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入江湖 第二十三章 殘月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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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陽四式!
夜漸深,星出
用過一頓樸素的晚飯後,楊南關徑直回房,進屋後插上門閂脫了鞋上床,臉上仍就掛著一個淡淡的紅印。
定了定心神,楊南關從懷中取出木雕細細摩挲翻查了起來。
木雕觸感光滑,有如一塊上等的美玉,在燭光下泛著淡淡的光澤,顯然,所用之木非同一般。
楊南關輕輕敲了敲,聽聲音感覺好像是實心的,不像是能藏著什麽東西的樣子。
在那灼熱的黃銅大鼎中,這木雕曾發出過一抹藍光,有著冰寒之氣隔絕高溫,雖然後麵不知道為什麽昏迷了,但這些楊南關可是記得清清楚楚。
當時莫名昏迷了過去,此後人多眼雜也不便拿出,直到此時楊南關才能好好看一看這木雕到底有何玄妙之處,老頭子可是說過這木雕中有一個東西。
將木雕來來回回翻查許久,楊南關大失所望,在其上沒能尋到一丁點奇特之處。
收了木雕貼身放在懷中,楊南關平躺在床上,雙手枕著腦袋,開始回想起今日所發生的所有事。
到了一家鏢局,住進了一間閣樓,淋了一場暴雨,飲了一壺熱茶,醉了一場酒……
還有,挨了無緣無故的一耳光……
“老頭兒,我想你了。”楊南關收回紛亂的思緒,輕聲自語。
離開駝陽穀已有半月,此刻夜深人靜楊南關格外念起了穀中平淡的生活,格外想念那個微微駝背的老頭兒。
平複了一下心境,楊南關欲打坐修煉,卻發現無論怎樣摒棄雜念都靜不下心來,幾番嚐試後也就放棄了,穿上鞋想去外麵吹吹風,散散心。
拔出門閂打開門,楊南關走了出去,站在台階上伸了個懶腰。
隔壁兩兄弟的房中隱隱傳出顧小洪斷斷續續的讀書聲與顧大洪不厭其煩的督促聲,聲音很輕卻聽的很清晰。
四十來間隔房隻有三四間亮著光,其餘漆黑一片,不知道鏢師們是沒在還是已經睡下了。
許是午後有過一場雨的緣故,晚間的風很清涼,不溫不濕不燥,一下子就能使人清醒。
抬頭望了望此時已缺的殘月,楊南關深吸一口氣過五髒六腑,隨後緩緩吐出一口濁氣。
心中微動,楊南關走下台階,在西跨院中散起步來。
雙手負背,仰頭望月,起初楊南關走得很慢,就有如閑庭漫步一般,月光將少年的影子拉得老長。
忽而,不知是否是錯覺,少年一步踏出,影子卻未跟著動,像是愣了一下後才跟上。
一步,兩步,三步,少年的速度猛然快了起來,身影驟然模糊,顯得有幾分縹緲無蹤。
雖隻在一丈之內走著,但少年的身影卻難以捉摸,讓人分不清哪個是正主哪個是影,而且行走之際,腳步落下之時,幾乎沒有聲響發出,猶如一片落葉輕輕著地。
方寸騰挪,迷龍三步!
三步迷龍,六步尋龍,九步遊龍!
五年練下來,用老頭子話來說就是迷龍步勉勉強強是大成,無需憂心對敵時被人一招斃命了。
而對於踏雪無痕,踏河無波的尋龍步楊南關現在還完全沒有摸到哪怕一絲門徑,甚至連門都還沒有看到。
老頭子說過,習得迷龍容易,尋龍難,遊龍更難,前者隻需勤加苦練終有一日會大成,而後兩者則需悟性與機緣了。
邁著迷龍步,吹著清爽的晚風,楊南關慢慢靜下心來。
遠處,一樹紅棉綠葉成蔭,在月光下投出斑駁的樹影,一個倩影靠著已長到兩丈多高的紅棉樹,望向天穹的目光迷離。
後院
一個八丈見方,六尺餘高的練武台立在正中,四周圍著一群鏢師。
練武台上,兩位五大三粗的鏢師光著膀子在切磋,似是旗鼓相當,兩人交手不下七十來招還不見哪一邊有頹勢,倒是有一些妙招博得了觀戰鏢師們的陣陣叫好。
“真的不去嗎?”
後院的角落有一顆來自南國的龍缶茶樹,長了二十六年了,三丈多高,茶香幽幽。
茶樹下三道人影靜靜站著,觀其麵容,正是鏢局裏的三位小宗師,三位南國遺民,北上桀,杜離,朱堯。
說話之人是朱堯,他泛黃的左眼珠微微動了動,完好無損的右眼直直看著眼前一道靜默了良久的身影。
“算了。”
北上桀閉上雙眼,仰頭對著天上的殘月緩緩吐出兩個字,隨即深吸一口氣,聽不出悲喜的輕聲道“也是時候該放下了。”
“其實早就該放下了,現在的日子,挺好。”杜離笑道,臉上浮起一抹笑意。
鏢局原本並不叫北上鏢局,規模也沒有現今這麽大,此前的鏢局總鏢頭叫杜離,大鏢頭叫朱堯,兩人在南國亡朝前十年就到了這中原的東域安家,開了一家小鏢局。
二十六年前,亡朝那年,當時隻是四品武夫的兩人借走鏢之故回了一趟南國,路途之上結識了一名名叫北上桀的青年,鏢局裏也就多了一個叫北上桀的小鏢頭。
杜離猶記得,既亡了國也亡了家的青年緊憋了一口氣,當時不過堪堪五品修為的他,三年破四品,九年入三品,十四年修到了三品之巔,離二品宗師也隻餘半步之遙,不是一步,是半步!
整整二十六年,杜離與朱堯一點一點看著北上桀從什麽也不懂,隻有滿腔仇恨的愣頭青慢慢到性子逐漸沉穩,做事老成,再慢慢娶妻生子,從自己手中接過鏢局,令其壯大……
趙老爺子此行帶來的那張羊皮紙被北上桀從懷中取出,從中找到自己的名字,然後內力聚於指尖,抹去了自己的名字。
趙老爺子是南國的東域的聯係人,羊皮紙上的名字全是南國遺民,有資格上紙的無不是在東域有實力或有勢力的遺民。
抹去自己的名字,相當於不介入此事,而不抹去,則需賭上所有去搏一個微乎其微的機會。
連上這次,這種紙已出現過兩次,前一次北上桀沒資格上紙,這一次有了資格,他選擇,放棄,為了妻兒與當今平平淡淡的生活,他選擇放棄堅持二十六年的執念!
亡國了,其實三人中隻有北上桀難以放下,但今夜,他也放下了,不願賭上所有去一搏那渺茫的機會,平淡的日子,過著也不錯,就這樣吧。
後院最深處,一個院中小院隱隱傳來一兩聲狗吠。
臨近六月,一樹紅棉早已花落許久,長出的綠葉生機盎然,兩人合抱的粗壯樹身呈灰白之色,粗糙的樹皮猶如老人的皺紋,煢煢獨立,仿佛已度過了十分悠久的歲月。
然而,這株紅綿樹其實與樹上的少女同一個歲數,比正繞著少女打著轉兒的大黃狗也隻大個六七歲。
樹下,北上桀倚靠在自己出生之日老爹親自種下的這株紅棉上,托著腮直接坐在地上,左臂衣袖卷起,如玉的肌膚上那點存在了十五年的紅砂沒了蹤跡。
晚風微涼,吹起了少女有些淩亂的鬢發。
“大黃,你能聽懂我說話嗎?”
“汪汪”與顧小胖同個歲數的大黃狗搖了搖尾巴,大大的腦袋蹭了蹭北上芸。
“大黃別鬧。”
北上芸柔聲說著,伸手摸了摸大黃,後者乖巧的在少女身旁趴了下來,享受的眯起了眼,張著嘴吐出了大舌頭。
“大黃,你說喜歡是一種什麽感覺?”
良久,北上芸喃喃說道,像是在問大黃,也像是在問自己。
一個光頭少年的模樣浮現在少女的腦海中,越來越清晰,那被自己誤打了耳光後迷茫幽怨的小眼神現在還能很清楚的回想起……
忽而,北上芸聽到了有輕輕的腳步聲傳來,少女沒有抬頭,而是先慌忙將卷起的衣袖放下,不過,還是晚了一步。
“小妹,你……”
北上文看著北上芸本應有著守宮紗的左臂,眼簾縮了一下。
“哥。”北上芸仍就為抬頭,隻是慢慢放下衣袖,輕聲說道“幫我保密,好嗎?”
“好。”沒有多問,北上文一口應下,在小妹身旁坐下。
“可以告訴哥是哪個兔崽子嗎?”北上文抬頭望天,頭靠在紅棉樹上,輕聲問道。
“不可以。”少女俏臉微紅,一口回絕。
“好,那哥不問了。”
……
“是不是那楊南關?”
“不,不是,哥,你不是說不問嗎?”
“好,好好,不問,不問。”
“小妹,……”
“大黃,咬他!”
“汪,汪,汪……”
一道黃影以惡狗撲食的姿勢騰越而起,撲倒了北上文,大舌頭在他臉上舔了起來。
“嘿,你個吃裏扒外的狗東西,可是我把你抱回來的,啊,別舔,別舔……”
三個時辰一晃而過,此刻,已是醜時
身側弟弟已經酣睡,顧大洪卻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沒有一點睡意。
七年前父母走鏢遇山賊身亡時,弟弟一歲,而自己也才七歲,無依無靠,所幸鏢局肯收留,養他們這兩個閑人。
不僅免了每月五兩銀子,還給自己安排了個打水劈柴的活,一桶水三文,一擔柴五文,顧大洪很感激鏢局,也很感激那個時常來幫忙的少女。
昨日,隔壁住進了一個名叫楊南關的少年,顧大洪能看得出,能感覺得到,北上芸對他似有幾分朦朧的情感,少女這一天好幾次的魂不守舍都讓心思細致的顧大洪收於眼中,記於心底。
坐起身來,輕輕摸了摸弟弟熟睡的臉龐,顧大洪歎了口氣,輕手輕腳的下了床,點了一小根燭火。
借著微弱的燭光,顧大洪從桌子的夾層中拿出一本泛黃的書籍,捋了捋後,輕輕翻開。
這是一本內功秘籍,也是父母留下的唯一遺物,顧大洪記得他們仍還在世時說過這秘籍是祖傳的老物,他們顧家代代修的都是這門內功心法。
父母是鏢局裏的老人,與杜離,朱堯兩位鏢頭關係甚是不錯,故而自己與弟弟的習武也就由兩位伯伯親自教導了。
杜伯伯教資質愚鈍的自己,天資聰穎卻性格跳脫的弟弟就交給了朱伯伯去頭疼,三天兩頭氣得他直跳腳。
內功的名字是搬山經,很接地氣,也很霸氣。
搬山經的前半部像是十分罕見的外家練體功法,後半部則是內家修行功法。
杜離曾想讓顧大洪修習他的功法,但顧大洪謝絕了,隻是跟著杜離習一些武功招式,內功心法修習的則是搬山經的後半部。
據前半部所述,修習此功需很多很多的藥草,而這些藥草絕大多數的名字顧大洪都未曾聽聞過,隻得作罷。
因資質愚鈍,隻比自己大一歲的佳人已抵達五品之巔,而自己卻隻有二鼎之力,差距有若天塹。
但,顧大洪堅信,終有一日自己會站在她麵前,擁有為她遮擋一切風雨的實力,而這一切,需要用不懈的勤來換取。
一念至此,顧大洪眼中精芒閃過,默聲讀著搬山內經,感受著體內微乎其微的一絲內力……
殘月灑下清冷的光,月夜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