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始至終她都沒下院去看過，也沒見著來的人。她爹娘是晚上大半夜的才家來，在下院也沒顧上吃飯，好在她都熱在鍋裏，兩人大半夜的又吃了口飯。

    實在她晚，她爹娘早就打發他們睡覺去了，下院的事情什麽也不知道。第二日天還沒亮，黑擦擦的，她娘就把她叫起來了，說是今早要她準備早飯，他們還要下去。至於事情弄到啥程度，她一句也沒聽她爹娘說。

    還是這天晚上家來，吃過飯，她們娘倆屋裏坐著，她娘才給她念叨了幾句，也才知道些事情的大概。

    王守仁過來是來要祥瑞的。

    說是和那個寡婦成了家之後一連生了三個姑娘，愣是沒生出來兒子。加上那寡婦厲害，當初得的三百兩雖說讓王守仁敗壞了一些，但是後來還是牢牢的都捏在那寡婦手裏。這幾年王守仁和他娘的日子不清閑，氣也受了不少。

    還說祥瑞奶生病了，已經有些日子，最近更是起不來炕，得有人伺候著。老了老了，就念叨起她大孫子來了，說啥都想見，又是哭又是鬧的說王守仁說實在不好違了老太太的意，就厚著臉皮過來了。

    她娘說王守仁說的好聽，一直沒敢上屋，全是當街說的，而且還說對不起這個對不起那個的，現在想起來還後悔之類的一些有的沒的。

    “你二姑在這一點態度是硬的，說啥不同意，”她娘這會想起來還是生氣的，但說起二姑，就有些心疼，“幾個孩子也都在跟前，祥花和祥蘭好說，可勁搖頭，是說啥都不跟著回去的。”

    “就是祥瑞，從始至終都沒說一句話，就是看著，也不知道心裏怎麽想的。”

    最後還是鬧起來了，王守仁起的頭。一看說不過，又看祥瑞沒表態，就開始說起了混帳話，耍起賴來了。”

    說祥瑞大了該成家，跟著二姑在別人家門口過日子讓人笑話，要祥瑞跟著他家去。還說家裏有銀子，要給祥瑞蓋大房子，娶個好看的媳婦，就讓祥瑞在那邊定下來，到時候好養他們的老。

    “呸！他還有臉說！不嫌臊！有模有樣的，也不想想那些錢是怎麽來的！”她娘這會給她念叨，還氣不打一處就來了，“當初為了錢，孩子可都是撒手不要了的。”

    “現在倒好了，老了老了的，尋思沒個養老的，還敢過來要人！”

    “你二姑氣的呀，昨天晚上都暈過去了！”

    “你爹和你大爺幾個昨晚上把人給攆出去了！哄出村外了！”

    “但是大晚上的還怕過來，下院老的老小的小，怕受欺負，前半夜後半夜的好幾個人下院輪流看著。”

    “今兒一早兒，果然，又過來鬧騰了一天！”

    “唉，”她娘歎氣，停了好一會，才繼續說，“你二姑還是心軟，狠不下這個心！”

    她一直聽著，也沒問，隻等著她娘繼續說。過了好一會，她娘才也從自己的情緒中反應過來，歎了口氣，搖了搖頭。

    “祥瑞你表哥也大了，最後啊，你二姑就讓祥瑞自己拿主意。”

    “自己拿主意？”

    “為的不就是祥瑞你表哥嗎，你二姑雖說是當娘的，但幾個孩子終究還是姓王。”她娘點頭，“而且也都不小，心裏都有主張。”

    “你二姑也怕以後落下疙瘩，萬一老太太真有個三長兩短，畢竟小時候看著祥瑞長大的，再怎麽說，祥瑞心裏也該是記得的！”

    “你祥瑞表哥也到了該成家立業的年齡，又讀了這麽些年的書，讀的好壞不說，聖人的道理再怎麽說也是學了些的。”

    “那，那我祥瑞表哥怎麽說的？”

    “讓他爹先回去！說是王老太太的孝道他會盡的，但不是現在。”

    “就這些？”

    “還說這幾年的事情他都知道，道理也懂，要說不記恨那是不可能的。”

    “看，祥瑞是要過去看的，已經應下了。”她娘坐在炕上開始犯愁，一連無可奈何，“你二姑還能說啥？！祥瑞自己拿主意了。”

    “要說你二姑的意思，看都不去！！！當初他們王家老王家犯渾，辦的那是個什麽事！！這會倒是上趕著來了，放誰身上哪能不氣！！”

    “這就是你二姑過的好了，自己爭氣，加上有娘家幾個兄弟姐妹幫襯著，大人孩子的沒餓死！”

    “他們老王家就又蹬鼻子上臉，耍起賴來了！！”

    她娘還是氣的，這馬上過年，本來樂嗬嗬的挺好，誰成想出了這事。

    “娘，不說要出錢給我祥瑞表哥蓋房子娶媳婦嗎，我祥瑞表哥怎麽說的？”

    “啥都沒說，”她娘搖頭，“就因為這，你二姑才更犯愁！”

    “你二姑就怕祥瑞動了心思，過去就再也不想回來了。這可不比幾年前，誰說都按了手印，白紙黑字的，但是孩子大了，要是真自己有了主意，你二姑也管不了。”

    “隻能由著了。”

    一陣沉默，好長一會誰都沒說話，她娘也沒做針線，就是幹坐在炕上，發呆，尋思心事。

    “那我二姑也沒問問我祥瑞表哥怎麽想的？”

    “沒問，”她娘搖頭，“問啥呀？半大的小夥子，自己拿主意了，你二姑要是問了，好的還成，要是不好的，還不如不問呢。”

    “你二姑也害怕呀，就怕祥瑞要是得了那邊的好處，不回來了。”

    “過去看你二姑琢磨琢磨也能自己琢磨明白，就怕不跟著家來，你二姑才傷心呢。”

    “我祥瑞表哥沒說啥時候去？”

    “說是年前過去看看，這眼瞅著就是年，過去來回也得有個幾天，要是年前過去，還想著家來過年，怎麽說再有個三五天也得過去了。”

    正好說到這，她爹從下院回來了，悶著臉，看著心情不好。

    “怎，怎麽說？”

    她爹進屋就炕上坐著，連著喝了兩碗茶水，往炕稍的牆一倚，眯著眼，“後個套車就過去。”

    “後個呀？”她娘跟著重複了一句，想了想，猶猶豫豫的，還是問出了口，“然後呢？”

    “我和咋娘和二姐說了，我和大哥都跟著去！”她爹支起了身子，又倒了一碗茶水，端起來，喝了半碗，繼續說，“我和大哥在他們縣裏等著，說好了，讓祥瑞過去一天，不是想看看嗎，就讓她看看。”

    “出了他們王家的門，二姐和幾個孩子都過的好好的，而且教養的也體麵，可比待在他們王家好多了！”

    她爹雖然這麽說，心裏還是不順當的，但事情既然來了，總是要想著法子解決才是。就是強壓著呢，不讓祥瑞過去，誰也說不過去，但是祥瑞那孩子看來還是念著王老太太的，畢竟小時候帶過那麽些年，忘是不好忘。

    孩子要緊孝道，大人攔著，就說啥也說不過去。

    既然要見，就按著見的路子開始想法子，眼下就是她爹和大爺琢磨的事情。

    “要是過去那邊，都是他們老王家的人，隻你和大哥兩個過去，吃虧了可咋辦？”

    她娘擔心這個，一聽隻他們哥倆過去，就怕吵鬧起來，動了真格的。

    “咋娘說帶著契約，縣裏不是有衙門呢，要是真有事，衙門口也好說話。”

    “對了爹，”她倒是想起來，這幾年於景的鋪子開的廣了，要是沒記錯，那邊的縣裏也有他們的人，“我小舅的鋪子那邊也開了，有門麵，你們到了直接過去就好。”

    “吃喝住宿都讓那邊的人安排，那裏的掌櫃應該和縣裏人員多是熟識，要是村子裏真吵鬧起來了，招呼一聲，人也多，也吃不了虧。”

    “那敢情好，敢情好。”

    她娘高興，有熟識總比一個都不認識要強的多，寬心是能稍微寬心些，但還是放不下。

    “你小舅的鋪子還開到那邊去了？”她爹問，還有些不信。

    “嗯，”她點頭，“也是最近一兩年的事情，一點點的就開過去了。”

    開的每一個鋪麵於景信裏都會和她說的，位置在哪，掌櫃的是誰，每年的帳是多少，她都知道的。

    說到這，她趕忙回屋，拿出自己的小箱子，從裏麵掏出一個小玉佩，很簡單的玉佩，樣式也不新奇，不起眼。但這玉佩隻她和於景一人一個，但凡德正的鋪麵的掌櫃的，都認識這玉佩。

    見著玉佩，就等於是見著他們了。

    “爹，”她把玉佩小心的放在手上，箱子鎖好，回了東屋，把玉佩遞給她爹，“這個你收好，去了那邊的縣裏，看著德正招牌的鋪麵，直接找掌櫃的，把這個給他看一眼，就說你們過來辦事，他們會招待的。”

    “要是有啥需要，盡管和掌櫃的說，但凡能辦的，都會交代下去。”

    她爹接過玉佩，衝著小煤油燈就看個不停，她娘也湊過去，有些半信半疑，“這麽好使？”

    “當然了，”她笑，“但隻掌櫃的認識，而且也不會多話，你們就吃住著，要是沒的差亂最好，要是和那邊吵鬧起來了，也有熟識幫著點。”

    她爹剛要把玉佩收起來，她娘就拿過來了，“不是還有兩天呢嗎，我先替你收著，這東西放你身上我總覺得不放心，等出發了，我再給你。”

    “你可得好生拿著，千萬別丟了呀。”

    她娘好個囑咐，不但囑咐東西不能丟，還好個囑咐出門要多長個心眼，脾氣也不能太壞了，畢竟是人家的門口，加上祥瑞也大了，自己能拿主意了，管的太多，也怕以後落下埋怨。

    她爹娘東屋念叨了大半夜，全是下院的事情，小小和二小西屋讀書，這些事情不摻和，她爹娘也不讓摻和。要不是她愛打聽，家裏這些事怕是也不會讓她知道的。

    她爹一出門，她娘就天天念叨，心裏擔心。二姑更是放心不下，鋪子裏的活計也做不了，家裏站不住坐不下的一直轉悠，等消息。

    她爹和大爺是小年之後才趕回來，小年還是趕在路上，事情處理的倒是也順利，沒起鬧騰，也沒出啥茬子，就是祥瑞那邊住了一宿，多待了一天。但是結果卻是圓滿的，她爹和大爺幾個雖說趕路辛苦，但是精神頭都算好。

    “想不到祥瑞那孩子平日裏話不多，心裏倒是準成！”從下院吃的飯，吃好飯，一家屋裏坐著，她娘做針線，她爹喝茶水，她窩在炕上看書，小小和二小還是西屋讀書練字，不摻和這些事。

    “可不，當時多住了一宿，我和大哥還以為不回來了呢。”她爹也跟著念叨，“就想著要不要過去看看，還是那掌櫃的說正好那個村他有認識的，就先過去打聽了一下。”

    “說是祥瑞自己已經把事情和老王家說明白了，最後看在王老婆子的份上，多陪了一晚。”

    “王老婆子真是病的不輕？”

    “我沒見著，不過聽掌櫃那邊的人說，是不輕。”

    “祥瑞真說，要是王老婆子活著一年，每年就過來看一次，一直到老？”

    “是這麽說的，還說過來看是念在以往的情分和姓王的份上，”她爹點頭，“就是這話，王守仁不讓祥瑞走，村子裏有聲望的，幾個一攢和，知道祥瑞這孩子是個懂事明道理的，也就沒人跟著應和，鬧不起來。”

    “要是不這樣，還真能鬧起來？”

    “難說，有這個可能。就是不鬧，想的別的花花腸子，也是難說，到時候事情更不好弄了。”

    至於什麽花花腸子她爹剛要說，她也炕上支著耳朵努力的想聽，她爹碰了碰她爹，又指了指炕上的她，笑著讓她回自己屋裏待著去，還讓她不該聽的不能聽。

    無法，隻能抱著書卷回自己屋裏了。

    今年前過的可謂是波動了，心情跟著起伏不定，好在年前事情都弄妥當了，這個年還是能過安慰的了。

    經過了這件事，二姑就更加想定了買地蓋房子的決心，已經臘月二十七、八了，和老太太和裏正一商量，相中了老院子後邊的一塊，挨著趙家大爺的院子，三家都挨著，也能照應。

    年前地就劃過來了，就等著年後蓋房子。二姑也提前和她娘招呼了一聲，說是明年蓋房子怕是銀子還不夠，缺上幾兩，想著從她家周轉一下。她娘當下就把銀子給了二姑，還多給了幾兩，說是要蓋就蓋個大的，要是真成親，小兩口兩間，她和幾個姑娘也有三兩間的屋子，地方就大了，也能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