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道歉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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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才搬進新家兩天,就發生了一件大事。
    倒稱不上大事,不過是先前的後續罷了,隻是,讓我很震撼。
    這日午後,方刈難得閑暇,正窩在沙發裏打著新買的遊戲,遊戲講述的是一個離開戰亂家鄉的維京人在異鄉戰鬥的故事,畫麵精致,動作流暢,我時不時就會盯著屏幕看一陣,就像是看電影。
    有點困……
    我扯過毯子,選了個不會影響方刈操作的角度,靠在他身上開始犯迷糊。
    “方刈……”我低聲叫他。
    他專注於遊戲,淡淡應一聲:“嗯?”
    我在他身上蹭了蹭臉,不說話。
    他的右手鬆開手柄,摸了摸我的頭頂,“睡吧。”
    “嗯……”
    我聽著遊戲音效,迷迷糊糊睡得很淺,隻在夢境和現實的模糊界限之間徘徊著,到底也分不清是我夢見了廣袤的英格蘭大地,抑或隻是看見了方刈的遊戲畫麵……
    不知道過了多久,忽然間鈴聲大作,它囂張地蓋住習以為常的遊戲背景音,瞬間把我驚醒。
    我支起身子,睜開眼,原來是方刈的手機響了,他迅速掃了我一眼,接起電話,同時打開了免提。
    電話那頭傳來的聲音,是林夕遙。
    林夕遙好像有點疲憊,說話冷冷沉沉的,毫無起伏,“方先生,抱歉。”
    居然上來就道歉,這是怎麽了?
    方刈先是輕佻一笑,隨後故意用一種風流浪蕩的語氣,似乎是富家公子之間的玩笑,又似乎是挑釁:“怎麽樣,刺激嗎?”
    那邊寂靜了好幾秒,我想起方刈先前安排方槿亨幹的事情,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林夕遙再開口時的語氣明顯低了低,“我以後不會再打擾葉小姐,請方先生放心。”
    “跟她有什麽關係,我問你呢。”方刈又把問題重複了一邊,“刺激嗎?”
    “……方先生請我看這麽精彩的表演,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麽表示了。看來方先生對她很感興趣,我一會兒就把她送到府上。”林夕遙這段話直到最後,也隻有沉冷、理性和克製,一如開始。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方刈開著免提還故意把電話放得很遠,林夕遙聽出來了。
    他猜想方刈一定是為了讓我聽見才打開的免提,為了對方刈的侮辱表示反擊,林夕遙刻意在我麵前說了句膈應我的話,借著方刈對我的在意,擾亂他的心神。
    方刈哈哈大笑,“林少爺的品味雖然在某些方麵跟我有點像,但我年紀大了,承受不住這麽刺激的女人,還是留給你慢慢玩吧。”
    他說完就掛斷了電話,將手機扔回沙發,笑意盈盈地望向我。
    “小憐憐~”方刈心情大好,湊到我身邊把我抱住,此刻的他,就是個成功惡作劇了自己喜歡的女孩的追求者的大男生。
    我雖然之前就知道他差了方槿亨幹這事兒,但當事情確確鑿鑿地發生、甚至連林夕遙都要主動打電話過來道歉時,多少還是有些震撼我的心靈。
    “你……你真的,真的找了人當著林夕遙的麵把鍾琪……”我抖抖索索。
    “對啊,不然呢?”方刈居然還來勁兒了,給我細細描述:“也不全對,雖然最開始是這麽打算的,但我不希望和他鬧掰了。反正他根本不在乎鍾琪,所以我的人隻是在他手機和公司電腦裏植了病毒,給他來了個現場直播……”
    “這……”我感覺身體都抖了一抖,方刈立刻抱緊了一些,小聲安撫我。
    “好了好了,又沒人敢對你做那樣的事,怕什麽?”他拉過毯子把我圍住,點了點我的鼻尖,努力繃出一副嚴厲姿態,“小憐,我喜歡你,我不會傷害你的身體,但做了錯事總要付出代價。所以,你做事之前要想清楚,以後若是再選擇失當,我還會讓別人付出代價,而你——需要為此承擔精神壓力作為懲罰。當然,我必定會拿捏住對你的尺度,我絕對不會做損害你精神的事情。”
    “我知道了。我以後在別的男人麵前……會好好控製自己的。”我低頭絞著毯子,聲如蚊蚋,“對不起。”
    方刈見了我這可憐兮兮的樣子,忍不住柔聲安慰:“好了好了,弄得好像我把你怎麽了一樣,隻是讓你多注意些,你啊——真是太容易吸引人了,我總不能把所有喜歡你的人折磨一遍吧,隻希望他們別給我添麻煩。”
    我卷著毯子撲進他懷裏,“那你不能不理我,不能趕我走。”
    “好。我也沒有不理你趕你走啊,是為了保護你。”
    我悶在他胸口,“我不管,反正就是你混蛋,我要罰你,罰你……”
    他低下頭來,“嗯,想罰我什麽?”
    “罰你……罰你讓我親一下……”
    “嗯,好,嗯……嘶!!小憐你幹什麽……”
    “嘻嘻~”
    我剛才咬了他一口,這會兒從他身上坐起來,卷住毛毯挪到旁邊與他肩並肩挨著。
    方刈的遊戲角色停在懸崖邊,向下望去,正是大片黃昏中金黃碧綠的田野,被方刈擰小了聲音的背景音樂從音響傳出,悠遠又壓抑,在如畫風光裏,卻讓人聯想到灰色野獸的低吼。
    “說起來,方刈,我不明白了。”我轉頭望向他,“你說人始終是有善惡的,讓我保持赤子之心,可林夕遙和我產生了一些感情,什麽事都還沒發生,你卻步步進逼到這種境地。我不太清楚你們兩家實力相差多大,但如非箭在弦上,林夕遙不管是出於維護自己的臉麵,還是為了誤導你對他實力的判斷,都不會輕易對你這麽低聲下氣吧。”
    “他低聲下氣?他隻是沒有辦法。”方刈的手臂搭在抱枕上,閑閑地說著:“我手上有他和鍾琪交往的‘證據’,還有鍾琪那些不堪入目的照片和視頻;他自己主投的那部電影,請了頂尖的導演和製作團隊,而我在此之前,已經非常好心地送了他一波流量,現在所有人都知道這位導演的大製作新片已經開機,全網翹首以盼。你說——如果在上映前夕爆出來鍾琪和他的事,影響到投資方的收益和導演的名聲,甚至我暗中推波助瀾,用輿論逼迫電影直接下架,林夕遙會因此得罪多少人?”
    “你,你還弄了這麽多……”我驚異,原來這事被他鋪得這麽大。
    “隻是砝碼而已。”方刈臉色淡然,“可以不用,但不能沒有,否則怎麽保證天平最終傾向我這邊?林夕遙必定也有對付我的砝碼,但他不和我硬來,我也不會讓他難堪。點到即止,我不需要和他歃血為盟,我隻需要他知道,我隻需要——平衡。”
    “你說的需要他知道,就是他說的以後不會再打擾我?”
    “對。”
    我繼續問他關於善惡的問題,方刈的回答很簡單——手段沒有善惡,分出區別的,是目的。
    他許是知道我沒有完全懂得,細心地給我舉例:
    “有人拿著刀殺了人,錯的是刀嗎?不,錯的是人。瘦子被胖子拿著刀追殺,瘦子用刀把胖子捅死了,錯的是瘦子嗎?未必。瘦子偷了胖子家的糧,被胖子拿著刀追殺,瘦子用刀把胖子捅死了,錯的是誰呢?災荒年裏,瘦子再不吃飯就要餓死了,於是他去偷了胖子家的糧,被胖子拿著刀追殺,瘦子用刀把胖子捅死了,又有誰錯了呢?”
    這算什麽解釋,把我繞暈了!
    我呆滯地盯著方刈,“我更不懂了。”
    “其實還是先前我和你說過的那個道理,人為了活下來、為了保護自己,本身是沒有錯的。但我們不可能保證這樣的過程不會傷害別人,相反,這樣的過程,幾乎是必然會對他人造成傷害的。”方刈說。
    我點點頭表示讚同,“對啊。因為損不足而奉有餘,又或者損有餘而補不足。”
    “你不僅是我的女朋友,更是方家培養已久的‘龍’的宿主。我對林夕遙發出警告,是為了把可能發生在我身上的麻煩扼殺,我沒有錯吧?”他問。
    “沒有。”
    “他勾引我的女人,我懲罰他的女人,也在情理之中吧?”他又問。
    “嗯。”
    “好,我做到這一步,林夕遙是個聰明人,他明白我的意思了,很好,到此為止,我收起剩下的砝碼。”他說,“我不會窮追不舍,也不會因為暫時的平衡,丟棄手中的砝碼,因為那是掌握在我手中的德摩克裏斯之劍。”
    “喔!”我恍然,“過分,是惡。但善,並不是和盤托出。”
    “對。君子不立危牆之下,永遠,都要給自己留有餘地。不要輕易無故作惡,更不能讓偽善傷害自己,這就是中庸的藝術。”
    方刈說完就接著去打遊戲了,我看他玩兒得正酣,自顧自到廚房拿了四五個香瓜回來,順便端回來一大一小兩隻瓷碟子。
    在鄉下人的口味裏,香瓜是可以連籽兒吃的,而且它的“香”,正是在這些甜稠的籽饢。我最開始也是愛吃這些瓜饢的,可方刈不愛吃,他說看著就惡心,口感尤其惡心,黏黏糊糊的,像某些不可名狀之物;雖喜食甜瓜,但倘若不去籽,他寧願不吃。
    不愛甜食的他不僅覺得瓜饢口感惡心,還嫌棄人家太甜,隻喜歡果肉淡淡的清香。
    結果可想而知,我沒多久就被他帶壞了,每次吃香瓜,總覺得自己隻吃了一半,另外一半都令人惋惜地進了垃圾簍。
    但現在讓我吃瓜饢,我也吃不下了。真是學好不容易,學壞……不對,不是這句,應該是:真是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我細心仔細地把香瓜去皮,去饢,把沾在瓜肉上的黏糊籽兒仔細刮掉,再把淡黃綠的瓜肉切成比拇指甲蓋稍大些的小塊,壘進天青色的瓷碟。
    香瓜自是可以切小,亦可以切大,更可如西瓜一般,直接剖開六牙八牙地上手吃,全憑個人心意。但經我研究發現,就是這拇指甲蓋大小,最是合宜。
    香瓜汁水多,塊頭大了,張嘴咬時無法保證姿勢優雅不說,一不留神,嘴角唇上還容易沾了汁水,不舒服;甜度高,若切得大,一口下去,連肉帶汁,足以齁著平日裏不習慣甜品蜜飲的喉頭。
    至於剖開一牙一牙地吃,那就更狼狽了,汁水流了一桌一地,嘴角甚至臉頰不得已被大塊瓜肉掃過後,風一吹便黏得好像在臉上風幹了一層蛋清,此等地步,誰還有心思享受佳果呀!
    當然了,我沒有貶低愛大塊吃瓜的人的意思,那樣的豪邁、爽率、不拘小節,我很欽佩、很欣賞;想象田間地頭,農民們忙碌了一天,汗流浹背,日暮時收工回家前,相聚在一籮筐甜瓜前,大刀切瓜,大口落肚,揮起大掌抹幹額頭的豆大汗珠,豈不也是美景?
    隻是在有條件的情況下,我一般不愛那樣。
    想得遠了,我終於切好了五個香瓜,剛好將瓷碟放滿,完美。把盛果皮的大碟子送回廚房,洗了手,我跑回來時,方刈已經暫停了遊戲。
    他無語又好笑,“我當小憐一直在吃,結果打完了兩章故事,才發現居然隻是剛剛切好?”
    “對呀!”我坐下來,舉著從廚房拿回來的甜點叉——對,既然用心切成了趁口的小塊,既然盛在了天青釉色的瓷碟,那怎麽能用區區粗竹根兒做的牙簽呢?所以我特意把這湘妃竹削成的甜點叉拿過來了。
    戳了一塊香瓜,我一邊把它送到方刈嘴邊,一邊說:“知道你怕甜,知道你不吃瓜饢;為我愛的人準備他喜歡的食物,為我自己得到感受‘物’、感受它所適宜的尺度的機會,真是快樂又享受的過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