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九闕之天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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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元篇章!
偉岸雕像之前,亦是由那僅有數丈明光照亮的柴門之前。
萬餘工人的名字已被清點完畢,而那負責清點之人亦是合起了手中的名冊並走到了木台之下,且似分散於八方的黑甲人那般,取出黑槍一柄並端於手中。
流水依是傲立無明夜幕之下,且是翹首仰望著數丈明光之後的偉岸雕像,心中不知在想些什麽,也許是在想自己愧對了英雄之名,也許是在懺悔自己即將犯下的罪孽,也許僅是無聲而問這種人生何時方能到頭。
沒人知道流水心中所想,僅能從那微皺的眉目間看出些許的無奈,似乎他也不想這麽做,但職責在肩卻也不得不這麽做,或者說是所謂的世事,本就不會因人想或不想而改變原有的模樣。
仰望雕像,亦於木台之上抬起了自己的手掌,且隨手掌一同抬起的,尚有無數黑甲人的手掌。他們在黑槍之上撥弄,使其於夜幕之下發出了輕脆的聲響,而無數被槍口所對的工人們,依舊是呈現著即將歸家的歡喜模樣。
流水眉目間的惆悵終因肩上職責而消散,也許對他而言所謂的“職責”便是讓所有人都生活於平凡與安穩之中,而為了維護這份平凡與安穩,便要扼殺一切有可能引起動蕩的因素。
手掌落下的速度很慢很慢,可縱是速度再慢也沒有任何意義,因為隻要選擇了落下,那麽便一定會有落至盡頭之時。
隨著流水手掌落下,八方黑甲人亦是於同瞬而扣動了黑槍之上的扳機,使刺耳的聲響於夜幕之下瞬起,亦使並不明亮卻又十分刺眼的火光,閃耀在那偉岸的雕像腳下、無數百姓喜悅的麵色之前。
隨著槍火閃耀,萬餘工人即似鐮下草芥紛紛倒地,身軀亦如逢夏之花,綻放出了鮮紅且奪目的色彩。
無數百姓尚未來得及收起臉上歡笑便紛紛倒地,而那些尚未倒地之人的麵色亦歡笑化作了恐慌,且是發自本能的轉身逃離。但可惜的是縱是轉身也無法逃離那些宣泄火光的黑槍,畢竟黑甲人早已端槍圍繞在了八方。
哭喊、哀嚎、無助、絕望、逃亡、無路、失聲、倒地,人如逢鐮之花,於破碎的瞬間,綻放出了鮮紅的色澤。
而尚在遠方的青鸞似見因恐懼而哀嚎,因絕望而混亂的人群之中,尚有一人依舊保持著優雅且淡然的模樣。他未曾哭喊,也未曾哀嚎,似乎在此之前便已對此有所預料。他站在慌亂的人群之中保持著一動不動的模樣,依是翹首仰望那偉岸的雕像似笑非笑,且有鮮血如花綻放其膛,亦似絹綢般落在寒涼的地麵之上。可縱是如此,他也未曾倒在地上,而是於腰間取下木牌兩塊,似是視作愛人般,輕撫於掌。
在青鸞看來站在人群之中的本該是青羽,卻是不知為何換成了領隊,而在無數哀嚎、絕望聲響的邊緣,則有一道身著黑甲的身影,雖是端槍而立,卻也不曾使其綻放出耀眼的火光。
槍聲漸止,雖是依有斷續之意,但萬餘工人卻已皆是化作了凋零之花,永遠的倒在了那偉岸雕像的腳下。
青鸞已臨,卻也未曾去看那覆地的凋花,而是帶著僵硬的笑容於萬餘凋花之前走過,並對著那身著黑甲之人緩步走去,同時口中尚念
“太好了”
“真是太好了”
“是他救了你對嗎”
“我就知道,我一開始就知道”
“他是個好人,也是一個了不起的人”
沒人知道青鸞從何而來,也沒人知道青鸞在念叨些什麽,所有黑甲人都在對她瞧著、看著,但她的眼中自始至終也僅有一人便是她身前那身著黑甲、手端黑槍的青羽。
青鸞抬手,對著她身前的青羽伸出了手掌,似是巢中稚雀般請求著擁抱
“你要做什麽?”無數黑甲端槍警惕著青鸞,而流水則是於木台之上發聲,詢問著青鸞的來意。
“我哥這是我哥我要帶他回家我要帶我哥回家”青鸞不知流水是誰,也不知青羽為何不曾像往日相見那般給予她一個溫暖的擁抱,僅是於無明夜幕之下、偉岸雕像之前歇斯底裏、淚涕橫流,指著身前的青羽、拍著自己的胸膛,信誓旦旦的說著。
“他是你的妹妹?”流水不知青鸞從何而來,不過卻是將目光以及詢問的對象,轉移到了青鸞身前的黑甲士兵之上。
“他的妹妹當然是我!除了他!誰都不是我的妹妹!”青鸞的狀態算不上好,不僅側首對著台上流水怒吼,更是呈現著歇斯底裏、語無倫次的模樣。
“是麽”流水並未因青鸞的怒吼而動怒,僅是經一聲無奈長歎,便抬手而揮,示意所有黑甲人順著那明光之中的柴門離去。
青鸞見青羽竟是離她而去,便打算追趕而上,但腳掌抬起未落,流水便瞬辭木台並出現在了她的身前。僅憑單手壓肩,便使青鸞身形瞬駐,且是輕聲開口道“回家去吧,一切都結束了。”
“滾開!”青鸞不知流水在說些什麽,僅知壓肩之掌沉重如山,即於腰間瞬拔無前,且是憑其鋒而瞬斷肩上手掌,使其攜血掉落在旁。
手掌雖斷,流水卻也未曾動怒,僅是抬起斷臂置於眼前瞧看,而僅是瞧了一眼即見骨骼、血肉於斷口出瞬出,使手掌恢複如初
青鸞已是來到那尚未關閉的柴門之前,亦可順著柴門得見似是八重天的繁華長街,但尚未走入其中柴門即於一瞬而關,似將青鸞拒之門外一般。
往日開啟柴門的是流水,此時關閉柴門的依是流水,他就站在緊閉柴門之前的明光之下,亦是站在淚涕滿麵的青鸞身前,不僅將手掌再次壓在了她的肩上,更是再次輕聲開口道“一切都結束了,回家去吧。”
“滾開!!”青鸞依是怒吼,且於怒吼之間緊握無前再斬肩上手掌,但可惜的是這一次無前雖起,縱攜鋒芒萬千,卻是被流水緊握在一掌之間。
無前被緊握,青鸞欲斬無功、欲拔無果,且有漆黑裂痕於流水掌心蔓延而出,僅經刹那即遍布於亮寒刀身之上。
啪!隨一聲炸響,無前即化碎片落地,而流水則是將青鸞推到一旁,雖然依無出手之意,卻也未曾繼續開口說些什麽,僅是淡然轉身,欲要開啟柴門離去。
柴門已開,但也僅是開啟縫隙一道,青鸞即是瞬身而至,不僅抬腿落足而猛踹於柴門之上,更是使那剛剛開啟的縫隙瞬間閉合。
僅有數丈的明光之下,流水的手掌依是保持著開啟柴門時的模樣,而青鸞則是單足踏於流水手掌之側、柴門之上,單足撐身並且背對流水而立,而分明已斷的無前,則是恢複了原狀。
青鸞無動,但流水卻是失去了所有的仁慈與耐心,僅是退至一旁並掌寒芒入手,正對青鸞身側橫斬而去。
啪!
手中無前瞬起於身側,其鋒正對大地,其刃瞬抵寒芒,使寒芒停駐一瞬方見長刀四尺、脊直刃寒、鐔如惡狼吞鋒,且有銘文在前闊空。
闊空停駐,青鸞身形如軸而轉,右手緊握無前將闊空撥開一瞬,亦有另外一柄無前瞬現於左手之中,且是借助轉身之勢而正對流水猛斬而去。
無前成雙,雖讓流水頗感意外,卻也僅是後退一步,便將迎麵一刀輕鬆避過,且於同瞬抽回闊空並對青鸞肩膀挑斬而出。
無前雖是擊空,但闊空卻化寒芒於青鸞肩上閃逝而過,傷口看似僅破表皮,卻有漆黑裂痕於傷口中瞬起並蔓延於血肉,使其肩膀瞬間崩碎的同時,亦使鮮血於裂痕中噴湧而出。
流水一擊得手即退,而青鸞則是側首看向了血肉模糊的肩膀,又側首看了看一旁的柴門,似乎明知不是流水對手,卻也有著拚死戰鬥的理由。
雙刀在手,身形瞬動,如若翠螳揚刀之形,亦攜乘風破浪之勢,正對流水這遠比自身更加龐大的對手撲殺而去。
臨至流水身前僅用眨眼一瞬,手中雙刀皆具一往無前之意、亦攜舍生求死之勢,正對流水發起了似若狂瀾驚濤般的猛烈攻勢。
叮叮叮
無前化作流光,亦似風雷而動,威勢雖呈無雙之意,卻由闊空一刀盡擋,且有刀刃相遇而生的星火四濺而出,雖不至耀眼,卻也因風雷激蕩般的頻率呈現出了千花同綻的璀璨之景。
青鸞迅猛如疾,但流水自始至終都是保持著單手持刀且是如山不動的模樣,眉目雖是緊皺卻也不曾看向青鸞,僅是翹首挺膛、傲然看向遠方,似乎根本就不曾將青鸞的猛攻放在眼中、放在心上。
也許青鸞很難否認自身與流水的差距,卻也不曾將其視作噬人深淵並進行逃避、退讓,而是將其視作阻礙在柴門之前的高山,若是想要進入柴門並去追尋青羽,便隻有攀登、跨越這一種選擇。
雙刀在握,且於同瞬而出,一刀寒芒乍現正對流水咽喉而去,一刀則是暗淡無明正對流水腰腹刺出。在青鸞看來,流水縱是再強,手中長刀也僅有一柄,絕無可能於同瞬共擋兩柄無前。
流水的確難憑一刀擋下兩方進攻,但讓青鸞不曾想到的是兩柄無前,一柄由闊空擋在了流水腰間,而另外一柄無前則是被流水的另一隻手緊握於咽喉之前。
青鸞未退,即有漆黑裂痕起於流水掌心,並順著無前那亮寒的刀身蔓延而出,且似藤蔓一般纏繞、攀附在了青鸞那持刀的手臂之上。
啪!一聲脆響,青鸞手中無前、臂上血肉皆於裂痕之下崩碎,而那緊握於流水手中的闊空亦是瞬起,輕描淡寫的挑斬在了她的身軀之上。
噗雖是輕描淡寫的一刀,卻讓青鸞感受到了山嶽傾倒而猛砸於身的勁力。雖是借助斬擊勁力而退,並成功與流水拉開了一段距離,卻有深可見骨的巨大斬痕,於腰腹橫穿至膛,且是至肩方止。
鮮血,似雨傾淋於地麵之上,看似傷勢頗重且足以致死,但也僅在數息之後便愈合如初。
夜幕之下、偉岸雕像之旁、那數丈明光所照亮的柴門之前。
青鸞與流水相對而立,前者姿若狼豹,手持雙刀凶狠而立,後者身姿傲然,單手持刀如若山嶽挺立。
無動,四目相對。
無風,長發蕩蕩。
鮮血,順刃流淌,待至刀尖而辭刃,滴落於荒蕪的大地之上。
鮮血落地一瞬,青鸞即是先動,青色光芒瞬起於周身,亦於宣泄間如幕散至八方。青色光芒過往之處,即有無數無前長刀凝聚,且是如林般插在了地麵之上,待光芒於遠方消散,數裏之內的荒蕪大地已是化作了覆滿長刀的模樣。
青鸞瞬動,卻也未曾正對流水衝殺而去,而是於遠處呈現疾風迅雷之形,以流水傲立之處為中心而展開遊走。於遊走之間接連揮動手中無前,即使覆於大地之上的無前接連而起,且似浪潮般正對流水激蕩、破空而去,頗有一人為帥,號令千軍奔襲破敵之意。
無數長刀迎麵而至,流水依是不曾將其放在眼中,未曾進行躲閃或退讓,甚至不曾展露絲毫抵擋之意,僅是掌控漆黑如墨的光芒瞬起於闊空刀身之上。漆黑長刀微抬,先經一瞬停駐而後猛揮而出,致使漆黑裂痕瞬辭刀身,如若墨色雷霆橫空而出,不僅將迎麵而至的無前盡數擊碎成煙,亦是不見絲毫威勢的對著遠處青鸞而去。
啪!裂痕似若驚雷橫空,亦似蒼龍開口攜怒而至,青鸞見狀即是一躍而起,於半空展現魚躍龍門之形,亦現柳絮隨風飄搖之意。在避開漆黑裂痕的同時,亦是於半空再度揮刀,使流水周圍地麵之上的無前盡數飛起,且以極速對其圍殺而去。
鋒刃於八方瞬至,流水卻也未展驚慌,而是將手中闊空淡然插於身側地麵,於一瞬抬起雙臂,並呈交叉之狀護於膛前。
當!
一聲巨響,似若仙人敲鍾於天上,且有耀眼明光成束於蒼穹降臨,照在了流水的身軀之上。
流水雙臂已開,且是翹首仰望著蒼穹明光,黑白交織、如若水墨畫卷的雙翼於背後瞬展而出,在撕碎身上衣物的同時,更有無數黑白交織的精致羽毛四散而出、當空飄落。
於八方而至的無前長刀盡經一瞬即湮於明光之下,而明光之下的流水僅憑一念,即使闊空瞬辭大地並於刹那化作流光,直奔遠方那剛剛落地的青鸞而去。
啪!沒有任何懸念,那似由仙人一念所掌的長刀,僅在刹那便貫穿了青鸞的胸膛,且是順背而出直奔遠方。
砰!闊空過往,大地皆是炸裂,且有風雷激蕩,縱是遙在萬裏之外的高聳圍牆,亦於刹那間崩碎、湮滅。雖不見闊空去處,卻可見遠方那無明夜幕之下,潔白光柱攜擎天之意而瞬起,且在刹那間吞沒、湮滅了一切。
血洞,起於青鸞膛前,亦是留在身軀的中線之上。脊梁已被貫穿,身軀自然也就無力跪倒在地,且似罪人一般呈現著彎腰垂首的模樣。不知脊梁是否能夠自愈、重生,但那似若化身仙人的流水,卻是於遠處緩步而至
流水展翼,傲立青鸞身前,不僅居高臨下的看著她那彎腰曲膝的模樣,更是於抬手間喚回萬裏之外的長刀闊空。因展翼而於蒼穹灑落的明光,依是照在流水那聖潔的身軀之上,亦是隨他臨近而照在了青鸞那滿是血汙的身影之上。青鸞無動,流水卻是抬手,將闊空搭在了青鸞那瘦弱的肩膀之上,似是仙人欲對罪人做出最後的審判
“因何持刀?英雄之名?心中信仰?還是對蒼穹之上的向往與渴望?”流水有問,且以寒聲相問,也許他並不在意青鸞是否會開啟柴門並去往更高的天上,僅是在意青鸞持刀的目的。
“守護這片大地,並讓所有人於苦難之中找到方向,這便是我的信仰”青鸞依是跪在地麵之上,卻也未因肩上長刀而驚慌,僅是於垂危之際訴說著心中的信仰,雖然心中依是牽掛著青羽,但她卻也知道青羽應該已是行至遠方。
“哪怕這所謂的信仰,會讓你所在的世界滿目創傷?”流水依是傲立明光之下,似在詢問著青鸞的想法,也似在告知她盲目追尋信仰的結果。
“我要向仙人許下願望,讓九重天闕的百姓共浴一片明光、仰望同一片蔚藍。”青鸞雖是訴說著心中崇高的理念,卻是微微側首看向了一旁那萬花凋零之處。
“這是你的願望,還是九天百姓的願望?還是說你所認為的願望便應該是所有百姓的願望?”
“人們總是追求更好的,九天若可合而為一,眾生即可生而同等,豈有不願之理?”
“這隻不過是你美好的幻想,也許在你眼中是九重天闕將人們分出了高低,但你從未想過的殘酷現實卻是它僅是將無法承受重任的人們,保護在了最下。”
“保護出了貧瘠與荒蕪,以及一成不變的夜幕?”
“為何不用雙手將貧瘠化作富饒,並將荒蕪化作肥沃,從而改變一成不變的生活?”
青鸞不曾回答流水所問,依是跪地側首,看著一旁那萬花凋零之處,在得見一張張滿是絕望與驚懼交織的麵孔後,方才再度開口問道“那他們又做錯了什麽?”
“也許他們僅是見到了並不屬於他們的美好。”流水亦是順著青鸞的目光而望,看向了那萬花凋零之處。雖然目中神色依舊堅定,但雙眉卻是再度緊蹙,散發著若有若無的無奈與悲傷。
“也許僅是見到?如果這是一種罪孽,那麽又是誰給予你製裁罪孽的權利?”
“秩序的安穩,必然要有所犧牲,犧牲一小部分而保全所有,這便是我的理念與思想,哪怕它們並不崇高或偉大。不過我也不會去否認什麽,畢竟這便是我經罪孽之手散播下的苦難。”
“你這樣的人也配繼承英雄的過往?”
“但繼承了英雄之名的你,也未曾在繁花凋零前及時趕到。”
“若我及時趕到,你便會放過他們?”
“若你及時趕到,我會殺了你,從而間接扼殺他們去往上層天闕的可能性,畢竟柴門僅能由英雄開啟。”
“這麽說是我害死了他們?”
“我不會推卸責任,也不會否認滿手血腥的事實,我錯在殺了這些無辜的百姓,而你則是錯在繼承了英雄之名。”
“僅僅是為了一份可能性?”青鸞依是跪地,且以不解之聲而問,似在詢問流水為何要這麽做,也似在問英雄為何會這般無情。
“是為了抹殺一切有可能引起動蕩的因素。”流水依似仙人傲立,且執闊空抵於青鸞之肩,不僅似在訴說著心中的堅定與肩上的責任,也似在訴說著心中的信仰。
“憑什麽?!”青鸞依是質問,質問流水憑什麽這麽做,也似在質問流水憑什麽將那些無辜的百姓當做動蕩的因素,哪怕流水早已給了她答案。
“憑我背負的不僅是英雄之名,尚有職責與使命!”流水堅定而言,似乎並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麽,畢竟背負起了英雄之名,自然也就要承擔起英雄應該承擔的職責與重任。
“你不配”青鸞依是跪地垂首,不過膛前那通透的血洞卻是開始漸漸愈合,而斷掉的脊梁也是漸漸得以重生。
“也許我真的配不上這英雄之名,但我卻問心無愧,因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維持九天的安穩秩序。”
“為了安穩便要剝奪人們對高處向往的權利,為了維護秩序便可以擅自將其視作動蕩的潛在因素?”
“若這份權利建立在他人的痛苦與不幸之上,那麽我甘願承擔一切罪孽於己身。”
毫無意義的言辭至此方終。
也許青鸞一開始便很是清楚,無論言辭多麽美麗或鋒銳,都無法改變流水那早已根深蒂固,甚至逐漸趨於病態的觀念,言辭無法折斷他心中的信仰,也無法改變遠處那萬花同凋一處的現實。而青鸞這麽做的原因也僅有一個,便是利用言辭去拖延時間,從而使身上的傷勢愈合,並使那斷掉的脊梁得以重生。
其實流水一開始便清楚青鸞的目的,隻不過是為了發泄心中那些許、不多的愧疚之感,而長篇大論至此。而且在流水看來,他於青鸞之間的差距本就如若天塹,而所謂的天塹也絕非是一傷自愈便可跨越之距。而且流水也很清楚,其實青鸞並沒有做錯什麽,而自己所做之事也未必是錯,似若人間有日月,日月本無錯,且無正邪說,僅是生而不同處,當行不同事。
皓月不知烈陽為何要為世間帶來溫暖,烈陽也不知皓月為何要為世間帶來寧靜。
如若日月共懸一穹之下,那麽兩者必然要分出勝負,勝者依舊懸天並為世間帶來溫暖或寧靜,敗者自然便要隕落,倘若來日會有新的日、月再度升起,卻也依舊要因同懸一穹而再分高低。如此看來日月皆無錯,錯的僅是讓它們共懸一穹的命運或劇本。
流水似乎可以理解青鸞,但青鸞卻是無法理解流水,此刻雖依是跪於明光之下,卻是將無前緊握於手中,並使其化作寒芒而瞬斬於流水那持刀的手腕之上。
啪!無前瞬斬於腕,卻也未似之間將其斬斷,僅是使那持刀的手臂偏移了些許,而青鸞則是借助這些許的偏移而站起身形,並與流水拉開了一段不小的距離。
青色光芒再度凝聚於掌,且是化作了無前的模樣,待雙刀緊握於手,青鸞即於一瞬崩地而出、呈光而動,且似之前那般依以流水為中心,展開了遊走。流光似若璀璨星辰橫行於大地之上,且於疾行之間得見青芒如若碎片,不斷脫離於青鸞身軀,亦是灑落在疾馳過的地麵之上。
流星無止駐之意,而不斷脫落的碎片在落地後化作了無數手持雙刀的青鸞,且於成型一瞬即展赴死之意,於八方正對流水奔襲而去。
麵對八方而至的青鸞,流水似乎並不驚訝這似可化身千萬的能力,僅是再度將闊空插在身側的地麵之上。身形瞬動,化黑白交織之芒於數十位青鸞身形之間閃爍而過,待光芒止駐重歸流水身形,數十位青鸞盡隨手中雙刀同碎,化作青煙消散而去。
雖無闊空在手,亦未展露裂痕之力,身後雙翼亦是微微收聚而起,但麵對似若千軍般的圍攻,流水也似無敵。其身形於一瞬止駐亦是於一瞬而在動,未曾展露黑白交織的極速,近使身形似若流水之柔,於無數青鸞以及刀鋒之間遊走,雙拳如若蒼龍破海而出,過往之處的青鸞與無前,無一不是破碎成煙、消散至無。
青鸞迎麵,流水揚拳,僅憑血肉之軀即破其手中無上鋒芒,且待鋒芒破碎而餘勢不減,瞬間猛擊在其麵門之上。趁青鸞身形仰倒卻又未曾倒地之時,流水即以身為軸、左腿為鞭,猛然抽打在其腰間,使其身形化作殘影橫飛的同時,亦是將那些接連而至的青鸞撞飛無數。
無前落地,插於流水身側,在其尚未化作青煙消散之時,流水即是將其拔起並緊握手中。不曾尋敵而斬,僅是立身原地接連揮舞,使無前化作微微寒芒,如若螢火般於身軀周圍接連飛舞。
刀駐,八方青鸞皆是無動,待無前於流水手中化煙消散,即見寒色刀罡八道,以流水所立之處為中心而乍起。刀罡如若湍急浪潮,正對八方直斬而去,不僅於過往之地留下如淵坑塹,亦使沿途青鸞盡數破碎成煙。
青煙尚未消散,即有青鸞於遠方再至,且是如潮般正對流水洶湧而來。
一鸞尚未臨近,即將無前橫於身側,且有同伴在其身後一躍而起,腳踏其手中無前刀身,亦借其揮刀之力而瞬至高空,似是欲借流水身前那尚未消散的青煙作掩護,並對其展開奇襲。但可惜的是青鸞身形尚未落地,手中雙刀尚未揚起,流水便率先一步臨至高空、她的身後,一腳踏其頭顱、一腳踏其背脊,且經展翼借力而一瞬即墜大地之上。
啪!地麵崩碎,流水腳踏青鸞身軀如若立身滑板,於地麵滑行數丈之後,方使其身形破碎、化煙而去。
八方青鸞之數依似無盡,遠處青鸞本體也依似流星而動,且於疾馳間不斷創造著難傷流水絲毫的分身,雖不知這有何意義,但流水卻是想要將這場看似毫無意義的遊戲維持下去。
啪!流水未動,卻是抬步落足,崩碎腳下地麵的同時,亦使磨盤大小的石塊瞬起於身前。石塊起而未落,流水即是轉身抬腿橫掃,使石塊破碎萬千的同時,亦對身前無數青鸞破空、覆蓋而去。
細小碎石無數,似若萬鈞弩發,僅於一瞬即將無數青鸞分身貫穿,亦使她們盡數化作青煙消散。
碎石唯獨打擊、覆蓋身前,因此青鸞分身便是借此機會臨至流水身後,雙刀僅是剛剛抬起,流水即是後退一步,且經抬臂向後頂肘,而猛擊於青鸞分身的腰腹之間。勁力宣泄,聲似驚雷,使青鸞分身倒飛而起,而流水則是趁其倒飛一瞬而轉身,抬掌緊握其踝並經掄而擲。
青鸞分身再度橫飛,亦是再度撞碎沿途分身無數,而流水依似無敵於戰場之上,僅經抬手落足即可破碎萬千。可縱是如此,無數分身也未展畏懼之意,且依似群狼弑虎般於八方奔襲而至。
青鸞如潮,雖實力皆微,流水也依是保持著冷靜、凝重,頗有猛虎宰羊亦盡全力之意。
於戰場之上,於群敵之間,流水抬足猛落,呈現弓步之形的同時,似有無形八卦瞬起於大地之上。群敵萬千,位處卦盤八方,流水傲立,腳踏卦盤中央,青鸞分身雖是圍繞而至,但流水卻總能於卦盤中央正麵對敵,或者說是無論青鸞從何種角度襲殺而來,麵對的皆是流水的正麵。
群敵瞬臨,流水雙掌似於一瞬化作萬千且似風雷而動,更有漆黑裂痕隨拳、掌而出並猛擊於身前。而在青鸞無數分身接連隕於拳、掌之下時,那隨拳、掌而出的裂痕亦是於流水身前的虛空中不斷凝聚、殷實。
待青鸞無數分身於卦盤中心破碎成煙,亦有裂痕匯聚而成的漆黑球體浮現於流水身前。
流水單手背負身後,單手拖球而起,於高舉迎天一瞬卻又猛摔而下。而黑色球體落地一瞬即化裂痕萬千,如若浪潮、雷霆般正對八方覆地而出,使無數青鸞分身似入刀山地獄,僅在刹那即是盡碎於漆黑“刀山”之下。
八方裂痕瞬起瞬消,無數分身破碎所成的青煙尚未消散,青鸞本體即是借助青煙掩護而於刹那相臨,身似破浪之舟、刀似開天利刃,且攜一往無前之勢而瞬間斬至流水頸側。
速度雖快,氣勢雖強,但戰鬥至此已知青鸞實力的流水卻也依舊未曾將這一刀放在眼中。僅是微微抬起手臂擋於頸側,亦是擋於無前鋒芒之前,似乎想要憑借肉身之強,擋下青鸞這拚盡全力的一擊。但流水似乎並未想過,青鸞不斷製造分身的舉動也許在他眼中毫無意義,但這看似毫無意義的舉動,卻是青鸞的克敵製勝之舉。
噗
無前之鋒,瞬斬於流水手臂之上,但所呈現出的景象卻並非似若流水心中所想,而是破皮入肉、截筋斷骨,使其手臂瞬間辭臂離體之後,無前依攜不可阻擋之勢對其脖頸猛斬而至。
流水心驚,卻也未浮於麵,雖不知青鸞實力為何會突上層樓,卻是知曉此刀若成,自己身首必將分離且是喪命於此。
啪!
無前臨頸,流水也是未曾躲閃,僅是瞬抬腿足猛踹於青鸞腰腹之間,使其身形瞬退的同時亦是使其手中無前瞬退,可縱是如此也依有三寸傷口浮現於流水頸側,且有鮮血於中噴湧而出。
未曾理會傷勢,傷勢即經一瞬而愈,流水因不解而向青鸞仔細瞧看而去。
本是加持於青鸞周身的青色光芒,似是因至枯竭而消無,流水所踹的腰腹之上依舊是鮮血淋漓的模樣,似乎自愈、重生之能,皆是消失不見。
青鸞,雙目赤紅、口鼻湧血,於猙獰麵色來看,似是已於惡狼化身瘋狗,且是具備了些許猛鬼索命之意,而周身散發之勢亦是難言,僅能用“魚死網破”“玉石俱焚”“至死方休”去勉強形容。
“於險境之中目向遠方,於絕望之中挺直脊梁,生而未敗至死方休”
流水不禁自語,且似忽然想到了什麽,便於震驚之中側首,看向了一旁那傲立天地間的偉岸雕像。流水之驚,是因為他忽然發現,青鸞所繼承的英雄過往,根本就不是九重天這位英雄的過往!
是八重天的那一位!
雖不知從未去過八重天的青鸞是如何得到那一位的“媒介”的,但流水卻是清楚記得,八重天的那一位是有史以來最凶、最狠、最惡、最強的英雄,否則也不會在享有英雄之名的同時,更是享有天下第一的名號。
因時間過於久遠,已是無人知曉這位英雄自身的能力了,不過卻有文獻記載且流傳至今,這位英雄擁有兩柄刀
一柄名喚無前,有著於絕境之中強化自身、於死亡邊緣無敵的力量。
一名名喚無歸,有著於生死之間舍棄一切,從而觸敵即死的力量。
如果流水不曾猜錯,此刻青鸞手中所持的便是雙刀之一無前。
“不僅利用分身消耗自身力量,亦是通過阻絕自愈而踏入絕境麽”流水輕聲而言,至此方知青鸞之前那看似毫無意義的舉動僅是為了更好激發無前之能。
流水抬手,喚遠方闊空化寒芒而入手,但也僅是剛剛入手便發現,本於遠處持刀而立的青鸞,竟然已是突兀現於身前。
青鸞,身攜一往無前之勢,雙手共握無前而高揚,亦經刹那一瞬伴隨身形共化光影,於流水身側閃逝而過,待身形止駐,已是位處流水身後。
啪!輕聲瞬起,刀痕亦於流水膛前乍現,鮮血於中噴湧而出,且是似水瓢潑於地麵之上。
流水鮮血未駐、傷勢未愈,青鸞即是再動,手中無前再化光影正對流水背後而去。
青鸞雖快、無前雖猛,但尚未臨近流水,流水即是率先一步將背後那如若水墨交織的羽翼舒展開來
當!
似有鍾聲起於上蒼,似有天威起於雙翼之上,青鸞手中無前於流水身側止駐,且於冥冥之中聽聞聲響,似有無上仙人在輕吟淺唱仙人臨世,當以肅默
僅是舒展雙翼,青鸞自身能力、長刀無前能力,皆於刹那一瞬而盡失,而八方大地、蒼穹亦於天威之下盡數失色。
無雙衝擊,於雙翼舒展一瞬而起,似有開天辟地之威正對八方席卷而去,青鸞那瘦弱的身形亦是於一瞬倒飛,待於遠方落地翻滾許久,方憑無前插地而止駐身形。
青鸞於衝擊之下掙紮起身,但尚未穩住身形即有流光閃爍而至。
是刀罡,是尚在遠處,至此未曾轉身、回首的流水所斬,其鋒不可言述,僅於閃爍間相臨,不僅使青鸞手中無前瞬碎,亦是破其腰腹並再一次將其脊骨斬斷。
青鸞伴隨無上衝擊倒飛而出,於地再度翻滾至許遠,方因流水收起雙翼而止駐。
沒有再度起身的機會,流水也不會給青鸞任何起身的機會,僅在天威般的衝擊消散之時,流水即攜明光再臨青鸞身前,且依是居高臨下,如若審判罪人一般。
明光之下,仙人已是高舉長刀,罪人則是掙紮在地
隻要長刀落下,一切便會迎來終結,也許這所謂的“終結”本就是一件毫無懸念之事
但流水不僅未曾落下手中長刀,反而是於明光中側首,用著不可置信的神色看向遠方那一抹遠稱不上是耀眼的烈火明光。
也許一抹火光並不耀眼,卻因出現在無明天地間而明亮異常,那不是源於蒼穹的光亮,而是火焰形成的長發正於風中高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