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大鬧采石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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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記著上次母親的故事講到三妹要去打石頭了,“第二天三妹到村頭去集合”,母親開始講了,“大寶一定要李嫂領著他去送三妹,到了村頭看見老槐樹下的空地上,有好多相親們正圍在那議論著什麽,走近了她們看見有一個老漢,被繩子捆著雙手吊在樹上,有兩個日本兵荷槍站在那,保長呲牙咧嘴地喊著,“違抗皇軍的命令就是這個下場,破衣爛衫瘦骨嶙峋的老漢怒罵著,“呸------!馬拉巴子小鬼子狗漢奸你們不會有好下場”。大寶看見這一切躲在李嫂身後嚇的要哭了,三妹摸摸他的頭說“記住我跟你說的話了嗎,咱們是中國人,是主人,不怕,早晚有一天他們會滾蛋,”大寶點點頭攥緊了小拳頭眼裏射出仇恨的目光。
    日本兵和保長壓著村裏抓來的這些人,來到高山子和火車站之間的這座石頭山上,這裏還有別的村抓來的人,黑壓壓的站了一大片,有一個二鬼子(他們叫黃協軍)牽著一隻狼狗,耀武揚威地對大夥說“你們要幹的活兒就是把放炮崩下來的大快石頭,用榔頭砸成拳頭大小的小石頭塊兒。好好給我砸不許偷懶,看見我身邊的黑虎了沒有,”他指著那隻狼狗說,“它會看著你們,誰偷懶就咬誰”,三妹心裏狠狠地說,你跟它一樣都是日本人的狗。
    領到榔頭三妹找一塊大石頭就開始砸起來,這時候有一個大叔高聲跟大家說,都散開一點免得石頭崩起來傷人,三妹對準石頭砸下去,石頭沒有動靜榔頭倒是給彈回來了,砸了幾下都是這樣,這位大叔走過來說“造孽呀,這麽點兒小姑娘怎麽能幹的了這個活兒,這樣吧小姑娘咱倆合作我把大塊石頭砸小一點你再往小裏砸,這樣你就能把石頭砸開了”,三妹看看這位身材魁梧,相貌堂堂的大叔一臉的好意,她趕緊說“那敢情好”。
    劈裏啪啦山上響起一片砸石頭的聲音,這座山很多年前就開采石頭,山頭兒已經被炸成了一個大坑,很多地方修鐵路用的路基石都是從這兒運去的,“大叔您貴姓,家離這遠嗎”?三妹問“咳這年頭還貴什麽姓阿,我姓王住在王家窩棚,你住哪啊小姑娘?家裏就沒有別人嗎,這活你幹不了啊”,王大叔對三妹說。旁邊一位大嬸兒搭話說。“咳------這年頭誰還管你幹了幹不了啊,咱們都是被抓來的,天殺的小日本子不讓咱們活啊”,這位大嬸姓趙和三妹一塊被抓來的,三妹抬眼看看周圍的人們,都是老的老,小的小衣衫襤褸麵黃肌瘦的,她對趙大嬸兒和王大叔說“早晚有一天我們會把日本鬼子趕出中國去”,大嬸兒趕緊說“注意那兩條狗又過來了”,二鬼子牽著那條狼狗晃晃悠悠的在幹活的人們中間竄來竄去。
    晚上三妹回到家骨頭都累散架子了,李嫂給他端上玉米餅子說“快吃吧你這是替我們大家受苦啊”,大寶端來一杯水“姐姐快喝水”,他把水杯舉到三妹跟前說,李嫂說“看看你可真沒白疼他”,三妹接過水杯蹲下來摟著大寶,親親他的小臉蛋兒。
    就這樣三妹每天早出晚歸到石頭山去砸石頭。有一天她不小心一下砸到了手上,鮮血直流,這時候在她旁邊砸石頭的一個男孩子,趕緊過來給她捏住傷口,然後左右看看沒有什麽東西可以包紮,就把自己的衣襟兒撩起來撕下一條布,給三妹把傷口纏上,這才止住了血,三妹感激的看看他,發現他年齡也不大,隻是個子比自己高一頭,黑瘦黑瘦的臉上牙齒顯得很白,特別是他的眼睛黑亮黑亮的很有神,。
    其實這些天男孩子早就關注她了,發現她像春野裏匍匐在地的苦菊花,淩亂的黑發掩蓋著白嫩的臉頰,消瘦的可憐,破舊的衣衫淒楚地裹著她柔弱的身段,略向前傾的鼻頭、微微上翹的嘴角,深陷的眼窩怯生生地觀察著世界,像苦菊卑微而俏麗的綻放。
    “你歇一會我替你砸石頭”男孩子說。
    因為每天誰砸了多少石頭,那個二鬼子要來檢查,每天都有人因為砸的不夠被他抽了鞭子,“不用了我能砸”三妹說,王大叔和趙大嬸兒還有旁邊的幾個人都說,咱們大家都均勻一下就有三妹的份兒了,三妹深深的彎腰給大家鞠了個躬,你多大了男孩兒問三妹,我十三歲過了,我叫黑子比你大幾歲,男孩兒主動自我介紹說。阿,我沒有大名,大家都叫我三妹。
    後晌收工了那個二鬼子來驗收扯著嗓子說,“怎麽今天都砸的這麽少,你們是不是都想挨鞭子了”,趙大嬸兒說你沒看見我們手都砸傷了嗎,王大叔說飯都吃不飽,能砸這麽多已經是拚命了,二鬼子把鞭子揚起來正要動手打人,大家呼啦一下都圍過來七嘴八舌地說,你不是中國人呐,你沒有兄弟姐妹呀,這樣替日本鬼子賣命不怕遭報應啊,“你們想幹什麽,想幹什麽,”二鬼子一邊說一邊向後倒退,以後你再敢拿鞭子抽人我們決繞不了你,大家憤怒地說。二鬼子見犯了眾怒灰溜溜地走了,大家第一次開心的笑了。
    這以後王大叔跟大家夥說,小日本王八羔子咱得想辦法對付他們,大家也都說反正是不讓咱們好活,幹脆抱成團兒跟他們幹,有一天中午那個二鬼子領著人給大家來發午飯,又黑又硬的餑餑還不夠一人一個,沒領著的人就得餓肚子,大家就都不吃了,跟那個二鬼子說,你發不夠吃的我們就都不幹活了,“愛吃不吃餓死跟我有啥相幹”,二鬼子說,大家都憤怒地攥緊了拳頭,二鬼子眼珠兒轉了轉,心想這麽多人不幹活他也沒辦法交差呀,隻好又命令手下的人再去拿餑餑。相親們又一次在苦難中露出了笑容。
    三妹把領到的餑餑掰開一半,“給你黑子哥”,“我不要你吃吧”,男孩兒說,三妹把半個餑餑塞到黑子手中說“男孩子胃口大吃吧”。這以後黑子經常跟三妹在一起幹活,有一天他跟三妹說“咱們得想辦法把二鬼子旁邊那個大狼狗幹掉,它看見誰手剛停下就狂咬一陣”,怎麽幹掉?它那麽凶沒法靠近呐三妹說,王大叔湊過來說“大家都動動腦筋總會有辦法的”。
    這天三妹下工回到她姨奶家李嫂對她說“大寶他爸從日本回來了,還帶了個日本媳婦”,“那他不知道大寶他媽被日本人害死的事兒嗎”三妹問,“知道,去年就寫信告訴他了”李嫂說,“這個沒骨氣的東西”三妹憤憤地說,“可不咋地他對那個日本小娘們,百依百順的像個狗奴才”,李嫂說,這時候大寶從大堂屋跑到李嫂和三妹住的這個小廂房來了,他已經長大了很多,跟李嫂和三妹朝夕相處早就像親人一樣了,他手裏捧著一把糖果,“給你們吃糖,爸爸帶來的”,大寶說,三妹把大寶摟過來親了一口,用眼神問李嫂他知道他媽媽的事嗎,李嫂在三妹耳邊輕聲說他知道他媽媽死了,但不知道是誰害死的,是啊他這麽小告訴他怕會承受不了啊,三妹心裏想。
    這天早上三妹剛到砸石頭的工地,黑子哥就對她說辦法有了,他指的是幹掉大狼狗的事,王大爺趙大嬸還有幾個鄉親都湊過來,王大叔拿出來一個冬天打獵用的大夾子,夾子口兒上的狼牙鋒利的很,黑子用了很大的勁才把夾子掰開,“這家夥勁兒真大能打斷它的狗腿”黑子說,按照王大叔的安排大家在引狼狗上鉤的那條路上挖了一個坑,把夾子放進去再蓋上土,“大家都記住這個地方,小心千萬別往這兒走”王大叔囑咐完,相親們就若無其事的又砸起了石頭,今天也巧了在山頭上站崗的日本兵沒有來,有人說昨天火車站附近發生了爆炸,可邪乎了鐵軌和車廂都炸翻了。好!好!好!大家都悄悄的叫起好兒來,“狗日的讓他們囂張有人收拾他們”,王大叔說罷就走到埋夾子那條路的頭上,找一塊石頭坐下來拿出煙袋抽煙,過了一會二鬼子來了,遠遠的看見有人停手沒幹活,就對著狼狗一指王大叔說,去看看怎麽回事,大狼狗順著埋夾子的那條小道,迅速的跑過來,跑著跑著突然彭的一聲大狼狗應聲倒地,狼嚎鬼叫的哀鳴起來,二鬼子趕緊跑過來,他看見大狼狗的腿上,夾了一個巨大的鐵夾子狗血直流,他拔出手槍大喊著,誰幹的這是,誰幹的,是我,王大叔往他跟前一站說,是我,黑子站在王大叔身邊,是我,三妹站在黑子哥旁邊,是我,是我,鄉親們都圍過來了,“你們想幹什麽,想造反呐”二鬼子很沒有底氣的喊著,你敢開槍今天也讓你像這條狗一樣死到這,看你是中國人今天留你一條狗命,是啊,積點德吧,別幫著日本人欺負自己的鄉親了,大家七嘴八舌的數落著,二鬼子收起了搶抱著腦袋蹲在地上喃喃地說,我也是為了吃口飯呐。
    王大叔朝大家喊,“咱們不能再為日本人賣命了,大家趕緊跑吧,一會兒日本人來了肯定是要報複的,先不要回家找個地方藏起來,等過了風聲再說”,大家聽罷都紛紛四散跑開了,黑子拉起三妹的手說跟我走。
    這段時間以來黑子已經了解三妹的情況,知道她不能再回那個家了,他們兩個朝車站方向跑去,三妹說,“那裏都是日本鬼子,你自投羅網啊”,“車站的鬼子正處理昨天的爆炸事件,還顧不上咱們”黑子說,他們七拐八拐躲過日本人的眼睛,來到扳道岔的小房子跟前,推開門“爹快幫我們找一趟去阜新的車”,黑子說,隻見裏邊有一位身材魁梧的大叔正在修理號誌燈,三妹瞪大了眼睛才明白黑子為什麽帶她到這兒來,“怎麽回事”黑子爹一邊問一邊用眼睛看著三妹,然後說小姑娘跑累了吧快坐下歇歇”,“不用了大叔”三妹說,“哎呀爹,沒有時間跟你說了快點吧”黑子催促說,好,黑子爹放下手裏的活兒,在玻璃板底下列車時刻表上用手指頭一行行的查下去,當,敲了一下說“就這個吧”,黑子爹領著他們兩個過鐵軌鑽機車,繞了半天來到一個火車頭跟前,朝上邊的人喊張師傅幫我帶兩個人,裏邊的人伸出頭來說去哪兒啊,到阜新把他們放下來就行了,好啊你老哥的事情沒的說上來吧。從小三妹的家就在火車道邊上,後來被日本鬼子一把火燒了,她成天看見火車隆隆駛過,但這卻是第一次坐火車感到很新奇。張師傅把他們倆藏在貨物車廂裏很快阜新就到了,下了車,謝過張師傅黑子領著三妹在火車道邊上的小路走了有二裏來路便進入了阜新的城區,
    這時天已經到了下半晌兒,他們穿過雜亂的街巷,各種招牌幌子讓三妹眼花繚亂,她平生還是第一次看見城鎮的摸樣,七拐八拐的來到了一個院子,黑子敲了敲院門,“來了”,有人應聲出來了,“二叔”黑子叫道,“啊你小子還知道回來呀”二叔開開門看見黑子說到。三妹趕緊叫“叔叔好”,“好,你好,快進屋”二叔把她們往屋裏讓
    “二嬸呢”?黑子一邊說著一邊拉著三妹往屋裏走,“回來了呀黑子”,二嬸在屋裏說著走出來,“呦這小妮子是誰快進屋”,二嬸過來拉著三妹的手說。“二嬸好”三妹弓腰施禮。三妹看二嬸不到五十歲的樣子,梳著一個傳統的發卷,臉盤敦厚,彎著笑眼,一臉的慈祥,立刻感到了家的溫暖。“我們快餓死了有吃的嗎”黑子問,我這就給你們弄飯去,二嬸說著就去灶膛了,三妹靠在炕沿邊上怯生生的不知道說什麽好,她看見二叔跟黑子他爹還真是很像,魁梧的像半堵牆,黝黑的麵堂棱角分明。
    “誰來了啊”隨著聲音從對麵屋跑過來一個小姑娘,小玉快過來給你介紹一個新朋友,黑子說著把剛進門的小玉拉過來,他跟三妹說這是二叔二嬸的寶貝閨女叫小玉,然後轉過臉兒對小玉說“你就叫她三姐吧以後她就住在咱們家了”,穿著利落梳著兩個兒小辮子的小玉,玲瓏乖巧的忽閃著水亮的眼睛打量著三妹,三妹過來拉住她的手親熱地說,好稀罕人兒的妹子你幾歲了,“我九歲了”小玉說,這時候二嬸拿飯進來了對黑子和三妹說“快吃飯吧都餓壞了,黑子說可不是嗎都一天沒吃東西了,說罷拿起玉米餅子就大口嚼起來,一邊嚼一邊讓三妹快吃別客氣,三妹拉著小玉說一起吃吧,我吃過晚飯了小玉說,二叔二嬸你們也來吃吧,我們都剛吃過你快吃吧,這孩子還挺有禮數,二嬸說著拿起一個餅子塞到三妹手中。
    吃罷飯三妹到灶房把鍋碗瓢盆都刷洗幹淨了,二嬸看著二叔說就讓這姑娘跟小玉住西屋吧,行啊你安排吧二叔說,“那我就不管了,困死了,到東頭睡覺去了”黑子對二嬸兒說罷,又扭臉兒跟三妹說“聽二嬸兒的安排早些休息吧”,黑子走後二嬸對三妹說“黑子他家的院子離我們不遠在東邊,中間就隔了三家人”。小玉拉著三妹的手來到西屋,看見屋子不大,但很整齊一鋪大炕連著窗台,炕的對麵有兩個櫃子一個八仙桌兩把椅子,這是典型的東北人家的擺設,靠山牆那邊依次擺著幾個大缸,二嬸從櫃子裏拿出鋪蓋,小玉爬上炕拿小掃帚把炕席掃了一遍,三妹從二嬸兒手中接過鋪蓋麻利的鋪好了,二嬸說你們姐倆早點睡吧,還需要什麽就讓小玉喊我,說罷轉身朝外走去,二嬸兒您慢走,三妹說罷張開大嘴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小玉咯咯的笑了說看把你困的。三妹不好意思地也笑了,她除了又累又困還有一種放鬆的安全感,倒頭便睡,一覺睡到第二天早上,睜開眼睛一看天已經亮了,不好,她趕緊穿好衣服,然後開門出來,她們住的這個西屋和東屋對著的中間是灶房,二嬸已經在那兒忙活了,三妹不好意思的對二嬸笑笑說睡過頭了,然後趕緊過來拉風箱,二嬸兒說,“多睡會兒唄急著起來幹啥,”三妹說以後做飯的事二嬸您就交代給我吧。早上吃過飯三妹刷鍋洗碗打掃灶房,黑子在東屋跟二叔二嬸說了他如何認識三妹,又為什麽把她領到家裏來的原因。二嬸說怪可憐的,這孩子也還真是懂事,就讓她住下來吧,有時間你領她在阜新鎮轉轉也認認路,出門別走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