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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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麽啦?”星朗問青冥。
    青冥仍舊愣神地盯著地麵,仿佛沒聽到星朗的問話。
    而這時,蘇姚再次回到了晴山苑。
    她一手打著把傘,另一隻手抱著個棉絨墊。一進屋裏,她就跑到青冥身邊,非要給他膝蓋底下墊上棉絨墊。
    青冥總算是被蘇姚的熱情強行拉回了注意力,可盡管他再三推辭不肯墊,卻拗不過蘇姚的脾氣,最終還是墊上了。
    蘇姚滿意地拍了拍青冥的肩膀,苦口婆心地說道:“我說你啊,別由著九兒欺負你,什麽主人不主人的,他既然把你從醉歡樓裏帶回來了,就得一心一意待你,等會兒他回來,姥姥就替你教訓他。”
    星朗在一旁聽著,疑惑道:“醉歡樓?什麽玩意兒?”
    青冥:“.........”
    蘇姚問星朗道:“你不知道?”
    星朗茫然道:“我不知道啊!什麽醉歡樓?”
    蘇姚便拍著青冥跟星朗解釋道:“這孩子啊,原本是醉歡樓裏的......”
    她察言觀色地看了一眼青冥,覺得自己這麽直白地說出來有些失禮,於是轉移話題問青冥道:“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小夥子,九兒平日裏叫你什麽?”
    青冥朝蘇姚笑道:“您叫我青冥就好。”
    蘇姚口裏反複念著“青冥”,又問道:“你可有姓氏?”
    “姓氏......”青冥跟星朗對視了一眼,說道:“沒有姓氏。”
    星朗聽著他們的對話,有些暈頭轉向,說道:“我以為你們是老熟人了,原來你們也剛認識。”
    蘇姚一聽,怨道:“這都怪九兒,整天把青冥關在屋裏頭,非不讓我跟這孩子見麵。”
    青冥回憶著去年晴山苑裏發生的事,突然想起了什麽,問道:“對了姥姥,我想問您些事。”
    蘇姚道:“你問。”
    青冥問道:“我記得去年您曾經說過,九兒差點被沈家人抓去,究竟是發生了什麽事?”
    蘇姚皺了皺眉,思量著,說道:“你不知道這事?不對啊,九兒這事當時可是鬧得人盡皆知,煙場都被沈恒天叫人砸了,若非主公及時趕來救場,涼風島恐怕要被夷為平地了。”
    “涼風島……在哪裏?”青冥不明所以。
    這一問,可把蘇姚給搞迷糊了,她滿腹狐疑地看著青冥,說道:“你怎麽什麽都不知道……你到底是不是醉歡樓的倌兒?”
    “倌兒?”星朗愕然地看向青冥,“青冥,看不出來啊,你竟然是.....好家夥。”
    “......我不是。”青冥對星朗說完,又跟蘇姚解釋道:“姥姥,那日九兒是騙您的,我不是他說的那樣,他那時隻是不想讓您進屋見我,所以編了個謊,我跟他不是那種關係。”
    “這.....”蘇姚依舊不解地問道:“可我記得去年年末那三個月,你們兩人幾乎每日都待在這屋裏不出門,九兒還設下結界不讓我進去,他那會兒可是心魔發作……你們是在做什麽?”
    星朗的眼睛炯炯地盯著青冥,也問道:“是在做什麽?”
    “我們是......不是您想的那樣。”青冥解釋不清,幹脆轉移話題問道:“姥姥,要不您先講講九兒跟沈颺的事吧。”
    這件事青冥後來也問過夏昀玥,但夏昀玥始終閉口不談。
    蘇姚仔細觀察著青冥和星朗,這才終於反應過來他們身上沒有任何魔息痕跡,驚懼道:“你們……不是魔人?”
    難怪沒聽說過九兒跟沈颺的事,甚至連涼風島都沒聽說過——原來他們根本就不是魔族人!
    青冥像是早有預料會被蘇姚發現身份,對於蘇姚的揭穿並沒有表現得太過慌張。而星朗則是一副滿不在乎的姿態。
    蘇姚瞧著他倆一個比一個淡定,忍不住懷疑是自己年齡大了犯糊塗判斷錯了。
    可這兩人的身上當真沒有魔人氣息啊……
    結果雙方僵持了半天,還是青冥先打破沉默道:“姥姥,我們的確不是魔人,但我們來魔域並無惡意企圖,我問您九兒的事,隻是想知道他先前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我......擔心他。”
    蘇姚見小夥子言辭懇切,語氣又溫柔和善,猶豫了片刻,問他:“你方才說,他是你的主人?”
    “嗯。”青冥目光坦然,“我是他的仆從,因為犯了錯才在這裏罰跪。”
    蘇姚聞言有些於心不忍,說道:“抱歉,是我誤會你們了。”
    “姥姥您不用道歉。”青冥道。
    “可你既然不是魔人,怎麽會願意給魔人做仆從?”蘇姚問。
    青冥張了張口,卻不知道該怎麽解釋這個問題。
    星朗在一旁笑著幫他解了圍:“因為他欠了九兒人情,又還不清,這輩子隻能以身相抵。”
    青冥:“…………”
    這話說的有理也沒理,青冥一時無從反駁。
    “是這樣啊……”蘇姚總覺得有哪裏不太對,卻也說不上來,也就勉強接受了這個說法。
    “那,姥姥,您現在能告訴我九兒的事了嗎?”青冥問。
    蘇姚終究是平複了一下心情,講道:
    “九兒這孩子其實挺好的,唯一讓姥姥我擔憂的,就是他太過放縱不羈,脾氣也不好。去年的事,我其實也不太清楚具體細節,隻是聽人家說,他在煙場招惹了東境沈家的小公子沈颺,結果被沈恒天,也就沈颺他爹派人追殺了半個月。不過這小子運氣實在是好,愣是沒讓人給逮著。”
    青冥回憶起去年,夏昀玥初次跟他在虛境中對話之後就離開了承酣閣,足足有半個月都不在靈域,難道說跟沈颺的事有關?
    “是什麽時候發生的事?”青冥問道。
    “去年五月初吧。”蘇姚道。
    “他到底是怎麽招惹了沈颺?”青冥問道。
    蘇姚道:“我聽人家說,九兒把那沈颺強行給……”
    青冥問:“給什麽?”
    蘇姚撅著嘴:“煙場是青樓啊,在這種地方除了……還能發生什麽……”
    青冥啞然。
    “而且聽說沈颺身上的傷足足一個月都.....”
    蘇姚實在是說不下去了,不過在座的也都聽懂了。
    星朗聽得深感歎服,他忍不住朝青冥豎起了大拇指,說道:“你家主人牛皮,夠猛啊!”
    不過他隨即話鋒一轉,又道:“不過兄弟你別擔心,我覺得他幹不過你。”
    青冥聽得心裏五味雜陳,但他對此也有些不解:如果事發是五月,那唐九應該是未曾鬧心魔的,況且就他對唐九的了解程度,唐九是隻喜歡唐薪一個人的,而且對唐薪很是癡心念念,唐九在清醒的狀態下應該不會允許自己隨隨便便做出這樣的事。
    他又問蘇姚道:“煙場既然屬於南境,為何會有東境人?”
    蘇姚解釋道:“煙場在汀州島北端的一個小島上,也就是涼風島。涼風島處於南境和東境交界處,曾經魔域四境統一的時候,煙場是魔域的風月場之首,戰亂時則是歸屬南境。
    不過這三百年來,煙場曾先後兩次折騰得從南境獨立出來,要搞什麽多境同歡,結果每次都撐不了多久,這不,去年經由九兒跟沈颺這麽一鬧騰,又被主公給收回了南境。”
    青冥問:“主公是誰?”
    蘇姚說道:“南境城主,顏主公,顏魅。”
    青冥聽到這個名字,又想到了曾經在唐薪家的後院裏,唐薪和唐九之間的爭執,原來當時唐九口中的顏魅就是南境城的城主。
    蘇姚道:“九兒這事最後算是不了了之了,不過他跟沈家的梁子是結下了,要我看啊,沈家人不會這麽容易就善罷甘休。”
    她歎了口氣,看到屋外的雨越下越大,問道:“九兒怎麽還不回來?”
    青冥合上了眼,有些疲憊地說道:“姥姥,他今晚不回來了,您別等他了。”
    他跟唐九之間是有感應的,此刻他能感受到隔著重重雨幕的遙遠的濕寒——那是唐九的感受。
    唐九到底在做什麽?
    在淋雨嗎?
    蘇姚不聽青冥的勸,偏不走,坐在屋裏要等唐九回來。可惜她沒能撐過前半夜,很快就窩在椅子裏睡了過去。
    老人家睡熟了就打呼嚕,青冥跪著入定,倒是沒受影響,但呼嚕聲吵得星朗心煩意亂,於是星朗隻得將人背回了家。
    等星朗再回到晴山苑時,意外地看到青冥從堂屋裏出來了,隻是這人也不知道是有什麽想不開的,竟然跪在了院子裏。
    “青冥你瘋了吧!”星朗急忙跑過去要把他拉起來,“你跪這兒幹嘛!”
    青冥緊閉著雙眼不說話,任由滂沱大雨衝刷著全身。
    “你該不會是受虐狂吧!他隻是讓你跪著,你還自己給自己加戲?!你要給我氣死!”星朗使勁要拉他起來,但青冥像是被釘在了地上,紋絲不動。
    “他好像也在淋雨。”青冥說道,“我陪著他。”
    “你說什麽?”
    “我陪著他。”
    雨太大了,青冥方才那幾句聲音很小,星朗沒聽清楚,他最終也沒能成功將青冥拉回屋裏,於是擰著濕衣裳糟心地自己回屋裏去了。
    ………
    七孚穀。
    唐九盤坐在唐薪的洞穴外,魔族的衣裳不像靈域的蠶絲衣袍水火不侵,他被大雨澆成了落湯雞。
    唐薪坐在洞裏跟他對視,緊咬著唇一言不發。
    雨夜太漫長了。
    兩人時而睜開眼睛,時而閉上眼睛,剛開始他們還能對視一會兒,可越往後,兩人對視的時間越來越短,唐九睜開眼睛時,唐薪剛好將眼睛閉上了,唐九閉上眼睛時,唐薪剛好又睜開了。
    終究是無縫銜接地錯開了………
    雨下了整整三日,沛然如磬。
    第四日清晨時,雨水才終於褪去。
    唐九擰了一把濕漉漉的頭發,又去擰身上的水,不經意跟洞穴裏的唐薪四目相對,看到唐薪起身打開了洞穴的屏障,走到了他麵前。
    “哥。”唐九欣喜若狂地叫了他一聲。
    唐薪應著,蹲下去伸手去摸他冰涼的臉。
    唐九正要去抓他的手,卻聽唐薪製止道:“別動。”
    唐薪用手溫柔地描摹著他麵部的棱角,問道:“你何必如此。”
    唐九小心翼翼地去抓唐薪的手,說道:“我喜歡你。”
    唐薪麵露憂鬱地望著他,說道:“既然喜歡我,那你聽我的話,回去洗個澡,換身衣裳,我的心魔能壓得住,你不用擔心我。”
    他說完便鬆開了唐九,轉身又回了洞穴,關上了屏障。
    唐九目不轉睛地盯著唐薪的每一個動作,仍舊坐著沒有走。
    而恰是此時,遠處傳來幾個人嘻嘻哈哈的笑鬧聲,唐薪看到唐九扭頭看向聲音來源的方向,同時神情也變得嚴肅起來。
    “這人是誰啊?好狗不擋道,讓開讓開。”
    “嘿,你們看,這人長得挺俊呐,你坐道兒上幹嘛?淋雨了這是。”
    “你跟他廢話做什麽,你給我滾一邊去,給我家公子讓道!”
    三名男子的聲音接連在洞外響起。
    唐薪看到唐九扯了扯嘴角,那不屑的表情很明顯沒有要起來的意思,於是他隻好起身朝洞穴口走去,正要把屏障打開拉唐九進去給人家讓路,這時,又聽到了另一個人的聲音。
    “你們等等,我瞧瞧這人……你,你是,唐九?!”
    唐薪聽到這人略微恐慌的聲音,感覺有些耳熟。
    “公子,您說他是唐九?就是去年煙場......”
    其中一位隨從嘴快,話說了一半反應了過來,趕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沈颺瞪了那人一眼,朝唐九道:“你怎麽在這裏?”
    唐九瞟了唐薪一眼,示意他不要出來,接著對沈颺笑道:“這裏是朱明境,不是空滄境,沈公子是不是迷路了?”
    沈颺看到唐九就感覺屁股後麵一陣抽搐酸疼,他努力穩住心神,冷笑道:“這裏是七孚穀,不是煙場青樓,迷路的人是你吧唐九。”
    唐九仍舊坐在地上,支著下巴朝沈颺嬉笑道:“我記得沈公子一向驕奢淫逸,怎麽也開始來七孚穀了?莫非是被我操得身殘體虛,轉而開始修身養性了?”
    “唐九......你......”沈颺咬牙切齒,一雙眼睛猩紅如血。
    唐九繼續戲謔道:“又或者,沈公子該不會是日夜惦記著我,屁股又癢了,專程跑來投懷送抱的吧,可惜這裏是七孚穀,容不得此等風騷雲雨,要不今晚約個場,我倆再痛快痛快?我可是還記得沈公子的腰——”
    “唐九,你住口,我今日就替我家公子報仇雪恨!”
    一名隨從率先揮起一掌魔息直接朝唐九衝了過去。
    唐薪一直在洞穴中聽著唐九胡言亂語,早就為他捏了一把汗,這會兒看到對方被惹怒了,趕忙打開屏障要出去,卻被唐九一掌又推了進去,隨後便看到唐九跟那三名隨從在狹窄的山崖走道上打了起來。
    七孚穀不允許帶刀劍兵械,於是雙方隻能赤手空拳地搏鬥,對麵沈颺的三名隨從均魔息全盛,而唐九此刻靈場收斂,隻有兩成魔息可供差遣,但即便如此,他依舊不落下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