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之 貳 圍城,出城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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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打雞血的好像不隻是它。晚上我去城裏搬東西,為了鍛煉自己的體質,我吭哧吭哧地將滿滿兩隻大木箱子填滿,再一趟一趟地從電梯口往下挪,到最後我大汗淋漓地坐在樓梯口,和對麵的民工兄弟遙遙相望,累得半死。
    回到家時,發現所有的頻道都在直播什麽奧運365天倒計時,那裏每一張臉都像打了雞血,每一句話都像一根毒刺。所有人都帶著殷切的目光注視著劉翔,一位大媽說,孩子,明年就看你的了,你可是這個國家的希望啊,你肩負著人民的重托啊。
    唉,大媽啊,這孩子生生就被你毀了啊。
    雞血年代。看不見一個活生生的人。到處都是一群一群,一坨一坨。不拉幫結派好像就不會睡覺,不會尿尿了。我宣布,我服了你們,你們比丁丁偉大多了。
    農民本質
    2007年8月10日星期五晴
    小九昨晚毀了我的牡丹和藤椅。它的破壞欲望如此強大。你真不知道,它何時才能長大。
    它是不可能看家的。有一個笑話說,金毛這種狗,如果家中來賊,它會搖頭晃腦地帶著賊把家裏參觀一遍,最後親切地送賊大包小包地遠去。如果賊願意將它帶走,它也絲毫不會拒絕。在它的心目中,所有的人,所有的物,都是美好的。哪怕是前天搶了它骨頭棒的貝貝再次來到門前,它依然起身準備去歡迎。
    黃昏時,我準備在門前再開墾兩塊新的土地,種點葡萄或是牽牛花。土地是如此的好,可惜都荒了,農民不種地,作家不寫字,人人不幹活,真不知道這個社會究竟怎麽了。
    夕陽西下時,我埋著頭在鬆土,這時,豆大的汗珠從頭頂滴落下來,它和黝黑的土地混在了一起,我看見陽光打在我的身上,打在我麵前的土地上。在這一瞬間,我突然看見了我的本質。是的,就是那個人人都在拚命尋找並不斷流失的東西。在這一刻,我無比清晰地意識到,無論我如何吹噓自己是一個偉大的前鋒,還是夢想成為一個該死的作家,抑或儼然已成為一個二流的電視編導,我都不得不承認,那隻是形式,隻是麵具。我的本質,其實是一個農民。
    我是如此地熱愛土地和植物,如此歡喜去觸摸它們。
    不得不說,農民真快樂。
    快意的林間遠足
    2007年8月29日星期三晴
    每次下高速的時候,都會經過一大片白樺林,有時它們靜默,有時它們隨風輕微擺動。車迅速地開過了,一閃念的工夫,我總是會想,明天帶小九去看看。可是這個明天卻始終在明天。那是一片在城裏很難見到的林子,樹木大概碗口粗,數十米高,整整齊齊排成一行行,風吹過的時候,嘩嘩地響。
    傍晚從單位回來,再次經過那片林子時,我終於決定不在明天了,今天就去,馬上就去。回到家裏,我匆匆炒了點剩飯,吃完了帶上小九就出發了。從我住的地方到那片林子其實很近,我每天都要經過它,或許正因為每天都經過,覺得每天都有機會。人就是這樣,一個永恒的規律。我不知道那片林子有多大,便把車停在路邊,牽著小九進去了。
    林子很靜,越往深處走便越是安靜,我一邊走一邊回頭,看我的車遠遠地停在林子的間隔處,像一個倚在路邊靜默等候的女人,一輛接一輛的車在它的身邊風馳電掣。再往深處走,它慢慢地變小了,最後隻剩下了一個小紅點,遠遠地畫在一條滑動的線上。林子到了盡頭,小九跑得依然很歡,它叼著它最愛的玩具——一個黃色的飛盤,在林中自在地穿梭。一陣微風吹過,它忽然停住了步伐,筆直地站立著,豎起耳朵聽著,風揚起了它金黃色的毛,它專注地看著前方,像有什麽我聽不到的聲音正在低低地喚它。
    林子深處是一個十幾平米的空地,有幾塊石頭擺放在那裏,上麵墊了報紙,像是經常有人來的樣子。我坐在那裏,不禁開始想象。在每個深夜,或許都有一個白衣白衫的白胡子老頭來這裏練功,他帶了兩個徒弟,一個叫沒頭腦,一個叫不高興。他們從深夜練到拂曉,在黎明之前悄然離開。無論鬥轉星移,日月輪換,他們都這麽度過,永恒不變。
    他們應該是林中的精靈吧。嗬嗬,這麽一想,又笑自己幼稚了。
    既然到了盡頭,索性接著往前走。我牽著小九站在一條坑坑窪窪的土路上,林子在我們的身後,我們不知道該往哪裏去了。往右是一座公路橋,土路已經變成了水泥路,遠遠地能看見一些樓房和煙囪,還有人在附近放羊。往左的道路兩旁是一排低矮的圍牆,有些破舊了,樹木很高,雜草叢生,我凝神注視,看見風吹起一隻塑料袋,在空中搖曳。
    我們往左走了。小九專心致誌地叼著它的飛盤,和我一前一後走在土路上,我揪了一根狗尾巴草叼在嘴裏,晃動著身體,東張西望。此時,陽光正透過那些樹葉的間隙,照耀下來,在這條坑坑窪窪的土路上,一條條金黃的印記鋪陳在道路上,像一級一級不規則的階梯。我們沿著階梯,小心翼翼地跳過雨後的小泥塘。小九像一個青春期的孩子,根本就不顧我的叫喊,自作主張地在泥塘中跳躍著,有時還饒有興致地研究一下泥塘旁的小蟲。
    路旁有一個蕭索的院子。院門前種了兩棵大樹。像是一個曾經的娛樂場所,隻是現在敗落了。門口掛了一把大鎖,窗戶上的玻璃不知被誰用石頭砸了個大洞。我趴在窗戶上,小九也用爪子搭在牆上,和我一起煞有介事地往裏頭看,裏麵黑洞洞的,什麽都看不見。我偷偷地撿起一塊石頭,趁小九不注意,往裏麵一丟,隻聽見哐當一聲,再一轉頭,小九夾著尾巴箭一般地跑了。我在後麵大笑著,怎麽叫它都叫不回。
    穿過這條土路時,有一座小橋,橋的一頭遠遠地通向公路,另一頭則是一條歪歪扭扭的小路。我帶著小九毫不猶豫地走向了那條小路。路窄得隻能並肩走兩個人,兩旁綠樹參天,茂盛的植物有著令人嫉妒的旺盛生命力,甚至長到了路中間,沒有人修剪,也沒有人注意它們。它們快活地生長著,攀爬著。
    小九不敢走快了,叼著它的飛盤緊緊地跟在我身邊。樹林很茂密,我聽不到公路的聲音,隻有各種各樣的鳥兒在樹梢鳴叫。路越來越窄,有一瞬間我甚至開始猶豫,是否退回去。前方是什麽,完全無法預料。看似到了盡頭,拐過彎後,卻發現又是一條小路,就這麽曲曲折折。我們走得越來越專心,越來越忘我。
    在拐過一個彎道時,我忽然想到,怎麽這麽久沒有碰見一個人呢?真是奇怪。正在這時,小九停住了腳步,目不轉睛地朝一處看去。一個戴著袖套的紅臉膛的年輕女人正蹲在一個灌木叢後,目不轉睛地朝著樹上看。我怕我們悄無聲息的出現會嚇著她,連忙小聲咳嗽了一下。她看見了我,卻朝我做了一個息聲的動作。我朝樹上看了一眼,有幾隻我叫不出名字的鳥正在樹梢上大聲鳴叫著,我才看到她的手上正拿著一個彈弓,皮條繃得緊緊的,身邊還用鐵絲穿了兩隻死鳥。我大聲說,你能打到嗎?沒戲吧。這怎麽可能呢?三句話一過,撲棱撲棱地,幾隻鳥都飛走了。女人站起,一臉小怨恨地看著我,提起地上的幾隻死鳥,說,這不都是打到的嗎?什麽打不到,鳥都被你嚇跑了。我低著頭,竊笑著和小九迅速地跑了,邊跑邊說對不起。跑得遠了,我撿起地上的小石塊,朝樹林丟去,成群的鳥兒撲棱棱地都飛了。
    媽的,我看你今天還打不打得到!小九搖著尾巴追著空中的鳥,遠遠地,興奮極了。我故意奔跑起來,口裏吆喝喧天的,林子裏瞬間變得熱鬧起來。
    穿過這片林子時,路依然窄窄的,隻是兩旁的樹開始稀疏起來,透過灌木叢,我看見一片寬廣的田野,足有十個足球場那麽大,綠油油的,遠處的公路像一條黝黑的絲帶,上麵一隻隻小爬蟲在迅速移動。夕陽的光輝映照在這片田野上,小九站在田埂上,金光閃閃,威武極了。
    想不到,這個城市竟有這麽美的郊區。我和小九在夕陽下,沿著田埂奔跑起來。我們一前一後地奔跑著,歡叫著。感覺很久以後,我和小九才回到了公路上,沿著公路,我們終於找到了停在路邊的車。
    在天黑前,我們回到了家裏。我看表,發現我們隻走了不到三個小時,卻仿佛剛從另外一個遙遠的世界回來。
    怕黑的女生
    2007年9月7日星期五晴
    下午出了趟門,晚上九點才回來。回來時村子靜靜的,也黑,說伸手不見五指也毫不誇張。打開院門,黑暗中的小九一下就撲了上來,聲音裏帶著哭腔,一口叼住我的手就再也舍不得鬆開。我好不容易開了院裏的燈,摟了它一會兒。每次回來,我總是如此這般地撫慰它三到五分鍾,才能安心地去做其他事。
    然而這次,借著燈光我發現了一個坑,在柿子樹下突然出現了一個坑。走過去一看,盆口大,周圍土撒了一地,大概有十幾厘米深,我的頭嗡一下就大了。從來隻是咬家具,拉稀屎,今天怎麽改挖坑了?小九不做聲,默默地跑到我的正前方,畢恭畢敬地趴在那裏,怯怯地望著我。按照常規,它知道我隨後就該雷霆震怒,大聲訓斥了。
    可我太震驚了,震驚得幾乎忘記了要罵它。它為什麽要挖坑呢?按照書上的說法,這是沒有安全感的標誌。難道在這漫漫黑夜,它就靠著吭哧吭哧地挖坑,來衝淡內心的恐懼嗎?
    這一幕仿佛在眼前再現。我心裏想,如果我明天天亮才回來,它是不是已經把柿子樹挖倒了?
    想起它小時候,我們住在南三環的河邊,有一天清晨我去上班,車在院子裏調了個頭,我無意間抬頭看,正好看見小小的它趴在窗台上,頭緊緊地夾在欄杆裏,爪子使勁往外伸著,那麽迫切那麽熱情地看著我。多少女人能領悟那一刻的精髓啊!
    每個人都應該養狗,每個人都應該每天和狗狗對視三分鍾。這樣,想必你就會相信一些東西,珍惜一些東西。
    我輕輕地喚它過來,它以為我終於要訓它了,夾著尾巴匍匐著就來了。我摸了摸它的頭,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我已經買了三隻烏龜、六條小魚、兩隻蟈蟈來陪你了,可是你還寂寞啊,你怎麽那麽多的寂寞呢?
    好吧,我去給你買個童養郎來,讓你天天唱“對你愛不完”。
    美麗的意外:小配來了
    2007年10月1日星期一晴
    下午回來,開車快到家時,忽然發現有一條尾巴鑽到了我的菜地裏。開始還懷疑自己眼花,待我走過去,絲瓜下突然傳來小貓的叫聲。
    黑白色的,很可愛,匍匐在那裏望著我。我可以把它放在我的手掌上。
    它很粘我,跟著我走,跳來跳去。於是,我就帶它回家了。洗完澡,抱著它坐在院子裏,發覺它在發抖。我用毛巾裹著它,一遍遍地撫摸它,它開始伸出粉紅色的小舌頭來舔我。黑白配,嗯,就叫它小配吧。
    小配現在正坐在我的鍵盤邊,陪我寫字。小九在旁邊狂追。它剛剛被小配嚇出尿來,因為它隻要一靠近,小配就開始衝它吐口水。嗯,這一點倒蠻像兒時的我。
    它是從哪兒來的呢?是上天派來陪我的嗎?
    真是一個美麗的意外。從此,小九有了一個凶猛的弟弟,它的名字叫小配,嗬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