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隻能喜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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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花園裏發呆,徹徹底底的。
魚池、假山、竹林、花叢,我好像一時間感覺不清楚自己是什麽了。一陣秋風,我好像被吹得晃浪了一下,我仿佛是,一團混沌。
好像是水、是魚、是浮萍、是假山、是泥土、是花枝竹葉、是流動的風、是輾轉的雲,是身邊所有的——“它們”。
這就是所謂的逃避吧。
我知道需要麵對,我隻能麵對,但這不影響我想要逃避,我明白了,我本來就不是積極的去披荊斬棘的人。
隻因路上都是荊棘,才不得已揮動砍刀。
也許所有人都是這樣吧,因為懶惰、舒適,才是我們的本能追求啊。
在我融化成身邊所有的一切的前一秒,方刈來了。
我對於他的到來並不驚訝,隻驚訝他手裏居然還端著一碗零嘴。
雪白的瓷碗裏,晶瑩剔透的淡色透明涼糕,邊上一隻白瓷調羹,在秋天的風裏,可愛純粹得令人心動。
方刈在我身旁的石墩坐下,把瓷碗塞給我,說:“秋燥甚盛,以陳皮、烏梅、烏梨,搗碎濾汁入熱檀香水,混合瓊脂、桂花,冷凝成糕。”
白瓷碗裏,切成一方一方的淡色涼糕裏果然凝了點點桂花,晶瑩剔透的甜點,離鼻尖尚有四五寸,濃鬱的香味已經纏上了我的神經,陳皮、桂花、梅子、甚至於那幾不可聞的微微清涼的檀香,合在一起——正好就是秋天的風花光色。
我先嚐了一塊,確認口味後,才舀了一塊送到方刈嘴邊。
他含住勺子吃下那塊涼糕,略略咀嚼,咽下。
“好吃嗎?”我始終有些擔心,因為他不愛吃甜食。
“好吃。”他示意我再給他舀來一塊,一邊吃著,一邊說:“這是家裏老廚師的糕點方子,我小時候唯一吃到的甜點,就是這個,是中秋賞月宴時吃的。”
“聽你的說法,做起來好像很複雜。”
“還好。馬路邊那些涼糕,直接切碎了陳皮鹽梅山楂梨子,和著桂花蜜一並澆到白涼粉上,很膩人。粗糙。”
看來他確實喜歡這款甜點,最後居然吃掉了大半碗,我從未見他一下吃這麽多甜食。
方刈吃完涼糕後心情變得很好,他拍了拍手邊的竹子,轉過頭來,盈盈問我:“小憐,你說,鳳凰非竹實不吃,可竹樹開花結實,又是災禍的預兆。所以——到底是為什麽呢?”
“證明亂世出英雄。”
方刈哈哈一笑,“有道理。”
“說起中秋,後天就是了。你要回老宅嗎?”
“要的。到時候帶你一起回去。”
我心下一抖,“我不去行不行?”
我真是怕了他們家的人,想掐死我的三小姐,把我扔到毒蟲坑裏的大家主,還有那個瘋瘋癲癲惦記著用我來征服別人的二少爺。
“嗯……也可以。”方刈盯著我,嘴角的笑意似有若無,“大張旗鼓將你留在這兒,把蕭家的人引過來後反殺一局,也可以。”
我驚恐萬狀:“不了不了,我還是跟你回去吧。”
“怎麽反悔了?”方刈笑意愈深,傾身過來時,秋風恰好從他身上拂過,涼糕殘留的桂花香,他身上的龍涎沉香,攪和混合,是秋天裏最誘惑人的果子。
我就像誤入伊甸園的小女孩,被迷離果香所惑,一不留神,已經摘下了樹上那顆金黃色的蘋果。
“小憐,嗯……別……那裏,會有痕跡的,嗯……”方刈強忍著沉淪的衝動把我推開,輕聲埋怨我,“你在這種地方留個印子,我明天回去怎麽見人?”
“嘻嘻~”我撒著嬌坐進他懷裏,“方刈,我想吃蘋果。”
秋天最美的果子,就是成熟的蘋果,紅嫩的外皮,雪白的果肉,香圓細膩,水潤甜綿,飽腹又解渴。
我忍不住咬了一口又一口,直到方刈提醒我午飯時間已到,再吃,就要吃不下飯了。
我在他身邊扭扭捏捏,“才不會呢,吃了這麽好吃的蘋果,胃口大開,還會想吃好多好多~”
“嗯……那還想吃多少?”
我用手指抵著嘴唇,好像這樣,嘴裏的饞蟲就不會興風作浪了,我說:“天——天都要吃!”
他低笑著擁住我,“好,吃。”
午後日影遲遲,方刈一副困倦的樣子,說早上用腦過度,要小睡一會。
“小憐陪我睡。”他說。
這人可真是大膽,我根本就不困,他還敢讓我陪他睡覺。
又軟又大的床上,方刈抱著我很快陷入了沉沉的睡眠,我看著他近在咫尺的臉,感受著縈繞在周圍的熾熱溫度,方刈他可真的是——太高估我了。
他睡著不到一個小時就被我鬧醒了,結果可想而知,最後我與他又睡了一個小時,再醒來時,天色已經暗了。
啊!
這一天就這樣混過去了嗎?
吃完午飯就睡覺,睡醒一陣又準備要吃飯了,這過的都是什麽日子啊!啊?!
“哎呀,好舒服。”方刈站在床邊伸了個懶腰,“嗯,和小憐睡——了一覺,整個人都清爽了。”
他回過頭來,望向呆坐床邊的我,說:“明後天都要在老宅過,不過呢,據我所知,今日老城裏的中秋燈會已經開了,小憐想不想去啊?”
我猛然清醒,“中秋燈會?”
中秋燈會怎能不去,我最喜歡這種有節日氛圍的活動了。
上一次逛的燈會,是和林夕遙一起去的,當時我還曾幻想方刈是不是會來與我一起共度。
思及至此,我忽然想要確認一番,於是試探著問方刈:“那,我們,就這樣去啊?”
他的雙眼泛上點點茫然,“嗯?是啊,一會兒吃完飯就出門。”
“沒有什麽儀式感的、應節的東西嗎?”
方刈更迷茫了,“你到底想說什麽?”
我把與林夕遙逛燈會時的事告訴他,說那時還猜想過是他的安排,方刈嗤地一笑,“我像是會在這種事情上迎合你的人嗎?”
“不是嗎?你還給我定做二十八星宿圖的連衣裙呢?”
“咳咳。”方刈被我飛快地打了臉,咳嗽一聲掩飾尷尬,“但我不會做那種衣服給你穿出門,太引人注目了。”
“你在蘇格蘭的時候還往我衣櫃裏塞洋裝呢?”
方刈雙耳的耳廓染上緋色,被我堵得幾乎氣急了,“反正不是我幹的!這種事兒林夕遙也不懂,肯定是蕭家知道你的愛好,故意引導了林夕遙。”
“……蕭家怎麽會知道我的愛好啊?”
“這有何難,你在林夕遙家裏給我做過衣服,隻要找些線人時常跟林夕遙的家仆接觸打聽就知道了,還可以通過查詢他們的購物記錄推斷你的愛好,你不是托林夕遙買過綾羅嗎。”
我無語凝噎,當真是防不勝防。如此一想,方刈從小到大的壓力,遠比我想象的要更沉重,他的生活,遠比我想象的要更謹小慎微。
未等我再想更多,方刈又發話了:“你若是想和我一起……做那種打扮,也無不可,我讓林渺去買。”
“不了,怪麻煩的,而且你打扮成那樣,萬一遇見了熟人,好像會很尷尬。”何況現在因為通訊發達,好事者眾,“被拍下來放到網上,你還要找人刪。”
方刈想想也對,遂打消了主意,我蹭到他身邊,酸酸膩膩地說他那樣子隻能我一個人看。
他刮了刮我的鼻子,說我真是“龍”之本性,貪婪。
我才不認,我頂多就是小氣。那些電視劇明星甩個扇子都能傾倒全網萬千少女,我哪肯讓方刈這種流風回雪般隱世仙君氣質的富貴公子那樣出現在眾人麵前?
有著吉金之色的寶彝禮器,在博物館還得單獨放一個恒溫恒濕的防彈展櫃呢!
忽然覺得自己很可笑。
現在的我,與那些不許漂亮老婆穿著性感衣服出門的男人有什麽區別?方刈都沒這麽要求過我。
是因為我不夠漂亮嗎?!
我胡亂想著這些,絲毫沒發現自己的表情越來越像個苦瓜,直到方刈以為他把我說得不高興了,開始安慰我,我才反應過來。
“啊,不是啦,我沒有不高興。剛剛就是……就是想了點有的沒的。”
本不想把這些可笑的少女心事告訴他,然而方刈一直追問,還一副他也要因此想多了的樣子,搞得我坐立不安,最後一股腦地倒了給他。
他聽完,眼中神采光華奕奕,摟住我說我是小氣鬼。
“那你也是小氣鬼。”我反駁,“我對林夕遙有一點好感,你就把人家翻來覆去逼得主動向你道歉。”
“嗯,對啊,小憐隻能……隻能喜歡我……”他在我肩上蹭了蹭。
“你好不講道理,感情不能硬來!”
“正是因為我講道理,才對你說這種不講道理的話。若是我不講道理,那等著你的,就是一個接一個的圈套,直到你泥足深陷,在與我的感情裏再也拔不出來。”
所以,敢情方刈剛才那是在……
我被自己的想法嚇到了,但還是決定逗逗他,“那你說的什麽‘隻能喜歡我’,該不會是……撒嬌吧?”
方刈沉默了一秒。
“哼。”他把臉埋進我的頸窩,像個被暗戀對象發現了自己的感情的青春期害羞大男生一樣,聲音小小地:“知道就行了,還要說出來,我不要麵子的嗎。”
我忍不住就想要欺負他,“方大公子以前說自己連聲名都不在乎,現在在我一個女孩子麵前倒要麵子啦。”
“對啊。”
“為什麽啊?”
“因為喜歡你,怕你看不起我。”
我失笑,“風流倜儻、芝蘭玉樹的方家長公子我都看不起,我還能看得起誰?”
他又小小哼了一聲,“誰知道你。”
“好吧好吧,知道了。”我趕緊揉揉他的後腦勺,時間不早,不能再賴在這兒玩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