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雕胎塑骨 何必任流落—依畫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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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話的正是賽羲之,沈西樵暗道,這幫人都是屠大勺的弟子吧?怎麽喚人都作打人,不會用嘴說嗎?
    “賽師傅喚我何來?”除了看他幾次習字,平日素無來往,這怎麽叫起我來,沈西樵私下想來,但嘴上仍如此道。
    “不是我叫你,是妙橫生叫你,隨我來就知道了。”賽羲之手上拿著粗壯毛筆,剛才正是用這毛筆在沈西樵腦後擊打。
    跟著賽羲之,沈西樵來到另一處小宅院。
    “怎麽還有這麽個清幽的地方,從來不曾有知。”沈西樵問道。
    “這都是托營造門兄弟的福,這幾日正是他們加緊趕工,方有此院。”賽羲之回道。
    “歐,怪不得這幾天沒怎麽見著營造門他們,原來是在這僻靜處趕工。”
    沈西樵細細瞧著小院,但見:
    竹前送月影,宅後接仙雲。環門流廊盡接,閣樓旁屋互顯。老客熟識此景中,舉杯識棋定坐裏。鬆鼠引得兔歸,老鴉還叫燕去。層層花草高低繞,漫漫映印托將來。
    好個清幽所在!沈西樵暗裏賀道。
    來到內院的正屋,那妙橫生正在條案前點點灑灑,揮毫使就。見得賽羲之領著沈西樵進來,是落筆放袖,快步走上前去。
    “好一個‘法’。”妙橫生說著,又上下打量沈西樵,“嗯、嗯……”他又嗯了兩聲。隨即轉身,從身後百寶閣中取下一個陶瓷小茶罐兒,接著又取來個蓮花蓋碗兒,然後就是泡水沏茶,遞與沈西樵。
    “來,小兄弟,這裏沒有長幼尊卑,咱們邊飲邊聊。”妙橫生道。
    沈西樵一聽,嗯,這妙師傅現在此等,倒是從所未見,先前打過照麵,待我尚孤傲了得,此時怎不似前般?
    “尚能入口否?”妙橫生問那舉杯已飲的沈西樵。
    “好,好茶,色澤翠綠、香氣濃鬱、龍井嫩芽中的極品。”沈西樵趕緊回應。
    “能喝就好,你先慢用,我去去就來。”妙橫生說完,隨那賽羲之走出門去。
    沈西樵心想,這種禮遇比夥夫門那些個師傅可強多了,瞧瞧人家,難怪入書畫之門,就是談吐不凡,自有華貴之氣,不存半點兒粗魯。
    他又端著茶杯,自顧自裏外看來,正是:
    院前有遮光罩門,後山更雲牆聳立。到得廳中,上擺著書書畫畫;再看暗處,處理得風風雅雅。地磚晃晃惹人羞,天板亮亮自低頭。尋香去處,好似引百花爭豔;化墨開來,誰曾想精神抖俏。自是窗潔幾淨,隻有吟詩問酒。
    品著香茶,看著布置,沈西樵有恍若隔世之感,此前師傅家也是這等清雅,隻是比這裏還要大,氣派可觀,這裏雖然小,但是小得恰大好處,十分受用,即不局促,又不空蕩,看似隨手安排,實則足見設計之人的用心營造。
    正自欣賞,妙橫生進得屋來,手裏抱著一堆畫軸。
    “歐,久等久等,剛去賽羲之屋中取這些,屋子剛剛收拾,很多東西還沒有拿進來。”妙橫生言道。
    “妙師傅好設計,這屋子可是好得很,不大不小,雖緊湊格巧,但遊走方便,實是不可多得。”沈西樵誇讚。
    “哪裏,哪裏,都是營造門的兄弟幫襯,我隻是說了說大概感覺。”妙橫生謙虛道,“今天叫你過來,主要是想讓你看看這幾幅畫。”
    說著,妙橫生將一堆畫軸放下,從中取出一隻,展卷開來。
    隨著畫軸展開,那上麵畫的是一批大白馬,那馬肥肥大大,屁股圓滾,一根韁繩捆在一根拴馬柱上,那馬似仰頭嘶鳴。
    “小兄弟,你看此畫作何感覺?”妙橫生待沈西樵凝神觀瞧一陣,說道。
    “是一匹馬!”沈西樵道。
    “不是,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你看到這馬,內心有什麽感受?”妙橫生心道,這當然是馬了,我連馬之形狀都畫不出來,還妙什麽妙。
    聽得妙橫生說,沈西樵又仔細端詳,隱隱還真感覺,這馬與眾不同,似有不怒自威之姿。
    “此馬不一般,此馬的主人想來更不一般!”沈西樵剛一張嘴。
    “哈哈哈,甚好,甚好,多謝!多謝!”妙橫生言道,“有你這句話,看來畫牛馬等物是真過了這一關。”
    沈西樵聽他說,又想,這,這怎麽還我說了算啊,你不是大師嗎?
    “妙師傅,你的畫作怎麽,怎麽……”沈西樵不往下說。妙橫生會得其意,先自不理,岔開話道:“這是我臨摹韓幹的《照夜白圖》,筆下這匹馬,喚作‘照夜白’,乃為唐玄宗李隆基的坐騎。”
    歐,歐,沈西樵聽得他說,心想自己沒感覺錯。
    接著,妙橫生卷起這畫作,又另外打開一個畫軸。
    徐徐而開,但見是宮廷之女子,穿得雍容華貴,體態豐腴,正自欣賞種種景致。
    “簪花仕女圖。”沈西樵見過這畫,那日在眾魂魄遊園之日,牆上幾幅中正有這幅。
    “小兄弟,再看這《簪花仕女圖》,有何感覺?”妙橫生問道。
    這次,沈西樵可沒有順嘴一說,他仔細看了看這圖,嗯?這畫的人物倒是惟妙惟肖,但是,他感覺著,不敢再說。
    “小兄弟?小兄弟?”妙橫生催促。
    “妙師傅,這畫作當然是不錯,但是,有句話,怕說出來有所得罪。”沈西樵道。
    “嗨,但說無妨。”妙橫生凝神待聽。
    “這,這畫作嘛,都說畫作是畫龍畫虎難畫骨,畫人畫景難畫情,哎,感覺這人物都沒有什麽真情啊!”沈西樵說完,擠眼蔑嘴,怕這一說,非是哄得出去。
    “你說什麽?!”妙橫生一聽,立刻高聲言道,“你再說一遍。”
    “這,這,師傅,我說的都是我的感覺,你別生氣,我是說,是說,沒啥真情,僅此而已。”沈西樵幾乎閉起眼睛言道。
    “哈哈哈哈哈哈!好!好!”妙橫生忽放聲大笑。
    “妙師傅,妙師傅,這是好?”沈西樵道。
    “你有所不知,這《簪花仕女圖》表現的就是心猿意馬,表麵光鮮、放逸,實則無心遊覽,行屍走肉而已,哪裏還來的什麽真情!”妙橫生道。
    “歐,原來如此,妙師傅手段厲害。”沈西樵恭維道。
    妙橫生又收起此畫,展開另一幅畫作。
    這幅描繪的是一位慈眉善目的老者,雙手互扣,雙跌跏而坐。
    “這幅又如何?”
    這幅畫作,沈西樵從沒見過,仔細端詳,隻是感覺老者有寧和之氣,除此再無其他。
    “無甚感覺,不過寧和氣息倒是有的。”沈西樵如實答。
    “歐。”那這幅又如何,很快,妙橫生馬上又打開一幅。
    沈西樵再看,這幅和上一幅一樣,又仔細看去,兩幅畫真是一模一樣,別無二致,簡直就如同用法術複製了一般。
    但沈西樵再看那幅新打開的,隱隱感覺有聲音漸漸出現在耳邊,“般若“,“般若‘’之音越來越響,直到沈西樵感覺雙耳無法承受,趕忙捂緊耳朵道:“快收起來,震得我耳朵實在難受。”
    聽得此言,妙橫生是泄氣一般,癱坐在地,沈西樵見他癱坐,立刻蹲下,幫他收起畫作。那畫作一收,沈西樵耳邊的強音立刻漸止。
    “我……我……看來隻能畫些一般之物,這等人物,真是難以模仿。”妙橫生自言,“西樵,剛才那幅是我臨摹之作,這幅是真跡!”
    “啊?這幅是真跡,妙師傅好個手段,臨摹得讓人無法分別。”沈西樵道。
    “怎麽無法分別,你不就將其區分開來?”妙橫生道,“我是按那真跡《不空金剛橡》臨摹,但至今無法臨摹出內在,圖有外形,圖有外形……”
    “那此等人物如何才能臨摹內在?”沈西樵問。
    “你問我,我問誰,我自也想知道。”妙橫生癱坐一會兒,忽覺如此,有些失態,忙起來撣了撣衣衫,其實地上可說一塵不染,隻是妙橫生下意識的動作。
    “來,來,來,小兄弟。”妙橫生拉著沈西樵,將其拽到條案前。沈西樵這才看清,條案上是一幅待完成的畫作,畫的是一片山巒。
    “這,這個好啊,感覺霧氣雲天,煙霞藹藹,似是要飛出一條龍。”沈西樵道。
    “哼……這個再不要去管。”說完,妙橫生將那待完成的畫紙揉作一團,隨意丟棄。
    “妙師傅,你這是作甚?”沈西樵驚道。
    “畫完又有何用!小兄弟,你來兩筆?”妙橫生問道。
    “我?我可不成?不成不成不成不成!”沈西樵的腦袋搖得像撥浪鼓,雙手也是快速擺動。
    “嗨,沒有誰上來就成的,來來來,休再推辭。”妙橫生再三要求道。
    心下一橫,想來,哎,從沒畫過,沈西樵接過妙橫生的毛筆,飽舔墨汁,右手持筆,左手挑袖,畫了個圓圈,點了倆黑點兒,又點點描描,畫完讓妙橫生去看。
    “妙師傅,你看,這……這是個啥?”沈西樵問道。
    “這,這是?”妙橫生一時真看不出來,“這是什麽?”
    “這,這是否為那金烏犬?”沈西樵心虛道。
    “歐。”妙橫生一看,說心裏話,這啥也不是啊,如同嬰兒甩筆之作。但是他臉上沒有顯露,撓撓頭道:“小兄弟,這樣,咱們再去你賽師傅屋裏看看?”
    第七章?第一回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