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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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今天晚上吃什麽呢?”蔣夕佳抬頭,看看站在身邊的秦東楊。
“我也沒想好。”東楊撓撓頭,望著麵前流光溢彩的人海,又轉頭問向楊炳。“你說,吃什麽好呢?”
“還是由薑湄同學決定吧。”楊炳笑起來,彎下腰輕快地對薑湄說:“你想吃什麽呢?”
“蔣夕佳,快說想吃什麽!”薑湄跑到夕佳身邊,挽起她的胳膊。
“哎——”夕佳無奈地拍了下腦門,“怎麽問了一圈又回到我身上來了。”
“班長,其實我一點兒也不餓。”東楊低頭看下腕上的手表,“現在才五點半,不如我們先找個地方坐下來歇一會兒,等到快七點的時候再吃晚飯。”
“也可以,找一個安靜的地方。”楊炳眯起眼睛向四周看去,“這裏太吵了,音樂聲太大。”
尋覓半天,四人在一家飲品店的角落坐下。夕佳和薑湄坐在桌子裏側的沙發上,東楊和楊炳在她們對麵的椅子上坐下。
“我們短暫的暑假馬上就結束了。”夕佳歎口氣,靠在薑湄肩上。“一開學就是高三了。”
“還有一周多才開學呢。”東楊笑笑,“班長想得也太遠了。”
“這是非常有紀念意義的一天。”楊炳一本正經地說,“6月29日,我們四人組第一次集體外出。”
“這還用得著紀念……”薑湄苦笑著,不斷地把夕佳的發梢纏在手指上又放下“說不定就是個偶然。”
“好了,這件事情先不提。”楊炳揮揮手,“現在我們討論一下,蔣夕佳同學和薑湄同學什麽時候向我們出櫃,公開她們的蕾絲身份呢?”
“楊炳胡說八道。”夕佳坐起身子,不滿地撇撇嘴。
又閑聊一陣兒,楊炳越過桌子坐在薑湄身旁,同她絮絮叨叨地說著什麽。另一邊,東楊和夕佳在桌子兩側麵對麵說話,不時打鬧幾下。
店裏放著舒緩的音樂,客人來來往往,大都是短暫坐一會兒便離開了。隻有這四人縮在角落裏,似乎永遠不會離去。
“你們倆餓不餓?”半晌,夕佳轉過頭問楊炳和薑湄。
楊炳看向薑湄,等待她的答複。“我什麽時候吃都行。”薑湄回答,“看你們了。”楊炳也做出同樣的回答。
夕佳看看薑湄桌上隻吃了幾口的甜點,笑著說:“我看你吃的東西,也知道你不咋餓。”
“那不然我們討論一下吃什麽吧。”東楊提議,“說著說著就餓了。”
“可以啊。”楊炳站起身,坐回東楊身旁的椅子上。
“先來確定一下我們是吃還是喝。”東楊不緊不慢地說,“現在同意去‘吃’的人舉手。”
“秦東楊的事兒真多。”夕佳撇撇嘴,“就不能既吃又喝嗎?”
“班長,現在你應該知道,為什麽你減肥總是失敗了吧?”東楊笑眯眯地說。
“煩人!”夕佳嗔怪道。而後便要伸手來打他。
東楊笑著握住她伸在半空的手腕,緩緩放回桌上。
“秦東楊一會兒還要問我們是用勺子還是用筷子,用碗還是用盤,吃涼的還是熱的,稠的還是稀的。”楊炳笑起來,“一個一個排除掉,最後就知道吃什麽了。”
“不然我們看看附近有什麽吧。”薑湄說,“找點兒靈感。”
“好啊。”楊炳打開手機地圖,逐一念出附近的商家。
“你們兩個要吃什麽呢?”薑湄轉頭問向東楊和夕佳。
“我有點兒想吃火鍋。”夕佳又問東楊,“你想吃火鍋嗎?”
“現在吃火鍋嗎?”東楊有些猶豫,“我看看幾點了……”
“秦東楊吃火鍋還要分時間嗎?”楊炳笑起來。
“現在六點四十七了。”東楊麵露難色,“我擔心太晚吃不消化。”
“也是。”楊炳點點頭,看看薑湄。“薑湄同學怎麽看呢?”
“你想吃嗎?”薑湄反而問他。
“我嘛,不吃也不會遺憾,吃了也不會不消化。”楊炳笑著回答。
“我也是。”薑湄看向夕佳和東楊,示意兩人做出最後決定。
“秦東楊要是覺得不消化,我們就換一個吧。”夕佳說,“火鍋改天再吃。”
“班長,我覺得現在時間還不晚。”東楊笑了,“正適合吃火鍋。”
“你胃不好,別勉強。”夕佳也笑了,“我們換一個吧。”
“那我再看看還有什麽。”楊炳低下頭。
“我沒有勉強,班長。”東楊說,“現在吃挺好的,我也想吃了。”
2
夏天的日子明快絢麗,像一場迷幻散亂的夢。這天過後一周有餘,文樹中學的新一屆高三年級便開始了暑期課程。
夏日的尾聲消散在連廊曲折回環的拐角,隨後涼爽且短暫的秋天過去,寒冬不容置疑地降臨。
教室內,四人原先約好前前後後的座位終究分崩離析。先是楊炳和薑湄一同去到教室最後一排,而後蔣夕佳也黯然離開坐到另一個角落裏。最終,隻剩秦東楊獨自一人留守在原有的陣地,隻不過不再常與夕佳說笑嬉戲。
冬去春來之時,楊炳和薑湄搬至樓下自習室,不久後夕佳也一同跟去。高三最末的幾個月裏,三人不斷在自習室與它隔壁的舞蹈教室間來來去去,楊炳和薑湄的矛盾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夕佳也常常因為東楊獨自悲泣。
又一個夏天悄然而至,文樹中學的校園裏再一次奏響飛鳥各投林的哀音。這個暑假漫漫長長,四人沉浸在高考成績不盡如人意的愁緒裏,終究還是沒有再度聯係。
漫步在大學的校園,蔣夕佳的腦海中卻時不時閃回昔日的場麵,仿佛自己與另外三人並非遠隔山河,而是一回頭便可再次遇見。
暑假將要結束時,楊炳家搬至氣候溫熱的南方,而後他渡過一彎淺水,在一座小小的島嶼獨自求學。
秦東楊也來到南方讀書,隻是在學著自己反感的專業時,高中對愛好的侃侃而談仿佛成了一場空。
薑湄又被那年冬天的心魔裹挾而去,她的生活裏似乎失去了遙不可及的太陽。她幾乎將自己完全封閉,外界的一切都正在離她遠去。
文樹中學自然是迎來了新一批高一學子,自習室也迎來了新的定居者。又一段年輕的故事來來回回地上演著。
3
四人走進火鍋店,仍是在角落的一張桌旁坐下,仍是薑湄和夕佳坐在裏側,餘下兩人坐在她們對麵。
“今天是個值得紀念的日子。”薑湄笑吟吟地看著楊炳,“7月16日,我們四人組第二次集體外出。”
楊炳無奈地笑笑,“說不定是個偶然……不過大概也是最後一次了。”他的音調仍舊輕快,末尾幾字卻沉沉地墜入深處,像是在為兩年前的自己歎息。
“來都來了,也不說這麽傷感的事了。楊炳同學千裏迢迢趕來,可不是為了說傷心事的。”東楊笑著緩解氣氛,“班長,還是請你先來點菜吧。”
夕佳接過菜單,卻撅起嘴不滿地說:“你還是叫我班長,我就沒有自己的名字嗎?”
“是這樣的,蔣夕佳。”楊炳接過話,“秦東楊已經忘記你叫什麽名字了,所以隻能叫‘班長’掩飾一下。”
“真的嗎?”夕佳望著東楊的雙眼。
“楊炳是在瞎胡說。”東楊仍然是笑眯眯的,“我當然記得你的名字是蔣夕佳了。‘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好聽又好記。”
“他是剛剛聽了楊炳叫你的名字,才想起來的。”薑湄說道。
“反正秦東楊心裏也沒我的位置。”夕佳低頭瀏覽著菜單,嘴上嘟囔著,“名字記不記也就無所謂了。”
“蔣夕佳同學怎麽一點也不相信我呢?”東楊做出憂鬱的樣子。
“蔣夕佳,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叫‘情非泛泛,不得善終’。”薑湄雖是對著夕佳說話,卻笑盈盈地看了眼楊炳。“隻有泛泛之情才能長久。”
“說真的,薑湄。”楊炳的聲音低下去,“我以為你再不會見我了。”
“那天晚上嗎……”薑湄淒慘一笑,“我真的怕了再次和你糾纏在一起。明明一個有情,一個無意。我知道你很傷心,我也很傷心。大概,你無法想象我上了大學這一年是如何度過的。”
“我也在小心翼翼地維持我們之間的關係。”楊炳低著頭,“其實那天,如果你沒有掛斷電話……”
“你的最後一句話實在太淒涼了,再不掛斷我說不定會心悸而死。”薑湄用開玩笑的語氣說。
“你還記得嗎?你說,‘那就改天再說吧,今天就先晚安了。’”她注視一會兒楊炳低頭的模樣,繼續說,“明明這是結束語,可是我們誰都沒有掛斷電話。周圍很安靜很安靜,甚至連你我的呼吸聲也聽不到。好像這個世界上隻剩下兩部手機,手機上的通話時間一秒一秒地過去。”
“通話時間一秒一秒地跳著,我的眼前看到的卻全是過去的事情。人們都說,在死之前會有幾秒鍾記憶閃回,看到的都是生前最美好的日子。我想,我回光返照的時刻,腦海裏也全都是那些吧。”
“冥冥之中有一種預感,我會在很年輕的時候死去。從主觀上講,我也不希望我的生命很長。說不定,曾經的那些事,正巧發生在我生命的中後部分,也就是通常而言的高潮、升華的地方。”
“薑湄,我真心祝願你的生活可以幸福快,像是在斟酌用詞,“現在這個狀態真的是在消耗你本有的東西,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你。以前的事情,我有許多不好的地方,我也討厭高三時候的自己。”
“薑湄……”他抬起頭,“我隻是盡我所能,希望能幫你解開心結,希望你能過得好好地……”
“我們倆菜都點完了,你們倆還沒絮叨完。”夕佳笑著把菜單遞來,“趕緊看看吃啥吧。”
“你們倆是要搞生離死別嗎?”東楊也笑著拍拍楊炳的後背,“雖然距離遠了點,但還是可以見麵的嘛。”
“一起看吧。”楊炳接過菜單,離開座位坐在薑湄身邊。
“總而言之,楊炳。”薑湄微微傾著身子,目光停留在楊炳捧在胸前的菜單上,低聲說,“楊炳,我害怕聯係你、見到你的原因,你和我都明白。我現在真的很矛盾,你是我很好的朋友,也是我最不願意麵對的人。因為我自己的私心,毀壞了原本很自然、很好的東西。那天晚上讓你這麽傷心,我很抱歉。”
“薑湄,我不知道我們會不會再次相見,也許今天就是永別。”楊炳低頭看著她,“不管怎麽說,我希望你能好起來,我希望你能平安喜過,我和你的關係絕非常情,用你剛剛的話講就是‘情非泛泛’。我不知道它還可以存續多久,我也不知道未來我們的關係究竟會走向何方。”
“但是我不會忘記,在我的華年裏,有你的身影。你的心意,其實我清楚,我很抱歉無法回應你。我們都會遇到錯誤的人,可是不要緊,以後的日子還很長,你的良人總會來到。”
“謝謝你……我很抱歉……謝謝你……”薑湄頓了頓,聲音又轉向輕快,“那就請你記住我現在的樣子吧,我不願讓你看到我臉上長出皺紋的模樣。”說著,她笑著起來。
楊炳也笑了。“我還記得,高二的那個運動會上,你站在晨風裏的樣子。真的很美,很美。”
“原來你記住了我十五歲的樣子,那現在十八歲的薑湄是不是相形見絀了呢。”薑湄笑著說,“早知道今天也不見你了,不讓你看到我現在糟糕的樣子。以後如果我還這樣糟糕下去,就再也不見你了。”
“還會再見的。”楊炳含笑看著她,“在一個明亮歡快的地方。”而後,他晃了晃手中的菜單,“薑湄同學想要吃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