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林夕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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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刈最後還是在酒店住得快瘋了,耷拉著腦袋要搬回自己的房子。
平緩的坡道兩側花木扶疏,設計各異的小洋樓錯落期間,車子最後停在了一道銅鑄花欄大門前。
從車裏下來便有一陣桂香撲鼻,原來是院牆周圍遍植了金桂,此時正在花期。大門左右兩角掛著蜿蜒其上的橘色淩霄花,地麵的葵花紋地磚一直延伸至洋樓門口,大落地窗前,是用白色細砂和嶙峋怪石做成的枯山水。
進屋就是熟悉的淡淡合香味道,清深的藥香裏間雜有水仙和梔子的花香,這沉厚溫潤的感覺,難道……
“方刈,你這間屋子不住也每天熏香嗎?”
“這都被你發現了?”他有點驚訝,“你的感受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敏銳。”
“因為經常熏香和偶爾熏香的感覺與味道不一樣啊。就像莊園和你的酒店裏那幾間房間的味道是很像的,但是在海港住的酒店房間,每天再怎麽熏香,味道也不一樣;這裏的味道,和你的酒店裏的房間又很像。不過這裏的味道有點淡,好像是散得太快了,是氣候原因嗎?”
“嗯,這裏經常需要抽濕通風,香味沒有那麽容易沉澱。不過——好像是有點太淡了。”他說著瞥了一眼負責打掃的女管家和女仆們,問:“平時誰負責熏香?”
其中一位女仆應了聲,方刈讓她在臥室再加一處熏香,說我喜歡味道重些。
“我不在屋裏的時候,你們認真照顧葉小姐。”
他最後說了這麽一句,大庭廣眾的,我居然有點臉頰發麻。
太曖昧了。
在家中住了小半個月,這兒的夏天總算有點接近尾聲的意思了,然而方刈每天都很忙,根本不可能陪我出去玩兒,我在家呆得膩味,想找點事做。
不知不覺逛到了廚房,這裏有整整一麵的落地玻璃窗,窗外是掩映的綠色灌木和矮樹,隱約之中還能看見後院的泳池。幹淨、寬敞、明亮,我最喜歡這樣的廚房了,不如做頓晚飯等方刈回來吃吧。
在冰箱搜尋一番,還差點兒食材,不得已,隻好讓女管家送我去超市。還要開車,真是麻煩,我喜歡走著就能到菜市場的感覺。
哦,這裏連菜市場都沒有……
超市裏品種齊全,我撿點好了食材,還想買點兒飲料,不想卻在冷櫃前遇到了林夕遠。
“黛汐!”他像春天陽光下的一朵白玫瑰,清新又活潑,好像想努力將我的心情點染上明快色彩。
我禮節性朝他笑了一下,他已經看見了我手推車裏的食物,大而深邃的眼睛瞪得圓圓的,“你會做中國菜?不是,我的意思是,你會做飯?”
“嗯。”我猛然想到不該與他走得太近,悄悄將笑容斂去,“我……買完了,還趕著回去做飯呢,你慢慢逛,再會——”
“黛汐!”
這個名字真的很土。
可我又不想把本名告訴他。
“嗯?”他都這麽叫住我了,我總不好直接跑了吧。
“那個……”林夕遠欲言又止。
“……”不想說就不要說啊。
林夕遠語出驚人:“我可以追求你嗎?”
“!?”難以置信,這個人是不是在國外讀書讀傻了,我冷淡地說,“我有男朋友。”
“可是方刈有婚約,他的婚約對象不是你。”林夕遠的神情忽然變得一本正經,就像大片紛飛的蒲公英種子落了地,“他不會娶你的。”
“這個不是你插足別人感情的理由吧。”我咬了咬嘴唇,雖然明知是事實,聽到他這麽直白的話,我心裏還是會一陣絞痛。
生理和心理上的不適都讓我不想再理他了。
而且他根本不了解我,一副天真浪漫的樣子,說什麽追求我……真是可笑。
我扭頭就走。
結完賬出來,天竟然陰了。
也是,這邊的深秋,天氣說變就變,陣雨是經常的事。我深吸兩口氣,果然聞到了濃重的驟雨潮味。
林夕遠追了出來,要強行塞給我一袋什麽。
我皺著眉往後躲了半步。
“對不起……”他有點失落,道了句歉,“剛才對你說那種話。”
你還知道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啊。
我輕輕歎了口氣,才慢慢說:“沒關係。”
畢竟他說的是事實。
“給你。”他強行要往我手上塞一塑料袋的飲料,“對不起,是我打擾到你了,我隻是……隻是沒有遇到過你這樣吸引我的人,才讓你為難了……我看你剛才是想買飲料吧,這些都是……都是我以前試過,很好喝。”
“不用了。我不是特別喜歡喝飲料。”
剛剛隻是心血來潮,現在更加不想喝了。
他大概還在想什麽說辭,我感受到了從天而降的雨滴,跟他道了聲別,不等他說話就鑽回了車裏。
果然下雨了。
雨嘩啦一下變得極大,雨水沿著車窗像小瀑布一樣往下滾,我不敢、也沒有興致回頭看林夕遠,不知道他有沒有及時躲回超市前的雨篷。
什麽叫沒遇到過像我這樣吸引他的人,我到底有什麽吸引他?裝得嬌柔可憐,滿足了他對女性的幻想嗎?
車裏烘著冷氣,溫度明明和剛出門時一樣,卻因為窗外的雨,令我發冷。
“張姨,可以把空調調高一點嗎。”
冒雨回到家中,我坐在廚房的窗邊,望屋外風雨如晦,纖細的植物被風吹彎了腰,露出大片黯淡天色。心情舒悅,雨天是“闌幹倚處,待得月華生”;心情憂沉,雨天就成了“倚欄杆處,正恁凝愁”。
高空灰雲卷動,風大概比地麵上還要肆狂得多,而我們這些所謂天地靈長仰頭看去,卻隻能當做在欣賞一幅與自己毫無瓜葛的畫。
我們引以為傲的群居社會,又何嚐不是如此呢。
不知誰家養的鳥兒受了驚,咿咿呀呀叫個不停,仿佛是對無常天氣的怨懟。
方刈來信息說風雨大作,恐會有雷電,問我有沒有在家好好呆著。
得知我要給他做飯,他直接打了語音來,語調輕快,跟我說今天提早回家,看來很開心。
開心就好。
“要不要幫你帶什麽?想不想喝飲料?要不要吃零食?”
聽到他愉快的聲音,我心中的陰霾一掃而空,“我要喝飲料!要很甜很甜很甜的那種,很多水果一起的混合果汁。”
他疑惑,“怎麽突然喝得那麽重口,你平時不是不喜歡甜食嗎。”
“我今天就是想喝,行不行!家裏那些都太淡了,越喝越難過……”
“難過?”
“你聽錯了。我說的是越喝越難喝!”
他低笑,“知道了,我馬上回來。”
抬頭瞄一眼櫥櫃上的電子鍾,現在才剛過午後,這麽早回來?
又發了會兒呆,我聽到有車子停在了門口,跑出去看時,果然是方刈。
“你回來啦!好快呀!你手上是什麽,我幫你拿……”我湊上前去,他身上沾了橫雨,說要先去衝個澡,讓我陪著。
“你的飲料和零食,我提著就行。”他說,“你怎麽知道是我?車子剛停穩就看你跑出來。”
“因為聽到停在門口了呀!而且你的車的聲音和別人的不一樣,林叔停車的,那個……嗯……”我不知道怎麽形容,“反正就是不一樣啦!”
他一邊上樓梯一邊揉我的頭發,“小憐真厲害。”
“啊?不厲害啊,你不是也能聽見。”
“我怎麽一樣?”
“什麽叫你怎麽一樣!”我氣得打他,“你看不起我?”
他否認了一路,最後到了臥室把裝滿零食的塑料袋一放,我才裝作勉強原諒他。
“你先吃,我去衝澡。”
我故意說:“我要看!”
“那你進來幫我洗啊。”他倚在門邊,一顆一顆,慢慢地解著自己的襯衣扣。
我咬了一大塊薯片,跑過去踮起腳送到他嘴裏,蹭了蹭他的胸膛,“大哥哥,快一點哦。”
他點點我的額頭,問我大白天的想幹什麽。
“什麽叫大白天想幹什麽,就是讓你快點去洗澡而已嘛!我想……我想……”我鼓了鼓腮,移開了視線,才說:“我想你了。”
方刈半蹲下把我抱起,我驚呼一聲,慌得趕緊抱住了他的肩膀。
他把我抱到沙發上,俯身在我耳邊親了一口,“黏人的小貓。”
我重重地一哼。
“好了,你吃點東西,我就出來了。”
“快點!”
“知道了。”
可能是內心深處的恐慌吧。
我平時更喜歡一個人,方刈很忙,哪怕與他共處一室,也多是各幹各的事,我除了有時情動,極少黏他。大概潛意識裏對林夕遠那一番話的反應,還是比我自以為的要大得多,似乎真的很擔心方刈會離我而去,不管因為什麽理由。
好煩啊,手上的薯片都不香了。
林夕遠真的很討人厭。長一張人畜無害的清秀臉麵,仿佛是個不懂人情世故的直腸子,說的話卻句句戳中人心,這難道就是男人中的綠茶?怎麽,烏龍茶嗎?
也不知道看上我哪點,我隻覺得他是來給我心頭添堵。
可能在我的心裏,真正愛一個人,應該尊重他,理解他,支持他,讓他變成更好的自己;而不是通過手段去讓他偏心,讓他臣服。
讓對方臣服,那樣是喜歡,是占有,唯獨不是愛。
我很討厭,所謂的“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