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麵對過往的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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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了想,“嗯……竹子吧?還有梅花,鬆樹,我都喜歡。”
“梅花還算有些豔麗姿態,可竹子和鬆樹,顏色單調暗沉,你為什麽喜歡?”
“因為竹葉和竹竿、鬆針和樹枝這樣的搭配,就很好看啊。比如傳統花紋裏的折枝竹子,扇子一樣的鬆針簇,我都很喜歡。”
“那你為什麽不喜歡鐵樹、芭蕉、仙人掌?”
“什麽為什麽的……因為不好看嘛!”
“扇形的鐵樹,葉片寬大的芭蕉,姿態奇特的仙人掌,怎麽就不好看?”
我要抓狂了,“就是不好看嘛!又不是節節有度直往上長,又沒有傲雪淩霜的風骨!”
“……”方刈低頭看著我。
“……”我瞪著眼看他。
是啊,氣節風骨和好不好看,並不是一個意思吧?
就像判斷人長得是否好看,三庭五眼是一個標準,氣質風度也是一個標準,每個人心目中衡量尺度不一樣,各項標準的比例也不一樣,但不可否認的是,它們有大部分確受後天耳濡目染所影響。
啪,啪,啪!
不知是誰鼓起了掌,陰陽怪氣的話從我背後傳來:“長公子真是能說會道,怪不得天底下那麽多小姑娘對你窮追不舍。”
這個聲音……
太熟悉了,我連忙回頭,隻見一個穿著花匠衣服的男人,臂間夾著一把花鏟,他皮膚曬得黝黑,手指縫裏都是泥。
他抬起頭,黑白分明的眼珠裏充滿陰險的恨意,我瞬間認出了他——方槿元!他不是死了嗎?
“葉憐,不要這樣看我啊。”他轉向我,幽暗的目光和扯起的嘴角讓他簡直像個變態,“三年前的你可不是這樣,怎麽,你也成了和那些蠢才花瓶一樣的人了嗎?也成了自己不願意努力、就知道攀權附貴的廢物了嗎?你以前不是最想要靠自己成功嗎?”
他的表情太過扭曲,像馬戲團的小醜,我被嚇得不輕,躲在方刈身後抓緊了他的衣擺。
這個人……看起來太恐怖了,我仿佛看到了深淵裏的血盆大口——那個我的罪惡過往的集合體,正在張牙舞爪。
“看來侍弄花草也沒能讓你平和心境,既然如此,我認為你需要做一些更磨練心性的工作了。”方刈攔在我身前,語氣冰冷。
“我清醒得很!”方槿元吼著,他指著方刈罵罵咧咧幾句,又用眼睛盯住我,冷笑道,“我的葉憐小姐比以前漂亮了好多啊,你性情這麽淫蕩,我當年要是能把你送去好好培養,現在不知道有多少紈絝子弟會為了和你共度春宵而匍匐在我腳——唔呃!”
啪!
我忍無可忍,衝上去使盡全身的力氣扇了他一耳光。
“你太傲慢了,就因為你出生在名門望族,因為你手裏握著資源,就可以隨意踐踏我的精神,把我的人生變成一坨屎嗎?我自己再怎麽不堪,也不是活該變成你的工具!”
方槿元捂住臉愣了一下,隨即哈哈大笑,“是啊,你身後的這個人,不也是把你當做工具嗎?用你來滿足私欲,用你來要挾太爺,他不過是大方點兒給你些錢,比我又能高尚多少?給你點好處,對你說幾句好聽的話,你就俯首帖耳了,葉憐,你還是這麽幼稚!”
“我是很蠢,但你也不是什麽好東西!你別以為我不記得,你利用我替自己謀取利益,差點把我害死,過後還恬不知恥說喜歡我想和我上床,你就是這麽喜歡我的?喜歡到想讓我去死?”
我又氣又急,說話時聲音都在發抖,方刈把我往後拽了拽,一邊叫林渺:“二公子的病又犯了,你們怎麽不好好照顧著他?難道要我整天為弟弟擔憂嗎?”
林渺指揮著幾個人押解著方槿元不知道去了什麽地方,我胸口起伏得厲害,想來自己現在的臉色一定非常難看。是的,我不介意別人說我蠢,說我無能,說我是廢物;但如果說我性情淫蕩,即使這可能就是事實,我仍會很抗拒。
人皆有欲,如果我做錯了事,我願意承認那件事本身是錯的,但為什麽要把人性本來的麵目扣成我的錯誤?
可能因為“淫蕩”始終是個貶義詞,在大眾眼裏代表著很多不好的意味,我才尤其討厭。
方刈碰了碰我的手腕,問我是不是還在生氣。
我搖搖頭。
很無聊,其實沒什麽值得生氣。別人愛怎麽說怎麽刺激我,是他們的事;我該做出什麽選擇,該堅定什麽立場,依舊不會改變。若真被幾句話影響,豈不遂了他們的願。
“有件事我怕你擔憂,一直沒有告訴你,宮曼怡在公司那出,是方槿元幹的。”方刈的話打破了我們之間的沉默,“我那次沒有弄死他,隻是把他的黨羽翦除後,將他送了回來。家中有的是對他恨之入骨的人,自然有人對付他。他不甘心,又沒機會翻身,才騙宮曼怡去惡心我。那之後我讓人給他下了慢性毒藥,讓他時不時就會犯癲癇症,所以他說的話,你不要放在心上。”
“嗯,我知道,他就是故意的。”
雖然被方槿元打了個岔,興致減滅不少,但總不能就這樣回去,我呆悶地跟著方刈走出去老遠,才抓住他的手,發泄似地哼一聲。
他照例摸我的腦袋,“小憐不哼,不生氣,乖。”
我抱住他的手臂就開始撒嬌,嘴上哼哼唧唧的,不願意繼續爬石階了。
“我背你?”
見他作勢要蹲下,我趕緊說,“不要啦,我就是……就是……嗯……”
我扭扭捏捏地說不出口,他偏偏特別喜歡逗我,不逗得炸毛絕不罷休。隻見方刈眼睛一眨,問:“就是什麽?難道是——不想讓我背,想讓別的男人背?”
“才沒有啦嘛!”我跺腳。
“反應這麽大?看來是此地無銀。”
“我沒有!我,我就隻是想跟你撒嬌……想,想你心疼我嘛……”
他輕輕一笑,“我一直都很心疼你啊。”
“哼。”我不好意思地轉過頭,“知道啦。可是,我們去哪裏啊?”
“去山裏的其中一座別院,那院子小些,不會有什麽人打擾。”
得知要爬過兩座山頭才能到,我差點跪倒在地,這山峰高入青雲,得爬多久啊!
掰過方刈的手腕瞄了一眼腕表,已近十一點了,我的肚子瞬間就感覺到了饑餓。可方刈根本不管,催著我趕緊爬,說到了才有得吃。
這哪是什麽情侶間的溫馨活動,我這是被拉出來練了對吧!
又爬了兩個多小時,我真的沒力氣了,感覺身體的精力已經被方刈教我的方法徹底透支,可他自己依然精神飽滿,渾身輕盈又有力。
有點想讓他背我,可是這麽高的山……
算了算了,萬一把他累過了。
我在台階上坐了老半天依舊喘著氣緩不過來,怕是真的廢了,隻好試探性地問他,有沒有到別院的公路。
“有公路還能叫別院?”
“你們一直就這樣走過去嗎?”
“不是。”
“啊???”
“找仆人抬。”
?!
方刈盈盈笑著,我就知道被戲弄了,刷地站起身,“那,你怎麽不早說啊?”
“我說過背你了啊。”
“這哪裏一樣!”
他真的很氣人,說話跳來跳去,每天都把我這隻小白鼠困在找不著奶酪的迷宮裏,自己看戲。
“好了好了,小奶貓要咬人了。”他在我額頭點了點,“我剛才騙你的,其實隻用翻一座山就到了,從這裏,按我們現在的速度大概再走十五分鍾。”
這個騙人精!
“你!哼,整天就以玩弄別人為樂。”我為表不滿,故意狠狠栽進他懷裏,方刈始料不及,差點往後摔倒。
“你第一天認識我嗎?”他笑得開心,揉了一把我的頭發,“逗你玩真的很有意思,你要是生氣,我就背你過去,讓他們都知道風流倜儻的長公子是你的裙下之臣,怎麽樣?”
“不怎麽樣!”我想起方槿元的話,故意滋哇亂叫:“我可不想被當做紅顏禍水。而且天底下那——麽——多——女孩子對你窮追不舍呢,你要吊在我這一棵樹下嗎,風流倜儻的長公子!”
“嗯。”他靠了上來,手指穿拂過我的發絲,輕聲問,“可不可以?”
爬了那麽久的山,我身上本來就有一層揮之不去的細汗,此時他因運動變得灼熱的體溫、熾烈的鼻息,全都縈繞在我的後背,像是星星火焰,點燃了我臉上令人發麻的紅暈。
我不由自主地答應了他,側身將自己送到他嘴邊。他瞬間吻住我,輕輕咬了咬我的舌尖,低聲向我抱怨,說他就是想把我背上山,偏偏我還不給他機會表現男子氣概。
平日裏驕傲的丹頂鶴忽然成了可人的小白兔,甚至朝我抖了抖耳朵尾巴,我繳械投降,俯首稱臣。
我就知道他有些話信不得,趴在他身後被他抱著到了別院大門,我往下一看,明明有一條可以行車的嶄新道路!
方刈解釋說這路與主宅那條相距甚遠,開車要繞很大的彎,時間與走過來差不多。
我吹胡子瞪眼老半天,然而能怎麽樣,都已經走過來了。
“傻子,我就是想讓你多走走,你的身體比你想象中要好,你也比你想象中要強。不要總覺得自己病懨懨的,與常人不同。你確實與常人不同,不過是——比他們強多了。你剛剛有沒有留意到,連山中飛蟲都來圍著你,要朝覲百年難遇的‘龍’。”
“什麽呀!”剛才一路上的確有好多蟲子圍在我前麵,仿佛是為我引路一般,方刈身邊卻沒有,“我還以為是你平日裏熏香,而我洗澡沒洗幹淨呢……”
他哈哈大笑,“你身上——明明比我香得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