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過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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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世尋渡!
離開小屋的兩人繼續向前,一路上,破洞的房屋都無生命氣息,靜靜的立在那,任由自己緩緩的被綠色爬滿,直至吞沒。
李夢再沒有推開一扇,兩人就這麽走著,一前一後,直至並肩而立。
待到眼前朦朧的人形血氣逐漸清晰,他這才拉著劊的手停下,穿過荒無人跡的滿目蕭條,眼前那不那麽破舊的房屋就那麽佇立在道路的中央。
“是一處關口嗎?看樣子繞不開啊。”李夢說道,他止住一旁的劊揮劍的動作,示意他跟上自己。
簡陋的高大柵欄阻擋住兩邊,李夢拉著劊推門走入,憔悴的老人正坐在門邊的櫃台上,他的眼眶深深的凹陷,頭上也沒有什麽頭發,全身被籠罩在鬥篷之下,佝僂著身體,看上去仿佛已經是將死之人了,用那鬥篷掩蓋著身體的腐朽與不堪。
看到兩人推門而入,他的表情有些驚訝,卻又和善一笑,看上去倒像是和好人,而店內正有一個渾身破爛的青年坐在桌子上狼吞虎咽著什麽,他被樹枝劃破的衣服露出的傷痕與鮮血襯著那沾了樹葉的蓬亂頭發,滿是泥印的臉上是劫後餘生的驚喜。
“哦?又來了兩個客人嗎?”老人微笑著問道,“要吃點什麽嗎,一路風塵仆仆,本店倒也洗浴和住宿的服務。”
說著這些,老人看向兩人的眼睛一刻不停的盯著二人,像是處於禮貌他接著問道“不知二位,有什麽需求?”
“李夢這裏的人好多。”劊盯著老人的眼睛,緩緩的說道。
李夢看了劊一眼,又看向老人,便又牽著劊的手自顧自的向前走去,老人見狀便又離開的櫃台,跟在兩人身後苦笑著說道“二位,其實這裏已經很久沒有人光顧了,若是要尋個清淨之處,這裏倒也不錯。”
他佝僂著身子,將姿態壓得很低,看上去很是真誠,像是以為劊不喜歡人多的地方,便又耐心的解釋道。
“那麽他又是誰?”李夢看了眼老人,又看向一邊狼吞虎咽的青年,便又成了在老人眼中的隨口一問。
“這位客人是在二位來前不久到的,想是逃難至此的流民。”老人打著哈哈說道。
“流民身上可不會這麽多傷痕,況且我二人來時路上,也沒見過前方有人影,我見他這狼狽樣,想是也剛來不久。”
“老板,他是從何而來?”李夢看著老板,笑嗬嗬的問道。
“李夢”劊看著李夢,就要開口,李夢確實擺了擺手,示意他不要說話。
一副出門在外,安全為上的樣子,大有不調查清楚,不罷休的氣勢。
“這”老板為難的看著那青年,“每個客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我也不清楚”
“那不如讓這位客人”李夢正說著。
卻見那青年把椅子一推,椅腿摩擦地麵發出的聲音打斷了李夢的話,青年滿眼殺氣,認真的看了李夢片刻,最後招了招手,示意讓老板,帶他去浴室洗浴一番。
老人看著李夢和劊,又看了看青年,麵露難色,掙紮了幾秒,終於做出了決定,他快步跟上青年,帶他走向了通往底下的樓梯,除卻木質樓梯的嘎吱聲,與關門聲,再沒任何聲音傳來。
劊見老人離開,便又開口輕聲說道“李夢,這裏有危險,那個老人看著我們的眼神就好像要吃了我們一樣”
李夢看著劊,“那你覺得那個青年怎麽樣?”
“他很害怕,像是被什麽東西追趕著,但他最後的眼神並沒有透露出惡意”
劊說著,他思索了片刻,總算是總結了出來“是個不壞的人”
“那要走嗎?”李夢問道。
“我不知道”劊回答著。
兩人便又站在原地枯燥的等著。
半晌,底下那個似乎是澡堂的房間突然傳來一個巨響,片刻後,門被推開,老人渾身濕漉漉的踩著樓梯,嘎吱嘎吱的往上走。
他的頭仿佛探出來一般,在看到兩人之後,眼神中有一瞬的驚訝,但那抹驚訝旋即被他轉為驚喜,自然而然的表現了出來。
“澡堂太久沒用,弄了半天,還把澡盆給打翻了,真是不好意思啊”老人說道,他的頭卻又詭異的向下縮去,卡了一個詭異的短時差,老人佝僂著背走了出來。
他渾身濕漉漉的,便沒有像李夢和劊靠近,而是站在不遠處,隻不過他的身體,正巧堵住了離開的路。
“另外一個客人已經安頓好了,那麽現在,輪到二位了。”老人笑著緩緩靠近。
“隻是洗個澡,就安頓好了嗎?”李夢笑著說道,拉著劊的手緩緩後退。
劊不解的看著,像是不明白為什麽要後退,明明解決掉就好了的,但既然是李夢的行為,那麽遵從就好了。
劊跟著緩緩的後退,似乎看到兩人有離開的可能,老人想了想,便沒有再靠近,而是笑盈盈的站在原地,“在澡堂已經和客人聊過了,客人也願意和二位和睦相處,看二位留在這裏,想來也是想求個落腳的地方。”
“不知?”老人試探性的看向李夢和劊,看上去人畜無害的老人此刻一改先前步步緊逼咄咄逼人的氣勢,停下來問道,似乎想留下些餘地。
“既然如此,一路風塵仆仆,那麽我們也去泡個澡?”李夢看著劊,似乎有些意動,劊默默的看著李夢的麵龐,默默的答應了。
“客人,這樣不太好吧,另外一位客人正在洗澡,這樣貿然進去是否有些”老人說道,他在聽了李夢的話後神色一變,似乎有些慌張。
“沒關係,他既然不介意,我們也不會介意,對吧?”李夢看向劊。
劊隻是默默的點點頭“嗯”
老人怔怔的看著仿佛唱雙簧的兩人,臉上滿是掙紮,像是在思考著些什麽,半晌,他似乎是艱難的做出了決定。
一臉豁然的讓步,老人說道“既然如此,那就走吧”他臉上堆滿的笑容,伸手作請狀。
隻不過李夢並不領情,他拉住蠢蠢欲動,邁出一步的劊,“您先請,前麵帶路。”他說道,大有老人不動,他也不動的架勢。
老人等了等,隻得轉身邁步向下,一邊走著,還一邊貼心的說道“樓梯年久失修,小心失足。”
李夢與劊看不到老人陰晴不定,看向那扇澡堂的門卻又舒展開了的臉,老人也看不到李夢與劊一臉坦然,無所畏懼的神情。
劊是毫無感覺,李夢是玩味著的遊刃有餘,兩者都覺得自己掌控了全局。
老人走到門前,輕輕的敲了敲門,還貼心的問答“客人?在嗎?”
久敲無應,老人便轉過頭去,笑盈盈的說道“可能客人太累了,在裏麵睡著了。”
說著,他站在門口,似乎等著李夢與劊下來,隻是李夢拉著劊,一副你不開門我不下來的樣子。
老人看了看兩者的距離,便又轉過頭去“客人,我們要進來了哦?”老人溫馨的說道。
老人沒有轉過頭,他的眼睛,餘光卻死死的盯著後方,全神貫注的聽著身後的腳步聲,緊接著,他猛地推開門,隨後他驟然轉身。
門後的事物能吸引兩人的注意,這段時間,足夠他幹活了,老人這樣想著。
他佝僂的身體迅速衝向站在前麵的李夢,緊接著他的身體猛地一伸,再一次拉近兩人的距離,措不及防之下,常人可能就要被老人這樣突如其來的襲擊,加上這隱藏的身高所騙到了。
但李夢像是早有預料一般,他在老人推門的一瞬間向後退去,老人的陰謀落了個空,他的拳頭狠狠的砸在木板上,砸出一個大洞,整個木質樓梯都不堪重負,嘎吱嘎吱的搖晃著。
“看來又要花時間修樓梯了。”老人陰沉沉的笑著,他的身後哪裏是什麽澡堂,分明是一個屠宰場,鮮血染紅了地麵,又被不斷的衝洗,久而久之,地麵便燃著暗紅色,一個又一個的木桶裏,密封的人在裏麵泡著澡,縮成一團的人,四肢糾纏在一塊,忍受著幽閉與窒息的痛苦走向死亡。
被切碎的慘肢在案板上,在角落裏,碎肉掛在牆上,貼在鍋上,發黑的牆壁仿佛囚禁著無數亡魂。
老人就這麽陰惻惻的看著李夢。
但李夢卻仿佛完全感受不到威脅一般,“這樣的話,人確實是很多啊”他說道,緊接著轉頭看向一旁的劊“要怎麽做?”他問道。
劊看著這些他的視線看向離得近的桶裏“他好像還活著”
“那就是要救?”李夢問道,他看著前方的老人,似乎就是在等劊的一句話,“救的話,就要解決掉眼前的老頭了。”
劊看著“那些人在哭,好刺耳,我想要把木桶裏的聲音放出來”
兩人說話間,再度前衝,單腳踏著木質的階梯一躍而起,先前臉上掩飾的慈祥全部變成了嗜血的瘋狂,他瞪得大大的眼睛像是想要就地將兩人扯爛。
尋常人恐怕就要被這巨力和老人恐怖的表情給嚇得不敢動彈了,但李夢不管這些,他眼中見過更慘烈血腥的景象,隻是這樣,絲毫不能讓他動搖。
他側身一腳踢出,下一刻老人直接倒飛了出去,好不容易在外人麵前直起來的身子在半空中再度弓了起來,鮮血從口中吐出。
“嘭!”老人的身體撞在一側的門上,直接連人帶門一起繼續向後飛去。
透過缺口看去,老人躺在地上,佝僂著身體,雙手痛苦的捂著受到攻擊的胸膛,他身後的木桶在這一擊下倒下大半,盛放屍體的水桶蓋隨著木桶的倒下而打開,裏麵混著鮮血的水流出來。
木桶傾倒與桶蓋滾落的聲音一時之間在這狹小的放進內不斷響起,應和著老人口中不斷傳出的痛苦嘶吼聲。
李夢緩緩向下走去,這房間的木桶隻有一個壓著一個巨大的石頭,房間的角落還餘了一些,看來是用這些石頭來壓製住那些倒黴蛋的掙紮。
隻是太久沒人來,這些石頭便也就閑置了下來,但那些石頭上殘留的暗紅汙漬也揭示了過去這些石頭的作用可能並不僅限於蓋住蓋子。
水桶的蓋子被打開,被關在裏麵的青年虛弱而的被水衝了出來,他癱軟的身體隨著呼吸到空氣,不斷的起伏。
“咳咳咳咳”他劇烈的咳嗽著,長期沒有修剪的頭發蓋在他的眼睛上,他甚至睜不開眼睛。
這麽長時間沒有溺死,除了那青年可能稍微有點能耐意外,更重要的,大概是那老人為了折磨裏麵的人,並沒有將水灌滿,留下的一些餘氣能加劇人的反抗,直至他們吸進空氣,掙紮的動作緩緩減輕。
他甚至能想象到老人就站在一旁病態的看著這些時露出的瘋狂笑容,隻不過今天,大概因為李夢和劊還在上麵的原因,老人並沒有留在下麵。
李夢看著青年在地上掙紮著,急切的吸著新鮮的空氣,嗆出的水噴在地上,夾帶著鮮血,而隨著鮮血的流出,大片大片的鮮血便止不住的從口中噴出。
李夢便不再管那個青年了,他走向老人,一把扯下他的鬥篷,裏麵露出的是完全不屬於他這個年齡的健碩身體,健碩到甚至有些畸形,渾身的肌肉模糊的倒映著人臉。
他的身後,劊默默的看著那雙手撐在地麵,不斷咳嗽的青年,鮮血不斷從口中流出,掛起一條紅色的瀑布。
老人見李夢靠近扯下他的鬥篷,他積蓄起一股力,“啊!”他跪起身子就又要撲向李夢,李夢隻是一記膝踢,膝蓋擦著老人的臉部向上,老人便又倒了下去,但李夢並沒有停止他的動作,他的腳再度落在老人的傷口之上,凹陷的胸骨處再度被踏下,李夢的腳死死的踩著他的身體,腳尖與後跟隨著大腿擺動,碾著他的傷口,撞歪他仍立著的骨頭。
“啊!”老人大叫著,他的手還想動,李夢空出的一隻腳踩在他的右手,左手虛握,血紅的長劍直接洞穿了他的手將之釘在地上。
“啊!”老人怨毒的看著李夢,再度慘叫出聲。
“你這幅身體”李夢問道,他冷漠的看著腳下的老人,他的腳緩緩抬起,離開老人的胸膛。
“你要是想知道,就啊!”老人說道一半的話,再度被痛苦的尖叫聲打斷。
李夢的腳又一次重重踏下,踏的那胸膛凹的快要被洞穿,地麵被踩的微微顫抖。
“我並不感興趣這些。”李夢緩緩說道,“你用不著和我談什麽條件。”
老人看向他左手散發著紅色血氣的長劍,長劍猩紅的跳動,一下一下的的順著他的手臂吸收著老人的血氣,感受到力量與生命的流逝,他恍然大悟。
“原來是練氣師”老人慘笑著,“是上麵要你來殺我的?”
老人嘶吼著,硬生生頂著疼痛將手臂扯出來,“這樣也太浪費了。”他顫顫巍巍的將手遞到李夢麵前,“要不要試試看?我吃他們,你吃我”
“哢哈哈哢哈”老人大笑著,“我吞了他們的力量,你吞了我們的,很合理,很合理。”
“吞了我,你這身板能壯實不少,壯實不少!”
李夢看著像是瘋掉一般的老人,他抽劍直接斬斷了老人的手臂,手臂緩緩滴落的鮮血瞬間變多,掩蓋著老人凝固的表情。
“我不對這些感興趣。”李夢說道。
“不敢興趣不敢興趣!你們這些吃肉不吐骨頭的狗居然還會不敢興趣?”老人哈哈大笑著,胸膛破裂紮穿肺部,鮮血此時隨著他劇烈的抖動不斷噴出。
李夢眯著眼睛看著眼前的老人,斬斷手臂斜持在那的長劍往回一掃,猩紅的血氣立刻將那老人吞噬,就像一陣風,走時,原地不再留下一絲一毫,風吹拂到牆上,沒有破壞一絲一毫。
他轉身看向劊,劊看向身下匍匐的青年,專注的看著,甚至沒有注意到自己再看他。
那將死的青年,明明彌留之際,已是滿身痛苦,但仍是堅持著,在他強烈的求生欲望下。
“劊,解決他吧。”李夢開口說道,“讓他能輕鬆些的死去。”
劊聽了他的話,他轉過頭看了李夢一眼,又緩緩低下他的頭,靜靜的看著青年,他的右手,長劍悄然出現。
在巨響中一句話都沒有說的青年卻在這時候,在聽了李夢的話後開了口,那是十分輕微的聲音,他的肺部或許因為舊傷,或許因為種種的原因,在大喘氣後破裂,他滿身傷口,凹陷處似乎被巨石打折,但這樣的人他仍是開口說道,不願解脫。
“不要不要殺我,不要殺我,我不想死不想死。”青年說著,聲音從口中的血河流出,又緩緩墜入地麵。
“可你已經沒救了”劊說道,他抓起的劍猶豫的懸停在半空,久久沒有落下。
“可可我還不想死一點也不想死,大家大家還——咳咳咳,咳咳咳!”青年劇烈的咳嗽聲打斷了他的話,大片大片的鮮血流出,劊看著這些,忽然想起了什麽。
穿堂的風打著旋兜兜轉轉的到了下麵,吹拂過三人,劊緩緩開口,“你這麽不想死,是還有什麽遺憾嗎?”他緩緩問道。
咳嗽完奄奄一息的青年身體越發低沉,他的臉快要貼到地麵,沾著那血水,卻在聽到劊的話的一瞬間奇跡般的停了下來。
劊的長劍緩緩下落,而在那一瞬間,青年緩緩的轉過頭去,看向左邊,隔著牆像是眺望著什麽,緊接著,長劍未至,他的身體卻一軟,頭重重的磕在地上,像是在點頭,又像是在磕頭,也可能,他隻是就這麽死去了,僅此而已。
長劍晚來一步,貫穿了他的身體,粉塵緩緩溢出,揭示著劊內心的波動,粉塵緩緩吞沒青年的身體,什麽都沒有留下,四散的粉塵又緩緩的停留了會,然後便緩緩消散了。
微微躁動的心,緩緩的平靜,不知被誰,掀起了何樣的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