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 業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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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世尋渡!
    “你就是用這柄劍殺掉眼睛的?”男孩饒有興致的看著,完全沒有害怕的意思。
    順著男孩的話,劊打量著手中的劍。所謂實現願望的劍,究竟是否存在呢?鋒芒一如最初,即使被黑色淹沒,它也會很快的恢複,就像大浪與礁石。
    此刻,它掙出水麵,正與劊相視。
    他看向麵前的男孩,將劍尖對準了他“你也想試一試嗎?”
    “你好像變了一個人,大哥哥。”男孩盯著劊,神色不變,深邃的眼仿佛洞悉了一切。“是他跟你說了什麽嗎?”
    “他?”
    “那位老人。”
    “差不多也可能隻是我找回了本性。”劊抓了抓頭,一種更深的痛並非來自身體,卻也就像地震下,將徹底倒塌的廢墟中,幸存卻無法動彈的病人那般——無法抗拒。
    就好像,劊已經預見了自己的死亡,劊已經開始緩慢的接受死亡所產生的逐級痛苦。
    苦悶,本就爛透的心情發酵著,它迫使劊想要做些什麽。
    “他怎麽樣了?”男孩問道,盡管刻意隱藏,但他那怨天尤人的表情仍稍稍露出幾分關切。
    劊看著麵前孩童模樣的家夥,他微微探頭的樣子像好奇卻又害怕,不覺可愛,反生厭惡,男孩並不是男孩,劊清楚。
    剛剛經曆的一切所帶來的,內心的震顫令他短時間內,不想再看見漆黑的野獸撐開皮囊,掛著殘破的麵皮向他衝來的畫麵了。
    但地麵正輕輕顫抖著,且越來越劇烈,從身後的遠方而來,像是龐大且湍急的洪流,一切似乎仍難以避免,氣氛至少在劊心中,急促的,是劍拔弩張的場麵。
    於是他輕輕歎了一口氣,又像是在惋惜,又像是在埋怨“它徹底炸開,成了一團黑色,然後跑走了。”
    “”男孩似乎有些悲傷,至少眼底彌漫過些許,但很快,那便被一抹堅定與緊隨其後湧出的慌張所衝散。
    “那就糟糕了!”男孩手忙腳亂的筆劃著,在原地繞圈亂跑。
    “?”劊看著男孩滑稽的樣子,他當然也看到了男孩神色的變化,況且就算沒發現,眼下突兀刻意的表演也難以讓劊選擇相信。
    “你在把我當傻子嗎?”劊冷冷的問道。
    聽到劊說話的男孩停了下來,側著身子的他緩緩轉身,慌張的表情緩緩平靜,又在瞬間戲謔的笑出了聲“你現在知道你這副刻意做出來的樣子有多蠢了?”
    說完,他再度平靜的看向劊,以及他的身後,那一片躁動的黑暗。
    聽到男孩話語的劊一愣,不等他發作,男孩的聲音便冷冷的傳來“來了。”
    下一刻,劊身後的通道,震動猛地大盛,一瞬間高漲到了極致!像是猛地從網後篩了出來,如水壩泄洪般,大片的黑水從長廊每處噴湧而出。
    本隻是潮濕的長廊在瞬間注滿了水,盡管有了男孩的提醒,但陡然出現的湍急水流仍嚇了劊一跳。
    有什麽抓住了劊的手,先前在那“巨蟲”體內的經曆令他下意識的就要揮出一劍,索性男孩的聲音即使傳來“是我。”
    如周圍產生了薄膜,在握手的瞬間,那衝擊感小了下來,緊接著周圍徹底暗了下來,再看不見任何,劊明顯的感到男孩的手一緊,而後又鬆了下來。
    他的聲音再度傳來“看來他確實是死了,失去了他的支撐,這裏很快就會坍塌,我們也就可以出去了。”
    “什麽意思?”劊下意識的問道,待他意識到問題,嗆水的感覺卻並沒有傳來,他像呆在水泡中般,四周靜謐,安詳,隻有男孩的聲音以及輕緩的推力。
    隨波逐流。
    “每個人都會不斷的產生負麵的情緒。”男孩緩緩說道,“你也好,我也罷,在這片特殊的世界,這些情緒最終會沉澱到這兒來。”
    “和你聊天的那個老人,他會將這些負麵的東西剔除出來,再將變得純粹的靈魂返還給地上的人。”
    “而現在,他死了。”
    “這意味著,沉積下來的家夥們將得不到淨化,它們會循著本能,重新回到地上,本被控製在地下,積攢了無數年的負麵情緒也會因無人看護而決堤而出。”
    聲音停了下來。
    “然後呢?”劊問道,光在此刻晃晃悠悠的撒入,僅能看清劊與男孩彼此。
    “你不是都知道了嗎?”男孩帶著笑意說道,“還是說——你想再嚐試一下?”
    “轟!”像溺水的人兒,無數手扯著他的身體,暗流洶湧,在瞬間覆蓋到劊的全身,劊下意識的抓緊了男孩的手。
    以及,冰涼的觸感貼著肌膚,自下而上,如侵占著熱,吞吐著寒,異物順著脖頸摸著麵部,滲入的感覺如針紮般發麻,本昏沉的大腦猛然亢奮起來。
    劊不由的深吸了一口氣,一瞬間,刺鼻的東西湧入,帶著溺斃的滋味,仿佛阻塞物,隻吸到少量空氣的劊因不適,專注間鬆開了抓著男孩的手,他又忽而感到自己在下沉。
    下一刻,男孩的手抓了上來,拉了他一把,以及,那種靜謐的感覺再度傳來,驅散了寒冷。
    “滋味如何?”不顧劊的喘息,男孩問道。
    “呼呼”逐漸平息下來的劊看了男孩一眼,沒有說話。
    “現在的你倒是有些像我們第一次見麵時的樣子了,沒有那麽的——銳氣。”
    男孩看著劊,他問道“你在擔心什麽?”
    “”,更為強烈的感覺衝散了縈繞在劊心間的緊迫感,此刻的他反倒是鬆了口氣,但他仍是抬起頭對那似乎對自己表現出極大的善意的男孩說道“與你無關。”
    “為什麽?”男孩問道,“我救了你一命,你已經親身體驗過了,你絕無可能在這種程度的壓迫下存活。”
    “我本可以在你瀕死的時候再救下你,讓你欠我一個大人情的。”男孩笑著說道,“但我沒有,我選擇第一時間救下你。”
    “難道這還不足以表現我的善意嗎?我的,朋友。”
    “我不喜歡”
    “哦?不喜歡這個稱謂嗎?”男孩一愣,旋即露出一副天真的樣子,“大哥哥。”
    “”或許是男孩的話卻是有幾分道理,劊隻是歎了口氣,“隻是現在,我不太喜歡,也不太能接受這種莫名的善意。”
    劊看向男孩“每一個,對我露出善意的人總別有所求。”
    他一咬牙“如果你——”
    但劊還沒說完,便被男孩冰冷的聲音打斷了“當然有。”
    “當然有。”男孩低下頭重複道,“唯獨這點,我不能讓你抱有一絲期望。”
    他抬頭看著劊愣神間,目光流轉出的失望,不由的目光躲閃開來,無聲的歎了口氣“不過善意這種東西,倘若是世之常態,又何必畏懼呢?”
    “遞來的鮮花總好過飛來的箭矢,能對你付諸善意的人,如果真心,那麽他們所求的,或許也隻是有那麽一天,善良能真的成為世之常態罷了。”
    “畢竟,善良亦需要回報,你會失望,或許隻是因為你不曾付出真心,亦或者,你尚未獲得回報,僅此而已。”
    “那麽你是真心的嗎?”劊問道。
    男孩看著劊,伸出了他的另一隻手“那麽你呢?”
    “”,劊猶豫著,最終還是握了上去,他輕輕的笑著“當然。”
    黑暗中,兩人的聲音重合,又在瞬間,“轟!”上方猛地被衝出一個缺口,緊接著越來越多,光從四麵八方照入,由遠及近,像是一雙雙手想要救下在洪流中的人兒。
    “那就走吧。”男孩說道。
    下一刻,兩人順著噴湧而出的黑流,猛地向外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