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之 叁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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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有貓狗
    童年那隻貓
    在遭遇配配以前,我對貓的了解近乎於空白。
    我的童年裏曾經有過一隻貓。很普通的樣子,不知父親從哪兒弄來的。我和哥哥喜歡在房間裏把它拋來擲去,又或者將它摁在水盆裏,看它能憋多久。書上說貓有九條命,我們信。書上說貓可以從很高的樓上跳下來而毫發無損,很抱歉,我們從三樓試過,它一瘸一拐地從地上爬起來,無聲無息地走了。隻是,從此看見我們便如同看見了魔鬼。
    男孩的心中沒有珍惜,更不會同情。
    後來,那隻貓被父親送到了山裏,給我奶奶的一位鄰居養著。房子建在一片茫茫山野裏,另一棟房子離這兒還很遠,四處是一人多高的茅草,成片的荒蕪梯田,以及齊天高的大山。記憶中那裏從來不曾有過貓。
    我第二年暑假時上山,那隻貓髒兮兮的,在樓道裏穿梭,在窗前將我凝望。它應該還記得我吧,當我向它示好時,它頭也不回地離去了。它可真記仇啊,我心想。再後來,聽那位鄰居講,貓跑掉了。它為什麽要跑呢?每天都有人為你提供一日三餐,待在那麽舒服的環境裏,你為什麽要跑呢?盡管山林很大,似乎有更多的自由,可你是一隻家貓啊。
    我不明白它的所作所為。它就像一個瘋子,或者是腦子爛了的家夥。
    很久以後我見過它一次。在黃昏時分,我一個人在山路上行走,它突然出現在我麵前,像雕塑一般遠遠地佇立在一塊大石頭上,凝視著我,又像一個獵人。它望著我。我猝然看見它,發現它瘦了,毛發斑禿,眼神卻是犀利的。它望著我,我們對視了一會兒,之後它慢慢地轉身,最終消失在那片金黃色的山嶺裏。
    它是那片山林裏唯一的貓。它不會有伴侶,也不會有友人。它隻有它自己。它能靠什麽生活呢?我不知道。那樣的一片山林,究竟有什麽吸引著它就此離去再不複返?我也不知道。隻是,它就此消失在我的視野裏,時光荏苒,如同從來不曾出現過。
    後來,我去了城市,見了更多的貓。它們要麽趴在主人膝上,要麽趴在對麵平房的房頂上,前者過於肥大,後者則充滿野性。我以為它們是城市的一部分,城市垃圾的一部分。我不留意它們。很抱歉,我連自己都留意不過來。
    城市越大人越孤獨。在不同的房間,我看見不同的人麵對電腦,整夜不睡。而貓呢,則在那小小的公寓裏,整夜守望窗外。門一開,它們,隨時隨地都想離開。就像是一出新的圍城。
    一個巴掌的見麵禮
    搬到鄉間不久,有一個子夜,月光很好,我和小九坐在院子裏發呆。聽著遠處池塘裏青蛙的叫聲,我抽著煙,一言不發。
    院子有兩個排水口,小小的,我也一直不曾在意。可正當我和小九陷入某種靜默狀態時,一隻大白貓以遛彎兒的姿態忽然從一個洞口鑽了進來,並飛速躥到了院子正中央。我想它應該以這種方式去過很多人家了,每一家都在熟睡,每一個院子都別有一種寧靜氛圍,可它萬萬沒有想到,在這家,麵前陡然出現了一個活生生的人和一條大狗。我和小九被這突如其來的狀況驚呆了,完全沒來得及反應,便見白貓猛然一愣,然後狂叫一聲,平地淩空起跳,轉身箭一般地走了。起跳高度絕對有兩米以上。我和小九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閃電般發生,又突然消失了。
    幾秒鍾後,我才將視線慢慢移向小九,發現它也正一臉困惑地望著我,我衝它點了點頭,你也看見了?
    平常白天的村莊很少見到貓,我便以為那晚的貓隻是路過。直到配配出現在眼前,我才意識到,或許這裏潛伏著一個龐大的貓家族。
    起初我很猶豫是否要養它。對貓一貫的排斥令我很難對它產生好感,而小九的存在更令我感到這是個艱難選擇。從來都說貓狗不相容,我怎麽能讓它進入這個世界呢?
    它看上去很餓。小小的個子,我是將它放在巴掌上帶回來的。瘦得厲害,兩隻眼睛便顯得格外大,炯炯地望著你,令人不由得產生憐惜之情。我給它煮了牛奶,順便煮了一個雞蛋,將蛋黃掰給它吃,它貪婪地吃著,恨不得將我的手舔得幹幹淨淨。吃飽後它有了力氣,坐在那裏。小九繞著它好奇地看,忽然它那小小的個子猛地弓了起來,嘴裏發出呼呼的聲音,一巴掌抽在了小九臉上。小九立即小便失禁了。
    看來,到現在小九的童年陰影還沒有消除。望著那小魔鬼的樣子,我都不敢近前摸它。它卻慢慢地靠了過來,爬呀爬的,最後爬到我的脖子上,像一件圍脖一樣,不動了。
    它總是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這個聲音代表什麽呢?我特意上網查了查,才知道這是貓咪感到舒服時才會發出的聲音。我原以為那是它準備攻擊人時的動靜呢。
    老媽在電話裏知道這事兒後,以不容置疑的口氣讓我將它丟掉,理由是:無緣無故跑到家裏的貓是不能要的,如果要了,家裏就會死老人。這真是一個凶猛的說法,但我沒有理會。我讀了那麽多年書,當然知道命運的叵測,但我更知道,有些事情是誰說了都不算的。哪怕那個人是我媽。
    仔細看它,毛色黑白相配,很是英俊,像穿了一件鬥篷。我本來想叫它“佐羅”,可它對“配配”這個名字產生了反應,於是,它就成了小配。而我,在擁有了小九之後,又莫名其妙地擁有了一隻貓。來到鄉間僅僅三個月後,我便過上了貓狗相伴的生活。
    熱愛出走的孩子
    配配長大後不久,便與我展開了漫長的鬥爭。它要出去,它要離開這裏。風起的時候,夜幕降臨的時候,它矢誌不渝地叫著,圍著我叫,在我的耳邊叫,不管我在幹什麽,它都要不斷地提醒我:“我要出去!”
    我起初以為,這隻是一個玩心未泯的孩童幼稚的表現。
    第一次出去是我親眼目睹的。裏外配合,將排水口的磚頭推開,消失了。我備好了幹淨的水,備好了新鮮的貓糧,但它一連幾天都沒有回來。我不放心,帶上小九,打著手電筒,在一個深夜,開始了找貓行動。
    深夜裏我才發現,這裏的貓如此之多。在靠近垃圾車時,我用手電筒照了過去,竟有十幾雙閃閃發亮的眼睛注視著我。在一輛車的車底,有好幾隻貓在嬉戲。無意中將手電筒打向天空,在一戶人家的房簷上,我竟又看到了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
    一瞬間我忽然想起了一句俗語:人間私語,天聞若雷;暗室虧心,神目如電。
    我以為我是在孤寂的夜裏走,卻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秘密地將我注視。我渾身過電一般,喚上小九一陣狂奔。回到家後,呆坐了一陣,最終還是鼓起勇氣繼續出去找,我堅信它還活著,在離我不遠的地方,我應該帶它回來。終於,在搜尋了幾個小時後,在一戶人家的菜地裏,小九發現了它。
    它瘦了,眼神也迷茫了,給它洗澡時我發現它身上有傷。我想象那應該是一場接納之戰。它們沒有接納它,它沾染了人的氣息,它失去了某種雄性的因子。在殘酷的競爭規則下,它敗下陣來,並失去了回家的記憶。一連幾天,它都是奄奄一息的樣子,貓糧也不吃,整日趴在沙發上,像一個戰敗後意氣消沉的武士。
    直到有一天早上我醒來,發現它睡在我的腳畔,蜷縮著身子,一副很踏實的樣子。
    它是麵對現實了嗎?還是,終於認清了某些東西?從那以後,它和小九形影不離。小九時常被它當作一個大型敵人,不時撲弄著,玩耍著,小九也逐漸適應了它,應付式地舉起一隻大爪子跟它玩耍。有一次我看見小九竟然將它的整個腦袋都含在了嘴裏,我很恐懼會發生什麽,但事後發現,它們相當有分寸,非常清楚自己在幹什麽。我的擔心是多餘的。它們一起玩耍,一起吃飯,一起睡覺。
    然而,有一天晚上,我看見它趴在院子裏的柿子樹上,望著空中的某處,怔怔出神。
    它的體內似乎總在釋放著某種我不知道的物質。有東西在誘惑它,有東西在呼喚它。我知道,它開始想念同類了。它不需要一個那麽大的夥伴。它隻需要,一個和它一樣大的家夥,一個和它長得一模一樣的家夥。每每聽到牆外有貓叫的聲音,它便迅速跑到排水口那裏,往外看,小心翼翼地探頭。那裏有貓在召喚它,在嗅聞它。
    隨後,在某一天晨起時,我在院子裏發現了幾塊散落的磚頭,洞口打開了。它又不見了。我別無他法,莫名地又擔心了一天。
    到黃昏時,它卻自己回來了,毫發無傷。這真像極了鄉間一個快活的浪蕩子,在外麵尋了樂子,回來便找吃的,嘎吱嘎吱地咬貓糧,抽空抬頭看我一眼,喵嗚一聲,便算打了招呼。
    從此我便由著它了。我可以約束它,可以捆綁它,可是,我怎麽能阻止它的天性呢?
    再好的環境也阻止不了一顆時刻想出去流浪的心。我想起了童年時的那隻貓,那片山林裏唯一的貓。這麽多年過去了,它應該早就死了,可我仍然記得它轉身披著金黃的陽光消失在那條山路上的情景。我終於明白,那是一條通往自由的道路,即使孤獨,即使,隻是一個迢迢的身影。
    它不會有伴侶,不會有友人。它隻有自己。但是天哪,它竟然擁有自己呢!
    配配也很快讓我看見了最真實的它。一天中午,從不在那個時間露麵的它忽然出現在我的窗前,衝我大聲地喵嗚了一句,我起身和它打招呼,才發現它腳下躺著一隻死去的麻雀。我頓時屏住了呼吸,這個野蠻人!它在想什麽?向我炫耀嗎?還是向我展示它第一次成功的狩獵?
    它應該在一片灌木叢裏埋伏了很久吧,陽光披灑在它的肩上,它一動不動地潛伏著,守望著,風吹過它的胡須,潛入它細密的毛發,它的瞳孔在收縮,它的利爪慢慢露出端倪,貓科動物所有偉大的天賦在大自然中一一展現。它衝了過去,它失敗了,它抓住了,它失敗了,它抓住了——
    它驕傲地望著我,嘴裏再一次喵嗚了一聲,我悄悄地將玻璃窗關了起來。配配,我很欣賞你的作品,但請你在外麵搞定它,不要帶回來。
    它不滿地望了望我,好像在疑惑,這麽美味的東西你為什麽不吃呢?我是特意拿回來和你分享的啊!
    後來它還試圖和我分享一隻老鼠,被我斷然拒絕了。我躲在窗簾背後,見它在院子裏連毛帶爪地消滅了那隻老鼠。我惡心得好幾天都不敢上前抱它。我能說什麽呢?它能明白我的想法嗎?我又能阻止它的天性嗎?
    我漸漸習慣了它的行為,它的方式,我尊重並保持克製。有時看見貓糧又少了一些,我才知道它曾經回來過。有時,它也和我親熱一下,表示它仍然知道我的存在。某些早晨,我出門去上班,它跑過來蹭我的褲腳,用兩隻爪子緊緊地抓著我的褲腿,不斷地摩挲著。有時,它也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跑過來衝我喵嗚地叫著,讓我抱。這時我便說,哎呀,你今天沒出去啊?它衝我又叫了一聲,噌地一聲便跳上來,不容分說地坐在了我懷裏。好像在恩賜我——今天特殊情況,可以撫摸它三分鍾。
    有時它也會和小九玩上一陣兒童年的把戲,像在重溫某種規定動作。然而,它是極有克製的,說走也就走了。像一個匆忙的趕路人,回來歇個腳,僅此而已。
    小命遇險
    直到有一天,我突然發現有幾天沒看見它了,貓糧似乎一直沒有動過。不會在外麵遇到什麽不測吧?我出去找了一圈,沒有找到。到了晚上我快要睡覺時,忽然聽見床底下輕輕傳來了一聲“喵嗚”。我大吃一驚,趴到床底下一看,它竟病懨懨地躺在那裏,我用手一摸,發現它渾身滾燙。地上到處是它吐過的痕跡。
    連忙送它到寵物醫院去。醫生檢查過後,說是貓瘟,問我還治不治。
    那個醫生長著一張娃娃臉,對所有的寵物都做出一副細心嗬護的樣子。在開藥時,他耐心地問我,對於這種病症呢,要打很多針,要吃很多藥,你看啊,這種針是美國的,比較貴,這種藥是中國的,比較便宜,但是當然,美國的針要好一些,你看要打哪種?還比如,這種藥是中國產的,最好還是不要吃,對貓咪有副作用,美國的要貴兩百塊錢,一般來看病的都是選擇用美國的,你看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