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入江湖 第二十五章 武當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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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開陽四式!
    天下道統有四山,分別為武當山,龍虎山,齊雲山,青城山。
    四山之中,武當與齊雲坐落東域境內,一北一南。
    雖當今佛門昌盛,道門示微,但篤信道教的香客依然不少,北上芸的母親,北上桀的夫人白若便是其中之一。
    每月初三,白若都要上一趟武當的玉虛宮進香,十八年間從未斷過。
    白若猶記得二十一年前的那個夜晚,那是兩人第一次相遇的夜。
    那晚的月很圓,小蓮花峰的峰頂,一個青年望著月,淚眼婆娑,哭得像個迷了路的孩子……
    此刻正是清晨,延綿四百餘裏的武當籠罩在氤氳的白氣中,七十二柱峰有如仙山,若隱若現。
    碩大的天柱主峰猶如金鑄玉琢的寶柱雄峙蒼穹,傲然屹世,抬目便可在在雲間望見一方金頂。
    站在大明峰的山腳,身旁是絡繹不絕的香客。
    白若眸中含笑的看著北上桀,問道“這次去不去小蓮花峰?說好一月一峰,今年是第十八年,剛好輪到小蓮花峰了。”
    “剛才你不說,這都走到大明峰了,不去算了。”北上桀罕見的露出了一抹赧然之色,擺手說道。
    白若似笑非笑的看著有些心虛的丈夫,“路過小蓮花峰山腳的時候你不吭聲,我以為你不想去呢?”
    “哪能啊?下次吧,下次吧……”
    站在爹娘身後,北上芸與哥哥對視了一眼,眼中浮起笑意。
    二十一年前,爹與娘在小蓮花峰上的那個夜晚相遇,隨後相知,相戀,在三年後喜結連理。
    大婚那晚,爹對娘說,以後每月走一峰,多忙都要去走一趟。
    後來娘說,其他峰沒什麽,獨獨這小蓮花峰,你爹啊,走的忸怩,尤其是上了峰頂。
    “好,好,下次下次,都依你,都依你。”白若學著北上桀哄自己時的語氣,柔聲說道。
    “上山。”
    北上桀麵上有些掛不住了,悄悄瞪了妻子一眼後,大手一揮,挽著她的手慢慢踏上了可登至峰頂的石階。
    此次一同來的共有九人,分別是北上桀一家四口與小姨子白洛,朱堯,顧大洪兄弟以及楊南關。
    杜離最不喜的就是爬山,故而次次缺席,留下看著鏢局,他唯一一次上武當還是在悠久的二十一年前。
    北上桀挽著妻子走在前頭,身後是北上芸與北上文,再之後是楊南關和顧大洪,還有被牽著手仍就不安分的小胖子,走至最後的是白洛與朱堯。
    武當山的名頭,楊南關可是早有耳聞,不僅在書中有見過,老頭子也念叨過這被稱為“亙古無雙勝境,天下第一仙山”的武當山。
    書中的武當山高險幽深,飛雲蕩霧,磅礴處勢若飛龍走於天際,今日一見,書中所言,不虛。
    整座武當山猶如仙人布陣,箭鏃七十二峰巍峨壯觀,似天之柱,素有七十二峰朝大頂,二十四澗水長流的傳世之句。
    大明峰高四百多丈,需踏過三千多石階方可登至峰頂。行了半個時辰,一行人也才走到半山腰的一半都還未走到。
    一個下山挑水的小道士望了一眼有些體力不支的白若,停步善意道“前頭五十丈,有小道院一座,可稍作歇腳。”小道士說完便下山去了。
    石階寬約兩丈,兩旁有不知名的草藥,古柏,野山楂……北上桀停下腳步,摘了一顆紅得十分誘人的野山楂,拿袖子擦了擦後,遞給妻子,笑道“要不要去前頭歇一歇?”
    白若小小的咬了一口山楂,甜中帶點微酸,很是爽口。將還剩大半個的山楂捏在手上,放到丈夫嘴前,看著他吃下,白若笑的很溫柔“當然去了,走的累死了。”
    “那快走吧,別再墨跡了!”
    這時,一直嫌走得太慢的白洛叫嚷了起來,語氣中帶著股濃濃的不耐煩,可能,還有幾分豔羨。
    話音剛落,她便從末尾穿至前頭,獨自一人走去。
    北上桀與白若互看了一眼,笑著搖了搖頭,跟了上去,半盞茶不到,一座小道院映入眼簾。
    虎頭虎腦的兩個七八歲的小道童一人拿著一把掃帚掃著院中的塵土,老態龍鍾的慈眉老道在給香客們解簽,一棵梧桐矗立院中,山中綠意盎然。
    沒有入院,眾人在小道院庭口尋了處幹淨的地兒坐了下來,扭頭便可望見院中的那尊被供奉著的身影。
    那尊身影腳踏著神龜,披發在肩以手按劍,身姿偉岸。那是天下道統共尊之人——真武大帝。
    不僅在武當的每座庵,每座宮,每座觀,每座殿中都供奉著真武大帝,龍虎,青城,齊雲三山中也都有著大帝的雄姿,與佛門的如來隔空相望。
    此時,抬目朝山下望去,入眼隻可見白茫茫一片朦朧,在白霧的籠罩下,目力所及的一切都有些夢幻,宛若仙山,宛若仙境,使人不知不覺間便看呆了。
    東邊的天際,一抹金光悄悄浮現,連綿的雲海下,一顆大日慢慢浮起……
    除了白若外,其餘人都習過武,才走七八百的石階自然不會感覺到多累。
    小半會兒後,見白若休息的差不多了,北上桀道“接著走吧。”
    眾人一個接一個地起身,白若卻仍還坐著,她向北上桀伸出了手,眉目含笑,示意他將自己拉起來。
    北上桀失笑搖頭,溫柔的將妻子拉起身來,粗糙的大手握著柔滑的小手,大手掌心的溫度暖著小手。
    白若感覺得出,北上桀變了,臉上的笑容變得越來越多,似是卸下了一個沉重的包袱,整天樂嗬嗬的,全無此前沉穩少笑的模樣,就像是從一個老實人變成了一個浪蕩子。
    十來天前發生了何事,白若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對於北上桀的過往,從哪兒來,肩負著什麽,她白若通通不想知道,她隻知道,他叫北上桀,是雲兒與文兒的父親,是她白若的丈夫。
    北上桀有這樣的變化,白若是很高興的,因為她就喜歡看他笑,他笑的很傻,也很醉人……
    望了一眼眾人,北上桀忽然笑容一收,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因為少了一個人,白洛不見了,而不久前,她還在一塊大石旁摘著山楂。
    尚未開口詢問,朱堯已笑道“白丫頭她嫌我們走得慢,自己先走了,說在前頭等咱們。”朱堯在說這句話時,眼中滿是笑意。
    “她什麽時候走的?”
    聞言,北上桀的眉頭未舒開,反而皺的更深。
    他可沒有離開過,能在他眼皮底子下悄無聲息離去的起碼得有小宗師境界,莫非……
    想到了一種可能,北上桀眉捎一挑,望向朱堯。待後者含笑點頭,北上桀也跟著笑了起來。
    “這丫頭,剛突破亂跑個什麽?”北上桀笑罵道。
    對於這個小姨子,北上桀是一點轍都沒有,所幸她野歸野,倒也沒捅出過什麽大的簍子。
    不過讓北上桀感到有些奇怪的是,白洛這次怎麽也跟著上了武當,這可是此前這麽多年從未有過的事情,每次叫她都不來,這次卻是他自己主動跟來的,真是奇哉怪也。
    “走吧。”
    沒有過問北上桀與朱堯在打什麽啞謎,眾人再次起程離開了小道院,重新踏上了一階階不知有多少年頭了的山石階。
    一路走走歇歇,走到一千九百多階時,一座小道庵矗立在石階的左側,其旁還有一塊形似猛虎的大石。
    此刻的大石上,一個白衣女子坐在虎背上,眺望著這雲霧繚繞的人間仙境,兩個小道士站在虎石前滿臉著急,苦口婆心勸著這位姑奶奶下來,急得都快哭了,說這大石是山神,騎不得,騎不得……
    大石虎首的方向,一道木橋深進雲霧中,有如天橋一般直達另一峰,武當七十二峰,在半山腰左右的地方都有這樣的木橋,或三道,或四道,這些木橋接連各峰,險而壯觀。
    雲霧中隱隱可見一座座青山的輪廓,從未斷過的木橋上,香客們或緊張或悠然的走著。
    生平第一次走這天橋遊人小心翼翼,手上緊緊握著橋繩,而走過多次的遊人則大邁步走的四平八穩,談笑風生。
    “姨娘。”北上芸喊了一聲,正是白洛的白衣女子扭頭,嘟囔著瞧了眾人一眼“怎麽走的就有這麽慢。”
    “怎麽走?再往上還是過橋?”
    白洛起身,踩著被尊為山神的虎石一躍而下,走到姐姐身前。
    而白若卻並未理她,扭頭朝兩個小道士歉意地笑了笑,隨後才戳著白洛的額頭無奈的輕聲道“過橋!丟死人了,下次不帶你來了。”
    “誰稀罕?要不是……”白洛把眼睛瞪得老大,不過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麽,話戛然而止,麵上無緣無故浮現出了兩抹紅霞。
    “我先走了。”
    甩下一句話,白洛轉身就走,看著有幾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望著白洛略有些慌亂的腳步,北上桀忽然想起了她今年也二十八了,還未嫁人。
    而鏢局裏在六天前來了一個相貌頗俊的青年遊俠兒借住,至今未曾離去,向來素麵朝天的白洛這幾天臉上也出現了一些胭脂的痕跡……
    世人皆知,武當求簽很準,特別是姻緣,求得了上上簽,與心上人成為眷屬的事也就十拿九穩了,準得讓人覺得山上不應該供奉真武大帝而應該供奉月老,畢竟姻緣這一塊可不歸大帝管。
    與楊南關一樣,白洛也是第一次上武當,第一次走名為雲橋的木橋。
    不過比隻楊南關的小心翼翼,白洛則像走過了許多次一般,在雲橋上大步走著,如履平地,眾人剛上橋的功夫,她便隻在雲霧中剩下個背影,再一晃便連影都沒了。
    雲橋很結實,入眼所見便有近八十人在橋上走著,橋也不見有多大的晃動。
    雲橋寬約三丈,不知其長,總之能望見的便已有二十來丈,剩下的都隱在雲霧中。
    橋身是鬆岩木,質地十分堅硬,一般的刀劍都需劈砍十來下才能在其上留下淺淺的痕跡。
    橋繩則有壯漢的手臂般粗,能承受如此多人的重量便可知其有多堅韌。
    手上緊緊抓著橋繩,楊南關感覺腿肚子都有些軟了,腳下好像生了根,好半天才顫巍巍地邁出一步。
    其餘人都走得很穩,楊南關很快就掉到了隊伍末尾,不過並沒有人管他,顧小洪甚至發現他掉在了後頭,還特地跑著過來催促他快點走。
    在鏢局一段時日住下來,楊南關跟所有人都混了個臉熟,白若尤其對這個會幫忙燒飯,會洗碗劈柴,長得又俊朗的少年青睞有加。
    不過此刻,她正忙著與丈夫手挽著手,朱堯走過楊南關身旁時瞟了他一眼,接著視而不見,似乎是想讓他練練膽量,顧大洪也沒有察覺,隻顧自己慢慢走著,北上文與北上芸也像是沒有看見,陪在楊南關身旁的隻有一個嘰嘰喳喳的小胖子。
    “楊哥哥,你的臉怎麽白了好多?出了好多汗啊!”
    “我們走快點啊,楊哥哥,你走的好慢啊……”
    楊南關一語不發,緊抿著嘴唇麵色白的嚇人,整個人的氣色就有如大病了一場,滿頭虛汗。
    走在雲橋上,身畔是嫋嫋的白霧,周身之景是宛若仙境不假,但腳下那也是望不見底的深淵啊,這要是一個不小心摔下去……
    嚐試著往下瞟了一眼,楊南關隻覺暈暈乎乎的,差點眼前一黑直接倒了。
    從小便跟矮則七八丈,高則十來丈的古樹打交道,每日爬上爬下,楊南關是從未想過自己竟會恐高,估計連老頭子也沒有想到。
    “楊小子好像快不行了,真的不去管他嗎?”北上文微微扭頭,用餘光瞄了一眼楊南關,隨後用隻有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輕聲問道。
    “不去。”北上芸目視著前方,回絕得斬釘截鐵“要去你去。”
    聞言,北上文無所謂的聳了聳肩,嘴角蓄笑“我也不去。”
    “啊!楊哥哥暈倒了!”
    這時,顧小洪的聲音突然傳了過來,北上芸猛然扭頭,入眼隻見那個笨蛋正滿臉虛汗,麵色蒼白的躺在雲橋上,手上緊緊握著橋繩。
    一個好心的中年香客正幫忙扶起楊南關,人是扶起來了,但是他手上握著的橋繩怎麽也鬆不開。
    什麽話都沒說,北上芸立馬小跑了過去,衝那香客笑了笑後,扶過楊南關的身子,使他的手搭在自己的肩上,芊芊玉手伸出,輕鬆的掰開了楊南關緊握著橋繩的手,紅著臉帶他慢慢向前走。
    眾人中隻有顧大洪回了個頭,看著少女奔向少年,隨後很快轉回頭,眼中神色不明。
    白若往後瞟了一眼,輕聲問丈夫“芸兒好像對小關有些不一樣,你覺得嗎?”
    “孩子的事情咱們就別管了,反正我幾日看下來,楊小子脾性不錯。”
    “我也這麽覺得。”
    “……”
    一對老夫老妻切切耳語,溫馨而美好。
    對於同樣來曆有些不明的楊南關,白若接納的很快,畢竟她的丈夫也是這樣一個來曆不明的人。
    白若從未習過武,但她天生就能感覺得出人的善惡,她悄悄觀察過楊南關,發現他不僅一點惡意沒有反而還有點蠢蠢的。
    雖然話不多,但做事都很認真用心,幾日下來白若對他也就打心眼的喜歡。
    走南闖北二十多年,遇見過了不知凡幾的人,北上桀也能識人辨善惡,他看得出,楊南關可能是一直生活在深山老林中,或許還有一個師父,不過,沒有惡意便好。
    北上芸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來管這個笨蛋,她隻覺得此刻自己的臉紅的有些燙人。
    昏昏沉沉間,楊南關感覺有人正扶著自己在走,那人身上的味道很香,嗅著使人很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