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雲清宮新婦獨奉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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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秦寶珠苦等明慎湜不到,挨著床也沒眯多久,就被椰絲喚起來了。困頓地看一眼銅漏,未到卯時,她才堪堪睡了一個時辰!都怪那個莫名其妙消失的世子!秦寶珠氣鼓鼓地想著,接過椰絲遞過來的帕子,被那熱氣一熏,更加困頓了。洗漱完,她遊魂似的坐到妝台前,閉眼任憑椰絲梳妝。椰絲瞧見她辛苦的模樣,暗自歎口氣,招手叫來個小丫鬟,讓扶著秦寶珠的頭,她自己則拿起象牙梳子開始梳發。
因著今個兒是成親第二日,待會秦寶珠要去給靜王爺敬茶,椰絲便給她在頭上挽個一窩絲杭州纘,插一個掠兒,戴上金絲(髟狄)髻,然後在(髟狄)髻下圍上嵌紅藍寶石的鈿子,後麵插上金鈒雲鳳紋滿冠,正中戴累絲如意雲托白玉喜字分心,頂部插的是赤金藍寶石蕊牡丹挑心。左右各一支金翟銜珠結簪,耳垂上再個墜一枚金累絲燈籠耳環。如此既不會太素,又不會顯得滿頭珠翠而把人襯老氣。秦寶珠年紀尚輕,正是嬌嫩之時,如同一朵堪堪打開花瓣的芙蕖,倒不必濃妝豔抹,隻在兩頰稍微打點胭脂就很好看,隻是她熬了一夜,眼底有著淡淡的烏青,隻能多用些粉遮住。
秦寶珠正迷迷糊糊之際,聽得耳邊脆生生的一聲:“娘娘,好了。”她無奈地揉揉眼,讓人拿來浸過冷水的帕子,稍稍按壓一下臉,這才精神些。待要起身,卻瞟見西洋琉璃鏡子裏的自己插金戴銀、珠光寶氣的,有些不習慣,但她也知道如今身份已然不同,不好再像待字閨中那時那般素淨,更何況現如今還是新婚第二日。“把這金絲(髟狄)髻換成烏紗的吧,還有耳環,換成……”她掃了一眼妝匣,說道:“就換成那個葫蘆形的。”終究還是忍不住,略減一些金色,看起來更舒服一些。
椰絲快手快腳幫她換了烏紗(髟狄)髻和耳環,又重新插戴好頭麵,取一套大紅大綠的織金雲肩通袖長襖和馬麵裙出來。秦寶珠倒吸一口氣,無奈接受自己是已婚婦女的事實。椰絲看出她的糾結,因笑道:“娘娘新婚,還是穿得鮮亮些為好。且這身顏色嫩,並不老氣,織金又正好配你的頭麵呢。”
換著衣裳時,秦寶珠順口問道:“世子回來了嗎?”
椰絲手中動作一頓,看了一下秦寶珠的臉色,才小心翼翼回道:“世子那邊……還沒有消息……”
“哦。時辰差不多了,我們先去王爺那邊敬茶吧。”秦寶珠麵無表情,目光落在小丫鬟手裏捧著的夾棉披風上。椰絲忙拿過來伺候她穿上,扣上玉花扣,又將刻花喜上眉梢精銅燒銀絲炭暖手爐放她手上。
秦寶珠當先走了出去,見人便讓椰絲撒一通賞錢,她是新婦,初來乍到,總要跟王府的舊人先打好關係的。隻不過,洞房設在明慎湜平日起居的卿正殿,這地方有些奇怪,冷冷清清的毫無人氣,連個普通的富庶人家都比不上,莫說內侍環繞、奴仆成群了,甚至連嬤嬤都沒有,如此倒與明慎湜的性情相符。因此,除了秦寶珠自己帶來的人,這個卿正殿裏就來寶一個內侍,以及昨晚所見守在屋外的兩個沒有留頭的丫頭,她先前準備好的許多裝著賞錢的荷包竟無用武之地。
新人進門自然要給公婆敬茶,明慎湜生母靜王正妃顧氏已故去多年,靜王明新渭並未再娶繼妃。且靜王府人口簡單,聽聞靜王膝下除世子明慎湜外,隻有一子二女,皆為妾室所出,這回並未隨靜王進京,所以秦寶珠敬茶隻需拜見靜王一人而已。但是她並不知公公靜王爺所居的雲清宮該如何前往,這本應是由明慎湜領她去的,可他從洞房花燭夜至今早都不見蹤影,也就隻得讓還留在王府的內侍來寶帶路了。
靜王明新渭還是世子的時候,自在京城的宗學上完學後就回老靜王的封地陽州了,此後就一直沒有離開。十多年前,靜王迷上了修道,幹脆把蟠龍袍一脫,換上道袍,扔下偌大個靜王府,跑到陽州城東太瑞山的太瑞宮潛心修道去了。這回為了明慎湜成親,當今陛下一紙詔書,特許他離開藩地上京。說來明慎湜身為靜王世子,早已過了上宗學的年紀,卻還沒回陽州,連婚禮都是在京中辦,大璋開朝百年來,除了當今太皇太後的幼子福王明博昀,也就他一個特例,由此可看出他有多受聖寵。
秋末的天亮得晚,兩個小丫鬟在最前頭打著紅紗燈籠,來寶落後她們一步引著秦寶珠前行,旁邊還有椰絲伺候著,豆沙要看門,沒有跟來。王府內廷裏頭也是人口稀少,走了許久,才遇到零零散散幾個宮娥內侍,見到秦寶珠一行人,都退到一旁行禮,雖然好奇,也不敢妄加打量。
雲清宮裏燈火如晝,秦寶珠行至宮門前,便有一身穿秋香色曳撒的內侍迎上前來見禮:“小的顏柄富見過世子妃娘娘。”
秦寶珠頷首,椰絲上前遞給他一個荷包,笑道:“辛苦公公等候,這是娘娘賞你的。”
顏柄富接過荷包,不動聲色掂了掂,放進袖裏,滿臉堆笑道:“王爺已經在大殿了,娘娘請隨我來。”
雲清宮正殿大門緊閉,一個身著深綠色四合如意雲暗紋曳撒,大約五十來歲的內侍正在門前低聲吩咐著小太監什麽,一看到秦寶珠一行人,忙快步下階迎上。顏柄富略躬身朝他道:“郭承奉正大人,世子妃娘娘到了。”
見過禮後,椰絲照例送了他一個鼓囊囊的荷包。秦寶珠見他收下,便微笑道:“煩請郭承奉正通報一聲。”
早在椰絲拿出那個荷包時,顏柄富陪笑的臉就有點掛不住了,這賞賜給郭承奉正的荷包看著可比方才他那個重多了。待聽到秦寶珠客客氣氣跟郭承奉正說話時,他的臉幾乎都要沉下來。好你個世子妃,以為姓郭的身居承奉正的高位,又隨侍在王爺身邊,就可勁巴結。哼!也不打聽打聽王府裏掌權的是誰,他顏柄富官雖不高,也不是能讓人輕視的!
他這頭不高興,暗恨起了秦寶珠,秦寶珠卻沒注意他,聽到靜王宣召後便舉步進殿。倒是跟在後頭的椰絲和來寶分別隱晦地看了他一眼。
大殿裏數棵燈架高聳,點滿了大紅描金龍的蠟燭,卻沒有一絲煙火的異味。正中擱著個大鎏金熏籠,帶著沉香味的煙雲縹緲而上,醇厚的味道彌漫了整個大殿。靜王明新渭就坐在熏籠後麵,雲煙環繞,恍若神仙。秦寶珠看了他一眼就低下頭,也隻來得及看到他穿一件青色素麵道袍,腰係黃色絲絛,頭戴琥珀卷雲五梁冠,麵容與明慎湜頗為相似,隻不過更加老瘦清臒而已。
見到秦寶珠進來,明新渭擱下手中的《金籙齋三洞讚詠儀》,隻略打量了她一下,臉上神情高深莫測,看不出喜或不喜。旁邊有個小內侍拿來軟墊放在秦寶珠麵前,她將暖手爐交給椰絲,跪下行了肅拜大禮,口中稱道:“媳婦秦氏見過父王。”
明新渭點了點頭,立時便有一小內侍用托盤端著一杯茶過來,秦寶珠端起茶杯再跪下,雙手將茶杯高高舉起,恭恭敬敬道:“父王請用茶。”
小內侍從秦寶珠手裏接過茶杯,再奉給明新渭。明新渭啜了一口,將茶杯放在案幾上,朝郭承奉正示意了一下。郭承奉正捧來一個盤子,上麵是用彩繡蓮生貴子紅緞包纏的一物,以及一個紅包。“這個鐲子是我給你的見麵禮,日後就是我明家婦了,好生遵婦道助家邦吧。”明新渭依舊神情淡淡的。
秦寶珠口中稱是,謝過明新渭,椰絲極有眼色地上前半步將紅包及鐲子收起。明新渭撿起方才放下的《金籙齋三洞讚詠儀》,頭也不抬,隻顧著翻書,口中道:“好了,茶也敬了,也沒別的事,你退下吧。孤潛心修道,清靜無為,你日後也不必來向孤請安。”從頭到尾,半句也不提昨夜就不知所蹤的明慎湜,秦寶珠也不知他是對此毫不關心,亦是不知如何交代,但她也不好相詢,隻得退下。
回到卿正殿,時辰尚早,秦寶珠脫去外麵的衣裳,正待睡個回籠覺,才換了身家常的衣裳,就聽到外頭吵吵嚷嚷的,都是女子的聲音。秦寶珠皺了皺眉,問椰絲:“怎麽回事?”
椰絲也是一頭霧水,忙出去查看,不一會兒又進來了,臉上有些惱色,回稟道:“娘娘,是那春夏秋冬四人,說要來給你請安。豆沙把她們擋在外頭,她們就鬧開了。”
若是平日,看在那四人是常順娘送的份上,秦寶珠多少還應付一下,可她成親到現在連新郎的麵都沒見著,昨晚又隻睡了一個時辰,心裏煩躁得很,況且又心知她們都是明慎湜的備用小妾,大清早跑過來,請安是假,提醒她不要忘了她們的用途才是真。想到這些,秦寶珠愈發覺得鬧心,她甚為不悅道:“先讓她們在外頭候著,等我睡醒再說。”
這一睡便到了午時,秦寶珠是被餓醒的。她昨兒就沒正經吃過飯,今兒早上又沒用朝食,肚腹隱隱作痛。她略洗漱後,走到臥房裏用碧紗落地罩隔開的一個小間,豆沙已經領著小丫鬟擺好飯食了。秦寶珠坐下一看,一碗熱氣騰騰的燕窩粥正好擺在麵前,旁邊還配有七八碟子小菜,有碧絲和海蜇、木樨銀魚、時香瓜茄等,均是少而精,清淡而不膩的。她久未進食,腸胃偏弱,這些粥菜恰好養胃,足可見豆沙辦事細心周到。
秦寶珠吃飽喝足,心情極好,這才想起春夏秋冬四女來,便問椰絲:“那四女可還在外頭?”
“還在外頭侯著,沒有娘娘的命令,她們不敢擅自離開。”說到那四女,椰絲眼底閃過一絲嘲諷,仗著容色好,又是娘娘的親娘送的,剛才居然就在外頭公然議論娘娘剛嫁來就失寵,還尋思著怎麽爬上世子的床。別的她不清楚,可世子真真是拿娘娘放在心尖上的。否則,世子也不會在娘娘遇襲後,特地把她從影衛裏挑出來,暗暗送到娘娘身邊伺候,還要她日日一絲不漏匯報娘娘的起居。那四個庸脂俗粉,怎麽跟娘娘比?世子連一眼都不會放她們身上。
“讓她們進來吧,看看是什麽事。”秦寶珠拂了拂衣襟,邊喝著茶邊吩咐。
春夏秋冬四女從大清早一直等到大中午,吹了兩三個時辰的冷風,為了豔壓群芳,一個個穿得又單薄,雖說她們實際上是準備給明慎湜的妾,可如今明麵上還是丫鬟,卿正殿裏又全是原來秦府荷院的下人,自然不怎麽待見她們,她們連找個人捎件披風或取個暖手爐的人都沒有,這會子人都凍僵了。聽說秦寶珠終於召見,她們忙不迭進屋裏去。正房裏燒著地龍,溫暖如春,一進門她們就覺得渾身都暖起來了。
明間兩邊有花梨木雕纏枝葡萄紋碧紗隔扇,將東西次間與明間隔開,正中則設五扇花梨木嵌玉石喜上眉梢屏風,前置一寶座。春夏秋冬四女偷眼看去,隻見秦寶珠正斜斜地坐在寶座上,頭上戴著個烏紗(髟狄)髻,側旁就隻簪了一朵嫩黃的宮花。蛾眉淡掃,明眸善睞,臉色紅潤,櫻唇不點而朱,沒有半分棄婦的頹唐。她上身穿著件琵琶袖的銷金眉子蜂趕菊紐扣兒淡秋香綠豎領對襟短襖,下麵係一條深紫的雜寶折枝牡丹暗紋羊皮金百褶裙,裙擺處露出一點點紅豔豔的弓鞋尖,愈發顯得她脫了些少女的嬌憨,帶上了點兒媚態。
秦寶珠悠閑地品著茶,也沒拿正眼看那四女。四女倒也乖覺,不管心裏頭如何嘲笑秦寶珠一進門就成了棄婦,麵兒上是不敢無禮的,進了屋便齊齊跪下問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