還沒來得及看上兩眼,就讓小廝去書房取來。
    他靠著軟榻捧著用棉線細細裝訂成冊的一疊宣紙,右手指腹劃過封麵上“書坊經營計劃書”幾個娟秀的墨字,陌生的詞語,不難懂,卻簡單又粗暴,完全不像文人的遣詞,更不像閨閣的習氣。她似乎很心急,甚至都忘了讓丫鬟重新謄寫一遍就拿過來了。心裏隱隱帶著期待,翻開首頁……夏夜蟲鳴,月華柔和,分外靜謐。屋裏點著數盞明亮的燈,窗紗上映出男子低首仔細閱讀的英挺側臉,他看得很慢、很專注,心無旁騖,甚至連麵前那杯香茶都冷了,也無暇啜上一口。
    直至東方泛白,王府裏漸漸人聲起,明慎湜才合上計劃書的最後一頁,活動活動已經麻掉的手腳,走到窗邊撐開戶牖。早晨的空氣涼爽清新,使人心曠神怡。天幕還是暗藍的,平滑得像上好的綢緞。粗使的下人正在院子裏灑掃,手腳又快又輕。他的目光無意識地落在他們身上,心裏頭卻還在為那書坊經營計劃書而潮湧不已。
    他原先以為秦寶珠隻不過是在生意上有些鬼才而已,可那份計劃書卻讓他霍然發現一個更深不可測的她。那裏頭的經營之道,即使是數十年在商場上打滾的老狐狸也難以盡數言道,而且,那份計劃書他居然沒有完全看懂!裏頭好些詞語,十分陌生,他確信此前從未在大璋國的書裏頭出現過。有的費些精力,他能想通;而有些,盡管她已經在最後批注解釋過,仍然晦澀難懂。可他又能看出,她已經在盡量少使用那些陌生的詞語了。秦寶珠,你究竟還藏著多少這樣的“驚喜”?
    明慎湜眸光一轉,看來他還需要以孟公子的身份再會上她一會。至於是否會因為接觸多了,而增加被她認出的危險,還是先放到一邊罷。
    “阿邵,去跟那邊說,我需要見她一麵。”毫不遲疑下了命令,明慎湜才回頭去收拾那份計劃書。這樣的東西,不能讓它現於世人麵前,不僅僅是因為它的神秘莫測與驚世駭俗,更因為那是她親筆所書。
    秦寶珠從豆沙口裏得知孟公子的會麵請求後,毫不猶豫就答應了。她知道自己那份計劃書的缺陷,實在用了太多上一世企業管理專有名詞,孟公子是古人,未必能全部看得懂。她也是沒辦法,寫這種計劃書,完全不用那些詞根本不可能。譬如戰略,譬如執行力,又譬如五常法則,像這些是完全找不到別的詞替代,不用又不行;還有一些,純用文字描述說不清楚,但用表格一目了然能表達的,她也隻能硬著頭皮統統寫上去。
    再次會麵的地點還是約在上次那間茶樓的同一間茶室,這回秦寶珠掐著時間點到了,孟公子已經坐在小桌前了。茶室裏頭的擺設還是跟上回一樣,秦寶珠進去之時,明慎湜正在竹簾的另一頭品茗。即使品茗是一件隨意又悠閑的雅事,他卻依然坐得筆挺,如同一株修竹。他仍舊帶著一頂壓得極低的鬥笠,使得人一眼便注意到他骨節分明的修長大手,此時正拎著咕嚕作響的鐵壺,微一側,沸水便衝入小瓷壺中。蓋上壺蓋,擱下鐵壺,他又從瓷壺裏傾出碧綠的茶湯,這才端起杯子送茶入口。一係列的動作如行雲流水,既簡單又風雅。
    “在下看了姐兒的計劃書,構思真是極為精細,可惜……”明慎湜緩緩放下茶杯,秦寶珠心裏一緊,莫非自己花了這麽多心血的計劃書,無法得到對方的認同?
    明慎湜似乎是看出她的緊張,微微一笑,繼續道:“有許多地方在下不甚明白,還需向姐兒討教一二。”
    秦寶珠這才鬆口氣,她還真怕那計劃書過於超前,而對方接受不了,如此一番心血便白白浪費了。如今他肯相詢不明之處,這表明他還是認可這份計劃書的。
    “不知孟公子何處不明,盡管開口,小女必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那麽在下就失禮了。”明慎湜伸手拿住桌上那疊計劃書起身,長腿一跨便掀了竹簾走到秦寶珠麵前。秦寶珠嚇了一跳,立即反應過來他若要來問則不得不靠過來。
    “在下可以坐下嗎?”明慎湜的聲音比先前更加低沉了。
    秦寶珠暗道自個前一世不知多少回與男子共處一室了,對此情形早已司空見慣,怎的到這一世矯情起來,對方不過是靠近來請教而已,此等行為並非不正當,於是她定了定心神,心無旁騖道了聲“請”。
    明慎湜拂袍在她身側坐下,她不由多看他兩眼——這個男子的一舉一動真是好看得緊,絕不是普通人家裏出來的。正胡思亂想時,又聽得他低沉的聲音又在耳邊響起:“請問何謂馬斯洛需要層次理論?”
    秦寶珠回過神來,順著明慎湜手指所點的方向看去,不由懊惱。這馬斯洛需要層次理論是管理學中非常簡單的一個理論,她在計劃書裏用人篇處引用了一下,按著上一世的習慣寫完就寫完了,這般基礎的理論很少人不知道的,可她當日寫得興起,竟然忘了這是要給一個從未接觸過現代管理學的人看的,也就忘了做個必要的注釋。
    “這個啊,我忘了說明一下了。”秦寶珠不好意思地笑笑,順手提起一支小羊毫,扯過一張空白的宣紙,在上頭畫下一個三角形,再從下至上劃分成五份。“世間芸芸眾生所求,按照這個理論可以分為五個方麵,最基礎的是生理上的需求。”她順手就在三角形最下麵那一塊添上“生理”二字,“譬如水、食物、呼吸等等,是一個人最基本的需要,若是這些需要無法得到滿足,也便無需提其他的需要了。”
    然後她又往上一格填上“安全”二字,“當最基礎的生理需求得到滿足,那麽人便會追求更高的東西,可以是生命的安全、身體的健康等等。”說到此處,秦寶珠頓了頓,抬眼看向明慎湜,不知他聽明白了沒有。
    明慎湜點頭道:“等這些都得到滿足了,又會有更高的需求。”他的手指向三角形的第三格。
    得知他都理解了,秦寶珠滿意道:“不錯,這第三便是情感與歸屬的需要了……”知曉明慎湜對於她的解說並不難理解後,秦寶珠更是侃侃而談,不再瞻前顧後。
    明慎湜卻是越聽越心驚,他無法想象秦寶珠一個長於鄉野的女子如何得知這些東西,但毫無疑問對人性的把握是如此一針見血。以她的說法,用這些理論能夠更好地管理書坊所雇傭的夥計,讓他們更加心甘情願為他們驅使。這樣的理論所給出的種種馭下之法,以前並非無人使用,甚至是他也曾有意無意使用過,但從未有一人能夠完全地總結出來,形成一套明晰的係統。
    真是一個不容小覷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