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湖中惡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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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夢劍!
柴少寧覺得怪異,正望著湖中小舟出神,忽聽身後腳步雜亂,一回頭,見一群服飾各異、有老有少的人已步出酒樓,直衝涼棚下而來。
當先一名穿著薄錦綢衫,身材五短肥胖,看樣子像是酒樓老板的中年男子緊走兩步,搶在頭裏鑽入棚下,衝眾人發聲喝問道“什麽人敢在此鬧事,難道不知道路盟主的公子大駕來臨?”
陳忠壽等人一聽,紛紛扭頭去看。
柴少寧也聽說過當今武林盟主“聖人劍”路玉山的名頭,暗道莫非竟是他的公子駕到?但挾父盛名,行動張揚,這路公子多半是一個紈絝子弟。
眾人側目下,一位寬額大臉、麵色紅潤,看年紀才二十出頭,卻已一身福態的粉衣胖公子在大批隨侍人員的簇擁中步入棚中。
胖公子手裏麵搖著折扇,看似腳步悠閑,目光卻在四下搜尋,最終鎖定坐在棚下、臨湖最外一角處的白衣少女身上。
或許聽過下人描述,胖公子眼中射出不負所望的驚豔光芒,眼神在白衣女子臉上瀏覽片刻,微笑著剛要邁步上前搭詘,棚外湖中景色忽動,漁翁所乘的小舟晃入胖公子視野。
胖公子臉上笑容忽斂,眼中訝色一閃即逝,賠罪般衝白衣女子一拱手,竟不搭話,衝仍在對少年男女虎視眈眈的一眾漢子喝斥道“蠢才,定是你們酒後鬧事,得罪了人。還不給本公子退下!”
胖公子說完,再次向少年男女拱手致歉,臉上神色已變得端莊無比,之後對棚下眾人灑然笑道“一場誤會,大家不必在意,今天朋友們的茶錢在下請了,算是給這位姑娘陪罪。”言罷轉身招呼同伴們回樓,邊走邊道“大家繼續喝酒,別為些許小事掃了雅興。”
雖然胖公子至始至終沒有正麵向那對青年男女說出道歉的話,但處事大方泰然,倒不失為名家風範。
柴少寧看得心生好感,暗道虎父無犬子時,忽聽身後湖中傳來沙啞低沉、猶如從喉嚨深處擠出的可怕聲音道“路公子不想買條鮮魚吃麽?”
酒樓老板模樣的矮胖中年男子聽漁翁這麽一說,失笑斥道“你這漁人做買賣不揀地段,我這酒樓上多的是鮮魚,何需向你買?”
柴少寧卻是心中一動。這漁翁從湖上漂來,竟能一口道破胖公子身份,實在古怪。
路公子也是眉頭暗皺,回身對漁翁笑道“謝老丈好意,這湖中之魚鮮美可口,在下剛才已經品嚐過,就不叨擾了。”話中執禮甚全,說完轉身又要回樓。
“用人肉釣上來的活魚,路公子可曾嚐過?”漁翁此話一出,棚下眾人“嘩”一聲起了騷動。
路公子眼裏麵閃出驚容,不再離開,反回身邁步朝湖邊走過去道“老丈說笑了,哪裏有用人肉釣魚的道理?”
隨路公子下樓的當地武林人士覺出情形有異,生怕路公子有危險,才要一齊上前,豈料路公子反手一擺,示意眾人不要靠近。
“路玉山就吃過我的人肉活魚。”漁翁發出嘿嘿獰笑。
聽漁翁說出路玉山之名,陪在路公子身後的當地武林豪客立知對方來意不善,紛紛大叫撲前。
路公子也感覺到了危險,聲色俱厲地吼了一聲道“你是惡釣客!”身形向後急退。
“你知道的太遲了!”漁翁手一抖,三丈多長的漁線倏忽掠過船與岸間的水麵,閃著寒光的魚鉤瞬間追射往路公子咽喉。
柴少寧見路公子突然遇險,有心出手相助。豈料坐在身旁的陳忠壽生怕柴少寧年輕氣盛,暗中從桌子底下伸出手去,一把抓牢了柴少寧的手腕。
柴少寧一遲疑間,湖邊形勢驟變。
路公子身形倒退間一揚手,手中折扇準確無誤敲上高速前掠幾乎肉眼難察的奪命銀鉤,借這一點微力空中轉身,“呼”一聲加速回掠。判斷之準、反應之快,都顯示出他身為名家後人的深厚功底。
然而柴少寧卻驚叫一聲道“不可以!”
話音未落,“啪”一聲響,路公子身體後仰,猶如被線扯住的公雞,身體於空一橫,重重摔落地麵,一顆頭顱卻像掙脫束縛的鳥兒般飛起空中。
原來漁翁早算準路公子的反應,在路公子折扇擊中魚鉤的刹那,魚線抖成套索,借助陽光的掩護,悄無聲息候往路公子後方。
路公子半點沒有察覺,一轉身,自投羅網般衝入圈套。
線如銀刀,立刻釣走了路公子的頭顱。
隨著路公子的屍體落地,現場頓時炸開了鍋。
驚叫聲中,柴少寧突覺頭頂棚布一動,一條人影“呼”地淩空出現在小舟上方,一溜銀芒如瀑下瀉,直擊漁翁頂門。
這個變故來得過於突兀,以柴少寧的敏銳耳目,竟是直到對方腳尖點上棚頂,才覺察到此人的存在。
驚駭於來人的身手,本想出手的柴少寧也不敢再妄動,坐在原位靜觀其變。
“叮當”聲響中,漁翁手中杆尾上揚,磕飛由上襲下的銀芒,之後杆如標槍,毒蛇般上噬空中來人。
然而來人功力之高,超乎想象,於無從借力處身形倒翻,鬼魅般探手一把抓牢變幻莫測的魚竿,另一隻手揮動間,又是一溜銀芒襲往漁翁雖上仰卻仍被鬥笠遮擋、看不到真容的麵門。
柴少寧這回才看清楚,來人手中射出的是一支銀鏢,隻不過速度快得出奇,以至在陽光下隻餘一溜銀線。
“銀鏢鐵燕子肖雲飛!”身邊的陳忠壽難掩震驚道“江北武林,除了他,沒人能打出這麽快的鏢!”
柴少寧頓時恍然。
肖雲飛是路玉山的結拜兄弟,以輕功和暗器聞名天下,這次定是受義兄所托,保護侄子出來辦事。
以肖雲飛的身份,當然不齒下人爭風打架。偏偏好色的路公子卻欲一睹美女風采。肖雲飛多半拗不過侄子,又不願陪他胡鬧,因此沒有一起下樓,豈料一時疏忽,鑄下大錯,等聽到樓下聲音不對,穿窗而出時,已經遲了半步。
即便以惡釣客的凶悍,麵對一心為侄子報仇的肖雲飛,一時間也是束手無策,被迫丟開魚竿,身形翻往船尾,躲避銀鏢的同時一把提起腳下魚簍,朝空中的肖雲飛砸去。
盛怒中的肖雲飛不躲不閃,一拳轟裂魚簍,身形淩空下撲,直追已經勢窮的惡釣客。
湖風掠過,魚簍中灑出的水霧彌漫飄飛,頓時在肖雲飛和惡釣客間形成一層朦朦雨球。
肖雲飛如出水遊龍,在雨霧間一穿而過,揮掌擊往無處可避的惡釣客。
雙方手掌接實,巨大的力量透過漁翁腳下傳往舟底,水花轟然四濺中,整條小船都在肖雲飛這一擊之威下向湖中漂了回去。
柴少寧看得心曠神怡,為肖雲飛的神功暗自折服之際,卻見肖雲飛探腳在舟沿一撐,整個人竄回岸上,落地一個趔趄,單膝跪倒地麵。
“噗嗵”聲響,路公子的頭顱直到此時才掉落湖中,一片潮紅迅即在湖麵擴散,情景詭異而恐怖。
柴少寧不知道肖雲飛因何肯放過惡釣客?正大惑不解之際,突然發現肖雲飛臉上堆滿潰爛的腐肉,竟然是中了劇毒無比的毒水,瞬間毀容,以至於柴少寧連他的長相都沒能看到。
一種恐懼起自心底。如果不是陳忠壽早有防備,一直拽著柴少寧的手腕,這時候中毒的人怕就是柴少寧自己。雖說赤陽珠不懼迷藥,但能不能抗得住如此劇毒的毒水?柴少寧嚇出一身冷汗。
岸上為肖雲飛和路公子接風的一眾當地武林豪客們見事情突然發展到這種地步,頓時都傻在了那裏。
“還不救人?”大喝聲發出,棚下的白衣青年箭步衝往湖邊,手中已經晾涼的茶水朝肖雲飛當頭澆下,希望能籍此緩解毒水的強度。
岸上眾人這才醒悟過來,一麵派人飛速去請大夫,一麵各自湧前,不敢用手去碰肖雲飛的身體,脫下外套裹手,把肖雲飛身上被毒水澆過的衣服扒掉,七手八腳抬回酒樓。
看著氣息奄奄的肖雲飛被人抬走,柴少寧心中不由生出一絲歉疚。
“那個惡釣客乃是有人假扮!”陳忠壽看穿柴少寧的心思,湊近他耳邊低聲道“肖雲飛的武功雖然高強,但惡釣客卻是黑道上的頂級人物,絕不會被人迫到全無還手之力的地步。路天勇並不是認出漁翁是惡釣客,而是認出他不是惡釣客,所以才要逃走!”
柴少寧聽得心頭一震,明白了事情原委,望向陳忠壽的目光中也就含滿了既震驚又欽佩的神色。
路天勇當然是路公子的全名。
陳忠壽閱曆豐富,知道路玉山兒子的姓名並不奇怪,但他能從蛛絲馬跡中迅速判斷出路玉山的確與惡釣客有染,從而阻止柴少寧卷入這場黑道紛爭,這種敏銳的感知能力和老到的行事手法正是初出茅廬的柴少寧所最為欠缺的經驗。
舟上漁翁手段毒辣,多半不是什麽正派人物,隻不知道他為什麽要和“聖劍山莊”為敵,要蓄意在這裏揭穿路玉山道貌岸然的假麵目?或許白衣青年也正是基於此點,才一直采取隔岸觀火的態度,由著兩幫奸人火拚,直到肖雲飛遭劫,他才忍不住仗義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