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之 叁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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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看過他眼神的。一把年紀的人了,奇怪的是,怎麽和我逃出那家的小主子眼神那麽像?我家那小主子才七八歲是個小屁孩兒呢,莫非他也是?瞅著挺大個人了,還那麽不長腦子,他把我抱回來我又跑了,躲到預製板底下,不肯出來。丫居然跟我講故事!一本正經地趴那兒翹著屁股說了十幾分鍾。
    我看他也挺不容易,估計是腦子少根筋,就從了吧。試住一下吧。
    他家還有一傻大姐。虎虎的,傻大傻大。兩小時不見她主子,就鬱鬱寡歡,摟著脖子聽風,喝口水都要咳嗽。起初我也是不搭理她,誰知日後天天就我們倆,坐監一般,不聊兩句也不可能。她就整天給我做思想工作:“你跑啥呀?你往哪兒跑啊?這世界上到處都是兩條腿的,我們這四條腿的要麽就是被煮,要麽就是被丟,你當混口吃的容易啊?人家也有老板的呢,你沒見他天天晚上坐院子裏發呆,眼神兒都是直的啊。他就算不錯的了,每天早晨起來啥也不幹,先給我們倒屎倒尿,做好吃的,你看他啥時候給那些來過的阿姨幹過這事兒啊?做貓,做狗,都得懂得知足,你說是不是這理兒?”
    唉,你說我還能說啥?呆著吧。曬曬太陽,吃吃貓糧,三天兩頭地和傻大姐談會兒心,陽光好的時候上樹上看看,天氣要冷了,他還把被窩給我讓開,迷迷瞪瞪的,生活也就過下去了。看他成宿成宿地坐那兒劈裏啪啦地敲那玩意,也挺不容易。我趁他睡覺時,扒拉著都看過,傷春悲秋,兒女情長,活著也是大不易的。
    我是能看懂的。別以為我是隻貓,就拿我當傻子。我們夜夜在地獄門口值班,來的人浩浩蕩蕩,都來走後門、找關係,托貓說情,寫條子扯犢子,想少下次油鍋,少受點兒罪,可怎麽不見你們活著的時候幹點兒正經事呢?現在知道晚了,你早幹嘛去了?
    我隻是懶得搭理你們。說了你們也不懂,還自以為是。前兩天,他寫文章說什麽情欲之孽,說我們繁殖起來幾年有好幾十萬隻,養不活,沒法養。媽的,你會體外我就不會啊?你都不讓我試試,就給我下結論了?玻璃都快被我劃爛了,也沒見你給我找個女朋友來?!
    我他媽的長得可比你帥多了。再說,你自己也是承認的嘛。
    這幾天起春風了,我就趴在那樹上吹風,心裏火燒火燎。到了晚上,我豎著耳朵能聽見好遠好遠的小母貓呼喚我,喵嗚喵嗚的,她在說什麽?她在說pleasefuckme!please!我們可不像你們那麽裝相,想進一步交往一下還要猶豫再三,這都是些生理反應,你們怎麽就不明白呢?藏著掖著,憤憤不平,還拿塊布擋著,繡了又繡,你當你是花呢?
    大家都不穿衣服,多好啊!你能看見我,我能看見你,我們親親熱熱,拍拍握握,我們是用心在交流的,用心你懂嗎?不是用衣服。
    每天起床他就穿衣服,今天也是。居然還帶我出門。當時我就覺得不對,丫不會真的去把我做了吧。他嬉皮笑臉的,我就知道沒好事,被他騙上車,直接就開到了那家該死的醫院。我在車底下半個小時都沒出來,大劫難逃啊,大限已至啊!媽的!割我的?怎麽不見你把自己的割了呢?
    我把他的手都踢出血了,他還在那兒趴地上呼喚我。唉,他也挺不容易,做我是愛我啊。他用他的方式愛,他用他的情感去愛,我能說什麽呢?在這個世界上,愛與恨是一樣的,哭和笑是一樣的,活著和死去也是一樣的。你唯一要選的就是接受還是不接受。
    好了,現在什麽也別說了。一針麻藥下去後,冰冷的刀鋒貼著我走了又走。我的身邊站滿了貓,都是今天不當班的兄弟,它們都是來看我的。你們當然看不見,隻有你們當中腦子真正有問題的人才知道。就好像你們說,每個傻子後麵都站著一尊神。其實我們每隻貓都是可以穿梭自如的,在這個世界和那個世界。
    地獄之王怕我們跟你們講太多,不好好活了,就讓我們閉嘴,隻準講貓語。誰要是說了人話,就立即丟到地獄裏去用三昧真火烤了又烤,做成貓夾子當壁花。
    我可不想當壁花。兄弟們告誡過我,人生,哦不,貓生是注定的,是循環往複的,是不可忤逆的。好好地去做一隻貓,與好好地去做一個人沒有區別。做了,就要認了。
    我也認了。回來我趴床底下哭了好久,又挪到沙發底下繼續哭,眼淚也掉幹了,心情也平複了,算了,在他床上尿一泡,發泄發泄也就算了。他一天沒出門,就是這麽守著我,也挺不容易。做人難啊。比貓還難。
    在我們那裏,誰做貓做得不好,就罰去做人。你們不知道吧。
    我是理解你們的。隻是,隻是,我也有情操嘛,我也有欲望嘛。唉,現在說什麽也晚了。小九姐姐見我回來後,一直在悲憫地看著我,她知道,從今晚起,那隻小母貓再不會衝我please了,該去衝別的貓please了。她也同情我啊。但她會裝相啊,而且能憋,前兩天她就說:“別叫了,叫得我鬧心死了。你憋一憋會死啊。”我不理她。我已經三天不跟她講話了。唉,現如今,生活重新洗牌,未來愛在不在了。小九姐姐,你說呢?
    唉,想了又想。記得原來你們那兒有個叫司馬遷的,命運一樣慘,後來人家寫書,好厚的一本書,說你們人類的那點事。後來,他在地獄裏當了一屆王。不是四年啊,是一劫子,一劫子是多長?你丫真不看書啊。
    他跟我講過,閹非閹,非常閹。
    什麽意思?
    我要聽明白了還問你?看來,我這漫長的一生都得去琢磨這句話。沒事兒,反正時間多著呢。生命除了等待就是觀望,雞雞無用,萬事無用啊。
    好吧,我絮絮叨叨就說到這裏了。他還在睡覺。上半夜睡覺,下半夜敲字。我都習慣了。你瞧,又在說夢話了。夢裏都不快活,真不知道他上輩子是什麽變的。我下次有空再來說故事給你們聽。說些我們那個世界的,和你們不一樣的故事。
    沒關係,這些故事我就放在他的博客裏,他自己看不見。傻了吧唧的。喵喵。沒聽出來我是在笑嗎?真是一點幽默感都沒有。能看見我的故事的人,都是有慧根的人,你們是不會到地獄來托條子說情的,我知道。
    你們好好的吧。從今天起,我也要好好的了。再見啊!
    最英俊的農民就是我呀!
    2008年4月6日星期日晴
    午後帶配配從醫院回來,陽光耀眼,和風輕送,村中一片寂靜。看到那個老頭時,我點了一腳刹車,趴在他身邊的一條小白狗和另一條小黑狗應聲抬頭注視我,威嚴聳立。老頭卻一副不動聲色的樣子,坐在馬紮上,仍舊有板有眼地編著籬笆,一臉專注而淡然的神情。
    我默默地看了一會兒,心動了。於是,二十分鍾後我變成了另一個老頭。
    雲淡淡的在空中飄著。遠處不知誰在放鞭炮,劈裏啪啦的像悶在一個罐子裏。隨後忽然就停了,像從來不曾響起。塵封了一個冬季的菜地上布滿了垃圾,去年枯萎的枝椏還沒來得及收拾。我凝神注視了一會兒,決定先將破爛的籬笆拆除,然後再將所有的垃圾清除,最後再進行翻土、澆水,如果還有力氣,我想應該重新換上一排新的籬笆。是否還能刷點彩色油漆呢?這可是一個美學問題啊。
    決定做出後,我就悶頭幹了起來。
    四個小時後,荒蕪狼藉的小菜地被我收拾得整整齊齊。我一連倒了五大桶垃圾,天知道這個冬天人們在我的菜地裏都幹了些什麽。進行到翻土時,我感覺到了一種達到極限的疲累。一鐵鍬下去,我卻屢屢沒有力氣將它拔出來。三十歲的男人,一百八十歲的心髒。
    坐在菜地旁的水泥石板上抽煙。我眯縫著眼,打量著四周。遠處有一個穿燈籠褲貌似武館打手的平頭男,牽了一條黑背出來遛彎兒。他叼著煙原地轉圈兒,手中的繩子來回遞換,好讓黑背繞著他不停地旋轉。他和黑背似乎都樂此不疲。一根煙後,我開始犯疑,莫非這是一種新式遛狗方法?
    從機場出發的飛機低低地飛過村莊,它們發出的巨大轟鳴聲將微微泛紅的空氣震顫成一波一波的形狀,像水麵漣漪的擴散。波及到我時,我順勢往後搖晃了兩下身子,從中感受到細微的喜悅。
    這個下午我忘記了許多事情,腦子時常陷入一片空白。最近配配生病,九九送走,忙忙碌碌,不知所終。看來這不寫小說的日子,還真是難熬啊。
    不過話又說回來,誰讓我是方圓二十裏最英俊的農民呢。唉,真是沒轍。
    青龍湖上九姑娘及廢話太多
    2008年4月13日星期日晴
    開車十分鍾,能看到青龍湖。一汪水,浩浩湯湯的樣子。老實說來,這點水在南方不算什麽,在北方倒成了稀罕物。北方水少,四處暴土揚煙,不說人們麵目可憎,起碼皮膚乏善可陳。南方則不然,我記得兒時,在奶奶家的後山那邊有一汪溪水,走累了捧口水喝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兒。少年時去外婆家,木房子就修在青石板路上,出門就看見橋,橋下流淌的是連綿的漣水河。
    後來離開家久了,再回那山上,溪水泛紅,成了洗礦渣的水。漣水河也幹枯了,河麵上垃圾遍地,像被人開膛破肚地剮在那裏。人們麵目可憎,久望無聊。
    算命先生說我命裏克水,大利北方,我就來了。
    這裏的水少,後海最多就一個大水泡子。以前皇親國戚的住了一溜,垂柳泛舟,也算是自欺欺人了。我在子夜後海的船上醉過,湖邊有人彈琴,有人哇哇狂吐,也有人聲嘶力竭喊著,xxx!我x你媽!除了罵人那兩句,一副江南假象。
    搬到良鄉以後,見到這汪水,心情忽的就晴朗了起來。春夏之交,搬個馬紮坐在湖邊,看小九奮力向湖中遊去,時而靜默,時而癡狂,水天一色,遠遠看去,江南仿佛就在對岸。
    風雨後的夕陽田野
    2008年6月4日星期三晴
    和小九在傍晚出去閑走,頻率基本保持在每周兩次。一人一狗向著郊外田野進發,一口氣走上三四個小時,大汗淋漓地回來,像給生活洗了個澡。
    那天出去的時候刮風,還有小雨。我先和小九在車裏躲了一會兒,鄉下人會看天,嗬嗬,這種雨明顯不會持久,太陽分明還在天邊掛著。果然,在眾人皆冒雨回家時,我和小九等來了美好的夕陽。
    雨後空氣清新,小九極其歡快,沿著河走,開始是城中風景,漸漸野趣橫生。本想見到橋後便回頭,第一座橋出現時我想等等吧,還沒過癮呢,便徑直往前走,隻待第二座橋。又走了近半個時辰,待第二座橋出現時,心中仍有不甘,這等風光怎能就此返回呢?再往前走,且看還有什麽?
    這一口氣下去就將近一個時辰,村莊消失,成片的白樺林和楊樹衝天聳立,大片大片的田野鋪陳眼前,久久不見人跡。我揮舞著胳膊,踢打著雙腿,像要走出點兒什麽來。
    心緒浮沉中,聯想古人走遍江湖,那得多久才能見一知己,多久逢一敵人啊?讀萬卷書,行萬裏路,飽覽山光水色,咀嚼胸藏萬經,兩相呼應之下,人生的道理便了然於胸了。走路,在大自然中走路,通過最原始的身體韻律。人,是可以通靈的。我就是這麽想的。
    這是幹枯的刺蝟河,聽說良鄉人民要花二十萬讓這條河變得清澈起來,重新放水挖溝灌渠。四圍是城市公園般的景觀,還可以看到挖土機在河道上工作。再一直往前走,就到了野河道了,野河道也是幹枯的,前些日子我還看見有人在河邊釣魚,畢恭畢敬地坐著,河道邊停著別克、捷達。我和小九在旁邊傻傻地觀望過。釣魚是一件很高深的事情,我和小九達成了共識。
    小九一進入野地就興奮,跑前跑後,甩著大尾巴,像個樂觀的孩子。下個星期,它就兩歲了,按照狗的年齡相當於人的二十歲了,是個大姑娘了,可是隻要一出門就絲毫沒有穩重樣兒,對什麽都有興趣。隻有到了深夜,它才流露出一種婉轉的神情,嫵媚得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