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九二章: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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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妹之間的這種小女孩家家的陪伴和心思才是難忘的。外頭是初秋清冷的夜,屋裏暖暖的熱炕頭,煤油燈昏黃的光,姐妹幾個聚在一起,嘻嘻笑笑,要多溫暖有多溫暖。

    她忙活活的給大家又是畫眉又是梳頭的,新買的簪子、手鏈也都穿戴上,又裝扮了一下,真真的都是大美人小美人。

    “丫丫姐,你也弄,你也弄。”

    蘭姐塗完紅紅的唇脂,捧著銅鏡美滋滋的看個不停,終於臭美完了,扭頭就開始攛掇她。

    她笑,“丫丫姐穿的這身衣服不成,要是也畫眉描唇的,那可就不倫不類的,要多難看有多難看。”

    “對啊丫丫,你看你年紀也不小了,可不能一直都穿著男孩子的衣服。”娟姐開始擺出大姐姐的架子,有模有樣的也跟著說,“咱姑娘家還是要穿的和個姑娘一樣的才好呀,你看看你,從小到大這麽皮實,爬牆上樹的,一點姑娘家的樣子都沒有。”

    “丫丫長的清秀,要是換回女孩子的衣服,肯定好看。”

    “可不,”青姐和花姐兩個也跟著湊熱鬧,開始盯著她看,上下的打量她,“丫丫你看看,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嘴也好看,臉型也也好,要是換成女孩子家的衣服,肯定是美的。”

    這麽一會的工夫大家齊齊的看起她來了,還你一言我一語的說個不停,弄得她還有些不適應,“娟姐,青姐,花姐,還有小蘭兒,咱先別瞅我了,看得我這個不適應。”

    “咱差不多該洗洗了,一會大人進來該看見了。”

    “那多不好。”

    眼下這個可是主要的,她話剛說完,娟姐就哎呀一聲,“是,是,這個是的,也屋裏折騰也有些時候了,後廚該填火,我娘怕是一會要叫我,我還是盡快洗了,要幫忙燒火去了。”

    著急麻慌的說完,還不忘拿起銅鏡又好個看,笑嘻嘻的轉悠著左看看右看看,最後放下鏡子,趕忙就這屋裏的溫水盆,把臉給洗了。洗完臉,又把梳好的頭發散開,重新紮了平常的樣式。

    “這個,”她從小匣子裏掏出擦臉的,防止幹裂類似油脂之類的東西,遞給娟姐,“這個每次洗過臉擦擦,手也能抹,這樣大冬天的手和臉不幹裂。”

    娟姐把東西拿起來,放鼻子聞了聞,笑著點頭,“好香呢。”

    青姐和花姐小蘭兒也開始翻自己的小匣子,從裏麵掏出一模一樣的,打開,也都放鼻子下開始聞,“是真的香呀。”

    她和娟姐她們除了偶爾去後廚幫著她娘她們忙上一會,打個指應,剩下的時間都是她的屋子裏待著的。除了這些擦的、美的、穿的、戴的,她還個幾個小姐妹買的好些個書本。

    娟姐和青姐認識些字,雖說不多,但一般的書卷也都能看的懂。花姐和蘭姐來的完,加上她又忙,兩個孩子也有活計,所以她是沒教過,但是娟姐教過兩人不少,住的近,平日裏娟姐就下去教兩人認識些字,也算是多少知道點。

    她找出一個書箱子,從裏麵拿出三四卷書,遞給幾人,“這些是南邊的一個很厲害的繡娘說的,我和大花英子幾個府城裏寫下,帶回來的。”

    芸娘不識字,雖說收了大花和英子兩個做徒弟,她還是軟磨硬泡的讓她說了好些關於繡品的一些針法和技巧,她用了好些日子,又是整理又是記錄還畫圖,把這門手藝算是弄成了書。

    她自己也存了一份,給娟姐她們的是一份。

    “這幾本書可是寶貴呢,“她把書分下去,一個個的小心的捧在手裏,慢慢的翻開,開始看,“有些技巧是不外傳的,我也是費了好大的勁才整理出來這幾本。”

    “書我先拿出來,大家看看,收在咱上院的作坊裏,不能帶家去。”

    “我怕帶家裏萬一一個疏忽丟了或者破了,那就不好,所以以後大家要是看書,就上院作坊裏看看。”

    “咱奶和二奶奶老奶奶不識字,你們也可以教給咱奶奶她們,讓大家都學學。”

    “這終究是門手藝,而且要是學會了學通了,咱以後可以做出更加好的包包了。”

    娟姐和青姐幾個得了書很是寶貝,一翻開,更是喜歡的不得了,試試探探的就要跟著學,大半夜的還要找來針線,要跟著一個個的學。她們跟著老太太學針線,做成了一個包她也沒少給,加上又都是女孩子,女紅是必修課,要是做的好,那更是了不得的。

    “這些書真好,真好。”娟姐激動的都不知道說啥,隻一個勁的真好真好的說了好幾遍,最後像是想起要說啥了,點著頭,很是認真的模樣,“比這些胭脂水粉還要好呢。”

    哈哈,看來是真喜歡,這些累她也算沒白受。

    飯菜做好,酒菜備上,她娘和大娘兩個東屋伺候完,並沒留人伺候,她家沒那習慣,要是缺啥少啥的,她爹就會東屋幫忙張羅了。西屋放了桌子,兩張桌子拚在一起,老太太、二姑、小姑、幾個孩子也都湊到桌子前,開飯了。

    很是豐盛,肉菜素菜大大小小的擺了兩個桌子,知道老太太好家裏釀的葡萄酒,她娘還特意早就準備下了一瓶,拿上來,大家也都喝喝盡興。

    還是家裏的飯菜好吃,是真的好吃,有家的味道,外頭心心念的就是這種味道,很踏實也很美味。

    小小更是,滿嘴都是飯菜,唔囊唔囊的吃個不停,又是肉又是骨頭的,都是油,一點在府城吃飯的那種優雅公子哥的氣派都沒了。

    最高興的莫過於她娘。雖說一直沒個歇腳的時間,很是忙,但是她娘滿臉的笑意,是發自內心的高興。一家人聚在一起,親戚朋友都在,吃喝都有,暖屋、酒菜、玩鬧、嬉笑、溢出來的笑聲和言語,哪哪都是歡喜。

    這桌酒是吃的蠻長的,東屋的男客別說,是一直喝到大半夜。西屋撤桌子的也晚,撤完桌子還嘮了好長時間的嗑,要不是大半夜實在太晚,家家還沒燒個炕,估計是還要好個聊呢。

    這幾日趕路實在太累,加上又吃飽喝足身子暖和,困意就來襲了。

    西屋散桌子之後,她娘給她們姐弟三人都洗漱了一番,小小和二小是小小屋子,她和她娘在她屋。東屋和最西屋是男客睡,兩個大屋子,也夠了。

    她睡著了,還能恍惚聽到東屋喝酒碰杯說說笑笑的聲音,伴著這聲音,她沉沉的睡去。

    恍惚間記得先生說的要一早考問學問,騰的一下就醒了,趕忙坐起身,睜開眼往窗外看,這一看不要緊,天已經大亮了,不但大亮,看日頭,中午應該都是過了。

    玩了玩了,這下晚了,晚了。

    她連忙起來,嘴裏喊娘,幹喊了一聲,她娘就從外屋進來了。

    “不著急不著急,”她娘笑著給她把衣服正了正,“昨個先生吃多了酒,上去的也晚,昨晚上說了,今兒一早不考完了,我看你睡的熟,沒告訴你,也沒叫你,由著你睡了。”

    她鬆了口氣,撲騰一聲仰後就又給躺下了,“娘,那我再睡一會。”

    “醒了就別睡了,大姑娘家這一覺睡到下午了,說出去多不好聽。”她娘笑著把她給抱起來,一邊給她穿衣服,一邊繼續說,“你小姨夫和家裏的客人一早就套車回去了,家裏中午飯也剛吃過,都給你熱鍋裏呢,這會醒了就別睡了,吃個飯。”

    “今兒日頭好,外頭轉悠轉悠。”

    “剛剛卷丫頭她們還叫你來著,一看你還沒睡醒,就又作坊裏去了。”

    “睡多了晚上也睡不著,不能再睡了,已經夠多了。”

    她娘念念叨叨的一直給她穿好衣服,被褥疊好收起來,她下地洗個臉梳個頭的工夫,她娘已經放好桌子,把飯菜端上來了。

    小小去了學堂,二小已經在午睡,她爹得了木工書,正作坊裏做一邊研究書卷一邊做木工。

    “娘,東西都分了?”

    “分了,”看著她吃,手上還不耽誤工夫的做著針線活計,“小小起來一樣樣分的,記得可清除了。”

    “給先生的書卷也給先生送過去來,學堂裏的書,也分了,筆墨紙硯拿上去一些,家裏也留了不少。”

    “給你的書卷,也都好生給你放著呢,”她娘回頭指了指炕上的箱子,“那個,小小說裏麵的東西都是你的,就沒給動。”

    “帶回來的布料糕點啥的,各家我也分派了,家裏留了夠用的,又給你幾個姨和大舅家留出一些,你大姑家的那份讓你奶收著呢,全給了。”

    “還給你二奶奶,老奶奶幾塊料子和糕點,我也都上午送過去了。”

    她娘剛說起大姑,倒是猛的想起一件事,張家小姐還留了一封信在她這裏,是要給馬勇表哥的。

    “對了娘,我馬勇表哥的親事怎麽說?”

    她娘撂下針線活,連同放針針線的小筐一同放在邊上,“定下了,日子都定下來,成了唄。”

    “可惜我馬勇表哥了。”她歎氣,想了想,還是把府城遇到張家小姐的事情和她娘一五一十的全說了。

    “真的?”她娘有些驚訝,“那信呢,你帶著身上?”

    她點頭,從懷裏把信拿出來,這封信她是一直隨身收著,“在這呢。”

    “沒封口?”她娘接過去,看了眼。

    “沒,沒封,”她點點頭,繼續吃,“給我的時候就這樣子,我從來沒看過,一直懷裏收著。”

    “娘,你說我啥時候給我二表哥呢?”她有些拿不定主意,“成親前還是成親後?”

    她娘也為難了,想不明白,“那張家的小姐沒說啥?”

    她搖頭,“沒說,隻給了我信,我看她是個通透的,想都沒想就收下了。”

    “這會家來了,說起這茬,我才為難,不知道啥時候給。”

    她娘拿著信也拿不定注意,“先收著吧,遇到合適的機會再給,這可好生收著,別給弄丟了。”

    這個肯定。

    說過了這茬,一邊吃著飯,娘倆開始說起家裏的事情來了,近年收成照比往年要差一些,雨水不足,夏天的時候旱的不成樣子,本想著收不著了,倒是下了一場及時雨,這個秋才收著點莊稼過冬。

    “你來義叔一家搬走了。”

    “啥,”她娘忽然感慨了這麽一句還有些突然,“搬走了?”

    “三兩個月前了,”她娘點頭,“夏天的時候來良和來義兩個兄弟吵了一架,你來義叔氣不過,搬走了。”

    “咋,咋,咋吵架了?”

    古代搬家可是大事,從小到大的根基,還有二奶奶,再說已經成家立業,地也在,說搬家就搬家,那可是天大的事情才能走到這地步。

    “唉,還不是因為那幾畝地,”她娘搖頭,“你三嬸那性子你也不是不知道,啥啥都計較,分了家也是,頭幾年讓讓也就過去了,隻這兩年鬧的大了,你來義一家忍不過吵起來。”

    “越吵越大發,最後收不了場,你奶奶雖說不偏心,但你來義叔叔是兄長,就尋思讓著點,家家和氣些,就多說了你來義叔幾句。”

    “然後一氣之下你來義叔兩口子就緩和不了了,這幾年的氣全給頂上來,氣過之後,就搬走了。”

    她娘一邊說著一邊歎氣,“你二奶奶這身子這一氣也是趟炕上好幾天,緩和些了,還強挺著一直咱作坊裏忙活。”

    “娘給你說這些,就是讓你平日裏說話記著點,在你二奶奶跟前別說錯話。”

    她點頭,“娘我都記著呢,但是娘,咱昨個家來的時候我見我來義叔的院子煙筒冒煙呢?”

    “新搬了人家,是溝裏來了,也是剛搬來,搬個多月,姓劉,一個兒子一個姑娘。”

    “兒子和下院你祥瑞表哥一般大,姑娘倒是小,才和蘭姐差不多。”

    世事真是無常呀,有些事想都想不到,眨眼就發生了,改變了。

    吃過飯,她娘要醃菜。她娘是從昨天就開始收拾了,已經準備的差不多,上午忙完,下午和晚上就想著把家裏的白菜、蘿卜、黃瓜、辣椒、豆角、茄子等一並都給醃,菜缸都準備了好幾個。

    這些是已經曬完幹剩下的,專門留著醃菜用。

    每年醃菜她就打個雜,幫幫忙,今年她倒是想上手好好忙活忙活。

    白菜是醃酸菜,蘿卜和其他的,是一壇子一壇子的醃鹹菜。

    家裏的鹹雞蛋、鹹鴨蛋一壇子一壇子已經三四個壇子放著呢,還有豬油和油脂了,每年都殺兩個豬,板肉一直熬豬油,也是一直沒斷過。還有夏天醃的魚和曬的魚幹,她娘也都收起來,好生放著。

    醬缸、韭菜花、醃的蒜也有幾個壇子,她娘也不知道怎麽尋思的,西瓜的皮,她娘也給醃上不少,說是也挺好吃,都丟了可惜。

    菜園子收著的冬瓜、南瓜、土豆、地瓜、豆角、白菜、茄子、辣椒地窖放著好些,後廚邊上的儲物間也有不少新鮮的,曬好的幹、醃好的菜、都一並放在一起。

    秋收最高興的莫過於此了,看著家裏慢慢堆積起來的糧食和蔬菜,然後再看著一點點的變少,人也一點點的長大,最是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