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暗自責明慎湜請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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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慎湜自玄月觀回靜王府後,顯得心事重重。來寶見他心情不佳,也不敢多話,麻利張羅了晚膳奉上來,豈料明慎湜才動了兩筷子便讓撤下。來寶正尋思著今個兒在玄月觀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他不知道的事兒,就聽得明慎湜叫喚。他不敢怠慢,顛顛兒上前問:“世子喚小的,有何吩咐?”
明慎湜坐榻上,一手垂在膝上,一手擱在旁邊的小杌子,曲指輕敲。他劍眉緊蹙,臉上神色似懊悔似疑慮又似煩惱。來寶心裏嘀咕,他家世子向來比那臘月天的冰塊還冷上幾分,如今這般模樣可少見,倒略像個正常人了。
“來寶,”明慎湜若有所思地問,“若因一時衝動,冒犯了佳人,你道該如何賠罪?”
來寶不料明慎湜竟問出這等話語,一時反應不過來。聽聽,今兒太陽是打西邊出來了嗎?他家世子居然為女人的事情煩惱。冒犯佳人!哪位佳人!如何冒犯!他是不是再也不用擔心他家世子有龍陽之好了!
見來寶在那發愣,明慎湜訕然,揮揮手道:“也是,你是個內侍,又如何懂得這些。且下去罷。”等我請了旨,她自會明白我的誠意,明慎湜暗道,隻是她恐怕不大甘願,也不知要如何怨恨我。他長歎一聲,心中患得患失。無論如何倒是打定主意,是他硬要留她在身邊,那麽即便她不喜歡他,他也要好好待她護她。
來寶直到走出門口,腳步都有些發飄。了不得啦,他家世子開竅了,心中裝了個女子!是誰?他是貼身伺候世子的,竟沒有發覺!搜腸刮肚想了好半晌,來寶才想起他家世子似乎就隻待一個女子與別不同。是誰來著?對,秦大姐兒,一個舉子的女兒。他見過,長得秀秀氣氣的,要說多特別他又不覺得,那麽她是否會成為世子妃?
翌日,明慎湜起得比往日都早,穿戴好衣冠後便匆匆進宮麵聖,恰好掐在皇帝下朝的那個點上。
當今聖上還隻是個少年,幼年登基,如今才親政不久,是個勤勉有為的皇帝。此時他正坐在禦書房裏批閱奏章,若沒有軍國大事,他是不喜人打擾的,甚至連隨身伺候的宮人也不許隨意進禦書房,可唯獨明慎湜是個例外。也隻有他,在這個時候求見,皇帝才會擱筆以待。
行完君臣之禮,皇帝撇下奏章,帶了些好奇來問:“今兒個可稀奇了,孟清你居然挑這個時候進宮。正好朕看奏章看得煩悶,你有什麽事趕緊說道說道,朕也好提提神。”因為是一國之君,他平日裏無論在哪裏、見到什麽人都必須端著,隻有對著明慎湜這個從小到大的親密玩伴,才顯露出這年齡的少年天性來。正因為自小到大都在一塊,他十分清楚明慎湜是個極為刻板無趣之人,平日行止異常規律,而今日偏生打破了常規,這個時候求見,想來必是有什麽大事,他不得不大為好奇。
明慎湜為人利落,也沒有繞彎子,而是開門見山問皇帝道:“陛下可記得當年曾應允過,臣的婚事由臣自己做主?”
皇帝興味盎然:“自然是記得,朕當年還說過,你看中哪家的姐兒,盡管跟朕提,朕必為你下旨賜婚。”皇帝更是奇怪了,他這堂兄弟居然要請婚?可真不像是他會做的事。他還一度以為,這從不讓女人近身的堂兄弟即便成親,也要到而立之年呢!到底是哪家的姐兒讓他一大早就急匆匆進宮,以往可從未聽過他跟哪個姐兒走得近的。
明慎湜得了皇帝這一句話,當即跪下道:“臣懇請陛下,將城中秦持重秦舉人家的嫡女,秦大姐兒賜婚與我。”
皇帝哈哈大笑,上前來親自扶起明慎湜,道:“小事一樁而已,何必拘禮?朕馬上便為你下旨。”原來是秦氏女,看來這女子可當真不簡單,朕必要會上一會。皇帝露出一個若有所思的笑容。
且說秦寶珠得知常喜兒懷上之後,便張羅開要送給小寶寶的東西。她素來喜歡小孩兒,這會兒更是忍不住,一會兒讓豆沙去自己的小庫房裏取樂暄妍所贈的細棉布出來,要給小寶寶做衣裳;一會兒又吩咐椰絲到府外去尋手藝好的金銀鋪子,想預定一套長命鎖。直把個荷院上下折騰得個雞飛狗跳,最後還是豆沙哭笑不得跟她說道:“姐兒,喜姐兒還要八個多月才能生呢,瞧你忙乎得,這也太早了吧!”
秦寶珠這才從興奮中回過神來,失笑道:“也是,我這是在緊張什麽呢。”爾後她又輕歎一口氣,“我曉得喜姐兒一直都想念自個兒的父母,心裏頭其實一直都不大開懷。如今終於有了骨血相連的孩兒,也終於能稍稍彌補她心中的遺憾了。我真為她高興。”
主仆二人正閑話著,忽然外頭吵鬧起來。豆沙柳眉一豎,火氣頓生。自從五仁離開後,這院子上下人等都歸她管治,如今主子在房裏坐著還無端吵鬧,這不是打她的臉,讓人以為她管教無方麽。朝秦寶珠告了個罪,豆沙走到屋外厲喝道:“吵吵鬧鬧成什麽體統!姐兒還在裏頭呢。”
外頭站著的幾個小丫鬟立刻噤聲垂頭散開了。一個麵生的小丫鬟上前來朝豆沙急匆匆行了個禮,稟道:“豆沙姐姐莫怪。奴婢是守內宅門的,剛才前院的小廝跑過來說,天使攜聖旨駕臨,老爺讓姐兒趕緊到前院去迎接。”
豆沙一聽,茲事體大,忙進屋回稟。秦寶珠聞言,覺得甚為奇怪,自己家中無人入朝為官,亦與皇族扯不上半分關係,怎的當今陛下突然給下了道聖旨?然而她也無暇多想,急忙換上去年為及笄禮新造的真紅織金福壽萬年雲肩通袖盤領袍和寶藍織金雙襴八寶瓔珞馬麵裙。這套衣裳非常隆重,她隻在及笄禮那日穿過一回,後來便放進箱子裏收好,輕易不拿出來。如今遇上宣讀聖旨的場合,她又是無誥命在身的民女,穿戴上恰好合適。
匆匆趕到前院時,外頭已經跪了一地的下人。在堂屋裏,閑雜人等已經回避了,一架大折疊紗羅屏風隔開了內外,常順娘坐在屏風內,亦是一身織金衣裙,頭上戴著頂黑黢黢的髻,用上了一整套銀鎏金鑲紅琉璃的頭麵,端的異常鄭重其事。她端著一杯茶,卻心不在焉,頻頻朝屏風的另一麵看去。而外麵則是秦持重陪著個山羊胡的官員喝茶。他穿著簇新的鴉青四合如意雲雜寶暗紋緞道袍,腳蹬暗紅緞鑲綠邊雲頭履,不著痕跡地將一個鼓囊囊的荷包塞到那天使手裏,探問道:“不知這聖旨是個什麽緣由?還請大人明示。”
那官員四五十的模樣,一身猩紅官服,胸前後背的方補是兩隻華麗的孔雀,腰上虛束玉帶,頭戴烏紗帽。他收了秦持重的銀子,卻仍不肯據實以告,隻故作高深地笑說:“秦舉人不必擔心,這是喜事,喜事呀。”
“娘。”秦寶珠輕喚一聲,常順娘回過神來,朝女兒招招手,讓她坐在自己身邊。
“不知道聖旨敕命是什麽嗎?”秦寶珠有些擔憂,不由蹙起眉頭。那宣旨的官員雖說是喜事,但於他們秦家而言,卻是未必。
常順娘拍拍她的手,反倒過來安慰道:“別擔心,那承旨大人雖然不肯透露,但總歸是喜事。等待會接了旨就知道是什麽了。”
此時傳來一陣環佩叮當,秦寶珠抬頭看去,原來是秦真珠到了。她亦裝扮得十分隆重,頭上插著一支鍍金含珠滴的偏鳳,鬢邊戴了兩朵小巧精致的嫩黃縐紗菊花,上身是大紅的刺繡玉堂富貴對襟長襖,下麵係一條官綠的羊皮金潞綢褶裙,腰間垂下組佩。通身貴氣,竟絲毫不輸秦寶珠的織金衣裙,但又更顯少女的嬌美。
秦真珠一進來,雙眼就放在秦寶珠身上,挪也挪不開,心裏頭端的十分妒忌。那身織金的衣裙造價不菲,穿上身顯得人端莊無比,站出去就是嫡女的氣派。不似官家或皇族的貴女,普通人家的女兒也隻有在及笄禮和婚禮上才允許穿著織金的衣裳。她也想要做一套織金的衣裙在及笄禮上穿來著,可常順娘定不會為她如此上心,鄔姨娘財力又不足,因此每見一次秦寶珠的這套衣裳,她是既羨慕又妒忌,有時真恨不得將它據為己有,有時又想將它絞成碎片。
秦真珠黑著臉,朝常順娘略行了個禮,就到一旁坐著了,反正她已經許了人,沒必要再跟這個什勞子嫡母裝表麵功夫。常順娘倒也不計較她的無禮。姚良笙的寡母宋氏她是打過幾日交道的,愛子如命、刻薄寡恩、氣量狹小,還有古板不知變通,通通齊活了。秦真珠攤上這麽個婆婆,身子骨又硬朗的,以後多得是她哭的日子,所以常順娘樂得在秦持重麵前裝大度扮嫻淑。
此時門簾又被掀開,秦寶珠望去,原來是秦老夫人到了。她一身暗色緙絲褙子,頭上戴一截鑲團壽字的抹額,一路走得顫巍巍的。若不是有萱堂的一等丫鬟花梨攙扶著,秦寶珠怕她下一刻便要摔倒。
秦老夫人不過四五十歲,可這一兩年身子都不大妥當。上回因為秦真珠與姚良笙的醜事被氣倒後,家中請大夫來診治調理,這幾日才好不容易離了病榻,隻是現如今她整個人的精氣神似乎一下子都消失了,臉上添了幾條明顯的皺紋,鬢邊也有些發白,看著竟是一下子老了數年。她素來不喜秦寶珠,見到就覺膈應,早就免去了她早晚請安,先前秦寶珠也隻是隔幾日去萱堂而已。後來她氣病,也不知怎的愈發沉鬱,那些個孫輩一概不見,秦寶珠也隻有趁她白日昏睡時去探望幾眼。那般情形下也看不真切她,如今乍一見她如此憔悴,秦寶珠不免大吃一驚。
秦真珠見秦老夫人進來,一改往日的熱絡之態,隻跟著秦寶珠一起見個禮罷了。她心裏頭還惱恨秦老夫人讓她跟姚良笙定親呢。秦老夫人耷拉著眼皮看向自己疼愛了十數年的孫女,心裏頭失望不已。她纏綿病榻時,連秦寶珠都隔兩日來看望一次,奉湯端藥,而秦真珠卻統共隻去了萱堂三回,一次甚至連內室都沒進,還有兩次隻隔著簾子看她一眼。
見人已到齊,而香案亦早已擺好,前來宣旨的翰林學士承旨便拿出了聖旨。屏風外的秦持重,屏風內的女眷俱都跪下。
承旨展開五彩聖旨宣讀道:“奉天承運皇帝,敕曰:靜王世子明慎湜,克己質敏,敬順信正,文武雙全,禮儀兼備,當擇賢女以內助。今有京城人士、舉人秦持重之嫡女秦氏,其素嫻儀矩,淑慎性成,惠朗知書,茲特禮聘為靜王世子妃,擇日大婚。望夫妻伉儷,家室和睦,揚祖宗之美德。”
聖旨一下,滿屋子人皆愕然。皇帝居然賜婚秦寶珠為靜王世子妃?實在太匪夷所思!秦家幾代都無人出仕,也非聞名遐邇之家,更遑論跟皇家扯上什麽關係,怎的就入了當今陛下的聖眼,並賜婚京中鼎鼎有名的靜王世子!雖說靜王世子的一些事情在京中傳得難聽了些,可那畢竟是捕風捉影,算不得真。人家可是實打實的天子近臣,與天子是自小一起長大的情誼,還曾有勤王平叛之功,在皇室宗親裏,那權勢也是排頭的。
眾人都已經謝恩起身,隻有秦寶珠仍呆愣愣跪在地上,常順娘覺得她有些不對勁,拉了她一把,輕聲問:“怎的了?身子不舒服嗎?”關心地探了探她額頭,卻覺得有些涼。
秦寶珠這才回過神來,搖搖頭強笑道:“無事,女兒隻是覺得有些意外。”
秦真珠聞言,暗自嗤笑一聲,怕是高興傻了吧。
她哪裏知道,秦寶珠此時手腳一片冰涼,心裏頭陣陣發怵。她是一個來自現代的靈魂,無法接受一個擁有許多女人的丈夫。嫁入皇族,並非她想要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