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雪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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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世尋渡!
    雪很大,就像一對對相擁而立的舞者,偶有的零星也綻放著不一樣的華彩,劊有些目不暇接。
    撲麵而來的雪迷了劊的眼,雪花很大,但相較於其他,又很小,於是在劊的眼中,它便正好。正好一點一點,完美和諧的裝點的整個世界。
    不斷變化的留白間隙像是孩子的笑靨,它脫下平日繁重的偽裝,欣賞著舞蹈,更在心中,與之共舞。
    劊也笑了,在他抬頭不知第幾次被雪花吻過眼睛後,他睫毛靜躺的柔軟緩緩化作晶瑩,朦朧的,仿佛世界也正舞蹈著。
    恢弘,紛至遝來的雪,井然有序的城,雖不見外出的人,但仍有一股源源不斷的活力,仿若銜接這些的線。
    它隨著微風,串起的綿長像將散落的項鏈,堅硬的它們不斷變得柔軟,自它們降臨至這世界開始,自它們誕生開始。
    “哼~哼~哼~”優美的旋律自周圍傳出,似它在歌唱。
    “就像樂譜一樣。”劊伸手握向頭頂,接起躍在半空的,詩的音符。
    他縮回手,看著那片雪花的融化,又很快,有更多落下,蓋住下方的,劊已不知在原地站了多久。
    但至少此刻,他開始有意識的,開始注意著手心的雪。
    他身上緩緩積起的雪,薄薄的,覆於頭頂、雙肩,他的腳邊,而手心,它們正相擁著,自流水之上紮根。
    一滴滴從指縫間滴落的水珠承起的雪從無形慢慢至有形,堆疊的就像一本薄書,亦或者說一頁薄紙。
    劊翻手將它們拋下,看著手心殘留的水跡,他握了握手,從它們聚起的體溫中感受著自己的溫度。
    然後他走了起來,雪已大片的蓋在他的身上,他抖著身子,將它們抖落。
    他回頭看了一眼,身後一望無際的曠野,廢墟像林立的畸怪,又在雪中,仿若乞求救贖的流民,它們躬身,若身披潔白,又似苦經磨難,著雪黯然。
    雪蓋不住下麵的黑,便以此為界限,劃下了一片獨屬它們的淨土。
    遙遙相望,劊與它們。
    土地仍在變化,黑色仍在蠕動,緩緩地,它們前傾,隨時都有可能壓下。
    歌聲仍舊響起,又在劊回望時分,它悄然隱去。
    劊不再停留,意識到這裏大概不僅僅隻是虛幻,他的身體在冰雪中已開始發涼,有一種無力感緩緩,又在一種整合的吸力下,像將他攥作一根釘在地上那樣,兩種感覺相互抵消,留下更為專注的意誌。
    他仍記得之前的一切,但他並不知道該如何主動出去,每一次,似乎都是在一段經曆、亦或者說記憶,在他身邊徹底重現以後,他才能清醒過來。
    但現在,他顯然無法這樣慢悠悠的等下去,那個女人在吃他,天知道下一次他醒來時,自己會不會隻剩下一小塊,又或者說,再慢一點,或許自己再也醒不過來。
    “那麽之前看到的幻覺?”他想到上一次幻境中那顯得格格不入的蟲子,這裏顯然不是那兒或那座小鎮,這裏要更大。
    劊躲到了一座屋簷下,沒有進去,門後一片嘈雜的聲響,聽不出半點信息,但一刻不停。
    他輕輕的閉上了眼,良久,他重新睜開了眼,沒有用,他喚不出半點血色。
    “那”劊不抱希望的揮了揮手,但下一刻他愣住了。湛藍的劍轉瞬即出,似與劊的意念合一,無比緊密。
    而隨著他喚出這柄劍,那種支撐他的感覺猛地斷去一截,他險些在那種無力感下直接倒下。
    趕忙散去劍,他的身體在這期間迅速的,變得更加的冷,他站起身,雙手放在嘴邊,輕輕的哈了哈氣。
    並沒有感到任何溫度,也就不存在慰藉,而此刻,當他再看向那冰天雪地時
    他忽然覺得,它們並沒有那麽可愛,那麽具有詩情畫意了。
    很奇怪的感覺,明明他之前還醉心其中,摸了摸心的位置,一切正常,大概隻是自己太冷了。
    他輕輕的敲了敲身後的門,裏麵聲音的主人並沒有理會他,甚至聲音也一刻不曾停頓,不曾變化,依舊是無意義的,令人生厭的。
    劊雙手交叉抱著自己的雙臂,輕輕的踮了踮腳,然後踏入了雪中,他並沒有這麽沒有禮貌。但當他在心中意識到這點時,他對身後屋子裏的存在更加討厭了,就像這些雪一樣。
    冰冷?無情?劊隻是在心中擔憂,就像他長久的置身於雪中。如果不是如此,對這些看似美好的事物,他一定不會見到,感觸到它可惡的一麵。
    那麽屋內的那些呢,他們會不會也在長久的,蠶食著周圍呢?
    他想起那片樹林的落葉,跟這些落雪相比,後者正加速的將結果展現出來,前者已經死去,雪卻似並非如此。它短暫的一生,毫無疑問在融化前,是活著的,不斷添改的。
    他突然想起那個“怪物”口中的規則活著。
    他看向腳下的雪,直直的停下了腳步“那麽這些,他們還活著嗎?”
    他看著腳下的坑,薄雪脆弱的,露出底下的土地,這並不適合它們生存,但死去的,卻正滋養的,創造著,為活著的同族鋪出了一片新土。
    劊沒有再前進,它們毋庸置疑活著,他們同這片大地格格不入,卻存在著,這是他們活著的證明,他不願意去踐踏這些,毀滅這些。
    但他終究與它們不一樣,寒冷蠶食著他的生機,他感到越來越冷,也越來越無力,那杆不知該被稱作什麽的感覺撐著他,令他站的筆直。
    渺小至極,難分善惡,劊不知該如何對待這些生命,對待那些尚無作為,尚未表態的生命。
    無法退讓,因為他已無路可退,無法直麵,因為他已無路可去,隻剩腳下這一小塊落腳點支撐著他。
    他有些前傾,像是被風吹斜的杆子,他的頭垂著,他看著這些,喚出了劍,想最後看上幾眼,但他顯然高估了自己,他已無力支撐,他徑直倒下,壓下一大片的雪。
    “!”本低迷的眼在這時刻,在雪地裏,努力的睜開,又痛苦的閉上,雪緩緩蓋在他的身上,繼續堆積。
    劍在傾倒的瞬間脫手而出,便順勢回到了體內,回補著身體,他暫時死不掉,便隻有漫長的思考。
    “你是誰?”在漫長的沉默後,一道聲音問道。
    埋頭於雪中的劊不禁抬頭,他看著四周,並沒有人,隻有雪,貼地所觀,像是同那一刹垂落於地的瞬間,站立在地上的雪花對視。
    “我是劊。”劊沒有遲疑的回答道。
    然後它們倒下,就跟自己一樣。
    他不禁想到,那麽它們呢,這些倒下的雪花是否也同自己一樣,仍活著。
    “你們呢?”他問道,但並沒有任何回應。
    雪已經蓋在了他的手上,他身上的其他部位,想來亦是如此。
    “這樣的話,這裏用不了多久就會變成原來的樣子了。”他想到。
    但旋即,他又反駁道“不對,即便如此,但那些被自己掩埋、融化的,也再也不會回來了。”
    “就像自己一樣,沒有人會再記得它們,它們存在所創造的價值,也將被旁人取代。”
    “這是多麽的痛苦。”想到此處,他突然愣住了。
    “”
    他猛地掙紮了起來,手腳並用的在雪地拱著,待起身,顧不得站直,他彎著腰踉蹌著,便撞入了一旁喧囂的屋內。
    門像沒關,他徑直撞了進去,倒在了地板上,但詭異的是,那些聲音瞬間消失,劊看了看四周,根本就沒有人存在。
    房屋的存在並沒有讓劊感到暖和,反倒因為這突然冷清的反差所帶來的惡寒,劊更冷了。
    他撐起身子爬起“是的,活著,他總是習慣性的忘卻了自己。”
    也就是在這時,他所處的房屋緩緩散去,隻剩下雪,一大片雪蓋子地上,而他正立在其上。
    房屋的存在仿佛是幻覺,沒有遲疑的思索,劊冒著大雪猛地奔向另一座房子。
    破門而入,銷聲匿跡,長久的往複,終於,在一次,當劊推開一扇隻有一層的簡陋平房時,房子並沒有再消失。
    地上有一灘血,簡陋的陳設像灰塵,暗淡的隱去,隻剩那攤血,格外的引人注目。
    依舊沒有帶來哪怕一絲的溫暖,劊奪門而出,身後雪地的一連串雜亂腳印刻在由一排排房子包圍的大片空地上。
    “活著,他此刻無比強烈的,迫切的想要讓自己活下去。”
    “他一遍遍的問自己它們是否還活著,隻是因為自己想要活著。”
    “這是一個擁擠的世界,逝去的注定已無法挽回,存在的注定難以長久,誕生的注定極易更變。”
    “每個人都想要活著,倘若真的無法避免,為什麽要強求自己替旁人奉獻。”
    “大步踏過去,因他們擋住了你的路,大步踏過去,因他們無法擋住你前進的腳步。”
    “這一刻,劊意識到了,他是自私的,他擔憂那些,並不是因為怕那些影響到旁人,而是怕那些影響到自己。”
    “雪化了,因為自己想要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