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朽木難再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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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世尋渡!
    “牧回!牧回!”那怪人大叫著,“就算你的臉燒成灰,這一次,你也跑不掉了!”
    劊的臉上,他的模樣逐漸被噴灑的黑色粉塵撐開,露出其中搖曳的魂影。
    他抓著那柄劍,纏身的藤條全部逐漸枯萎,消失,露出其中的肉體。
    各種各樣的創口與烙鐵留下傷疤遍布其上,身體被無數青色的細線固定,不是蛆蟲,而是由氣構成的細線。
    細線遍布全身上下各處,這個瘋子的全身似乎曾被人砍成一塊又一塊,他用細線將這些牢牢的固定在一起。
    而現在,連接上半身與下半身的細線脫落,他整個上半身分離,他舍棄了被劊貫穿的部分,雙臂推著身體向後,無數的藤蔓自下方托著他,木質的下半身,藤蔓纏繞,他們在那巨木怪物的內部,怪物的心中,住著一隻真正的怪物。
    “我終於記起來我留在這裏究竟是要幹嘛了。”那怪人大笑著,卻帶著哭腔。
    “哈哈哈哈哈!”怪人緩緩站起,“還認得我這張臉,記得我這個人,念得出我的名字嗎!”
    劊沒有說話,他睜大的眼睛顯露著瘋狂,他拔出長劍,沒有理會這個瘋子,殘缺的肉體在力量的迸發下扭曲隆起,此刻他已經不在任何,他隻想要,殺掉麵前的瘋子。
    “你不會忘記了吧?”怪人大笑著,“哈哈哈,哈哈哈!”他的麵部,無數被細線綁成的肌膚,隨著他的笑容擠壓抽動。
    “啊!”劊嘶吼著,在他說話的瞬間,他發力前衝,長劍向怪人砍去。
    並沒有料想之中的那樣將怪人斬成兩半,一根藤蔓從上而下穿過整個心房,那上麵有濃鬱的黑氣,那是無窮的遺憾與怨念,這些東西察覺到劊的劍之後瘋狂的衝去,包裹著黑氣,想要用它一點一點抹去自己的生命,尋求解脫。
    “我可是為了等你才在這裏留到了現在!”怪人嘶吼著,“我真蠢,當初就不應該幫你逃走的。”
    “你這個,不折不扣的叛徒!”怪人大叫,無數的藤蔓從上而下插出,釘著劊的身體,其上濃鬱的遺憾包裹著劊,粉塵瘋狂吞食這些,但數量實在是太多了。
    劊用力的掙紮,雙臂肉體炸裂,激蕩的魂體,被藤蔓死死的釘住。
    “你們都想走。”一根藤蔓總劊的正前方穿出,穿過他的腹部。“那就跟他一起走好了!”
    無數的藤蔓竄出,插進劊的身體,從四麵八方。
    “吃啊,吃啊!多吃一點。反正最後也隻是又留下我一個人而已!”
    “哢——啊!”劊急速的叫著,疼痛與被禁錮的感覺刺激著他的本能,他瘋狂的掙紮,黑白與色彩不停切換,眼前的世界在獸性與人性間轉換著。
    魂體牽動藤蔓,但越來越多的藤蔓穿過他的身體將他釘在上麵,再不能撼動。
    怪人狂笑著,藤蔓被扯得纖細,扭曲旋轉,帶給劊痛苦,遺憾如浪潮,這是那積累的無數年的的“夥伴”產生的。
    “我們並肩而戰,這樣不好嗎?不好嗎!”藤蔓匯聚,遺憾像刀子一樣分割著他的魂體,血紅的外皮上留下一道道傷痕,就像那怪人身上的窗口一般般。
    凝聚成纖細葉刀與巨大樹劍的造物被不斷施加於劊的身上,劊感受著強烈的痛苦一般的掙紮,遺憾如萬斤重物壓在他的身上。
    “呃啊——”他拉長聲音使勁的嘶吼,鉚足了力氣要掙脫束縛,隨著他的嘶吼,殘缺的麵部,張開的嘴巴,像唾液一樣的黑色粉塵粘稠的混在一起噴出。
    憤怒的野獸被禁錮在囚籠,難以掙脫,搖晃的欄杆似乎隻要有一瞬鬆懈,他就會立刻衝出去將外麵的瘋子撕碎。
    怪人看著這一切,他大笑著,每一次笑,他都會吐出些許的鮮血與其中青綠色的細繩,他像是沒察覺到一般。
    他欣賞著劊痛苦的神情,粉塵越來越多,不停的吞噬那些遺憾,心房外壁已展現出些許的腐朽,但怪人沒有任何察覺一般,他不在意那些損傷,他的眼前,變成行刑工具的藤蔓動的飛快,對應著他身上的傷口,一絲不差。
    “我都記著,我都還記著,一點都忘不掉。”怪人大叫,他身上的傷口似乎隨著失去補給,巨木不斷消亡,逐漸難以控製。他捂著頭部,似乎那種痛苦的感覺在此傳來,他一手捂著頭,一手扶牆的站著。周圍的心房之壁腐朽擴大,粉塵越來越多,遺憾快要被盡數吞食。
    沒有更多的藤蔓刺來,一共72根藤蔓在做完他們該做的事情後全部插進劊的身體,他所收集的,所有掛在樹枝上,積攢了無數個年頭的遺憾全都插進劊的身體,痛苦的怨恨被他作為工具,劃開劊的身體。
    他扶著牆壁,青色的氣息不斷的湧入,隻是在劊眼中,卻是整個巨木的黑色全都被他吸入,巨木的根將其下無數的葉子與蛆蟲的怨恨與遺憾盡數吸收。
    粘稠的黑色汁液匯入怪人的體內,他的臉上滿是痛苦的神色,他並不在乎。
    劊極力掙脫這些藤蔓,遺憾被龐大的粉塵所吞沒,劊抓著劍,用力一掙,72根藤蔓盡數折斷,又四分五裂的掉落,變成虛無,他在掙脫的一瞬間撲了上去。
    於此同時,那怪人的手掌一根漆黑的尖錐從其中探出,他也準備好了一切!
    深入骨髓的怨念與遺憾紮根與血肉之下,在此刻,破土而出,這是最後一根,也是代表著怪人的怨念與遺憾,那龐大的總量遠超先前的72根之總和。
    他彎曲身體,似乎產生這根尖錐已經令他油盡燈枯,但他卻是笑著,笑的愈發大聲。
    漆黑的幻影,整棵巨木的邪念像影子一樣,在他的身後,在心房壁上出現,無數脈絡連接著他與那黑影,他與影子一起壓低了身子,迎上了脫困的劊。
    遺憾被粉塵吞沒,劊的肉體,無數粉塵迸發,他的周圍籠罩黑暗。
    “來啊,來啊!”怪人怪笑著,“那就來體會一下吧!”
    “我的痛楚!”怪人全力向前衝去,每一步,他的細線崩斷,血肉脫落,但他的體內,那黑色的樹構成的脈絡卻活著一般支撐著他前進。
    他的遺憾,他的痛苦支撐著他前行,他不需要任何人的幫助,他隻是前行。
    怪人衝的很快,劊也是如此。他用力的抓著長劍直接刺去,與怪人一模一樣,他已經被憤怒占據了理智,根本不想去閃避。
    他的腦海中一遍一遍的回響著兩個字,“力量。”
    長劍先至,插進怪人的身體,劊抓著他的腦袋,將他彎曲的身體拉直,推倒在地。
    他的身體已經不剩絲毫,黑色的脈絡連接起一切,隻有他的頭還留著,他瘋狂的大笑著。
    “滋味如何?滋味如何!”他像是在跟劊說話,隻是此刻的劊,他的麵龐,他的肉體已經一點不剩了,隻剩下漆黑的魂影。
    那怪人卻笑得愈發大聲,他的尖錐沒有刺到劊,在離他還有些許距離時,便一點一點從錐的尖端開始消散。但他卻笑著,仿佛刺到了什麽人一樣,“牧回!這樣就結束了!”
    那怪人卻笑得愈發大聲,他的尖錐沒有刺到劊,在離他還有些許距離時,便一點一點從錐的尖端開始消散,但他卻笑著,仿佛刺到了什麽人一樣,“牧回!這樣就結束了!”
    兩個被獸性支配的怪物誰都沒有注意到那心房壁上的影子,手握尖錐的佝僂怪物捅進麵前持劍的虛影,他因憤怒而劇烈波動的魂影與四周的粉塵令他像長著長毛的野獸,隨著尖錐的刺出,那怪物全身的脈絡都迅速的湧向那尖錐,通過尖錐刺向劊。
    兩者間似乎有什麽模糊的人影,他先一步被長毛貫穿,衝力撕扯魂影,像鮮血般,身體向後濺射,那尖錐的力量順著鮮血繼續傳出。
    劊什麽也看不到,明明沒有刺中他,他的腹部卻傳來一陣刺痛,緊接著,他的腦袋像炸開一樣,無數刺耳的聲音與要將腦子一點點撕裂的痛苦傳來,他的魂體之上,那被藤蔓一點點分割的猩紅外衣在這一擊之下,大片大片的脫落。
    似乎又有一道黑色消散,輕輕的聲音傳來,被情緒支配的他已經聽不見了。
    “對不起,耀明”聲音低聲說著,越來越微弱。
    劊抓著怪人的頭,他的長劍直接插進他的腦袋,腐朽的黑氣腐蝕他的麵目,無數蛆蟲鑽出,劊摁住劍,用力的向上拉,將怪物的頭顱整個撕開。
    怪人痛苦凝噎的嗓子發出的聲音逐漸沙啞至撕聲“對不起嗎?對不起嗎?可一切都已經回不去了!”
    他的眼眶鮮血噴湧,最後幾滴順著眼角流下。
    他的皮膚被消亡殆盡,露出裏麵幹枯的木頭填充的肉體,而後被消亡殆盡。
    劊的眼前,黑白與色彩不停切換,他的腦子似乎十分的混亂,兩個人似乎在交談,一個人在一旁站著。
    他離得很遠,他很重,很重,他們在升起,越是升起,劊便越是感覺自己在下沉。
    長劍消失,他看著自己扭曲的魂影雙手,瘋狂的砸在心房的地板,他的下方明明什麽都沒有,滿是灰色,可黑白切換,眼前卻明明是心房的腐朽墨綠,什麽都沒有。劊痛苦的捂著腦袋,粉塵逸散,無數的聲音似乎傳出,越來越響,卻又越來越輕,他們消亡。
    失去理智的劊在尖錐中無數惡念的刺激下不停的破壞周圍,但下一刻,一陣清涼撲麵而來,那是似曾相識的感覺。
    劊的眼神緩緩清明,他破壞周圍的雙手,越來越弱,直至停下,他看著空蕩蕩的心房,站了片刻,陌生的一切似乎在緩緩的消散,包括那些力量。
    魂體劇烈的顫抖,像是在喘息,呆了片刻,隻是發呆,他茫然地,等到一切粉塵歸於寂靜,他走向來時的路,一路下滑,順著那由那個陌生的他開辟的通道滑到那手臂之下,牧音的身旁。
    李夢靜靜的呆在牧音的身旁,李夢似乎精神很好,可劊卻感覺他憔悴衰弱了許多。
    “她已經快要不行了”李夢看著劊,“我暫時的,用血氣留住了她的最後一口氣。”
    “但她也隻剩下那最後一口氣了。”李夢看著劊,“準備好怎麽麵對他了嗎?”
    劊沒有回答,而是問道“為什麽沒有救她,你不是一直在那個房子裏麵嗎?”
    李夢似乎沒想到劊會問出這樣的問題,他詫異的,但他卻笑著,劊在轉變。
    “為什麽要笑?”劊看著李夢的笑容,確實這樣問道,他在埋怨,在發泄。
    李夢止住笑容,“我不可能一直跟著你,很多事情都需要你自己去判斷自己去處理。”
    劊沒有想到李夢會是這樣的回答,他愣了一下,“可你不是說你會一直陪著我嗎?”
    “是的,我會一直陪伴你。但我無法一直陪著你。”
    “就像剛才那樣?”劊問道。
    “就像剛才那樣,但更多時候,也可能是像昨天夜裏那樣,我們會遇到很多事情,我會迫不得已的與你分開,就像你剛剛迫不得已和牧音分開。”
    劊看著思索著的劊,他的不滿緩緩散去,他在思考,人都會思考,也需要思考,思考會讓人理解,學會接受。
    “人要為他的選擇負責,也要慢慢學會如何做出最正確的選擇。”
    “就像之前,像現在,你該做出最適合你的選擇。”
    李夢看著劊,劊聽著這話,看著眼前的牧音。
    “準備好了嗎?”李夢問道。
    劊有些猶豫,“等一等。”他說道。
    他緩緩的整理好情緒,隨後說道“好了。”
    他已在不知不覺間成長,等一等該是多久?這個答案隻有自己能回答,因為每個人的答案都不會相同。李夢想著他欣慰的看著劊。
    牧音緩緩睜開眼睛,他看著劊,彌留之際,她的意識卻無比的清晰,這算是一種回光返照嗎?
    她隻是看著劊,明明有無數的疑惑,她卻一個也沒有問出,麵前的人盡力的保護了自己,盡管他現在披著殘破的血紅,露出大片的漆黑,他沒有麵龐。
    “你想要,聞一聞我的頭發嗎?”少女問道。
    哥哥無數次替她成為祭品,他保護著自己,隻是希望她,有朝一日,當牧回回來時,她能留著那一同牧回最喜歡的,帶著春天味道的長發,美麗動人的,做他們最無憂無慮的妹妹。
    劊沒有想到牧音隻是說著這些,他聞著卻什麽也聞不到,魂體感受著一切,隻是分析了周圍存在的一切,沒有任何的味道。
    “其實我”
    他正要說著什麽解釋著,牧音卻打斷了他,開口問道“好聞嗎?有春天的味道嗎?我最喜歡”
    牧音再沒有後文,她似乎沉沉的睡去,再沒有遺憾了。
    黑影緩緩消失,不知是不是幻覺,有一瞬間,那黑色似乎成了那一頭漆黑亮麗的頭發。
    可牧音的頭已經殘破不堪了,他的頭發枯朽大半,脫落大半,隻剩下些許,它們就像春天的小草,堅韌的挺過寒冬,生長著。
    好聞嗎?劊不知道,可他想來,應該是極為
    “好聞的。”他便緩緩說道。
    李夢與劊在平坦的廣場停留著,他們的身旁,巨木枯朽,它的生命、身體,停留在昨天,屹立不倒,就像那叫耀輝的怪人,他的頭頂,耀眼的光芒從頭頂灑下,熠熠生輝。
    巨木阻擋著這些光芒,他的剩下,些許陽光穿過,斜射在周遭,四周淡淡的光下,身後潔白的建築變成灰色,染著下方的土地。
    劊手中的劍緩緩消散,“走吧”他說道。
    一棟建築的內部,李夢顫抖著靠在牆上,身體蜷縮他顫抖的幅度極大,似乎連帶著房屋一起顫抖。
    外界猛地傳來戰鬥的聲響。原來那房屋的顫抖是由外界引起的,隻是李夢,他的身體顫抖的頻率遠高於此,他痛苦的忍耐著。
    皮膚開裂暗淡,似乎生命正在消散,直到外界緩緩平靜,這一現象才停止。
    虛弱的李夢喘著氣,他搖了搖頭,好像要讓自己清醒些,他緊緊握拳,裂痕便慢慢修複完全。
    做完這一切,他緩緩站起,慢慢的走向地上的牧音,將她扶起,潔白緩緩升起,李夢分出血氣將之籠罩,緩緩壓入牧音的身體。
    做完這一切,他愈發憔悴,他閉著眼睛緩緩恢複,吸納著別處的血氣補充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