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之壹 天天和她的孩子們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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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小區院子中央有幾隻流浪貓,早前看見過有好心人在喂它們。遛狗回來,小九好奇心來了,非要去看看,結果被貓扇了一記大耳光。我站在旁邊,看那幾隻大貓在黑暗中森嚴陰冷的眼,還有那高高聳起的腰,不由得後背發涼。我對貓這種動物一向敬而遠之。它們守著地獄的門呢,能不陰氣重重嗎?小九在花園中央被一隻大黑貓的連環大耳光扇得步步後退,我原本是想袖手旁觀,可忽然發現周圍竟然還有另外三四隻貓,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在附近了,仔細觀察,對我們隱然已成包圍之勢。我一個哆嗦,魂飛魄散,牽著小九箭一般地溜回家了。
韓東有篇寫貓的短篇,叫《花花傳奇》,寫得不錯,有他一貫的風格,敘述平淡真實卻能看見生活的荒誕性。台灣的朱天心寫過一本《獵人們》,也很好看。但是,他們一點也改變不了我對貓的看法。尤其是在這個恐怖的夜晚。
還是狗好,它們容易接近。可是容易接近的就一定是好的嗎?佛家也有阿修羅,麵目可憎但菩薩心腸,地獄中的羅刹更是如此,脾氣火暴的它們天天要喝燒紅的鐵水解渴,可地獄缺了它們怎麽行呢?我隻能說,我沒有接近過貓。沒有接近過的總是容易讓人覺得生分。
好比走廊上日日麵熟的姑娘,卻從不曾有過言語。偶一日交談,發現人家也是個春天呢。
子夜的河床
2006年11月21日星期六陰
小九越來越像一條看家狗了,尤其喜歡睡在門邊。現在,它又在說夢話,嘴裏哼哼著,是個恐怖的夢吧。我看著它緊皺的眉頭,有些擔憂。
又帶它去了河床。大霧彌漫的河床像一條通往天國的路。幹枯而發白的地表層和大霧連接在一起,我看不到遠方,天地似乎隻剩下了眼前這一塊。我眯著眼,站在河床上。雙手伸開,整個人似乎慢慢漂浮了起來。
小九跑得很歡,我站立著,抽煙。
兩邊是高得沒有人性的摩天樓,遠處的橋上沒有車輛經過,路燈孤獨地張望著,天空的一彎弦月靜默如銀,好景致。我默歎著,沿著河床緩緩地踱步。
走到有冰麵的地方,我怕小九跌入冰水中,便拴著它,不知它突然看見了什麽,這個四十多斤重的家夥一個猛子便衝了出去,直接把我拖倒在子夜冰冷的河床上。我躺在那裏,仰望著天空,月朗星稀,四周靜默無聲。長歎一口氣,看見小九正無辜地望著我,好像好奇我為什麽會躺在地上。我與它對視著,不知如何是好,手指間傳來隱隱的痛意,借著月光我才發現,手指磨去了一塊皮,生疼。
岸上走過來一男一女,女的仿佛喝多了,一個勁兒地在說自己冷,卻又發出膚淺的浪笑。我很想上去告訴那姑娘,她的笑幹擾了這個氣場,可我又不確定,能發出這種笑聲的女人和這世界是否還有什麽關聯。小九在河床上奮力地奔跑,像一道黃色的陰影,我慢慢地踱著步,冰麵嘎吱作響,站住了,點了根煙。姑娘的笑聲遠了,我重新安靜了下來。
遠處的鐵路橋上,一列火車在霧中疾馳而過。
城市公寓的夢
2006年12月30日星期三小雪
醒來是在淩晨三點,被噩夢驚醒的。我夢見自己成了孫悟空,帶著豬八戒在野外和私會的女子話別。女子傻傻的,對世事渾然不知。我們在城牆上接吻,像《大話西遊》中最後的橋段。她的父親在城牆下警惕地注視著我們,這導致我們無法在夢境中完成一段更投入的吻別。後來,我離開了,扛著金箍棒遠遠地離開了。他們被赤身裸體地扒光,臉上描摹出屍體的顏色,被無數沒有麵目的黑衣人塞進一個冰冷空洞的石棺裏,所有的燈都關閉了,所有的鐵鏈都已牢牢套緊,棺木被深深地植入地下。可是,他們還活著啊。
我在夢境中醒來時,渾身淌汗。空調的水滴仿佛是從遠古時代響過來的,我撫摸著自己的臉,在黑暗中木然地張望。旁邊有喘息的聲音。我伸出手去,小九在溫馴盡責地抬頭看我,它雖然有沉沉睡意,卻立即察覺到了我突如其來的恐懼。
我撫摸著它,逐漸回到了地麵。
在萬籟俱寂的子夜,所有浮囂都隻在夢境中徜徉之時,我清晰地察覺到我的肉體和靈魂的隔離。在洗浴間的鏡子裏,有一個我,對麵,還有一個我。
如果按照一個叫弗洛伊德的人的理論,我和他是沒有區別的。一個自我,一個本我,一個超我。三位一體地折騰,完成了一個人整體的混亂。他們被禁錮在這裏,行走在那裏。禁錮本身是合理的。因為自由原本是一個沒有疆界的邊沿,失去了禁錮又何來的自由?但它不是一個概念化的喜喪。那些毫厘之間的悸動,正如蟑螂在廚房裏窸窸窣窣地貼地飛行。
我需要將自己放平,再一次默然睡去。就像床畔的小九,四仰八叉地睡著。誰人知道,它的夢境,又是怎樣的精彩?
我的媽呀
2007年1月4日星期四晴
我的媽呀
小九來月經啦
這這這這這這——
這可如何是好啊
我家小九初發情
2007年1月6日星期六晴
發了情後,小九的眼神開始悶騷起來。
少女懷春想必就是這個德行。
帶它出去一次,無數公狗撕心裂肺。有兩條小公狗竟然追車二裏地,就為一親芳澤。小九哀怨地看著我,仿佛在說,就讓我搞一次吧?我猶豫了一會兒,幽幽地說,咱長大了再搞吧,到了那時——它心生向往之際,我想起了當年我父母似乎對我說過類似的話。
當不得真啊。唉。
陽光下的絮叨
2007年1月14日星期日晴
周末的中午醒來,必定有一種莊嚴的慵懶。沒有什麽必須馬上要幹的事情,但精神又出奇的好,因此,我時常會想一些大而無當的問題,或者反省最近自己做過的事情是否盡然靠譜。聆聽一下自己的心態,和自己好好聊聊。
正坐在陽台上曬太陽運氣,轉頭看見小九叼著那個布娃娃畢恭畢敬地坐在我麵前,它想和我玩呢。我微笑著看著它,陽光照在它的臉上,眼睛像兩顆黑葡萄一般,那麽純潔,那麽善良地看著你。我沒有理由拒絕它的提議。我們玩了一會兒。我抱著它,它把頭搭在我的肩膀上,我們緊緊地擁抱著,想從對方的身上汲取些力量。
在陽光下,像兩個知己。
小九的冥想
2007年3月17日星期六晴
中午忽地醒來,感覺四周一片寂靜。窗外的河邊少有人跡,仿佛整個世界都進入了一種冥想的狀態。
小九也跑到窗邊來,把腿搭到窗台上,目視窗外,也一動不動。它又在冥想什麽呢?
小時候的它可不是這樣。
是不是大了就都喜歡瞎想啊?
愛的真諦
2007年4月21日星期六晴
小九來月經後,被送往郊區一個朋友處照顧。昨天去看它,在河邊的草地上,它迎著陽光奔跑,一副颯颯的樣子。我遠遠地看著它,想:愛究竟是一種怎樣的產物?是愛你愛它的感受?還是愛它蓬勃的本身?
你喜歡拿一根鏈子拴著它,在你腿畔做俯首帖耳狀嗎?還是樂意看它這樣愉悅地奔騰,在生命本來的律動裏視你如無物?
它玩耍。我忘記了它的名字,因為它在我生命中停留的時間實在有限。我原本可以通過它來解決一些問題的,比如我對狗莫名其妙的畏懼,再如對所有大型動物不可救藥的抵觸。可是,最終它反而加深了這一切。盡管現在看來,那並不是它的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