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4 蘭因始

字數:3866   加入書籤

A+A-




    qzone.io,最快更新花樣的華年 !
    “薑湄,轉頭!轉頭!”課間,坐在薑湄身後的潘森森拍拍她的後背。
    薑湄轉身看森森的瞬間,森森按下手中拍立得的按鈕。不多時,一張照片被緩緩吐出。森森拿起照片和薑湄同看,嘴裏不住誇讚著:“好看!我早就想用拍立得給你照相了。”
    時間被這張照片定格在十一月初的深秋,一段長長的迷夢開始的時候。照片上,十五歲半的薑湄回首直直地盯著鏡頭,微微瞪圓的雙眼中含著些澄澈的疑惑。由於轉頭,短發的發尾在精致的臉頰旁稍稍揚起,身側明亮的窗戶透來半上午溫涼的日光。照片的一角還殘存下楊炳窩在座位上低頭看書的模糊身影。
    薑湄轉回去後,發現自己放在桌上的書被楊炳捧在手中饒有趣味地看著。“楊炳,你拿的是我的書嗎?”她問道。
    “是的。”楊炳猛地抬頭回答,似乎花費很大力氣才把自己從書中抽離。“這本書太好看了,可以借我看看嗎?”
    “我正看著這本書呢……”猶豫一會兒,薑湄最終答應下來,“好吧,你先看吧。下周就要期中考試了,我這周不能再亂看書了。”
    “謝謝。”楊炳合上書仔仔細細看著封皮,喃喃念叨著:“<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輕>,這本書真的不錯。”
    時間和年齡真是奇怪的概念,很久很久以後,薑湄想。明明與楊炳的交往滿打滿算不足兩年,自己的身體內卻仿佛滲進了某種他帶來的東西,似乎楊炳讓構建“薑湄”這一軀體及精神的成分發生了改變。即便別離已久,即便幾乎失去聯係,自己身上還是牢牢打上了楊炳的烙印——隻是不足兩年!
    也許是因為這段歲月是人生中花樣年華吧,十五歲、十六歲、十七歲……聽起來就是極其瑰麗曼妙的年紀。在這些年裏,隻差稍許時日便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十二歲和十五歲,三年的日子是初中生和高中生的差別,無論是誰都不得不承認二者大不相同;可是四十歲和五十歲呢?即使相隔十年,大概也是過著一模一樣的生活,說不定連上下班路線都毫厘不差。
    十幾歲的兩年或許能抵得上幾十歲的無數個一成不變的日夜,畢竟那是生命蓬勃發展的黃金歲月,個人的生活和世界尚未被毫不留情地摁下暫停鍵。
    因此,與楊炳交往的兩年顯得格外厚實,像是懵懵懂懂中閃回半生。當然,這裏指的是青春的半生。
    因此,臨近畢業,楊炳偶然談起這次相識和這本書時,薑湄才覺得恍如隔世,幾乎認不得那時的自己。
    “你不覺得這一切都像是一個隱喻嗎?”初夏的光影裏,楊炳用開玩笑的口吻說。
    “隱喻,大概是吧。”薑湄回答。
    “<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輕>裏,托馬斯和特蕾莎的相遇是因為:主任偶然地坐骨神經痛叫托馬斯代替自己出城接診、托馬斯偶然地進入特蕾莎打工的酒吧、特蕾莎偶然地在那段時間當差、特蕾莎偶然地自言自語被托馬斯聽到二人搭話……總而言之,一係列的巧合讓二人最終相識。”
    楊炳頓了頓,繼續說:“而我與你呢,從我的角度看是這樣的:我偶然地晚塗答題卡被抓成績作廢、班主任偶然地把我安排在愛說話人的周圍、身體狀態糟糕的丁樂偶然地坐在你前麵並在不久後休學、我在班裏的幾個空位中偶然地選擇了那一個並與你認識……”
    “而我又偶然地在看<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輕>。”薑湄說。
    “是的,原因就在這本書。”楊炳拍下手,輕快地說:“完美閉環!”
    “一次就是偶然,一次就是不曾存在過……”薑湄嘟囔著書中的話。
    “‘非如此不可嗎?非如此不可!非如此不可!’”楊炳回答。
    “但願最後我們不會像他們兩個一樣被卡車壓死。”薑湄望著窗外白花花的太陽,在頗有生機的時日提起這個話題,似乎有些不合時宜。
    “這也是偶然。生命的結束方式是偶然的,具體地發生在我們每個人身上時,就是非如此不可了。”楊炳搖搖頭,“誰知道我們會以怎麽樣的方式結束生命呢!這就是它的迷人之處吧。”
    幾天後的語文課,老師帶領全班同學去圖書館自由閱讀書籍報刊。圖書館的修建花費不少力氣,它不僅算得上最受師生歡迎的場所,也成了學校對外宣傳的招牌之一。
    閱覽室三麵皆是通透的落地窗,窗外掩映著蔥蔥鬱鬱的竹林,竹葉尖被蕭蕭秋風吹得微微泛白,偶然傳來一陣粘澀的啼叫,幾隻不懼寒的鳥在枯草堆間窸窸窣窣。
    書架間擺放有各式各樣的沙發和桌椅,空位綽綽有餘,學生很快安定下來看書。
    楊炳抽出一本書,徑直坐在薑湄身邊的沙發上。薑湄抬頭看他一眼,他卻擺手示意薑湄不要作聲,繼而向後一靠,舒舒服服地翻看起手中的書來。
    下課時,楊炳開口說道:“薑湄,你的書我已經看過三遍了,回去就還給你。”說罷,他起身和薑湄一同走回教室。
    把書遞給薑湄時,楊炳又悄聲說:“我又在書店買了一本,打算送給他。”說著,他轉頭望著窗外對麵樓上的那個班級。
    “……吳岱宗?”薑湄試探地說出這個名字。
    “是他。好東西是需要分享的,我認為這本書十分值得一個優秀的人看。”楊炳的語氣又輕鬆起來,“哪天遇上他,我一定要指給你看,他真的很帥,外貌上無可挑剔。並且我發現,最近他跟他們班的一個女生十分曖昧,大概有好戲看了。”
    期中考試匆匆結束,楊炳毫無懸念地獲得班級第一,年級裏也自然排在前十。蔣夕佳在陳媛之後,考取班級第三。
    “沒想到那是我最後的輝煌了。”很久以後再次提起這次考試,夕佳無奈地苦笑著,“從那以後先是那件事把我纏住,然後又是秦東楊。我就像是一顆由於早熟而早早腐爛的果子一樣。”
    薑湄在秦東楊之後,是班級第五。此時她的成績尚未達到如高三一般穩定在年級前十的水平,對於這個結果倒還滿意。
    “很奇怪,跟楊炳攪和在一塊兒以後,成績反而直線上升。明明在那之前更專心學習,有點兒諷刺,又有點兒像假的。”薑湄對夕佳說出這話時,時間已來到高考後的暑假,一切即將塵埃落定。
    這次考試後,楊炳自然獲得了選擇座位的自由,他坐在教室中間部分,遠離了窗下的那個角落。薑湄留在原位,趙亦瑤坐在她前麵——本屬於丁樂,卻在後來被楊炳占了去的位置。何熙不再與程曉宇同桌,坐在薑湄身後的位置。於一凡問起她不再與曉宇同桌的原因,何熙隻是虛虛實實地用“煩他了”之類的話搪塞。“她早就習慣程曉宇沾花惹草的德性了。”程楓在寢室的閑聊中如此點評何熙。
    蔣夕佳、秦東楊二人的座位隻隔一條過道,然而在餘下的半學期裏,夕佳鮮少再有閑情與東楊聊天。起初幾日二人間的嬉鬧,不過是風雨欲來前不祥的平靜。
    不知是什麽緣故,楊炳在新座位並未安定下來,仍舊在上課時搬著椅子坐往別處。他與何熙聊得投機起來,常常整日坐在她身邊的過道上。
    由於種種原因,原定在國慶節前後舉行的運動會延期到了十一月中旬。期中考試後不久,運動會在深秋的操場上熱熱鬧鬧地開展起來。
    一年零兩個月以後,某次偶然事件的發生讓方子姝和趙亦瑤不約而同地仔細回憶這次運動會的點點滴滴,試圖從追溯中找到答案。
    勢必從那時開始,二人篤定地判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