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最先看到的一個可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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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九隆冬的一天,一個個頭不到一米六的近似於老頭的男人拄著拐杖,另一隻手裏提著一袋饅頭進來,站在大廳中央。黑中見藍色的棉襖油光發亮,與那灰色棉褲的大腿上的光亮好有一比,他剛剛站穩那氣味就熏及到最邊緣的工作人員營文秀和對麵的馬玉梅。她兩不約而同地趕快指點讓進鄭潔辦公室。她們猜察此時來者定是來要米麵油的。
    人還沒有進來味道就熏進來了,鄭潔用目光早已迎接著他,等他站穩了,鄭潔問:“您辦啥事?”老頭說:“我找主任!”鄭潔告訴他說:“那您就到東麵的那個辦公室吧。”老漢提著那難以抬起腿,鞋摩擦著地“嚓,嚓”地走了。
    辦公室裏兩男兩女他分不清哪個是主任,站在門口說:“我要找主任。”黃主任從歡笑中回過神來,問:“你有啥事?說吧!我就是主任。”老頭慢慢坐到靠牆的椅子上,對主任說:“有人天天敲我家街門,還往院子裏扔石頭子,還說要往死裏整我,你說我這怎麽活呀!”主任問:“你知道不知道是些什麽人?”老頭說:“知道!他們把我欺負的,我都沒法活了,他們搶我的東西,還亂翻我的家,指著我的鼻子罵,你說讓我怎麽辦呀!”此時,這辦公室裏已經是臭不可聞。兩個女人被氣味熏出來了。
    副主任隻要是主任在他什麽話也不說,隻在一旁聽著主任怎麽處理事務,有時候在暗中嘲笑,
    今天,他在慢慢地往出挪,並沒有關心這個處理結果。因為此人的信息他清楚,他就是本社區的沒有變動,想必他早已被這老頭的事煩透了。黃主任可是頭一次見,對於老頭說的話也有些莫名。他沒有讓副主任幫忙,因為他一直就對副主任看不上眼,隻是麵子上過得去。他經常把希望寄予金靚麗,這時,他喊:“小金,你過來!”金靚麗高聲應答:“哎!好的!”急速進來,路上顛顛撞撞的,還在轉彎處碰到了別人的椅子上,專心的痛也沒有叫出聲,就那麽裝著。
    撲鼻的氣味讓她差點嘔吐出來,她往裏麵走了走,離老頭稍遠了點,剛轉過身主任就問:“小金,這個老人啥情況呀?”金靚麗胸有成竹地說:“她是咱們這的低保戶。”主任說:“他反應的情況你了解嗎?”由於大廳裏來辦事的人多,與工作人員交流的聲音有些高,吵的她沒有聽到老頭說什麽,她又問了主任一遍,說:“他剛才說什麽啦?主任。”主任把剛才老頭說的告訴了她。
    她開始向主任介紹老頭,說:“他叫張北,就住在咱們小區南麵圍牆外的那兩間平房裏。也是咱們轄區的。這一片人家都拆遷了,唯有他就不拆,開發商派人去和他商量,他就說到他家偷東西,一去就吵怎麽也搭不成個協議。開發商辦法想盡了怎麽也不搬,最後,也不和他談了。幹脆就把他圍在外麵,把水電都卡了。”老頭委屈地說:“他們來了就像那土匪,就搶我的東西。”
    老頭說著滿眼的淚,終於忍不住了,大哭起來。嘴裏嘟囔著說:“他們把我的存折給偷走了。”老頭也在耍著小聰明,開始怎麽也不想說,因為他是低保戶,可不說自己又解決不了問題,被迫說出來但又擔心低保,趕緊補充說:“這是我媽給我留下的,還有我平時撿破爛攢的,這讓我今後怎麽生活呀?!”說著,更傷心了。大夥讓他的哭聲引過來了,鄭潔也來了。主任向鄭潔說:“你那的低保戶。”鄭潔趕緊問:“你叫啥名字?”老頭說:“我叫張北。”鄭潔記住了他的名字。主任又要把處理的事務交與鄭潔,並且說:“您不要哭了,完了讓我們的工作人員給您去銀行查查,並且給您把存折掛失了,再重新存一下,好吧!”老頭趕緊說:“我那錢還能找回來嗎?”“給你查查看被人取走了沒,有密碼沒?”鄭潔問:“如果有密碼那就還在呢,你的身份證呢?”老頭說:“身份證在了。”金靚麗搶著說:“那就在了,您放心吧,趕緊回去吧,看您手裏還拎著饅頭呢。”主任突然想起水電的事,就問:“您沒水電每天怎麽吃飯呢?”老頭感到滿不是問題地說:“每天在飯店裏弄一塑料瓶水就夠了。”
    大家都很吃驚。
    門口的人都散開了,老頭也站起身要走。主任又說:“您明天就在家裏等著吧,我們派人領著你到銀行去。”“好的,那主任我就走了。”大家都衝出了主任的辦公室。此時的鄭潔已經是清鼻涕叮叮叮地滴答開了,她趕緊往衛生間跑,鼻頭酸的不聽人使喚了。她用衛生紙捂著鼻子出來了,人們都以為她感冒了。主任奇怪的說:“哎!剛才還好好的,怎麽一下子就不行了!”鄭潔也奇怪地說:“就是呀!剛才還沒事人似的怎麽一會兒就感冒啦!”鄭潔在主任辦公室門口和主任對話,被別人聽到了,有的人也感到這感冒來的神速。可有經驗的人給一下子點準要害,營文秀肯定地說:“不是感冒,是過敏了!不知是老頭帶來什麽氣味過敏了。”有人開玩笑說:“是低保戶過敏了!”又有人開玩笑說:“是老頭身上的味道過敏了吧!”大家哄堂大笑。
    主任令鄭潔和大學生書記靜靜、藺日強一同為張北處理存款的事,走出小區外麵進入一片廢墟與雜草相混雜的待開發的區域,半塊半塊的破爛院子讓人們無從下腳,左拐右歪,不小心還有人的腳還能踩進石縫裏。雖然沒有多長的一截卻用了很長一段時間,好不容易走到那牆角,又轉了個彎才看到被雜草圍著的街門,三人輕重不同的輪流著敲門,呼喊,裏麵就是沒有一點回音。書記靜靜隨口與其他兩個人說:“大概把昨天的事給忘了。”鄭潔也跟著來了一句說:“是不是找到了,不用管了。”藺日強敲完說:“可能不在了,我給進院裏敲一下家門,如果不搭理那就是不在了。”
    那三麵院牆呀!怎麽進還真是個問題。東牆向外斜著,西牆還是危房的一麵,小屋頂坑坑窪窪被野草埋著,那野草被冬日的寒風鑄就出那麽多鋒刃的針刺,既像這院落的衛士,也像是破屋頂的警察,真是不能隨便上去。
    南麵的街門有兩個孤立的大門垛,與兩麵的破磚亂石無規則砌成的牆並不緊湊。這些牆都不適合翻越。書記靜靜無奈地說了一句:“這倒是個難題。”鄭潔出於禮貌也應了一句,說:“這老頭耳朵好像沒什麽毛病,應該能聽到。”藺日強去尋找可以爬的牆,轉來轉去也隻有西麵牆上有點兒希望。他搬了幾塊磚,在倉房後牆的丁字根下踩著縫隙趴上去跳了進來,敲家門仍然不開。
    最後他頭腦一靈動,說了一句:“有人嗎?居委會讓你去登記救助呢。”不一會兒家門打開了。藺日強有點兒責怪地說:“你這不在家嗎?敲死也不給開。”張北不好意思地說:“我不敢開呀,我怕他們就來搶我的東西。”藺日強理解了他的意思也就不再說什麽了。他走到街門把門栓給拉開。一扇因多年風吹雨淋發了灰色的門“吱呀”一聲開了,書記靜靜和鄭潔有點兒驚訝,鄭潔問:“哎,小藺,你是怎麽進去的?”藺日強說:“從靠北邊的丁字牆上進來了。”他看著她笑了一下。這時,三人都笑了。
    書記靜靜和鄭潔看著這院子笑臉馬上收回,她們站著不動,小藺前麵走,感到後麵沒人,返回頭看她倆,有點兒心領神會,也站住了。看到這僅能並排走兩個人的狹窄過道,還被那鼓出大肚子的西倉房前明牆威脅著非常驚訝,她不由人的說了一句:“哎呀,這還了得,他每天就這麽來回穿梭在這危險的走廊上?”書記靜靜也感到太危險,接著說:“哎呀,這還叫院子呢,簡直是.......”書記也沒個比上的。
    藺日強也跟著把院子巡視了一番。他突然感覺自己在這裏挺危險,這牆隨時會塌下來,他前麵走了。書記和鄭潔從驚訝中醒過來也向裏走開了。在這條小道上走路隻有放大膽子走,沒有小心謹慎走,小心的也是白費,一旦塌下來也無處可逃。
    她們的內心是非常害怕的,但為了政府工作隻能勇敢的往前走。張北拄著拐杖站在門口迎接,進入門裏也無法關門,這就是一個門的屋子,關了門就是一片漆黑,不過也真不用管。裏麵與外麵的溫度相差無幾。隻是沒有外麵的那風利用那溫度刺的厲害。
    屋子簡直就是無法看下去,兩間屋子,裏屋關著說是裏麵放著其父母的骨灰盒,不讓人進去。他自己住在堂屋,滿地扔著的都是亂東西,靠牆的髒亂不堪的破衣亂衫還覆蓋了厚厚的塵土,地中央杵著一個爐子也沒有生火,爐子北邊地上放著三個子母瓷盆。一個裏外附著了一層厚厚汙垢的馬勺,裏麵放了些勺子、鏟子和筷子,它們也都是“穿了外衣”的。爐子上放著一個大茶缸,從那並沒有全部被髒東西抹住地方,隱隱約約還能看到有紅花的影子,看來是過去式了。
    靠東牆有一條沙發模樣的床,或床模樣的沙發,覆蓋著各種顏色的布單,仍然是與灰土融合著。他說他就睡在這上麵,這讓鄭潔實在驚訝了。她忍不住道:“你就睡在這上麵?!這還是個下坡向下傾斜的,你能躺的住嗎?這一睡著就軲轆地上了。還離爐子那麽近太危險了。”張北說:“我又不生爐子,一天不在家,這黑洞洞的怎麽呆了,況且我還出去撿個紙箱什麽的呢,每天換點兒飯吃,晚上就睡了。”
    看著他滿是汙垢的臉,鄭潔打了一個問號:簡直就是原始人類過的日子,他這還像現代人嗎?隻有一雙發點白的眼睛珠水淋還不是水靈——因受冷凍造成的。鄭潔怎麽也感覺不出這是一種咋樣的人!他怎麽就追求著這樣的活法?我們的政府對低保戶還給予采暖補貼呢,他竟這樣對待自己。鄭潔對他說:“你這是給政府丟臉呢,大哥!你把錢存在那裏不花,最後還把存折給丟了,你不多花點,少也為自己花點兒吧,看你過得這是怎樣的生活呢,你看看哪有你這麽生活的人,人家都嫌房子破,拆遷改造住新房呢,你看看前麵人家那邊環境多好,你難道一點也沒感覺好看嗎?”
    她的話提醒了書記,書記問:“當時你怎麽就不配合人家一塊兒拆遷呢?看看你這亂的還能住嗎?”張北哭喪著個臉說:“唉,沒辦法,我父母在這裏呢,我咋能動他們呢!”書記說:“你把他們安葬了多好。”“我哪有法安葬了。”“你就沒個兄弟姐妹嗎?”“就是有個姐姐她又不管。”
    鄭潔有點兒想為他解決所有的問題,要不對不起她們這個幹部頭銜,也向政府交代不了。
    書記靜靜再也沒有什麽好說的了。
    鄭潔問:“你吃飯了沒?”張北用手揉揉他那水淋淋的眼,說:“沒吃呢,我怎麽吃呀?你看這。”鄭潔說:“那就跟著我們,領你出去吃點飯。順便帶著你的身份證,走吧!”。
    走在那危院裏,鄭潔回頭和他說:“你看你這院子說不定哪天哪時就塌下來了,多危險啊!”張北的個性對他自己玩了無賴,說:“那沒辦法,我哪有那能力了。”鄭潔就是感覺想對他說些什麽,道:“像你這戶在這城市裏也算是富裕戶,有這麽一處院子可以利用,可惜你怎麽就不會利用呢?反而把自己搞成這副模樣,水不便電不便,還舍不得點爐子,唉!。”
    書記靜靜和小藺領著張北走了,一塊去幫張北辦理存折丟失的事,鄭潔回辦公室了。
    兩個大學生回來後,鄭潔抬頭看他們並且說:“回來啦,挺順利的吧!”書記靜靜說:“嗯!”。小藺考問鄭潔說:“鄭姐你猜張北有多少存款?”鄭潔根據他那情況猜測說:“我看他那麽難,也最多1萬吧。”小藺說:“你再往多了猜。”鄭潔感覺沒辦法往多猜了,笑著說:“撐死了也就三四萬吧。”小藺繼續說:“沒猜對,人家10萬多呢。”“啊!”鄭潔大驚:“不可能?他能有那麽多錢。”小藺說:“人家就有那麽多錢,沒看出來吧。”靜靜笑著說:“這個就叫真人不露相。”三人一起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