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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日便是周輕塵的生辰。
    周家是周淑妃的母家，稱得上是整個夙國內最如日中天的家族。
    周紀勻，周淑妃的長兄，如今周家的家主。官拜中書令，在朝中權勢滔天。五子奪嫡之時，周家暗地裏一直是七皇子黨羽。在新皇登基之後，周家榮寵不斷，周淑妃在後宮中也隻是屈居於皇後之下。
    在生下二皇子之後，周淑妃又誕下一女，此女自小國色天香驚豔眾人，官家最寵愛的就是她，賜名玉顏公主。
    周輕塵是嫡次女，按往年的生辰宴，她都會在周府內宴請各家女眷，今年由她的長兄出麵，也宴請了各家的郎君前來。眾人都在猜測，周輕塵快到了及笄的年紀，此次生辰宴是否要宣布她要做二皇子妃之事。
    要去生辰宴自然是要早起的。
    寒潭院的侍女們很早就忙起來了，玉露被喚醒之後還迷糊著，眼睛都睜不開。眾侍女都熟知她沒睡醒時是什麽樣子的，因要趕著赴宴的時辰，都手腳麻利地服侍她潔麵梳妝。
    備好的馬車車廂內早早的就熏上了清遠香，裏麵放了大量的龍腦香，是玉露自己特製的，十分提神。一上馬車，她深吸一口氣，這才清醒過來。
    “賀禮呢？沒帶錯吧？”
    晴風將手裏捧著的錦盒往上抬了抬，笑道：“婢子今早又看了一遍，沒帶錯。一對羊脂白玉的福壽蓮年玉佩，三套紅寶石頭麵，還有一整套的荷花翡翠套杯。”
    玉露點頭時發現頭上的重量比往常重了許多，不太樂意地歎了口氣，道：“其實隻要有這套杯子就夠了。”
    芳雨問道：“婢子其實不太明白，三套頭麵已是很貴重了，為何還要多添一套杯子呢？”
    “她喜歡喝茶，更愛收集茶杯。頭麵不過是做給別人看的，這套杯子是名師雕刻，通體翠綠，她肯定喜歡。”
    “郡主與周二娘子不過二三次見麵，怎麽肯這樣費心？”
    晴風笑道：“你啊，書讀得少，可聽過君子之交淡如水？雖隻見麵幾次，亦可論為知己。”
    玉露當即打趣道：“芳雨，她可是繞著彎子說你不通詩書呢，還不打她？”
    “好啊，郡主不幫婢子說話也就算了，還幫著芳雨！”
    頓時車廂內笑鬧作了一團，直快到周府周圍馬車多了起來才安靜下來。
    周府並不比大長公主府和驃騎將軍府那般大，大長公主府也就罷了，驃騎將軍府陸家畢竟是世代忠臣，祖上有戰功累累，又在戰場上不知道折了多少陸家的子孫，自然獨得天恩，朝中大臣府邸都沒有陸家的大。
    周府雖小，比起驃騎將軍府來更加雅致非凡。
    下了馬車，候在周府門口的人見是大長公主府的馬車，便急忙差了個管家娘子來迎接她們進府。
    府門口各家女眷與郎君們不少，有些熟識的正互相打招呼，見玉露到了，紛紛見禮。玉露隻笑了笑，同幾個眼熟的淺聊了幾句，便隨著管家娘子入府往後院的居綠湖方向去。
    周紀勻雖為中書令，或許是每日在中書省內見過了太多的紫薇花，府中到處所種皆是薔薇。她們走的是特意給女眷修建的曲徑，一路上花團錦簇，景色甚好。此時正是初夏，滿牆滿架上都是盛放的薔薇花。
    玉露的腳步忍不住停在了一片黃薔薇前，看著這樣爛漫的花色，感歎道：“此花絕勝佳人笑也。＊”
    有一個少女的聲音從曲徑前麵幽幽傳來：“周府何敢與上林苑相提並論？”
    她緩步走出，管家娘子連忙行禮，晴風芳雨也跟著朝她行禮。
    此人正是周輕塵，她一身淡紫色廣袖長裙，外披一條天蠶絲的紫薇花披帛。她容貌勝薔薇三分，卻神色漠然，眼神中透露著冰泉般的冷氣，直淡去了那姣好的容貌，讓人不敢隨意靠近。
    “郡主金安。”
    管家娘子正想開口說什麽，周輕塵一皺眉，她就趕快找了個借口回府門口去了。
    玉露雖和她接觸甚少，立場也不同，但二人卻奇跡般的有幾分惺惺相惜之感，故而見麵時說話十分隨性。
    “你不喜歡薔薇？”
    “不是不喜，隻是嫌它們太過吵鬧。”周輕塵看向滿牆的薔薇，“家父喜歡薔薇，愛它的天真爛漫，我卻獨愛萱草。”
    “萱草？此花多種在山石牆角之間，花色花香皆不出眾。本以為你會喜愛荷花蘭花一類幽靜之花。”
    “你也同那般俗人一樣嗎？認為花同人一般，也要分出個高低貴賤不成？”
    玉露笑了，徑直走到她身邊，邊走邊笑。
    周輕塵忽而也笑了出來，語氣緩和道：“我倒忘了，你是個不愛花的大俗人，自然是不會給花草分高下的。”
    她們往居綠湖去，邊走邊在聊些花草品香之事。
    很快便到了居綠湖，此湖比不了驃騎將軍府的廣雲池那般水麵寬闊，但湖邊的亭台樓閣，湖麵上的拱橋荷花都一應俱全。
    此時並不是荷花盛開的季節，湖水中的灑金蓮和重台蓮卻開的十分嬌豔。周輕塵順著玉露的目光看去，眼神落在了居綠湖上，適才緩和的麵色又沉了下來。
    “你覺得這荷花開得好？”
    玉露點點頭，道：“可是引了溫泉水入湖？不是花季也能開出這樣的好花來。”
    周輕塵敷衍地應了一聲，連告辭的話都沒說，徑直離去了。
    玉露並未見怪，看著這湖水中，一隻蜻蜓本立於一朵荷花之上，突然飛了起來。就在它翅膀扇動的那個刹那，她突然想起了一件舊事。
    周家大娘子出嫁前便與周淑妃不和，雖沒有什麽大的矛盾，但小口角不斷，縱有周紀勻在其中周旋，也是難以調節。
    周淑妃為了給周大娘子添堵，便將自己的貼身侍女許給周紀勻做了個貴妾，還生有一女，名為周岑。雖然周大娘子自己也育有二子二女，但貴妾得寵，周岑也逐漸心高氣傲起來，還每日都在自己眼前出現，自然常常氣得不輕。
    周紀勻本也無意幹預太多後宅之事，隻顧自己瀟灑，偶爾還買妾回家。但自從周府嫡長女周輕眉歿了之後，一切都不一樣了。
    周輕眉，玉露對她隻有些模糊的印象，記得她是個活潑開朗的姑娘，最喜歡穿顏色燦爛的衣裳，喜歡打馬球。與體弱多病的周輕塵十分不同，她愛熱鬧，經常去各家的宴席上與眾人把酒言歡。
    某年冬晨，灑掃的婆子在清掃居綠湖湖邊時，在湖中發現了她溺斃的屍首，撈出來時已經被水泡得麵目全非。此事甚至驚動了皇後，官家欽點京兆尹協助大理寺卿審案，但最後隻說是周輕眉半夜貪玩，不慎落入湖水致死。
    那之後周岑收斂了許多，周淑妃與周大娘子再無口角之爭，周紀勻也清理了後宅中買的所有妾室，隻留了周淑妃給的貴妾。
    失足落水到底是真是假，無人知曉，也有人暗地裏調查此事，但周府仿佛是針插不進水潑不入的鐵桶一般。雖然當時坊間流言紛紛，但過去了這許多年，已經無人記得那個開朗愛笑的姑娘了。
    玉露望著這譚湖水，湖麵上的荷花嬌豔欲滴，開得實在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