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 地獄(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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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世尋渡!
溫度在回升。
劊不知道他跌下深淵了沒有,也不知道究竟過去了多久,徜徉於長夜,耳畔響起的聲音隨著回暖變得清晰,蒼老的聲音響起,越來越近。
“你一直站在那。”,聲音慈祥的說道“明明你得不到任何,甚至在不斷失去。”
“而現在,你已經不剩什麽了。”
“為什麽不願意跳下去?”
劊平靜的反問道“為什麽要跳下去?”
“那些困擾你的東西都已經沒有了。”
“所以呢?”劊問道,茫然的像個孩子。
“你該邁出全新的一步。”
“”,“每個人都會這麽做嗎?”
“除去那些沒有堅持下來的人,每個人都會。”
“為什麽?”
“因為熱愛。”
“哪怕迎接他的會是死亡?”
“哪怕迎接他的會是死亡。”
“”劊陷入了長久的沉默,天旋地轉,找不到平衡,遺忘了立足。
“我該怎麽做?”劊問道。
無人應答,凍僵的思緒在交談間緩緩轉醒,如被戳破薄冰後脫困般活躍起來。
長久的審視,審視周圍,審視現在,像站在這黑色的身後,這種熟悉的感覺令他不由的感到奇怪。
並沒有惡意,甚至有些親切。
意識開始有些鬆懈,緊接著是排山倒海而來的疲憊。
劊勉強的想要撐起眼,而後,他眼前一亮,睜開了雙眼。
他仍站在那堪堪容下雙腳的“地麵”上,下方不知何時變了模樣,反倒成了汪汪的白——連帶著周圍的一切,當他挨過了長夜。
而他的麵前,有一條渾身被柱子插滿的蟲,它浮在半空,黑色的柱子從不可望到頭的高處釘至下方。
“!”劊稍稍睜大了眼,一刻不停淌下的黑色像那潔白的長蟲傷口流出的血,暗色的顆粒仿佛是倔強遺留的產物,它們密密麻麻的嵌在柱子表麵。
“嚇到你了嗎?”慈祥的聲音傳出,“孩子。”
“孩子。”劊在心中想到,“他稱我為孩子。”
於是劊很快的恢複了狀態,輕輕搖了搖頭“沒有。”
“沒有,嗎。”蟲子說道,然後他的聲音一笑“你的身上有一種熟悉的味道,很像我的一位老朋友。”
“嗯”劊應到,不知該說些什麽,盡管他對周圍的一切都有很多疑問,但他仍耐心聽著。
“哈哈”老人的聲音笑的更加開心,“知道嗎,他也跟你一樣,明明心不在焉,卻總能叫人挑不出毛病。”
“他說這叫純粹,他總在想同他性子一樣,能從天上通到地上的事,就跟這些柱子一樣。”
“那這些柱子”
“不是他幹的,他可沒有閑心來做這種事。”老人笑著,仿佛感受不到一絲痛楚,“他總一個人忙碌著,在他自己的世界裏。”
“距離我們上一次分別也忘了過去多久了,他隻鍛劍,有一天,他說要造一柄新的劍,一柄,實現願望的劍。”
“世人可以依靠它,世人不必畏懼它,他說這劍會同他一樣純粹,這劍會是另一個他。”
“所以他總對一切都無所謂,因為他的一切都由著一柄柄劍”
聲音忽而有些低落,像是羞愧,但聲音很快劇烈的咳嗽起來,很好的掩蓋了這些,於是聲音繼續開口“他不懼怕死亡,甚至從不在意時間所帶來的改變,於是我開玩笑般的問他,什麽願望都可以嗎?”
“他當時笑著點點頭說道,他(它)會判別,他(它)會解決。”
“我欲言又止,而他看出了我的欲言又止,便又自信滿滿的說——”老人講到此處又笑了笑,“他(它)總會來找我的,如果到那時。”
“而現在”老人開口,卻又遲疑。
短暫的安靜,純白若泛起的煙波,虛幻的搖曳,慢慢悠悠的,仿佛遊進了眼中,遊進了心中。
“現在”劊重複道。
“咳咳。”老人再度咳嗽起來,蟲身顫抖著,“現在——”聲音像卡著濃痰般。
“你覺得怎麽樣?”他緊接著說道。
短暫的思索,而後劊問道“它會拒絕別人嗎?”
“我不知道。”老人說道,笑意已然淡去,隻剩下
“其實仔細想想,我應該已經與他分別了差不多一千年了。”
遲暮,聲音帶著遲暮。
“我我有一個願望。”老人遲疑著,仍是說道,它看著沉默的劊,身體突然開始劇烈的噴湧出黑色,它純白的軀體開始斑駁。
這將劊嚇了一跳,他下意識的問道“什麽?”
一千年朱瑾,陳洛,以及眼前的事實上劊早已隱隱的意識到了些什麽,他是特殊的,他總接受著周圍的善意。
以及,老人說的話,還有他看自己的眼神。
氣氛像是已經到了曆盡千辛萬苦終於找回失散多年的子女那樣的地步,有一種萬眾矚目,眾望所歸,將被委以重任的感覺。
“嗬嗬嗬嗬。”老人的聲音突然幹笑著傳來,打斷了劊的思緒,“你不會以為自己是那柄劍吧?”
“!”話語令劊一驚,“不是你說”
“你並不特殊,孩子。”老人慈祥的說道,像個開不盡玩笑的老頑童,“你還年輕,隻需要普通的,開心的就好。”
“而我,也隻是因為壽命將盡,好不容易遇到一個人,想要將積壓在心裏的東西放出來罷了。”
“”劊沉默著,突然難為情的,又像是釋懷的笑了。
一直以來,他接受了那些特殊的對待,以至於他總總覺得自己該對得起這些,承擔下這些,責任也好,願望也罷。
老人看出劊輕鬆了些,連帶著它便也輕鬆了些,噴湧的漆黑似乎短暫的止住了,那蟲小了不少。
於是他接著說道“我有一個願望。”
對上劊的目光,老人好像笑了,蒼老的麵龐擠在一起,像哭一樣的笑,不知是感動,還是悲傷的笑,那蟲身像揪在一起般,大片漆黑噴湧,像壽終將近。
“我被拘禁在此處,我意識到了善良的局限。”
黑色的雨,噴吐的血下起薄雨,在安靜中,有些蕭瑟。
隻是立刻,又在痛苦與懊悔的語氣中,宣泄而出的話語這毫不留情的撕開了這虛偽“所以無論變成什麽都好,隻要能殺掉他,殺掉那個混蛋!”
“即使即使我不再是我!”那蟲扭曲在一起,憤然的扯開血肉,掙脫了柱子的束縛,有形化作了無形,短暫的停頓,像一片混沌之中,意識的摸索。
然後是徹底失控的詛咒謾罵“他必將碎屍萬段,他必將在我之前死去!”
“給我記住!給我記住!”
嘈雜失控的聲音,倒塌的立柱,崩塌的場景,雨作細簾,仿佛將理智分割,隻剩狂暴的野獸在奔騰,在驅馳。
越來越暗,越來越沉。
“!”,“”,“”。劊就在這樣的景色中,在滿心期待下,像被驅逐般,他木然盯著眼前。
天旋地轉。
而後他邁出了一步。
劊睜開了眼,滿心的震撼,顫抖中,像是那悲愴的雨化成的針紮進了心中。
他看著周圍的景色,以及他眯起了眼,像是心中的刺痛,但他又很快的睜大,吐出一口氣,又深深吸入,而後他利索爬起。
熟悉的景色,一切糟糕的不能再糟糕了,而且——他轉身看向身後靠坐著的男孩。
“喲!”男孩笑著說道,滿懷笑意的看向回身的劊,對上劊像被凍僵的冰冷麵龐。
頂著疲憊,頂著自我的懷疑,頂著疼痛,像是為了堅定,像是為了驗證,劊緩緩的握手。
幽藍的劍像是順著他的心意,扭曲卻有力的生長而出,如同一條條扭曲的鋼筋糾纏,光線照在暗沉的通道內,愈發冰冷。
“呦。”劊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