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那些天,我們沒出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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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女心理師的情感救贖!
我看了看周楊為我布置的房間,簡約大方,一切都是淡淡的青草顏色,空氣裏還有香水的味道,應該是某種花香,清新自然。
我不知道如何說感謝,我忽然覺得自己很卑微,我不配遇見周楊這樣的男人,我覺得我就應該是那個在監獄裏跟一幫女犯人比無賴的女人,那才比較接近我的本質。
忽然想到監獄,我問周楊“我真的不用回去嗎?現在,孩子也沒有了。”
“不用擔心,能拖一天是一天。我已經跟李律師說了,盡快做你的上訴工作,頂多再過一個月就可以開庭審理了。錢總會多多做林沐的思想工作的。我有種預感,一切都有轉機,一定是非常好的轉機。”周楊看起來勝券在握的樣子,說話也十分輕鬆,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我麵前假裝輕鬆,怕給我壓力,其實轉過身去他也是一籌莫展的樣子。
我第一次主動去抱周楊,我不知道我能給他什麽,此刻,我隻有擁抱。
周楊也緊緊地抱住了我,在我耳邊說“永遠都不要離開了!”
這個男人多麽符合我當年的幻想,多金、帥氣、溫潤、年輕,並且有詩人一樣的氣質。假如在遇見卓一凡之前遇見周楊,我們是不是會是截然不同的遭遇?
我抱了周楊很久,最後鬆開了他,把臉一仰,說“想我風華絕代的夜路仨冷殺手之一就要這樣被你拴在這低矮的屋簷下,人生不堪回首月明中啊!可歎可歎!”
周楊仰天大笑,說“這就是我認識的冷豔,永遠油腔滑調,永遠沒個正形,又永遠美麗可愛!”
說完他又將我一抱,說“又永遠在心裏藏著苦!這一次,你要是還敢藏著,我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都不會放過你!”
我真想就這樣在周楊麵前將我所有的苦都剝開,然後任由他幫我晾曬或者有些收一收當廢品扔掉,又或者把所有的苦都一股腦兒地倒給周楊,隨便他怎麽處置,總之最後換來的是我的一身輕鬆。
可是我忽然憐惜起這個人來,從他說“我是個心理醫生,我一定能治好她”的那一刻開始憐惜他,因為我懂得那句話的無奈和心痛,同時又懂得那句話的希望。我害怕最後給他的還是無盡的失望,我害怕他的生活卷進我的黑洞裏,我不忍心傷害他,哪怕隻是他從我身邊走過不小心擦破了點兒皮,我都不忍心。
我在周楊家裏住了一周。
這一周我們很開心,是真的開心,周楊像是預感到我要走一樣地陪我開心著,將他最真誠的開心都展現給我看,於是我便也真誠地用我慣用的耍嘴皮子的伎倆跟他貧嘴。我們在房間裏喝酒、唱歌、跳舞、擁抱、接吻,唯獨不上床。
我避諱著這一點,周楊也從不要求。
我害怕最後周楊或者我會像袁野說的那樣,其中有一個無限地後悔,以為愛情是因為上床而終結的,以為愛情是因為庸俗的肌膚之親而沒了希望。我不想那樣,我想讓自己和周楊,在任何一個想起彼此的時候,想到的都是親密和甜美。我想給他一段永遠忘不掉但是又永遠值得痛恨我的回憶。
那些天,周楊不止一遍地說他要娶我,然後我告訴他,等到我逃脫了牢獄之災,如果他還想娶我的話,我可以考慮。
那些天,我也不止一遍地告訴周楊我愛他,周楊總是笑眯眯地說他早就知道。
那些天,我們說著笑著最後就沉睡在一起,後來就連夢裏也是說著笑著的。
我不忍心離開周楊,就如同我不忍心傷害他一樣。
我在離開的那天,一遍遍地想起周楊為我做的一切,想起他第一次在影院裏偷偷地親我,想起他在街上跟人打架,想起他明亮而曖昧的笑,想起他破碎的眼鏡和臉上的傷痕,還有他的眼淚,他抱著我痛苦的顫抖……全部都在我的記憶裏,深深地被埋葬。
一切都落幕了,我應該學會舍棄,然後再拿起真實的自己。
有些真相,不如不知。
離開,其實是為了以一個更好的姿態回來。
一個月後,我重新回到了這裏,隻是我沒有見任何人,而是直接去了原來的監獄。
我可以想象,這一個月裏他們是怎樣在尋找我,也許警察早已把通緝令貼遍了大街小巷,隻是我刻意地回避著與這裏有關的一切,沒有去關注。
這一個月,我並沒有去多少地方,我隻是把之前心裏想去的地方都走了一遍。不過,最開始,我按照那個監獄裏的小姑娘告訴我的地址去找了她說的那兩個人。
那個紙條上的地址和人名都記在了我的心裏。我並不知道自己能幫助他們多少,我隻是想去看看他們有沒有需要幫助的地方,另外告訴他們常去看那個在監獄裏一直牽掛著他們的人。
那個地方很難找,偏遠而閉塞,問了很多的出租車司機都不知道該怎麽走,好不容易遇到一個知道地方的還不太願意去。我對他說,不但要載我過去還要再載我回來,他這才同意過去。
到了地方以後,司機在樓下等我,我一個人上去了。
真幸運,家裏有人。
隻是開門的是個女人,看起來二十五六歲的樣子。
我問她認不認識那女孩的弟弟和男朋友,那女人搖搖頭說不知道。
“那你是什麽時候住進來的?”我又問。
“我住進來有半年了。”
“見過之前的房客嗎?”
她搖搖頭,說不知道。
我哦了一聲,想轉身離開,心裏還想著不是我不幫忙,是他們都已經搬走了。
“要不我給你房東的電話,你問問房東看看。”那女人忽然對我說。
我微笑地看她,說“既然這樣,你能不能把電話也借我用一下,我沒有手機。”
她很大方地把手機借給了我,她把手機遞給我的時候,已經撥通了房東的電話。
房東像是個老太太,用很高的聲音問我什麽事。
我又說了那兩個人的名字,問她還記不記得。
房東連想都沒想就說“記得,他們在我這兒住得最久了,不過後來不是他們兄弟倆住在我這裏的,弟弟被他媽媽帶回家了,哥哥就跟自己的女朋友住在我這裏。”
“女朋友?那女的什麽時候搬走的?”我奇怪地問。
“那女的半年前跟那個哥哥一起搬走的啊!他們去了哪裏我就不知道了。哎喲,年輕人不會過日子,把我的房子也糟蹋得不成樣子,我看他們到哪裏都過不好,不務正業啊!”房東還不忘埋怨兩句。
我想了想,問“他的電話號碼你還有嗎?能給我一下嗎?他是我一個親戚,我找他有急事。”
房東很熱心地說給我找找看,最後把號碼報給我的時候說“不知道還用不用了,我的本子上是這麽記著的。”
我謝了房東,把手機還給了那個女人,然後找了公用電話,按房東給的號碼打過去。
竟然通了。
一個略顯煩躁的聲音傳來“喂?哪個?”
我急忙說“我是雁子的朋友,在監獄認識的,她拜托我出來後找你說點兒事,看看你有沒有什麽我能幫忙的。你現在在哪裏,我方便過去一趟嗎?”
“來幹嗎?沒有什麽可幫忙的!”他不耐煩地說。
“她還有東西叫我帶給你。”我隨口撒了一個謊,我想見見這個男人,看看他到底在過著怎樣的日子。
“什麽東西?我去看她的時候,她可以給我啊!”他還是不太想見我。
“很重要的東西,我必須當麵交給你。”
他想了想,最後答應跟我見麵,但不是在他家裏,他隨口說了一個地方,讓我過去,說他會在那裏等我。
我猜那個地方離他住的地方一定不遠,因為是河邊。誰會把見麵地點隨便選在一個不像河的河邊?除非就在他家附近。當然,這也表明,他真的不想見我。
我到的時候,他已經等在那裏了,地上已經有了兩三個煙頭,他手裏還夾著一根。他抽煙的樣子也是不耐煩的,胡須似乎已經好幾天沒有修整過,邋遢而蒼老。
“什麽東西?”他一見到我就伸出手來要東西。
“你已經有了新女朋友?”我沒有東西可以給他,問他說。
他的手停在半空中,整個人都定在那裏,用一種嫌棄而且埋怨的眼神看著我,半天,他放下了手,說“東西給我之後你就走人,管那麽多事幹嗎?”
“你摸摸自己的良心說,你對得起她嗎?她在為你坐牢,你怎麽能還在外麵交女朋友!”我有些激動地斥責他。
“那我是為了誰殺的人?還不是為了她!如果我沒有殺人,如果她沒有去坐牢,你以為她在外麵就比在裏麵好過嗎?我沒有對不起她,我也沒有必要等她20年!我是血氣方剛的男人!”他用力說話的時候壓著聲音,脖子上的青筋暴突出來,白眼球泛著紅。
“可是她一心指望著你,你是她的希望,你叫她以後怎麽辦?”
“我說過不管她了嗎?我一直去看她,我從來都沒有不管她,就算以後她出來了我也不會不管她。再說,我現在不過是談女朋友,我又沒有結婚,鬼知道那些女人會跟我在一起多久,鬼知道最後會怎麽樣!雁子對我好,我自然會對她好,我們之間的事,你管不著,我的生活,你更管不著!快把東西給我,你走吧!”
他說的也許是對的,我管不著,這是與我無關的事,更是我管不了的事,我連自己的生活都管不好,還想管別人的,似乎異想天開了。
給他什麽呢?
我忽然想到那個紙條,便從身上掏出來,遞給他,說“她沒有東西叫我帶給你,隻是我自己想把這個給你。她在裏麵,給了很多人這樣的紙條,她請每一個將要出來的人來看看你,看看有什麽可以幫助的。我想,她可能就是想看看你過得好不好,有沒有工作……我隻是想把這個給你……”
我把那紙條遞給他之後轉身準備離開。
“神經!”我聽見他說了這麽一句,我轉身的時候正看見他將紙條一扔,然後吸了口煙走了。
我定定地看他離開,然後一個人站在那裏,忽然之間號啕大哭。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流淚,隻是在那一刻,我心裏的所有悲傷好像都因為那個男人隨手將紙條一甩的動作得到了極大的擴大,擴大到不可自製。剛開始我確定我是為雁子而哭,可是到了後來,我不確定了,我不知道我哭的意義在哪裏,是為雁子委屈、不值,還是為愛情歎息、遺憾,抑或是為自己失望和無奈。也許都有,也許都沒有,眼淚到了最後,隻是為眼淚本身而流,我心裏空成一片荒蕪。
哭完了,我上車離開的時候,心裏空空的。那個雁子姑娘一心惦記的男孩已經有了新女朋友,他也許很快就會忘記她,他依然心安理得地過自己的日子,揮霍自己自由的青春,而她卻為了他在監獄裏折磨自己最美好的20年。
我要不要把這樣的結果告訴她?要不要說呢?
我對司機說了聲去車站,然後一遍遍想要不要告訴她。
如果我告訴她,她將要從現在開始悲傷,甚至悔恨抱怨,這種情緒會一直持續下去,從此貫穿於她的生命。如果我不告訴她,不管她從監獄裏出來時,已經是什麽心態什麽光景,至少在此之前,她還是帶著期待活著,她還可以一直那麽天真地笑著。哪怕多笑一天,也是好的。
有些真相,不如不知。
我在車站買了回家的車票。
我在家裏跟爸爸媽媽狠著勁兒地貧了好幾天,然後才開心地離開。
我走的時候,開玩笑地對他們說“說不定這一走十年八年的都回不來了,別想我,我也不會想你們的!”
他們對我滿口沒譜的話已經見怪不怪了,絲毫沒有注意到,其實我說的是真的。
從家裏出來的時候,我發現我真是放得開了,這個時候,在我決絕地準備在監獄裏待上十年的時候,我竟然還會想到一定要先看完風景再回去。
其實,我想去看風景隻是一方麵,我隻是在逃避,一切對我來說都沒做好準備,我想靜靜地想一想,再回去的話,是回到周楊那裏,還是回到魔鬼一樣的監獄裏。
我在離開周楊家的時候並沒有那麽堅定,直到現在還在猶豫,但是我又不願意承認自己沒勇氣,還要找個冠冕堂皇的借口給自己。其實一切的一切,不過是在給自己時間斟酌清楚。
從家裏出來之後的路上,我遇見了一個人,當時我坐在客車裏,看見她背著一個包上車,然後一路走到我身邊,坐下,對我說“真巧!”
“真巧!”我回答說。
這個人是嚴純純。
“你也去桂林?”嚴純純問我。
“我不知道,我已經坐了很多的車到了很多地方,管他下一站是哪裏呢!”我無所謂地說。
“周楊……還好嗎?”嚴純純忽然問起了周楊,這多少讓我有點兒不自在。
“我不清楚,應該還好吧!”
嚴純純一聽,打量了我幾秒,說“看來你們的情況不妙,你出來旅行他竟然都沒有陪你。哦,對了,我差點兒忘了,你現在的身份已經不一樣了,我聽說你懷孕了,所以才能有機會出來玩的吧?”
嚴純純逮到機會還是要羞辱我,她對我應該是有恨的,恨我的出現造成了她和周楊的不可能。
我想了想,沒有說我的孩子已經不在了的事,然後閉上眼睛,不想再理嚴純純。
“你想知道我為什麽會撤訴嗎?其實你應該知道,我是一個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女人,有時候,我也可以很堅韌,尤其是為了周楊。可是最後我撤訴了,你不覺得這其中另有原因嗎?”嚴純純很不識好歹地跟我說話。
這事確實蹊蹺。可是在周楊告訴我那一刻,我根本沒有機會去想就被警察帶走了,接著就是措手不及的事,關於嚴純純為什麽要撤訴,這個事就沒有再被我想起過。
我看著嚴純純,說“難道不是你良心發現?”
嚴純純笑著拍了拍肚子,說“我肚子裏有個孩子,你猜是誰的?”
我愕然,嚴純純的笑和她撤訴的結果都明確地顯示著那個孩子的父親是誰,也隻有那個人是這個孩子的父親,才會叫嚴純純罷手。
除了周楊,沒有人能阻止嚴純純。
“怎麽了?很吃驚?你一定想到了,沒錯,孩子的父親是周楊。我最後改了條件,我要他給我一個孩子,我要為他生孩子,這樣,這一輩子,他跟我都脫不了關係了。”嚴純純用手摸著肚子說話的樣子看起來很幸福,我很難將她的話和她的表情聯係在一起,我更不敢將那個孩子和周楊聯係在一起。因為這都是真的,我相信這都是真的,所以才不敢。
“你在騙我!”我逞強地笑著,說,“如果周楊知道你有了他的孩子,他不會不管你的,他不是一個不負責任的人,就算為了孩子,他也會照顧你,哪怕不跟你結婚,他也會照顧你和孩子。”
“看來,你不了解他,他狠起心來,親生骨肉都可以扔的。對了,你沒見識過他的狠心,我可是見識過了,隻可惜,他沒有我狠,所以,他狠心地推開我,我還是狠狠地貼著他。冷豔,我勸你別跟他在一起,早晚有一天,我會把他奪過來的。”嚴純純一直是用平和的態度說著又冷又生硬的話。
我冷笑一聲,笑裏麵多半是在笑自己,笑自己心裏這麽不舒服地在意著,這件事我沒有介意的份兒,周楊會這麽做是因為我在乎卓一凡。
“你放心,我不會跟他在一起的,你想怎樣黏著他就怎樣黏著吧,跟我無關。”
“既然這樣,那最好了,我們也沒必要針鋒相對。我也是一個人出來玩,肚子裏還有個孩子,你也是,咱們一路上可以互相做個伴兒,照應著。”
我下意識地把手放在了小腹上,看了看嚴純純沒有再說話。
此時,我聽著嚴純純說著她的孩子說著周楊,我的心就好像被割成了一片一片,這是無法縫合的裂痕,孩子永遠離開了我,而我永遠離開了周楊。
我在閉著眼睛不理會嚴純純的時候,一遍一遍地對自己說,周楊不是那樣的人,他不會答應嚴純純的無理要求,他怎麽會答應呢?他也不會扔下孩子不管,這絕不是周楊。
我不知道,我真的如此介意。
“睡不著就別睡,咱們說說話。”嚴純純忽然開口說。
我依然閉著眼,沒理她。
“別裝了,看你那眼皮一會兒沒歇,一直在鼓動,就知道你在想事呢!剛才的事對你是個打擊,我知道,可是事實已經這樣了,就不要想了,既然出來玩就好好地玩。”
我睜開眼,看著嚴純純,看這個女人此時一臉平靜還麵帶微笑的樣子,真是無可奈何。最後我幹脆坐好了跟她說話。
我說“你一個孕婦,肚子裏裝著孩子四處亂跑什麽呢?萬一出了問題怎麽辦呢?”
“你難道不是孕婦嗎?你怎麽也出來亂跑?”嚴純純笑眯眯地回了我一句。
“我跟你不一樣,我是不想要這個孩子,你可是當這個孩子是寶。”
“你真了解我。我現在懷孕,確實不適合這長途奔波,可是我必須走,我隻有桂林可以去,隻有在那裏我才能把孩子生下來。周楊要是知道了,他會來殺了這個孩子的。”嚴純純就連說最後一句話也是微笑著的。
我忽然覺得這個女人真可怕,她怎麽能用那樣善良的表情說著那些狠毒的話?
“你是桂林人?周楊為什麽要殺孩子?”
“我不是桂林人,我有個姐妹在桂林,我要到一個周楊找不到的地方。他要殺孩子,自然是為了能和你在一起。”
“那你現在告訴我這些,不怕我告訴他嗎?”
“我就是很矛盾呢,我不知道要不要把這件事告訴他,現在我把這個矛盾丟給你,你看著辦吧,如果你告訴他,最後這孩子沒了,你也不會好過。”
“你瘋了!”
我狠狠地說了一句之後,重新閉上眼睛不再理嚴純純。我不想看見她可怕的笑容,更不想看見她小心翼翼地護著小腹的樣子,那樣的動作,我本來也該有的。
“真不想理我了?真有意思,我沒想到會碰見你,現在我不想去找我的朋友了,我要跟你好好地待在一起,一起看看桂林的山水。”
嚴純純肯定是瘋了,就算沒瘋,也快瘋了。我很難說清楚她現在是什麽樣的狀態,我想也許我跟她一樣的,處於瘋癲的邊緣,並且用自己意想不到的方式宣泄著。
後來我睡著了,嚴純純把我推醒的時候車已經到站了。
“你要到哪裏去?”嚴純純問我。
“不管到哪兒去,我都不跟你在一起。”
“那好吧,我跟你在一起就行了。”
嚴純純一直跟著我,我去哪裏她去哪裏。我在車站胡亂地轉圈,她就跟著我轉圈,最後我伸手攔了輛出租車,迅速地鑽進去的時候,嚴純純也鑽進了車裏來。
我對師傅說去漓江,沒再管嚴純純。
到了漓江,嚴純純還是一樣跟在我後麵。我走的時候,她就不遠不近地跟著;我停下腳步的時候,她就走過來和我並肩站著。我不理她,她依然微笑著沉默,或者偶爾說那麽一兩句話,也不在意我是不是應答。
最後我對這種局麵漠然了,因為我完全主宰不了,便由著嚴純純跟著。
在漓江劃船觀水,倒也不覺得清冷,到底是南方的天氣,一直很暖。
一整天下來之後,我開始跟嚴純純說話了。
坐在漓江邊的一間小屋裏喝茶,嚴純純在我對麵,我看著遠處的山石,對嚴純純說“你不該來這裏,你應該去看望夫崖,那才像你的姿勢。”
嚴純純也看了看遠處的石景,說“你錯了,並不隻是望夫崖才像我的姿勢,這裏的哪個石頭不像我的姿勢呢?它們誰不是一心一意朝著一個方向佇立著?它們誰不是堅硬著心腸雨打風吹也不更改地站立著?縱使過了千萬年,縱使風吹日曬改變了它們的容顏,縱使上帝收回它們站立的權利,它們的心也是最後無更改的,等到它們的心更改或者破碎,它們也就會灰飛煙滅了。可是,你看到過它們流淚嗎?那些掛在它們臉上的,不過是旁人為它們惋惜而流的淚,在它們自己,卻是幸福的,所以才可以這樣堅守著。愛情,有時候就是一個人的幸福,所以,即使一個人堅守著也可以天長地久。”
嚴純純的這番話,讓我原先對她的芥蒂都消失了。嚴純純這個女人就算再壞,她也是可憐的,更何況,她還沒做過什麽惡毒的事情。
我想勸她忘了周楊,最後我沒有說。因為我發現這已經沒有說的意義了,心裏想著念著周楊,也許就是嚴純純的幸福。
並且,現在,她有了周楊的孩子,那孩子一定是她更大的幸福。
“其實,我的孩子沒有了。”就在我對嚴純純沒有了芥蒂之後,在這樣一個不屬於我們任何人的地方敞開心地跟嚴純純說話。
“沒有了?怪不得,我看你一點兒不在意。”嚴純純臉上隻是略略吃了一驚,然後說,“你不怕我舉報你?”
我笑了,說“要想舉報你就舉報吧,反正我無所謂。”
“是你告訴我的,我就不會舉報的。”嚴純純一直轉著麵前的茶杯,這動作跟卓一凡很像。
“其實,有個孩子挺好的,能感覺到自己不孤單,尤其是有一個自己愛的人的孩子,應該是更幸福的。”
嚴純純忽然低頭不說話,從那時候開始,她開始沉默,長久的沉默,百無聊賴地跟在我的身後,不管是去旅館訂房間還是吃晚飯,她都沒有再說話。
我問了幾次怎麽了,她依然不說話。
晚上,我們各自睡下,我很久以後才睡著。我總是想著嚴純純沉默之後的空洞眼神,總是覺得有事要發生,我甚至猜測那孩子不是周楊的,一切可能是嚴純純自己的臆想,或者是她編造出來騙自己的謊話,她一定是經曆了什麽才會有這樣反常的舉動。
我覺得我自己也變得很奇怪,這次到底是抱著什麽樣的心情出來的呢?怎麽會有這樣感覺能包容一切的心態?難道是因為我決計要回到那個令人厭惡的地方去?難道是因為覺得自己再沒有希望?難道是因為這世上的任何恩怨我都沒有機會再麵對了?
人生也許總會有這樣的時刻,在知道自己即將失去一切的時候,自己所麵臨的一切就都變得無所謂了。
有種“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的感覺。
我在這種奇怪的感覺裏睡去,卻又感覺從未熟睡,身邊的一切都還能感知,這也許就是傳說中的淺睡眠。
我隱隱地感覺到抽泣,我心裏想著大概是嚴純純在哭,可是我睜不開眼睛,怎麽都醒不過來。再之後,我覺得嚴純純下床了,她開始在房間裏走動,然後摸索著拿出了一樣東西。
就在那個時候,我醒來了。
我睜開眼睛就看見黑暗中的嚴純純手裏明晃晃的刀光,那刀光讓我一下子蜷縮起來。雖然我想過很多次死去,但是真的麵對這樣的場麵,我還是膽怯的,我還是想活著的,尤其在我如此清醒的時候。
嚴純純站在距我隻有一步遠的地方,我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是她手裏的刀光卻是真切的。
忽然刀尖一轉,原來不是要刺向我,嚴純純將刀對著自己的小腹做著一個像是要切腹的姿勢。
我趕緊開了燈,然後撲過去抓住嚴純純握刀的手,用力把刀打落。
嚴純純驚恐地看著我,眼睛瞪得大大的,她的小腹上有一道淺淺的刮痕,溢出了血,血讓那個痕跡變得鮮紅起來。
“你瘋了嗎?你要幹什麽?”我情急之下給了嚴純純一個巴掌,我想讓她清醒一些。
嚴純純回過神來一般,看了看我,又回到床上,拉過被子就躺下了,輕聲說“沒事,我夢遊呢!”
我沒有說什麽,關了燈接著睡覺了。
我當然不信嚴純純是夢遊了,可是她看起來也不像是想殺我,難道她真的想殺孩子?或者,她就是真的瘋了?
周楊若是知道他如今的“不隨便”和當年的“隨便”一樣都害了那些喜歡他的女子,他會不會失望?會不會覺得無奈?
後來我就更加沒有睡好了,嚴純純拿刀的樣子一直在我眼前晃著。她應該是痛恨那個孩子的,可是,那分明又是她最珍惜的東西。
這是嚴純純的劫難,她把愛情和自己的人生包裹在一起,然後把周楊和自己的愛情包裹在一起,對她來說,沒有了周楊,就沒有了人生。林沐也許也是這樣的人吧,她們都是可以為了愛不顧一切的人,但是這並不顯得她們比我勇敢,過分的緊張和過分的不在乎都是懦弱的。所以,我如可憐自己一樣可憐嚴純純,還有林沐。
嚴純純一直睡到第二天下午才起床,起床之後神采奕奕,像是什麽都沒發生一樣,也許她不記得了。
“今天去哪裏玩?”嚴純純興高采烈地問我。
“你現在才起床,還想著去哪裏玩?”
“要不我們去夜遊漓江,一定很有意思。”
我看著嚴純純一臉的笑意,甚至以為昨夜的事是我在做夢,現在才是真實的。
我走到嚴純純麵前,手按在她的傷痕上,問道“疼嗎?”
嚴純純搖搖頭,說不疼。
“流的不是你的血嗎?怎麽會不疼?”
“流血就一定要疼嗎?疼的都是流血的嗎?有些東西,不見血,卻疼得叫人痛不欲生;有些東西,流了血,也未必疼。”嚴純純又是嚴肅又是俏皮地說。
“你恨那個孩子,還是恨周楊?我想你總不至於恨我。”
“我誰也不恨,我為什麽要恨?我隻是,隻是,隻是難過!”嚴純純很苦難地想著,最後用了難過這個詞。
我想我可以理解她,那是一種無法恨的感覺,愛一個人,然後一直忍受著拒絕和不可能的結果,而自己又控製不了地去思念去愛。這是一種連接著心和呼吸的難過,日夜噬咬你,永遠得不到,又永遠在期待。
“晚飯之後我們就分道揚鑣,我們還是各自走各自的好,你去找你的朋友,我走我的路。”我不想再看見和昨夜類似的事情了。
“好!等下再陪我逛逛漓江吧!”嚴純純笑著說。
我想了想,點頭說好。
當暮色降臨的時候,漓江的水顯得更加純淨和秀美,加上遠處水麵上漸漸消退的霞光,如此自然的漓江有了一種叫人忘卻塵世煩擾的魔力。
在這樣的自然裏,人是可以將生命托付給大地的。
我剛剛想完這句話,就聽嚴純純在我身後說“在這樣的時候,就算死了也是美的。”
我轉身看了看她,本來我是有些擔心的,但是我看見嚴純純臉上愜意的微笑和寧靜的眼神,我放心了。
這世間的事變化得太快,聽到的不可信,看到的也變得不可信,似乎你永遠不知道自己麵臨的是什麽樣的境地。
就在我轉過身來之後,隻聽撲通一聲水響,我再回頭,身後的嚴純純已經不見了,水麵上的波紋開出了一朵越來越大的向著頹敗行進的花朵。
“在這樣的時候,就算死了也是美的。”我想起嚴純純的話,我真的理解她,因為我也有這樣的想法。可是,我還是什麽都沒有想就跳了下去。
當我自己在水裏掙紮的時候,我才想到,我根本不會遊泳。
於是我一會兒喊救命,一會兒喊嚴純純。
人是有潛能的。
我拚命地蹬著水,不想讓自己沉下去,後來我發現我真的可以不沉下去,雖然我隻是原地不動。
我的手在胡亂抓著,可能因為我跟嚴純純跳下來的時間沒有什麽差別,我抓到了她的頭發。抓到了她的頭發之後,我就沒有鬆手,可是她卻帶著我往下沉。
幸好這裏的遊客很多,在我幾乎要昏厥的時候,感覺有很多隻手把我托了起來,這個時候我手裏還死死地抓著那把頭發。
上岸後,我嗆了幾口水出來就清醒了,嚴純純卻昏迷著,有人在對她進行人工呼吸。
“快叫救護車,她是孕婦!”我對著圍觀的人大聲喊著,此時我很害怕,比我跳下水的那一刻要害怕得多,我不能看著嚴純純和她的孩子都死在我麵前,我不想以後整夜地做噩夢。
所幸在救護車到來之前,嚴純純有了呼吸,意識開始漸漸清醒,但是孩子情況如何還不知道。
嚴純純被抬上救護車的時候,睜開眼睛看了看我,然後向我伸出手,眼角流出淚來。
我抓著嚴純純的手跟她一起上了救護車。
嚴純純像是要開口說話的樣子,我掩住了她的嘴,叫她休息。
等到醫生確定孩子沒事的時候,我才鬆了口氣。
“你竟會救我!”嚴純純臉色蒼白地躺在病床上,對我說。
“我已經不止一次救你,昨夜也是我救了你。所以,這很正常也很平常。”
“昨夜……昨夜,我其實是想殺了你。”我不知道嚴純純此時的平靜是真是假,因為她總是在騙我,或者連她自己也被自己騙了。
“你還是恨我的。”
“對,我一直恨你,因為這個孩子,我更恨你。”
“是因為周楊不願意因為孩子而屈服於你?”
“不,這裏有個真相,我想告訴你。”
嚴純純此時的樣子更像是一個等待死亡降臨的人,她的心和人生都空了,她整個人就這樣以最自然的姿勢躺在生命的河流裏,河流的水漂浮而過,她漂浮於水麵之上,等待終點。
“我大概知道你要說什麽了,孩子的父親不是周楊吧?”我將心裏一直藏著的疑問說了出來。
“不,你錯了,孩子的父親就是周楊。隻是,這個過程和你想的不一樣。我要他跟我在一起,我說他跟我在一起的話,不管是卓一凡的還是你的還是他的麻煩就都沒有了,可是他不同意。最後我退而求其次,我求他給我一個孩子,他竟然答應我了。後來他帶我去了一個地方,你知道是哪裏嗎?”嚴純純自嘲地笑笑,繼續說,“是醫院。在醫院裏,他給了我一個小瓶子,然後對我說‘想要孩子的話,就拿去吧!’你該知道裏麵是什麽了吧?然後他就走了。我知道,他是想給我難堪,想叫我絕望,他拒絕過我很多次,都沒有最後一次來得徹底和無情。可是,他不會想到,我真的會去做人工授精,我就是要生一個跟他有關的孩子。在進行手術的時候,我的心在顫抖,那是恨和絕望。”
嚴純純說完歎了口氣,接著說“可是,現在都沒有了。因為我發現我殺不了你,我也自殺不了。我遇見你真的是意外,後來我跟著你,我想我心裏不舒服我也叫你不舒服。到了晚上,你和我睡在一間屋子裏,我有種想要掐死你的衝動,可是我下不了手,我試了很多遍,總是下不了手。我換刀,依然不行。我有時候又想把孩子拿出來,從此就跟周楊沒有關係了,我也下不了手。我很痛苦,這種痛苦折磨著我,我快要窒息了,我自己都覺得自己人格分裂了。我想到死,就連死我都想要死在你麵前,我想,這樣你一輩子都不會好過。可是,我發現你竟然不恨我,我一個人演戲一下子變得很無聊。我好想做自己,為自己活著,而不是被愛情或者仇恨左右,上天給了我機會,讓我死,再讓我活。”
“重要的是你自己想通。其實我恨過你,你誣告卓一凡的時候,你要挾我的時候,我都恨過你,而且,我是個一旦恨一個人就會對他下毒手的人。真的。我之所以現在不恨你,是因為有比恨你更恐怖的事在等著我,恨你這件事就顯得微不足道了。仔細想想,也確實是微不足道的。你還會有愛情的,你會遇見一個最適合你的人,但是我請你帶著孩子活下去,孩子是最重要的。”
我是真心地誠懇地對嚴純純說這些話的,即使她說她要殺我,終歸她沒能殺了我,如果她真的殺了我,也許是我的解脫呢!這世上受苦的人,被折磨的人真的是多如牛毛,能夠隱忍的是少數,多數都要用不同的方式發泄出來,比如監獄裏的那些人,她們就用讓別人受苦讓別人受折磨的方式來發泄。所以,我一點兒不怪嚴純純,也沒有了仇恨。
也許,對於真正經曆過生死的人來說,真的沒有什麽是放不開的了。
“你走吧。”嚴純純對我說,“以後見了周楊,不要告訴他我的事,永遠都不要說,我不想在他眼裏變成一個為了他而卑微不堪的女人。孩子,就當是他為了償還我送給我的禮物吧!如果你們以後在一起,你大可放心,我不會帶著孩子回去找他的。”
“可是,心裏藏著秘密真的很難受,你還要我藏一輩子那麽久。”
“那你就難受吧,得到幸福的同時,難道不能接受點兒懲罰嗎?”
說完,我和嚴純純相視而笑。
這個曾經那麽清純的女孩變了,變得蒼白而且蒼老,她所經曆過的傷痕不管是別人給她的,還是她作繭自縛的,終究是她的傷痕,那些傷痕會讓她更堅強吧?
但願如此!
跟嚴純純分開之後,我一個人又走了一些地方,把山山水水都仔細地看了看,把我現有的人生都仔細地排列了一遍,最後終於從我遇見過的所有的人那裏獲得了一些寬慰他們多少都從我這裏受到了一些傷害,那麽我所受的傷害應該是他們所受傷害之和,所以我現在的痛算不得什麽;那些恨著我的人並沒有比我好過一些,或許仇恨讓他們寢食難安,所以我並不需介意他們的恨,因為他們正受著恨的折磨和懲罰;那些給予我愛的人都是真的可以看到我內心的人,他們嗬護著我人生裏最溫暖的部分,那部分永遠在,無論我在哪裏,所以我沒有必要在意將去何方。
這是我給自己最後的勇氣。
謝謝你,賜予我愛情!
一個月後,當我站在監獄門口的時候,我真的覺得我的人生是一場夢,這場夢做得離奇並且真實。所有的快樂、痛苦、瀟灑和苦難都融合在了一起叫我吞下去,老天爺一會兒高興了扔個東西給我,一會兒不高興了又要抽回去,再過一會兒又扔個東西給我,不高興了還一樣要抽回去。
老天爺也不過是個凡人,有七情六欲,有情緒。
看大門的不準我進去,我說我是這裏的犯人,然後他用看神經病一樣的眼神看著我。
我又強調一遍“我真的是這裏的犯人!”然後我想到了張教官,便要求見張教官。
看大門的還算通情達理,讓我見了張教官。
張教官一見我,那眼神裏多少也有點兒看神經病的味道。
“你為什麽還來?”張教官奇怪地問。
“我……我不該來嗎?”
“你不是已經沒事了嗎?你還來幹嗎?”
“啊?”我聽得一頭霧水,完全不知道張教官說的沒事了是什麽意思。
“難道你不知道?哦,也對,你正在精神病院接受治療,不知道也是應該的。難道你現在還沒好?”
聽張教官這麽一說我更是不明白了,搖著頭,完全進入迷糊狀態。
“看來很嚴重啊,我打電話問問你是哪個精神病院的,得趕緊送你回去!”張教官說著就去打電話了。
我趕緊說“不不不,你誤會了,我好了,全好了,我就是來看看你,還挺想念的,沒別的事我就先回去了。”我很聰明地沒有再繼續堅持自己的說法。
我飛快地從那裏逃離,像是撿了個大便宜,生怕走得慢一點兒就會被人重新抓回去了。
我的人生又開始上演滑稽的一幕了嗎?真是鬧劇完了上悲劇,悲劇完了上喜劇,夠折騰的。
誰會知道這一切是怎麽回事?我沒事了?我在精神病院接受治療?
顯然,周楊一定知道。
我很明智地直奔周楊的診所去了,我想此時這個敬業的人應該在診所而不是在家。
周楊竟然不在,問診所裏的人,說周楊參加婚禮去了。
“他的婚禮還是別人的婚禮?”我當時就冒出了這麽句話。
“當然是別人的!”周楊的員工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似乎周楊就不該結婚。
在信息發達的時代,身上沒有通訊工具真是寸步難行,早知道如此,出走之前應該收下周楊送我的新手機。
不過既然到了周楊的診所事情就好辦了,我用診所裏的電話撥通了周楊的手機。
周楊聽到我的聲音,立即說“你站在原地,一動都不許動,我馬上來!”
周楊在十分鍾之內就趕回了診所,我很聽話地站在給他打電話的地方,一動沒動。
“舍得回來了?玩夠了?我告訴你,你完了,這回你徹底完了。走,馬上跟我回監獄,警察到處都在抓你,全國人民都知道你冷豔了,都知道你這個越獄的女犯人了,趕緊跟我回去自首吧,爭取寬大處理!”周楊一邊說一邊過來拉著我就往外走。
我跟著周楊走,一直到坐上他的車,我才開口說“好吧,走吧,反正我剛從那裏回來。”
周楊一聽,驚訝而又無奈地看著我,然後使勁兒鳴了聲笛,說“你去哪裏了?你到底去哪裏了?你知道大家找你都要找翻天了嗎?你說你這個女人怎麽能這麽狠心?怎麽能這麽狠心呢?你從來都沒想過別人嗎?不過我知道你會回來的,我手裏還握著你小樣的一筆財產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