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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月的日子過得飛快，山中寒冷，我就像一隻窩冬的鬆鼠，躲在屋子裏吃了睡睡了吃，一天比一天感覺更加倦乏。
    大雪節氣那天從一早開始，整座宅子就好像被冰凍上了，到了夜晚開始下雪，雪極大，漫天飛舞，我站到屋廊前抬起頭，感覺自己要被這從天而降的白色淹沒。
    自那以後，雪幾乎沒有停過，斷斷續續、時大時小地連著下了一個多月，冬至、聖誕、元旦，關於這些節日新添的記憶，全都是皚皚白雪。
    到了臘月，宅子裏外開始忙碌起來，要為春節做準備，打掃大小房間準備迎接回來過年的子弟宗親們，張羅年夜飯菜等等。
    年關之時，許多族親都從各地回來了，自然是要先來拜會方刈這個如今名義上的家主。方刈倒不在乎他們會不會碰見我，但我總歸不是很愛與這些人接觸，整天躲在房間裏，讀讀書玩玩兒手機看看電視，除了幾乎天天見不著方刈，別的都好。
    大年三十這天，方刈早早地吩咐林渺今日嵐院不見客，那些族親們有什麽事，家宴上說。
    “今年的最後一天了，要留給小憐。”他已經穿戴完畢，回來調弄還在賴床的我，又是捏我的臉，又是點我的嘴唇，最後將手伸進我的被子裏，俯下身親我，“都快中午了還不起來，想我親、自、弄醒你？”
    方刈今日不見客，衣著卻很整齊，比起隨意穿一身浴衣睡袍時更加引人遐想，引人遐想他楚楚衣冠之下到底是怎樣的風景。我心知肚明他說的“親自”弄醒我的意思，心裏癢癢的，箍住他的脖子主動向他索吻。
    帶著絨毛質感的本色厚棉布襯衫，紐扣是一顆顆的圈金白貝，明明不見客，幹嘛穿得這麽華麗嘛，這個人真的是……真的是讓人，好想幫他……
    “小憐天天都這麽可愛。”他笑盈盈地握住我亂扒的手，用落在我臉頰上的親吻結束了這場晨起娛樂，“快起來吧。”
    晚上有家宴作團年飯，按照習俗，須在團年飯前將屋子灑掃幹淨，貼上年畫、對聯等等迎春之物。我們吃完午飯，客廳裏，張姨正在教素素做剪紙，要做些寓意好彩頭的剪紙窗花，比如迎春花、牡丹、金錢蝙蝠、錦鯉等等的吉祥圖案。
    方刈看了一圈甚是滿意，說很久沒有這樣的年節氣氛了，興致衝衝地讓林渺打點筆墨紙硯，用灑金印花的楹聯紙寫了一副春聯，等會兒一起貼到院門兩邊。
    “晚上帶小憐一塊兒吃飯吧，我要零點之後吃了餃子才能回來。”方刈坐在沙發上，一隻手無聊地把玩著我的頭發，“太爺也會參加家宴，你不用怕。”
    “他參加我才更加怕吧！感覺他不喜歡我……”
    “怎麽會。”
    “就之前、之前……上年的時候……”
    方刈摸摸我的頭發，“我匯報蕭家之事時，他已經認可你了。”
    我不太相信，“認可我是什麽意思？”
    讓、讓我嫁給方刈嗎？不，不可能的。
    “嗯……他不會再管你我的事了，隻要你、隻要‘龍’在我手裏被完全控製，作為方家的一張牌。”
    我心中欣喜雀躍，“真的？”
    “這點小事就開心成這樣？”方刈失笑，眼中泛起點點無奈和憐惜，“小憐是不是想嫁給我啊？”
    這！他好歹挑個周圍沒有旁人的時候再問這種話啊！我怎麽回答都感覺像是在鬧笑話……
    而且如果真能嫁給他，方刈就轉達太爺的意思就不會是“不再管你我的事”這種含糊說辭了吧。
    我抿了抿嘴唇，小小哼了一聲，偏開腦袋不肯回答。
    方刈果然湊上來哄我，在我耳邊邪邪地低問：“害羞啊？”
    我更重地哼了一聲。
    “可是你之前就答應過我了，上一年在酒店裏。”
    我直接趴到他肩上咬他，“那你還問！這裏這麽多人聽見了，好丟人……”
    “丟人的那個明明是問出這句話卻沒得到女人的回答的我吧？”他誇張地歎氣，“好丟人啊，傳出去我的臉往哪裏放？”
    “對，對不起……”我趕緊道歉，一想發現不對勁，“可是如果我回答‘我想’，傳出去大家說我高攀方家長公子，我的臉又往哪裏放啊？你這個混蛋就是故意的！”
    他終於笑了，“小憐真是越來越不好應付了。”
    “你嫌我？”我翻了個白眼，“還想怎麽對付我？”
    “怎麽會想對付你。你這個樣子，我更喜歡了。”他抓住我的手腕，旁若無人地親著我的耳朵，“今晚跟我去吧，別怕，沒事的。”
    “嗯。”
    臨近午後，剪紙、年畫、對聯通通都準備好了，林渺和另外兩個高大的男家仆一起張羅著把它們貼上，院子內外的年節氣氛一時間更濃鬱了。
    到了院門，方刈說他要親自貼對聯，讓我幫忙看準位置。
    “這個位置怎麽樣？高度可以嗎？”他站在一張小凳上，舉著大對聯問我。
    “我覺得可以。”
    “水平了嗎？”
    我仔細打量，“右邊高了點兒。”
    他小心調整著，“現在呢？”
    “過了，右邊低一點。”
    “好了嗎？”
    “好了，貼吧。”
    方刈用手掌一路往下壓實紙沿，搬了凳子到另一邊準備貼下聯，他在凳子重新上站穩，回頭向我要手裏的下聯。
    滿目的喜悅氣氛，我沒想到會有一天和方刈這個人做這樣的事——對，這不過是最最普通的傳統習俗——這習俗就像這團圓的節日，雖然普通得甚至顯出俗氣，卻隻有同住屋簷下的親人才能與共；我與他毫無血緣關係，卻有幸與他這個我從心底裏喜歡的人，在更歲交子之前同換桃符。
    和喜歡的人吃大餐、看展覽、遊覽景點，毫無疑問是幸福的體驗，可要讓我來說，它們當真比不上同一屋簷下柴米油鹽的小快樂。最基礎、最真實的“生活”，代表著我與他是最親密、是一起走過人生路的伴侶。
    雖然這可能隻是我與方刈的感情圍城，越沒有什麽就越希冀什麽。我朝他粲然一笑，把春聯雙手遞上。
    方刈貼好了下聯，站在院門前欣賞半晌，很是滿意，對我說：“其實我以前是不愛寫對聯的，覺得麻煩，更不喜歡貼年畫、剪紙這一類東西，又醜又俗氣。今年知道你喜歡這些才讓他們準備，沒想到和小憐一起做這些我以前認為的蠢事，居然發現，真的很有趣，讓我很快樂。小憐喜歡嗎？”
    “喜歡！”還以為他是要迎合家族裏的習俗，沒想到這是方刈因我喜歡特意準備的，我抱住他的手臂甩來甩去，“你怎麽對我這麽好啊。”
    “因為喜歡你啊。喜歡你就想為了你去嚐試一些不感興趣甚至討厭的事，就是想……看看你開心的樣子。”
    我鬆了他的手，往前快走兩步，轉身撲進他懷裏，“我很開心，你在我身邊的每一天我都很開心。”
    “那我就想你更開心。”
    我眼珠一轉，“那到時候你給我寫作業，我就超——級無敵開心了。”
    “好啊。”
    “我開玩笑的啦！辛苦寫作業、為了論文抓破腦袋也是讀書的樂趣嘛。”
    “哦？”他好像在強忍著什麽，起音都在顫抖，“懷念被我按在圖書館通宵寫論文？”
    說起這個我就來氣，在我上了一天課打了一晚上工之後還被他盯著寫了個通宵的論文！第二天頭痛欲裂，午飯都吃不下，晚飯後又去打工了，再次躺到床上時渾身關節都在抽痛，差點以為自己要被送走。
    “哼！你還好意思說！你那時候就是故意的吧，什麽同組同學想跟女朋友一起所以跟你換了，還故意拖到最後一天就為了給我留下深刻印象。”我狠狠戳著他的胸，“不要臉！”
    “andy確實是要和女朋友一起寫論文才跟我換的啊。”他表情無辜。
    我瞪他：“沒有andy也會有patrick，louis，john要跟你換吧，你這個混蛋，想對他們做點什麽還不是易如反掌。”
    “那就是我也想和我的女朋友一組。”
    “誰是你女朋友啊那時候！”
    “未來女朋友。不對……”他一勾嘴角，“你好像是我家的……”
    “閉嘴！”我眉心一皺，怨憤地瞪著他，“不要臉！”
    他更無辜了，“我隻是聽長輩之命，怎麽不要臉了啊。”
    “不要臉不要臉不要臉，反正你們就是不要臉！”
    “我哪裏不要臉了又沒對你做什麽。”
    “還說沒做什麽，你想想你那些是人幹的事情嗎！”
    “我……”
    “咳咳。”
    林渺一聲小小的咳嗽，立刻鎮住了我們兩個正在幼兒園對罵的幼稚鬼，我和方刈都沒注意到他過來了，場麵十分尷尬。林渺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但他還是很快端正了語氣，恭敬道：“少爺，小姐，快五點了。”
    五點了啊，家宴五點半開始，要準備出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