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新年要有新氣象(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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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薛縣令今兒可是來晚了啊,得罰你一杯!”
有菜無酒,總少點意思。
倆老頭見薛永安拎著酒壇進來,興致大為高漲,連往日裏的客套話都懶得說了,直接將人按坐到身旁凳子上。
“還是小薛夠意思啊。”常大夫迫不及待地接過酒壇,掀開蓋子,一股酒香味四散而開,他眼睛唰得亮了,“這酒……夠烈啊!”
北境是有名的苦寒之地,當地人都好這口,唯有辛辣的烈酒方能一解寒意。
沈春行聳聳鼻子,搶過常大夫倒給薛永安的酒,一把倒進嘴裏,吧嗒兩下:“就這?”
對於一個為了能考上公務員,而常年浸淫在酒桌文化的現代人來說,可謂是淡如水啊。
“你個小丫頭懂啥?”常大夫不高興了,“北境的酒放在整個夏淵國都是頂頂有名,尋常人沒點兒酒量,可喝不了這個。”
王有才趁他說話的功夫,往嘴裏連灌三杯,突然歪頭朝薛永安問:“就沒度數再高點的?”
薛永安無奈搖頭,“這已經是紅瀘縣內所能找到最好的酒。”
“確實差點意思。”
老王可是在東北過了半輩子的山東人,傳說中半斤的量啊!
沒有經過蒸餾的低度酒,放他眼裏,還真不如白水。
“光把人癮勾上來,解不了饞,嗐,白瞎。若你早點把酒送來,說不得我還能想想法子……”
聽出他話裏未盡的意思,沈春行心中一動,主動夾了塊雞肉給王有才。
“您老還懂釀酒啊?”
王有才低頭望眼夾給自己的雞胸脯,又掃了眼落入薛永安碗中的雞腿,呲起牙。
“等你到了我這把歲數,也能什麽都會點兒……外麵人都說你奶偏心,我看你這丫頭,也不遑多讓啊!”
聞言。
刁氏敲了敲桌子,以示不滿。
偏心咋啦!
誰家不偏心長子嫡孫?小薛長得一表人才,大丫頭不偏心他,難不成還偏心你個老貨?也不撒泡尿照照……
沈春行看出她奶的意思,搶先笑道:“那感情好啊,既然您老有這本事,可不能浪費,明年啊,咱就種蜀黍!”
蜀黍,就是所謂的高粱。
其味苦澀難食,一般隻用作喂養牲畜,極少會有人拿來吃,因而即便產量可觀,在夏淵國境內依舊難以推行。
刁氏一聽,果然急了,再顧不得跟旁人計較。
“種那玩意兒能行嗎?這窮鄉僻野的地方,就算釀出了好酒,能有人買賬嗎?若是砸手裏,讓大夥兒拿什麽去還債吧。”
如今狹村每個人頭上,基本都欠著一筆救濟糧。
等到夏收時,甭管拿啥還好,官署都決然不會收高粱。
“這就要看王老爺子的手藝了,所謂會一點兒,究竟是這麽多,還是這麽多,還是……這麽多?”
沈春行的手勢從捏起一撮鹽,到捧著大西瓜。
生動且形象。
眾人不由莞爾。
王有才摸了摸下巴,沒有一口答應,“這事兒我記下了,到時,再看吧。”
他不大包大攬時,反而顯出幾分慎重。
沉默許久的常大夫狐疑看看這個,又狐疑看看那個。
“你們莫不是已經醉咯,在說胡話哩?”
想要在北境靠賣酒為生,無異於讓他去京城開醫館,跟那幫子太醫院的後人打擂台。
異想天開且不知天高地厚!
被指到的仨人相視眼,笑了。
“沒錯,咱都醉了,就剩你沒喝!趕緊的,擱這兒養魚哩!”
王有才把酒杯懟到常大夫鼻子底下,等他狼狽喝完,像是不過癮般,從桌上取了倆茶碗滿上。
“我來這兒也有些日子了,一直沒找到機會好好感謝大夥兒,尤其是老常啊,給了我一個落腳的地方,這碗我得敬你!”
常大夫眼睛瞪得溜圓。
他顫抖的手還沒伸過去,便見王有才先吃了一碗酒,在那自顧自說著話。
“你如今也算是我的衣食父母,我老王,永遠記得這份情義!往後咱老哥倆就是親兄弟,有我一口吃的,絕忘不了你!”
說著話又是一碗酒下肚。
“這第三杯啊……”
常大夫豁然起身,大聲喝道:“放下!你給我放下!我信你還不成嗎?”
為了證明自己酒量好,也是夠拚的啊……老頭眼神複雜極了。
“你這哪是嫌酒淡,明明是在想著法子騙酒吃!”
還是沈春行眼尖,一語道破了王有才的“險惡用心”。
統共一壇酒,已然被其幹掉小半。
刁氏把特地留著的幾碗菜端上來,招呼大夥兒坐下慢吃。
茂平擺擺手。
他哪敢跟老爺同桌進食啊,左右一看,幹脆也坐到孩子那桌。
那邊人少,菜不少。
除去一盤扣肉被爭搶幹淨,其餘都跟沒動過似的。
小孩子嘛,就好些南瓜餅之類的甜食,邊吃邊玩著。
吳慶如今雖已恢複正常,仍是很願意跟沈宴冬玩耍,倆小子湊在一起嘀嘀咕咕,雞同鴨講,被各自的姐姐抓著,才喂了幾口。
待飯菜掃盡,撤了碗碟,換上瓜子花生,沈春行拎來大茶壺,問:“誰要?”
除了倆老頭外都擺手。
才喝了一肚子肉湯,哪還有空餘地方。
按說吃過年夜飯後,就到了發壓歲錢的環節,接著守歲,等著放上一串爆竹,再攜著美好的期願入夢。
可眼下卻不適用。
這一屋子人,有裏有外,有窮的……還有更窮的。
幹脆誰也別裝大尾巴狼,就這麽唬弄過去。
刁氏給每個孩子發了一枚紅雞蛋,連吳敏沈春行都沒放過。
“一人吃一枚,來年都紅火。”
沈春行把雞蛋拍到桌上,發出啪得一聲。
“奶你也太敷衍了吧,這會兒誰還吃得下?”
反正她是塞都塞不進去。
沈春行把蛋殼剝掉後,反手就往薛永安嘴裏塞。
“誰讓你現在吃呢?壓歲壓歲,那得留到明兒早上!”刁氏不滿地瞪起眼。
沈春行動作一滯,看著手裏僅剩的半枚雞蛋,跟薛永安打起商量:“要不,你再給吐出來?”
薛永安喉結滾動。
表情為難。
“吐出來,你也不能要了啊……”
大夥兒都笑。
閑聊一陣。
估摸著時候差不多了,刁氏便讓楊一把吳家姐弟送回去。
左右無爆竹可聽響,天寒地凍的,也就別守啥歲了,早進被窩早舒坦。
倆老頭不用旁人吩咐,喝了點小酒,勾肩搭背地離開。
等到人散盡,伺候仨孩子洗漱好後,刁氏衝沈春行招招手。
“你跟我來下。”
她正在跟薛永安詢問關於征兵的事,聞聲轉過頭。
老太太眸光閃爍,方才飯桌上的歡聲笑語頃刻間蕩然無存,留在她臉上的,隻餘淡淡愁思。
沈春行拍了拍薛永安的胳膊,示意他等自己,繼而隨刁氏去往後院。
“就這兒吧,跪下。”
對著黑漆漆的院子,刁氏隨手一指角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