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天九十五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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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元篇章!
    “不是險些被幹掉了。”
    “而是已經被幹掉了。”
    青鸞之聲,於霆筠身後瞬起。
    霆筠雖不曾回首,卻憑感知而得知,青鸞已是出現在了自己的身後。其身形不僅深蹲,更是張開懷抱正對自己獨立於地的腿足擁抱而來。
    霆筠很是清楚,憑借獨腿而立的自己很難躲開這一抱,再加上青鸞出現的突兀,無論是遠處六翼還是鏤空,或者是蒼穹十字與獨弦豎琴,皆是來不及將其攔下。
    對於霆筠而言,此刻唯一的選擇便是掌控如若鋼絲般的長發,化作鋒銳巨網攔截在其身前。
    無瑕長發所凝女子僅經一瞬即將手臂抬起,使數十根細微若無的發絲於指尖彈射而出,不僅貫穿了青鸞的身軀,更是密集交錯在她與霆筠的身軀之間。
    也許人們總是嫌棄臭水溝中的老鼠肮髒不堪,甚至僅是瞧看便會髒汙雙眼,從而僅能通過家養的寵鼠去聯想老鼠在臭水溝中的模樣。因此也就很少有人知道,臭水溝的老鼠若是被逼急了,絕對不會像家鼠那般溫順、乖巧,而逼急它的下場也絕不單單是被咬上一口那麽簡單。
    發絲不僅穿身,更有無數密集交錯於身前,但青鸞卻是未曾停下前撲之勢,而是依將雙手穿過發絲之間。縱是手指辭掌數根,亦有鮮血迸濺於雙臂,但她還是成功抱住了霆筠的腿足,且在抱住一瞬而猛轉自身身形,致使霆筠經她擒抱而猛摔於地麵。
    霆筠似乎僅是跌倒,看上去也是無傷大雅,但這一摔卻是使其心神瞬間慌亂,從而喪失了掌控六翼、鏤空之能。而一旁那由長發所凝聚的女子身形,亦經一瞬而潰散,縱是蒼穹十字、獨弦豎琴,皆是未曾展露出任何攻擊之意。
    霆筠雖是無動,但青鸞卻似嗅到了美味食物的老鼠,似近瘋狂的撲殺上前,且從張開雙臂的模樣來看,似是要用那雙臂緊緊扼住霆筠咽喉,將其絞殺至死。
    雖有撲殺之形,但尚未臨近霆筠,蒼穹十字便是瞬墜而下,且是正中霆筠、青鸞身旁。
    砰!衝擊因蒼穹十字落地一瞬而起,煙塵亦是伴隨勁力如潮宣泄,青鸞那撲殺而出的身形尚未臨近即被掀飛,而於遠處趕至的寒煙、晴雷亦是瞬間駐足。
    無論是青鸞,還是寒煙或晴雷,此刻皆見蒼穹十字落地一瞬,即有明光乍起於上,那是不可直視的明光,也是足以掩蓋時間萬物的明光。
    於明光之中,六翼、鏤空瞬歸,且是化作了手臂、腿足的模樣重歸於霆筠身上,而一旁那獨弦豎琴亦是化作了白玉長弓緊握於霆筠之手,唯有蒼穹十字不曾化作箭壺,而是化作了潔白無瑕,似由明光凝聚的羽箭。
    羽箭一經形成,即有無上衝擊瞬起,如若核彈爆破之威,正對八方萬物衝擊而去。而在衝擊範圍之內的青鸞、晴雷、寒煙亦似無根草芥般經風飛舞,僅經一瞬便倒飛而出。
    明光消散,萬裏大地已是化作巨大坑塹,內壁之上光滑如鏡,倒也不似衝擊、爆破而成,倒像是鋒刀削泥般削去了萬裏大地。青鸞、晴雷、寒煙於坑塹邊緣掙紮起身,僅見此刻霆筠已是當空傲立,不僅六翼、鏤空盡歸於身,縱是白玉長弓也是緊握在手。而除此之外尚有七根似由明光凝聚而成羽箭,如若仙家光環一般,在其背後緩緩旋轉。
    弑神飛羽,當如其名,縱為真神,經飛羽亦可弑殺。
    白玉長弓依是緊握,而霆筠則是輕柔抬臂,取下背後明光羽箭一支。
    雖不知羽箭威力如何,但青鸞、晴雷、寒煙卻是皆見,明光羽箭入手一瞬,遠方大地似起波瀾萬千。首先是那些小小的花朵,皆是抱頭蹲伏、聚集於角落中瑟瑟發抖,而街路兩側的樓閣縱是未逢破碎,亦是化作白鴿萬千、如潮遮穹,尚有無數古木攜帶長青萬載之意破土,使八方無垠大地於樓閣萬千的城市,化作了青翠無盡的森林。
    箭矢一經入手即是對準了最具威脅的青鸞,亦是於刹那一瞬辭弓離弦。
    不見其軌、不見其痕、不聞其聲、不見其威、不見其勢。
    縱是青鸞始終盯著弓上箭矢,卻也僅見箭矢離弦一瞬即是消失不見,亦是詭異、突兀的插在了自己的膛前。
    青鸞毫無懸念的倒在了地麵之上,也是沒有任何懸念的斷絕了一切生機,仿佛箭矢的作用不是殺死一個人,而是強製性的讓一個人立即死亡。
    青鸞倒下了,似是象征著老鼠終究是老鼠,再強的老鼠也是抵不過仙鶴的高傲。老鼠的鮮血順膛流淌,不僅流淌在地麵之上,更是流淌到了風雪之間。
    那自稱是青鸞娘親的女子依舊,風雪、墓碑、長刀亦是依舊。
    青鸞立身於風雪之中,僅是對著女子的背影瞧著、看著、遙望著,經久無言,經久沉默。
    “走投無路了?”女子於風雪之中、枯木之下微微側首,以餘光遙望青鸞,並以輕聲而言。
    青鸞依是無言,不過目光卻是落在了“天下第一”的墓碑前,那柄名為無歸的長刀之上。
    “也許我已經很努力了,但可惜的是並不是所有努力都能夠得到回報。”依經沉默許久,且在許久沉默之後,青鸞方才輕聲說道。
    “你不甘心?”女子於風雪之中轉身,遙望風雪之中的青鸞微笑而言,雖身軀、容貌皆殘,但笑起來卻是很美很美。
    “我僅是想贏。”
    “為了贏,你是否願意放棄信仰?是否願意放棄意誌?是否願意放棄理念?又是否心甘情願的放棄你所擁有的一切?”女子依是攜笑而言,亦是於言語間、風雪中上前,站到了青鸞的身前並對著她瞧著、看著,似乎在這一刻,她仿佛在青鸞的身上瞧見了過往中的自己。
    “嗬嗬”女子雖是在說,但青鸞卻是在笑,笑的並不好看,笑的很是苦澀,笑的很是自嘲,且是笑言道“放棄擁有的一切?一無所有的人還有什麽可以放棄的呢?”
    “你還有未來。”
    “也許在未來,你會走到高高的天上,也會對那虛無縹緲的仙人許下願望,從而達成自己的理想。”
    “也許在未來,你會迎來一段新的人生,也會遇到一個喜歡的人並與他一同生活在同一片明媚的青蒼之下。”
    “也許在未來,你會遇到一個喜歡你的人,也會與他一同成立幸福且美好的家庭,並將所謂的生命孕育而下。”
    “也許在未來,你會經曆波瀾壯闊的人生,也會在這波瀾壯闊的人生中,留下無數經人傳唱萬古的事跡,也會留下時間長河也難以磨滅的足跡。”
    女子於風雪之中說了很多,多到她已經忘記青鸞是她的女兒,僅是下意識的認為,站在自己身前的,不過是過往中的自己。
    “我該怎麽做?”青鸞看著女子不解而問,也許她並不是不知道如何去做,僅是不願放棄女子口中所說的“未來”,或者說心中依對這所謂的“未來”抱有向往、渴望,而不願麵對自己想要做的事。
    “其實你什麽都不用做,罪孽的盒子就在每一個人的手中,打開的關鍵並不在於人們是否手持鑰匙,僅是在於人們想或不想。”女子依是微笑而言,不過待話音未落即是轉身,於風雪之中漸行漸遠,直至回到了枯樹之下。
    女子背對著青鸞,如若初見那般站在樹下,亦如初見那般對著樹下的野貓瞧看。
    她死了,死在了風雪之中,就像是無家可歸的野貓那般,孤零零的死在了枯樹之下,且經寒涼風雪所掩埋。
    青鸞依立風雪之間,也許正如女子雖說那般,罪孽的盒子就在青鸞手中,有沒有鑰匙並不要緊,關鍵僅是在於她想或不想。
    風雪變了,雖凜冽依舊,卻是化作了漆黑的模樣,且是毫不留情的打在了青鸞的身上、臉上、乃至是長發之上。
    青鸞變了,雖挺立依舊,卻有蒸煙於黑雪拍打之處漸起,更似枯萎草木經火,瞬間燃燒起了火焰。
    那是漆黑的火焰,那是沒有絲毫明亮可言的火焰,它不僅攀附在青鸞的身軀之上,更是貪婪吸收著時間一切溫熱,致使本就寒涼的世界更加寒涼。
    戰鬥似是結束,霆筠卻是恰如謫仙依舊。
    沒有人能夠在弑神飛羽下存活,縱是真正意義上的神靈也是不行。
    可就在霆筠轉身,欲要離去之時,卻感蒼穹瞬暗,似有龐然巨物起於身後,遮蔽了蒼穹。
    罪孽。
    青鸞已是變了模樣,變成了罪孽的模樣。
    漆黑火焰覆於周身,亦是遮蔽了麵容,雖是未似霆筠所想那般化作了龐然巨物,但身上的火焰卻使蒼穹失去了本色。
    猩紅的巨鐮於無明蒼穹緩緩而落,不僅落在黑暗的大地之上,更是落在了青鸞所化的罪孽身前,甚至更是化作了稱手的四尺長刀之形。
    無論是漆黑的罪孽,還是猩紅的苦難,都難以稱之強大,不過卻又散發著濃鬱的邪異之感,使見者即感陰冷之意。就像是身處寒涼中的人們得見寒冰,會發自本能的抗拒、不願去接近。
    不知青鸞是否還有著屬於自己的意識,不過罪孽卻是持刀瞬動,不僅崩碎了腳下千裏大地,更是正對霆筠衝殺而去。
    見罪孽迎麵,霆筠即取明光箭矢入手,且經搭弦開弓,即使箭矢瞬間釘在了罪孽的額頭之上。
    箭矢加身便要死,更別說是釘於額上,但可惜的是這所謂的“強製死亡”對於罪孽而言,根本就沒有絲毫作用
    罪孽本就沒有“生”或“死”的概念,也許它可以被消滅,但消滅的方法卻並不由霆筠所掌握,因此在青鸞化身罪孽的那一瞬間,霆筠便注定要死。
    箭矢穿額,卻也不阻罪孽之勢,見霆筠如若仙人般於空婉轉躲閃,但罪孽卻似煉獄中的惡鬼,不僅一把抓住了她的腳踝,更是散發著不惜一切代價、不計一切後果也要將其拖拽至深淵、煉獄中的意味。
    黑焰包裹的手掌緊握在踝,罪孽更是於空轉身,將霆筠猛然甩向大地。
    砰!
    霆筠瞬墜蒼穹,亦是墜於萬裏坑塹之中,衝擊經其身軀落地即是攜卷煙塵宣泄、擴散,且是如若畫軸舒展,致使過往之處皆是化作繁華街路。
    很是奇怪。
    本是光禿且荒蕪的坑塹,因霆筠落地,亦因衝擊宣泄,化作了萬裏之城。看上去就像是臭水溝中的老鼠,用著自己的雙手,創造出了美好世界一般。顯然相比於青鸞的生澀難懂,罪孽已是將“概念轉換”這一能力融會貫通。
    衝擊過後,萬裏坑塹已是化作巨城。城內樓閣萬千林立、街路縱橫交錯、百姓如潮洶湧,就連臭水溝中的老鼠,亦可在這盛世美景之中大搖大擺的招搖過市。
    霆筠於長街之上狼狽起身,雖是得見周圍繁華景象,卻也未曾放在心上,僅是再取弑神飛羽入手,且是開弓正對緩落於遠處的罪孽。
    在霆筠看來,接下來應該會上演一場死鬥,但讓她不曾想到的是罪孽竟是未曾對她展開攻擊,反而是一位隻有十歲上下的稚年孩童,正於街旁徑直向她走來。
    孩童模樣不至可愛,瘦弱的模樣更是讓人感到憐惜,身上所穿的衣物不僅散發著一股濃鬱的寒酸之味,那髒兮兮的手腳也是散發著一股可憐兮兮的味道。
    “嗬嗬跟我們一起來玩吧。”
    雖是貧窮、可憐,卻也洋溢著樂觀、開朗的微笑,卻也不知是否察覺到遠處的罪孽或霆筠所麵對的局勢,僅是笑嘻嘻的邀請著她去玩耍。
    雖然孩童很是樂觀,但霆筠卻是察覺到了異常。
    孩童說的是跟“我們”一起來玩,而不是跟“我”一起來玩。
    此刻察覺異常,霆筠便側首看向了街路兩側,且經瞧看方知原來街路兩側早已聚集滿了人群。
    百姓們已將霆筠圍繞,且是紛紛對她示以微笑,亦如同孩童那般,等待著她與他們一起玩耍。也許這些百姓並不富裕,卻也不曾展露絲毫傷害霆筠之意,甚至未曾展露絲毫於她身上獲取、得到些什麽的意味。
    但霆筠卻是認為莫說此刻身臨戰場,就算不曾,她也不會與這些百姓一同玩耍。因為霆筠是個高傲的人,她不僅有著崇高的理想、至高的理念,更是有著無上的意誌與信仰!如此偉大的她,又豈會抽出無比寶貴的時間與這些百姓一起玩耍呢?
    也許玩耍總會使人愉悅,但可惜的是他們與霆筠卻注定玩不到一塊兒去。
    高貴的霆筠是發自內心瞧不起這些隻知道玩耍的平民百姓的,因為在她這個正經人來看,將時間浪費在玩耍之上,簡直就是簡直就是就是一種十惡不赦的罪孽!
    甩動手臂,毫不留情的將孩童甩到了一旁,亦是甩倒在地麵之上。而孩童也是識相的緊,連忙起身之後便灰溜溜的離去,而周圍的百姓亦是瞬間作散,如若逃避鬼神一般,逃離了霆筠的身旁。
    霆筠驅散了所人,還是所有人都避開了她?也許這並不要緊,因為她不喜歡玩耍沒有關係,罪孽卻很是喜歡,甚至可以說是熱愛玩耍。例如說猩紅的苦難長刀已於她手中化作了圓潤的皮球模樣,也許其上散發著難言的邪異力量,卻也不曾憑此來對霆筠展開攻擊,而是隨手丟向了那漸漸遠去的孩童。
    孩童開心的接過皮球,且是在手中拍了拍,隨後又出傳給了身旁的中年男子。男子似逢忙碌,卻也擠出一瞬閑暇,不僅將皮球接過,更是拍打了兩下,隨後又傳給了一旁的百姓
    猩紅的皮球於無盡長街之上、熙攘百姓手中傳遞了起來,且在傳遞之間,對著街路中央的霆筠臨近而去。可就在皮球即將臨近之時,那足以弑殺神靈的高貴飛羽,卻於一瞬辭弦而出,不僅將皮球貫穿,更是使其化作無數碎片,掉落在了地上。
    高貴且是肩負無上使命、重擔的她,僅是鬆開手指便扼殺了即將到來的危險,但隨著皮球破碎,所有百姓都是站在了街路兩旁,眼睜睜的看著碎裂一地的皮球,久久無動、久久無言。
    沒有人責怪霆筠,或者說是沒有任何人敢於責怪她這個了不起且具備偉大理想、抱負的人。百姓們僅經片刻沉默便如潮退離長街,不僅湧入了兩側的樓閣、房屋之中,更是站在大敞的門窗之旁,對著街路中央的霆筠眼巴巴的瞧著、看著。
    罪孽的形式多種多樣,多種多樣的形式也使他們各自不同,而在此刻罪孽將要展現出便是用平庸去疏遠偉大,亦用偉大去製裁罪孽。
    罪孽製定的“英雄”遊戲,開始了。
    耀眼烈陽瞬辭穹頂,僅經一瞬即至穹西,使本是明媚的天色,瞬間化作了夕陽的血色。
    罪孽孤立夕陽長街,而本事破碎在霆筠身側的猩紅皮球亦似經過時間逆流而恢複成了原狀,且是緩緩的滾到了罪孽的腳下。
    皮球化作了種子,融入了地麵之中,且有猩紅荊棘破土而出,攀附在了罪孽的雙腳之上,亦經生長而將其身形緊束。
    荊棘已至三丈,且將周身黑焰的罪孽束縛成了“十”字狀,而荊棘之上的銳刺亦經緊束而刺破了它的身軀,甚至是死死的纏繞在它的額頭之上。
    罪孽就在荊棘之上,雙臂亦因荊棘束縛而呈現著張開懷抱的模樣。
    霆筠依是立身長街之上、夕陽之下,且是保持著持箭開弓的模樣。
    也許霆筠很強,但戰勝一個人的方法卻有很多,尤其對於罪孽而言它有的是戰勝對手的方法與手段。別說是弑殺神靈的箭矢,就算真正的神靈在此,罪孽也會將其拖入無明的深淵、噬人的煉獄之中。
    長街無聲,霆筠、罪孽皆是無動,不過卻是有著猩紅苦難所化的長槍,於蒼穹之上瞬墜而下,且是精準的插在了霆筠的身前。
    是苦難,是罪孽的苦難,罪孽似乎在用這種方式告知著霆筠,隻有這杆長槍,才能將它擊殺。或者說隻要將這杆猩紅的長槍刺在它的身上,那麽一切都會迎來終結。而且事實證明,身為霆筠最強手段的弑神飛羽也無法將罪孽擊殺,那麽這杆長槍對於霆筠而言,即是最後的希望。
    也許對於霆筠而言,將長槍刺在罪孽身上並不是一件困難的事,但對於一位“異常”而言,將長槍刺在“神靈”的身上,無疑是難於登天。
    霆筠放下了手中的長弓,並拔出苦難所化的長槍。
    長槍入手,是徹骨的寒涼,那不單單是質感所帶來的感受,更是人間種種苦難匯聚而成的感觸。長槍並不輕盈,那是如山罪孽所化的沉重,若心中沒有戰勝罪孽與苦難的決心,那麽恐怕就連拔出它的資格都不會擁有。
    雖是寒涼、沉重,但霆筠還是將其緊握在手,並對著遠處荊棘之上的罪孽緩步走去。但也未曾走出數步,即聞無數竊竊私語之聲,於街路兩側的無數樓閣、房屋之中瞬起。
    “她為什麽要這麽做?”
    “因為她出身低賤,卻也從未低下過頭,隻要將這愚蠢的硬骨頭殺死,便能彰顯出軟弱之人的手段與強大。”
    “可她從未做錯過什麽,也不曾去做些什麽。”
    “也許她隻是不願卑微的活著,但她卻是不知道對於那些具備崇高理想與無上信仰之人而言,隻是抬起頭便是一種十惡不赦的罪孽!”
    “我們不能讓她如願以償,如果我們對此視而不見,那麽視而不見的我們便是一種罪孽,如果讓她如願以償,那麽我們便是順從了世間的寒涼。”
    長街之上聲響萬千,不過卻都是尋常百姓的私語之聲,沒有人敢於呐喊,因為他們都很擔心、很懼怕,那連皮球都不肯拍一下的霆筠,會將手中的槍頭調轉對準他們。
    但也不是所有百姓都是這般,就在霆筠繼續前行之時,一位孩童卻是於街旁小巷中走出。
    霆筠認得孩童,是最初拉著她的手,想要與她一同玩耍的孩童,也是遭到她拒絕的孩童。孩童是第一個走出來的人,也許他並不勇敢,也沒有攔路的力量,但他卻很是清楚自己為何要攔在霆筠身前,哪怕此刻的他已是瑟瑟發抖,麵上亦因驚懼而淚涕橫流。
    孩童什麽都沒有說,他僅是張開了懷抱擋在了霆筠身前,試圖用自己那尚稚的身軀將霆筠攔下。但可惜的是無論是堅定的信念,還是崇高的理念,都不允許霆筠駐足,因為對她而言,擊殺十字荊棘之上的罪孽,便是她唯一的使命。
    霆筠也許很是高傲,但也未必做錯了什麽。
    英雄嘛,不僅要戰勝人間的罪孽與苦難,更要將它們扼殺在萌芽的搖籃之中。而且對霆筠而言,無論是擊殺前方的罪孽,還是擊殺承載罪孽的青鸞,都是她的職責與使命。
    猩紅長槍瞬起,且是毫無懸念的貫穿了孩童的胸膛,使他與鮮血一同倒在了長街中央、夕陽血色之下。
    霆筠殺了孩童,也許她明知這是錯的、這是不對的,但她還是義無反顧的這麽做了。而這麽做的代價便是罪孽獨有的漆黑火焰,也是瞬間燃於她那持槍的手臂之上。
    經罪孽之火燒灼,卻也未使霆筠駐足,雖是親手殺死了一位無辜,卻也未使霆筠迷茫。她依是手持長槍向前堅定而行,似乎早在許久之前她便已是知曉自己肩上的並不單單隻有英雄之名。
    隨著孩童倒下,又有新的百姓走到了長街之上,亦似之前孩童那般攔在了霆筠身前
    百姓一個接一個的出現,卻也一個接一個的倒在了霆筠的腳下,亦是死在了她手中的苦難長槍之下。
    看上去百姓們就像是傳說中的英雄,一個接一個的出現,縱是明知會死,卻也義無反顧的阻攔著罪孽與苦難前行。
    但為了擊殺十字荊棘之上那真正的罪孽,霆筠卻始終都未曾停下腳步,哪怕在臨近十字荊棘、漆黑罪孽之前,百姓已如無數繁花,覆滿了她身後的長街。
    而漆黑的罪孽之火,也是隨著霆筠擊殺了一位又一位百姓,覆滿了她的身軀。
    夕陽依懸,長街血色依濃。
    霆筠雖是來到了緊束荊棘之上的罪孽身前,但是在旁看來就像是兩位罪孽同立血色之中,一位被猩紅荊棘緊束在上,一位手持猩紅長槍在下。
    霆筠呈現罪孽之形,翹首仰望著荊棘之上的罪孽,手中苦難長槍剛剛抬起,便於身後聽到了一陣細微的聲響。
    回首觀望,僅見倒在長街之上的無數百姓,皆是掙紮起身,且是對著她怒目相視、撲殺而至。而在霆筠回首一瞬,緊束於荊棘之上的罪孽之火,亦是漸漸熄滅,於中露出了青鸞的模樣。
    夕陽之下
    血色之中
    長街中央
    青鸞依被荊棘緊束
    但由夕陽血色開闊長街猩紅荊棘的襯托,竟是有了幾分神聖的模樣。
    反倒是手持苦難長槍、周身覆有黑焰的霆筠,竟似化身為罪孽,呈現著無比邪惡的模樣。
    稚歲的孩童迎麵撲來,霆筠當即揮槍而掃,雖看似一槍勁力十足,也是結實的斬在了孩童的臉頰之上。但長槍與臉頰相遇一瞬,臉頰不僅未破,長槍更似泥土一般瞬碎於空中化作猩紅煙塵消散。
    僅在長槍破碎一瞬,霆筠即是向後退了一步,本想取背後的弑神飛羽,卻是不曾想無論是入手的羽箭還是長弓,皆是於潔白無瑕,化作了漆黑如墨的模樣。
    羽箭依搭於弦,但漆黑長弓也僅是微開,便似之前那苦難長槍,僅因承受勁力絲毫,便於霆筠眼前化作泥土崩碎、消散。
    如若英雄般的百姓已是臨近,且是正對霆筠撲殺而來。
    弓箭雖是盡碎,但霆筠尚有鏤空、六翼,卻也不曾想鏤空手臂僅是瞬抬,六翼腿足僅是瞬出,即似長槍、弓箭那般如若泥土破碎,且是漸消漸散。
    孩童撲到了罪孽的身上,且似英雄那般將其撲倒在地,而周圍的百姓亦是一擁而上,將罪孽死死圍繞在中央。
    長發凝聚,似是想要編織成網,憑借鋒銳將霆筠護在中央。但凝聚之後,卻也化作了漆黑的模樣,雖是成功編織成網,但僅經稍加觸碰便是如塵消散。
    拳打
    腳踢
    抱摔
    鎖喉
    扯頭發
    霆筠於無數百姓之間失去了意識,卻也未過太久便於昏迷中醒來。
    她發現身前依舊是似無盡頭的長街,而蒼穹也依舊是呈現著血色的模樣,而青鸞就站在街路的遠處,不僅拔出了身前的苦難長槍,更是向著她所在之處堅定的走來。
    故事依舊是那個故事。
    英雄拔出了苦難的長槍,且是用著無比堅定的步伐對著罪孽走去。
    罪孽依是被猩紅荊棘緊束於夕陽之下、長街中央,呈現著十字的模樣。
    不過與之前不同的是,雖然依有無數百姓紛紛走出了小巷,卻也不曾阻擋在青鸞身前,而是紛紛跟隨在她身後,成為了她的追隨者、擁護者。
    青鸞站在了荊棘所束的罪孽之前,且將手中猩紅長槍刺入了她的胸膛,而無數百姓更是拿著燃有漆黑火焰的火把,將緊束在她身上的荊棘點燃。
    漆黑的火焰之中,霆筠環顧著長街之上的百姓,亦是得見了他們臉上的笑容,且在此刻方才知曉,原來自己才是罪孽。
    霆筠死了,死在了罪孽的手中。而隨著她的身死,整座罪孽所化的城市,也是如若煙塵消散而去,就連大地也是恢複成了如若核爆衝擊過後的模樣。
    荊棘依在,霆筠也依是被其緊束呈十字模樣。
    烈火雖熄,霆筠卻是化作了如若罪孽棄子的焦炭之形,且是再無之前那高傲且聖潔的模樣。
    青鸞依由罪孽之火包裹,此刻雖是依立十字之前,卻是微微側首,看向了遠方晴雷與寒煙的藏身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