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寶姐折柳贈別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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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慎湜越舞越快,到後來竟隻能見到陣陣殘影。驀的一聲大喝,他手中長劍脫手飛出,牢牢釘在不遠處的樹幹上!他緩緩走到樹幹前,也不拔劍,隻盯著不發一語。良久良久,久到雪花都快將他蓋住了,明慎湜才沉聲喚阿邵出來。
    “秦大姐兒她……她最近如何?”終究還是無法灑脫,也不願灑脫。
    阿邵暗道聲僥幸,也虧得先前世子吩咐不必再探秦大姐兒時,怕他反悔,並未撤回探子,否則現下世子突然問起,他還真答不上來。即使心中繞了幾道,阿邵麵上依然平靜,並未顯露什麽,老老實實答道:“秦大姐兒聽聞京中傳出福王殿下與壽禧郡王妃的婚事,讓身邊的豆沙出去打探了數次,對此似是十分關切。”
    “哦?”明慎湜斂眉沉思,秦寶珠輕易不會讓自己卷入一些麻煩,有時甚至寧願獨善其身,從她避著他便可知一二。可她竟不問緣由將壽禧郡王妃藏在自己的莊子裏,如今又派人四處探聽,看來她對壽禧郡王妃的情誼倒是不一般。
    阿邵想起另一件事,抬眼看向明慎湜,猶豫著要不要說。不過明慎湜已經見著他躊躇的神色,心裏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皺眉追問道:“還有什麽事隱瞞了?”
    “就是秦大姐兒她……她前陣子給一家道觀捐了筆香油錢,在道錄司掛了號。”
    “什麽!”明慎湜一個踉蹌,幾乎要摔倒。她,她竟然出家了!
    “怎麽不早稟報!”明慎湜暴喝一聲,雙眼如萬年寒冰,盯著阿邵的目光森冷如劍。阿邵幾乎抵擋不住他的氣勢,趴跪在雪地裏抬不起頭,豆大的汗珠從額發間滑落。
    這樣全然外放氣勢的世子他是有多久沒見了,不料再次見到,需要承受這種可怖氣勢的竟然是自己。阿邵暗暗驚訝,他知秦大姐兒入了世子的眼,卻萬想不到分量居然如此之重!隻不過這回真不怪他,不是他不稟報,上回他也想說來著,可話剛到嘴邊,世子便突然吩咐以後不必再稟報與秦大姐兒的相關的消息了。
    “那姚良笙竟傷她如此深?”就在阿邵快撐不住時,明慎湜那可怖的氣勢突然收回,竟喃喃自語起來。隻是提到姚良笙這名兒時,頗有咬牙切齒的味道。
    仲春時節正是春意濃時,京城裏花香處處,綠樹成蔭。在這般草長鶯飛的季節裏,前壽禧郡王妃樂暄妍重披嫁衣,十裏紅妝嫁予福王明博昀,其婚禮之隆重,讓京中百姓津津這郡王妃前世修了天大的福緣,一嫁再嫁,從一介監生之女到郡王妃之尊,又一躍成為親王妃。
    及至入夏,福王妃一直深居簡出,這場因盛大婚禮而在京裏引起的到騷動才漸漸平複下來。就在此時,秦寶珠收到了一封來信。看完信後,她顯得有些凝重,又似是有幾分欣喜,吩咐豆沙去準備準備,打算後日出門。
    豆沙都還沒走到外間呢,一個小丫鬟就莽撞衝將進來,嘴裏叫嚷著“大喜!大喜!”豆沙見狀,不悅喝道:“大呼小叫的成何體統,當心擾了姐兒!”她是荷院的大丫鬟,一直貼身伺候秦寶珠,隱隱有高出同為大丫鬟的五仁一頭的意思,那小丫鬟不過是個粗使的,立時嚇得跪在秦寶珠麵前請罪。
    “無妨,”此時秦寶珠因看了來信,心情正好,也不計較那小丫鬟衝撞之罪,“你方才說大喜是何故?”
    “啟稟姐兒,是常大姐兒回來了,那報信的說車駕已入了城門,這會子恐怕快到府裏了!”那小丫鬟剛被訓斥,心裏頭忐忑不安,說起話來有些小心翼翼。
    “喜兒回來了?”秦寶珠霍然起身,“這可是真的?”
    “千真萬確,姐兒。小的是在垂花門那邊打雜的,親耳聽見報信的說呢!”
    秦寶珠大喜,曉得這小丫鬟急匆匆跑進來是為了賞錢,況且按慣例報喜有些逾矩也算不得什麽,便忙叫豆沙厚賞。小丫鬟得了錢,喜孜孜退下不提。
    數月不見,秦寶珠按捺不住,早前瑞兒差人送信回來,說是這幾日到京,她就天天數著常喜兒的歸期了,這回自然是急切地換身衣裳,再急步往西廂去迎人。不多久果然見常喜兒風塵仆仆進得西廂來了,她人清減了不少,眉宇間盡是疲憊之色,想來是一路往京都裏趕,沒有休息好。
    見到秦寶珠過來,常喜兒也很是歡喜,姐妹倆多月不見,手拉著手進屋,真有說不完的重逢絮語。
    說到路上見聞,常喜兒皺眉道:“說來也是僥幸,差點兒見不著寶姐姐了呢!”提到那時遇險,她不由撫著胸,仍後怕不已。
    原來回程時,一日因貪了腳程,錯過午時歇腳的小鎮,便停在路邊休整,順便吃些幹糧。常喜兒在車裏憋了好一段日子,腿腳早不靈泛了,便趁機在附近走動走動。恰好他們休息之地不遠處有條小河,河麵上還結著一層薄冰。她在岸邊散步,錯腳踩進去,因身上冬衣厚重,整個人瞬間沉到冰下去了。虧得一位士子經過聽到呼救聲,撿一根樹枝遞過去讓她抓住後,拚命往岸上拖,她這才被及時救上來。她受了驚嚇,又被凍著,在路上養了許久的病,這才回得遲了。
    “可多虧那位士子了,回頭請娘派人好生多謝他才是。”秦寶珠也感歎道。
    “是呢,他可真是好人。瑞管事已經打探過了,他乃京郊人士,姓傅。那日他是拜訪完一位大儒歸家,恰好經過遇到我落水。”
    秦寶珠瞧常喜兒提到那位傅士子時臉色緋紅,眼含羞色,顯然是動了春心,不由暗暗將那人記在心上。
    常喜兒剛進門,尚未到榴園去請安,秦寶珠也不好多叨擾,便相約晚膳後再聚。她回到荷院時,記掛著常喜兒提到那救命恩人傅士子的情動之色,到底不放心,怕她被人下了套,便吩咐豆沙暗中打探那人一番。
    隔日便是樂暄妍信中相邀之日,秦寶珠按捺不住早早起身。自從得知樂暄妍改嫁福王,本就忐忑不安的她更坐不住了。大璋朝並未明文規定寡婦必須守節,但即使在民間,礙於人言,夫死改嫁也是極少。想當初羅氏為了改嫁,找了娘家人來幫忙,又是撒潑又是哭鬧,都沒能離開常家。更何況樂暄妍原是壽禧郡王的遺孀,身份貴重,居然就突然改嫁福王,再者,她先前還狼狽地躲在秦寶珠的莊子,卻最終被人帶走,怎麽看都透著一股不尋常。
    上午本來有戴夫子的課,秦寶珠昨日便找了借口請假,被秦真珠好一頓夾槍帶棒地譏諷,她心裏存著事,懶得理會,反而是秦貴珠替她回了幾句,最後倒是秦真珠氣得臉色鐵青。
    京城西郊的長亭就是個官道邊簡單的木亭子,年份也久了,灰仆仆的,所幸亭子邊種著兩三棵柳樹,不少翠綠柔嫩的枝條垂進亭子裏,景致生動不少。
    秦寶珠到得早,亭子附近也沒什麽人。她帶了茶具過來,便讓豆沙擺開帶來的矮桌矮凳,置放紅泥小爐煮水。不久水沸時,便遠遠的見兩騎駿馬一前一後小跑過來。前頭的是一男一女共乘,後頭不遠一騎則是個灰袍男子。
    待他們近前來,秦寶珠才看清,打頭的一騎那女子便是樂暄妍,在她身後共乘的男子長眉入鬢,鳳眼狹長,渾身有說不盡的風流,赫然是那日在小巷中騎馬追尋樂暄妍的男子!如今看來,他是福王明博昀無疑。而落後他們幾步的灰袍男子居然是明慎湜!
    秦寶珠起身走到亭子邊,明博昀已經翻身下馬,小心翼翼將樂暄妍抱下來。她今兒穿了件淡紫籠煙的團花裙,高高束在胸上,緩步走動間可見小腹微凸,原來是有了身孕。
    二人相互見了禮,相視一笑,倒如同多年之交般自然。請樂暄妍坐下,秦寶珠棄茶壺不用,反從紅泥小爐上提起煨著沸水的鐵壺,給樂暄妍倒了一杯白水,對她解釋道:“送別贈酒,原想以茶代酒的,但我才剛知娘娘您身子重,這茶也不合適了,隻得以這簡樸的白水表我心意。”說罷,又給自個斟了一杯,放下鐵壺,朝樂暄妍舉起杯子。
    樂暄妍與她輕碰茶杯,呷了一口,淡笑道:“原來有了身子是不能喝茶的麽?那可第一次聽說,多謝你提醒了。”
    秦寶珠點點頭,暗對自個道,這孕婦不能喝茶是上一世的姐姐懷孕時了解到的,卻沒法對茶裏麵含有□□,孕婦喝太多太濃就會影響肚裏的寶寶吧。
    不過樂暄妍也沒有多在茶上麵打轉,她道:“這回約你出來,大約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麵了。我今日便要隨殿下回封地去,以後恐怕沒有陛下的召見不會再回京城了,因此想趁著這最後一次見麵謝謝你當初的相助,以及要跟你道個歉。那日殿下找到莊子去,我走得匆忙,沒來得及跟你說一聲,著實失禮。”
    “得知娘娘如今無恙,又覓得佳婿,我替娘娘高興。這兒白水一杯,祝娘娘與福王殿下百年好合,攜手到老。”秦寶珠將杯子裏頭的開水飲盡。她是看出來了,福王從剛才到現在,雙眼就不曾從樂暄妍身上挪開,那眼神除了寵溺還是寵溺。而樂暄妍也是粉麵含春,容色更勝以往。他們二人顯然是情投意合,並非如坊間傳言是福王逼婚樂暄妍。
    秦寶珠與了一會子話,便不擾她趕路了。依舊是送她到亭子外頭,秦寶珠隨手折了一枝嫩柳相贈:“詩雲:青青一樹傷心色,曾入幾人離恨中。為近都門多送別,長條折盡減春風。娘娘路上珍重!”
    樂暄妍接過柳條,輕輕撫摸著上頭翠色的細長葉子,頗有些百感交集:“多謝!真可惜我們相識太晚,無法多聚幾次了!”
    秦寶珠脫口而出道:“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樂暄妍低聲重複,俄而似有所感,揚眉笑對秦寶珠:“是我不夠豁達了,但願咱們後會有期!”
    依舊是明博昀小心翼翼扶她上馬,樂暄妍朝明慎湜促狹一笑:“這兒離京城有些遠了,慎湜反正也是要回去的,就送寶姐兒一程吧!”她早看出來了,明慎湜分明是對秦寶珠有意。否則,也不會巴巴跑來福王府提醒她臨走時見上秦寶珠一麵,為的是讓秦寶珠安心。秦寶珠為人不錯,又是舉人家的嫡女,確可堪配靜王府世子。這個媒人,她樂意做,舉手之勞而已。
    秦寶珠暗道不好,與明慎湜同行,實在太讓人戰戰兢兢,可她又不好拒絕,隻能默默看著樂暄妍朝她投來意味深長的眼神,揮手告別。
    心裏歎氣又歎氣,秦寶珠隻得接受現實,目光轉向明慎湜身上。他身上一襲極淡的灰色道袍,越發襯得肌膚瑩白如玉,人如謫仙,看得身為女子的秦寶珠也妒忌不已。不過明慎湜最惹眼的並非那出色的相貌,而是淡漠淩厲的氣勢,隻不過今日比之以往收斂了不少,像一把沒有出鞘的寶劍,少了幾分不近人情,多了幾分親和。
    親和?秦寶珠暗自嘀咕,自個兒定是被太陽曬眼花了。她朝明慎湜曲了屈膝,猶不死心道:“福王妃娘娘真是愛開玩笑,哪有讓堂堂世子送一介平民之理?您請先行離去,莫因為民女耽誤了正事。”您快走吧,我可不敢勞動您大駕,咱們最好老死不相往來。
    明慎湜看了她好一會兒,秦寶珠從他寒潭一般平靜無波的眼裏猜測不出什麽,正忐忑不安地思量是否還要再堅決,就聽到他開口了:“無礙,我有空。”當真是一點兒情緒都聽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