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4章 江寧伯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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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冬很難迎來陽光正好的時候,永安宮的東暖閣的窗屜全支了起來,淡金色的日光鋪在畫案上,像一匹柔軟的雲錦。
榮安公主挽著雪色綃紗半臂,袖口堆雲般垂落,露出兩截粉藕似的腕子。她正俯身調色——嫩黃、朱砂、螺青一層層暈開,腕上金釧細聲相擊,像簷角風鈴。
朱維楨因為榮安多有牙痛,特意來看她。
叫她作畫,也不叫人通傳,自己負手踱進來,停在案前,目光落在那幅未幹的絹畫上:一隻尾羽斑斕的禽鳥振翅於牡丹之上,丹喙含珠,翅尖的靛青被日頭一照,閃出一點鋒利的冷光。
榮安公主見到父皇驚喜轉身,卻聽皇帝誇讚她,“這幅錦雞起舞圖畫得好。”
榮安公主當即由喜轉氣,耳墜上兩顆南珠跟著晃了晃,顯出幾分懊惱——那分明是她畫了三日的彩鳳,“父皇——”
公主尾音拖得軟而長,“這是彩鳳,才不是錦雞!”
恰在此時,聽聞禦駕親至的雲妃扶著宮女的手姍姍而來。
她著絳紫宮裝,鬢畔金步搖細碎的流蘇輕晃,聽公主抱怨,隻掃了一眼那幅畫,便掩唇輕笑:“公主所作,與王貴人的彩鳳遨遊圖不相上下。”
有了母妃肯定,榮安瞬得意。她側頭睨了父皇一眼,腮幫子微鼓,像一隻被順了毛的貓。
朱維楨失笑,“是父皇看錯了,陳新,把新貢的那匣子象牙、犀角並龍涎香都取出來——挑上好的,給公主賠罪。”
陳新躬身領命,轉瞬便消失在回廊盡頭。
不多時,四名小太監抬著螺鈿漆箱進來,箱蓋一開,滿室生香:象牙細膩如凝脂,犀角澄黃似暖玉,龍涎香切作祥雲狀,幽幽冷韻被冬日殿內地火烘著,這樣賠禮勉強叫榮安公主滿意。
到了十一月皇後千秋節的時候,朝裏朝外都是一片喜事。
皇帝想著今年該沒什麽事了,卻不想到了十一月底。江寧伯府進宮報喪,說母後皇太後之父去世了。
因為不大親近,皇帝早就忘了這位外祖什麽時候去世的。
如今聽聞,心裏一驚,再也沒有其他情緒了。
可壽康宮裏的母後皇太後喪父,為人子的,總要是去安慰的。
壽康宮西暖閣的琉璃窗被暮春的細雨洗得透亮,簷下水聲滴答,像一聲又一聲低低的嗚咽。
母後皇太後坐在榻前,手裏攥著一方月白鮫綃帕子,淚卻止不住地滾。那帕子邊緣繡著父親最愛的折枝梅,如今被淚痕暈成黯淡的灰色。
壽安、壽昌、壽和三位長公主幾乎是同時闖進殿門。
壽安最年長,一襲素綃長裙,鬢邊隻插一支白玉簪,她一把抱住母後皇太後的肩,像抱住一片搖搖欲墜的枯葉:“母後莫哭,我與妹妹一起去送別外祖。”
壽昌與壽和一人捧茶,一人遞帕。聖母皇太後隨後而至,在壽康宮門口,她與皇帝說,“江寧伯是太後娘娘的親生父親,亦是先帝在潛邸時的嶽丈。如今人既仙逝,皇帝當以孫輩之禮,親往吊祭。”
“兒子知道了。”皇帝應了一聲,“明日卯正,朕帶著王弟去伯父祭拜。”
等他們母子進了壽康宮,見母後皇太後著暗紫團雲紋褙子,指尖撚著一串楠木佛珠,卻遲遲未撥下一顆。
朱維楨先出了聲,“母後,外祖歿了。朕已命禮部,以承恩公全禮治喪。待喪儀結束,舅舅承承恩侯爵位。”
母後皇太後指尖一頓,佛珠相擊,發出極輕的“嗒”一聲。
“皇帝有心了。”太後垂眼,掩住那一閃而過的水光,拇指終於撥過一顆珠子。
皇帝又說,“大表弟已在皇城司行走三年。朕記得他弓馬尚可,兵部恰好缺個五品員外郎——明日便讓他去兵部觀政。”
“皇兒既已安排妥帖,哀家便替先父謝恩。”
暖閣外,小太監輕聲回稟:“陛下,禮部尚書已奉旨候在壽康宮門外。”
皇帝不適應如此悲痛的氣氛,又想讓聖母皇太後和皇姐皇妹們一起寬慰胡太後,故而隻說,“母後,外祖喪事一應由禮部照辦,母後有疑問皆吩咐他們就是。兒子回去命興安擬旨。”
如此安排,等到十二月,治喪完。宮裏才過了一個還算熱鬧的新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