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被拋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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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刈洗完澡出來,見我抱著薯片發愣,問我怎麽了。
我把林夕遠的事情與他說了,憤憤不平。
可方刈隻是淡淡地應了聲,沒有我想象中的憤怒,不屑,嘲諷,哪怕連笑容都沒有,他靜靜地用浴巾仔細擦拭著濕濕的頭發,半天也沒下文。
不對勁,我心裏的不安瞬間蔓延到四肢的神經末梢。
“方刈,你……你聽到我說話了嗎?”我弱弱地問。
“聽到了。你說林夕遠喜歡你。”他聲音還是很清淡,與進浴室前截然不同,跟換了個人似的。
“那,那你……不覺得他……”我越來越不自信,難道我說錯了什麽話,做錯了什麽事?
“小憐,我有話跟你說。”他坐到我身邊,輕輕將我擁入懷裏,“你答應我聽了以後不要生氣,好不好?”
聽了以後不要生氣?
我哪有那麽容易生氣,除非……
“你說吧。”
“我想了很久……我們,可能真的不合適。”
我瞬間推開了他。
胸口一陣絞痛,我咬牙切齒,卻連一句罵他的話都說不出口。
我最喜歡說髒話,最喜歡罵人了,但我一句都不願意宣之於口,不願意對他宣之於口。
他靠上來還想抱我,我立刻站起來往後退了幾步,垂著眼不敢也不想看他,小聲擠出一句:“我知道了,所以呢。”
“你……”他頓了頓,“林家的海外勢力比我們家要強得多,你跟他一起,也不會有人傷害得到你。”
我盯著桌上那瓶剛喝了兩口的果汁,很想把它澆到方刈身上。
“你……方刈你這個混賬!”,我不敢再開口,再多說一句,也許就不會在我的控製範圍內了。
“太爺病了,我要完成聯姻,獲得更多的支持,才能保證家族平穩……”
他那麽平靜,對我的辱罵無動於衷,我已經知道了。
“你想清楚了是嗎?”我捂住胸口艱難地問出一句,好痛啊,腦袋也一陣眩暈。
“嗯。”
“我知道了。你不用操心。”
“小憐,我……對不起。”
“你閉嘴!”眼淚在情緒鬆動的一瞬間漫上眼眶,我咬著嘴唇,顫抖了很久,卻還是一句難聽的話都不忍讓他聽到,“本來打算今天給你做飯的,算了,反正我做得也不好吃。”
你這個……
我最大的宣泄,隻是狠狠地把房門關上。
真是可笑,雨停了,霞光萬丈。
銅色大門上的淩霄花被狂躁的海風吹得七零八落,殘紅敗縷落了一地,像新年的炮仗花。
新年……有個人還答應和我一起過年呢。
還送我一份壓歲錢,說要和我賞四時好景,說要告訴我世間的道理,說希望我站在他身邊,全都是騙我的啊。是為了好玩嗎?是為了給‘龍’一個更好的水晶棺材嗎?是……到底要把我的生命,玩弄到什麽程度才滿足?
方刈也好,太爺也好,到底……我這隻懦弱的螻蟻,到底何德何能讓他們從金銀權勢裏分出精力來對我廉價又卑劣的生命如此照拂?
隻是需要‘龍’罷了,即使把我變成祭品直接獻祭又如何呢?
天下於他們太過尋常,所以閑了就愛玩些粗製濫造的網頁小遊戲嗎?
方刈瘋狂給我打電話,我一個都沒有接。
有種給我打電話,有種出來追我啊。
躲在家裏打電話算什麽男子漢?
真那麽在乎我,就反抗到底啊,既然做了選擇,與我還有什麽關係。
我站在山道路邊,回頭望了望他的那座三層洋樓。
安靜得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
一陣風吹來,甚至還有清清淡淡的桂花香。
不對,有什麽不對。
太爺再無聊也不可能把一個普通人扔到蠆盆裏玩,他們不會費這麽多心思做毫無用處的消遣。也就是說,我體內的‘龍’是真實存在的,並不是方刈給我催眠產生的幻覺。而書店裏的那個主謀,如果不是有足夠誘惑的利益,怎麽會明知我的身份,還要冒著風險抓我呢?
不考慮感情因素,我身體裏的殷商秘術,怎麽會有權勢者願意輕易放棄,誰會嫌棄自己底牌過多,更何況方刈他們這種本身傳承著秘術的家族?
回家之前表現得那麽情意綿綿,洗個澡出來就一百八十度大轉彎,不是太奇怪了嗎?
他要結婚大可以跟我好好解釋,我並非蠻不講理之人,而且如果按照這條思路走,他回家結婚,我隨便呆在哪裏都行,為什麽明知我不喜歡林夕遠還要讓我選擇他?
他該不會是……故意把我氣走的吧?
我再次回頭,停駐的地方,離他的小洋樓又更遠了一些。抬頭努力遙望他臥室所在的那扇大落地窗,遮光窗簾關得死死的,其他敞著紗簾的窗戶裏,也看不見人影。
如果這是他的故意設計,盛怒之下的我,會去哪裏呢。
方刈知道我喜歡喝酒,平時礙於需要吃藥,喝酒的機會不多,但當心情極差時,酒精就會成為我麻痹自己的良藥。
我不喜歡去高級酒館,而且也沒有錢……
啊!!!!!
我沒有錢!!!!
他絕對是故意的,我不相信他會讓身無分文的我就這樣在大街上遊蕩。
唉……
忽然變得很頹喪。
連保護我,都要設計成我忍無可忍扔下他跑掉,還要讓我主動對別人投懷送抱。在他的,不對,在那些人的眼裏,到底多麽齷齪的我,才是“我”啊。
好刺眼的……陽光。
我沿著山道,每走一步都更乏力許多。
為了討方刈的喜歡,身上穿了精心搭配過的一套短裙,一束細細的頭發被束起在右邊,夾了一隻蝴蝶結做裝飾。可是我現在一點兒也不關心自己打扮是否可愛漂亮,姿態是否優雅而惹人憐惜了。
我知道他也許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想要傷害我。
可是,我怎麽知道自己的猜想不是一廂情願呢?我怎麽知道方刈就不是真的拋棄我了呢?於他而言,於我而言,這才是符合我們身份邏輯的事情吧。
深深的,被拋棄的感覺。
被拋棄了……嗎?
我坐在馬路邊,低矮的路邊灌木與人行道的交界有一段凸起的窄窄分隔,我就坐在那兒。
“嗚——”
被拋棄了。
說什麽喜歡我,要和我度過以後的春夏秋冬,我才剛和他一起過完第二個秋天啊!
既然做不到,為什麽要說出來,為什麽要說得好像真的一樣!
既然做不到,就不要朝我伸手啊!
既然做不到……
既然做不到,我喜歡他有什麽用!
既然做不到,一開始就不要碰我啊!
為什麽要給我修水池,為什麽要那麽用心地對我,為什麽要像人魚一樣把那麽多珍貴的鮫珠捧到我麵前!
我……才是那條人魚吧。
可是人魚輕易一躍就能化為泡沫。
我……也可以……嗎?
我望著遠處的粼粼大海,我望著眼前被陽光曬得刺目的公路。
可是,我沒有那樣的勇氣。
萬一死不了,會很痛苦的吧。
萬一死不了,誰來救我啊……
萬一死不了,被送進了醫院,我哪裏有錢交醫藥費……
被拋棄了啊……
我坐在路牙上,越哭越難過。
最開始隻是嗚嗚咽咽,後來已經顧不上來往車馬行人的目光,隻知道抱住膝蓋大哭,所有難過的悲傷的痛苦的記憶一下子泛上腦海,我居然——記得這麽多事嗎?
因為洶湧的感情,我反而想起了很多模模糊糊的過往。
好齷齪的自己。
做出這些事來的我,是真真實實的人渣吧。
禍害了那麽多無辜之人的我,是惡魔吧。
我居然還在為方刈拋棄我難過,以我的所作所為,他早就該拋棄我,拋棄我這扔到海裏都會汙染生態的垃圾了啊!
沒有人……會喜歡我的啊。
沒有人……會願意幫我。
他們……不把我弄死就不錯了。
我怎麽還能期望有人願意和我過春夏秋冬,和我談書論道?
我有什麽資格討論這種話題!
我有什麽資格和他……和他……一起……
被……拋棄了啊。
我從手臂間抬起頭,烈日暴曬之下,手上的點點猩紅肉眼可見地豔麗起來,乍看之下,猶如雪地之上濺了新鮮的血汙,真像是——惡魔的模樣啊。
望著自己手臂發呆的我,甚至沒發現麵前停下來了一輛車。
“是你?”
“喂。”
“靚女!”
“我說,你聾了嗎?”
……
一片陰影漫上我被陽光照得慘白的手臂。
我木然抬頭。
他……是……
“哼。”他輕蔑地笑了一聲,“真的是你啊。怎麽蹲在馬路邊,該不會是你的主人玩膩了,把你扔出來了吧?”
是……林……夕遙……
我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
“嘶……嘖嘖嘖,好可愛啊,哭紅了眼睛,真像隻兔子。”他蹲到我麵前,毫不客氣地抬起我的下巴,“小兔子,要不要跟我回家?”
我咬了咬嘴唇,轉開了臉。
這個人……看起來也很像個惡魔。
“也”?
哦,對了,因為我自己本來就是啊。
他上下打量我兩眼,笑得陰冷,“我再給你一次答應我的機會,你——身上一點錢都沒有吧。這座城市的夜晚,可是很危險的哦。”
“你家就不危險了嗎?”
林夕遙看起來完全沒料到我是這種回答,但還是冷冷一笑,“一個危險的我,和無數個危險的他們,我最後問你一次,你要選哪個?”
我抬起手指,輕輕勾住了他托在我下巴上的手。
“嗬嗬,真是隻聰明的小兔子。”他打開副駕的車門將我推了進去,自己從另一側坐進來,油門一踩,風馳電掣地在山道上飛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