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最後一封信(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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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戰場就像一個絞肉機,雙方都在為把對方變成裏麵的肉而努力著。
    陣地已經守不住了,機槍子彈都已經打光了,鬼子也已經要摸到陣地前沿來了,路程遙也已經抱著必死的決心,拿起了身邊的步槍,裝上了刺刀,準備進行白刃戰了。
    期待的支援也不可能成為現實了,路程遙摸了摸懷裏揣著的戰友的遺物,摸了摸中彈的傷口,拍了拍脖上掛著的護身符,準備拚刺刀了。
    班裏剩餘的人都來了,活著的都來了,一眼掃過,一共也就剩六七個完整的了,路程遙已經顧不上清點傷員情況了,大家上好刺刀就一起爬出戰壕,準備反衝鋒了。
    大家都已經做好了必死的決心了的,眼睛裏都冒著堅毅的目光,都不說話,就隻是看著鬼子,一步一步的上來,準備著。
    忽然,本方陣地後傳來了一陣炮擊聲,看著炮彈落到鬼子的陣地,把鬼子衝鋒的隊伍攔腰截斷隔開,炮彈像雨點一樣,落到前方,讓路程遙他們士氣大振,聽到指揮吃起了衝鋒號,路程遙他們冒著炮火就開始向已經衝上來的鬼子發起來衝鋒。
    後方的鬼子被炮彈隔離開,無法衝上來,隻能原地臥倒躲避炮轟,已經衝上來的隻能和路程遙他們拚起刺刀了。
    就在雙方進行肉搏的時候,鬼子的炮火也開始襲來,他們不管雙方已經開始肉搏,朝著陣地就是一頓亂轟,看樣子是不把衝上來的人當活人了。
    路程遙他們也已經顧不上躲避炮襲了,隻能祈禱著繼續和前麵的鬼子廝殺。
    衝上來的鬼子畢竟人數較少,他們很快就清除幹淨了。
    聽到一陣陣撤退的號聲傳來,戰士們仿佛聽到了赦免的聖旨一樣,飛快的折回戰壕,躲避鬼子的炮襲。
    雙方都在朝著陣地上傾瀉著炮彈,來不及撤退的士兵隻能原地臥倒在地,等待自己命運的審判。
    炮轟持續了大約四十分鍾,雙方又不約而同的停下了來,僥幸活下來的士兵,也趁機起身朝著本方陣地跑去。
    終於又結束了一場戰鬥,路程遙疲憊的躺在地上,一動也不想動。
    小四就躺在他旁邊,兩人對視著,忽然就笑了起來,也許是祝賀自己又活了下來。
    終於兩人還是互相攙扶著站了起來,路程遙也開始清點班裏的情況了。
    這是這幾天最慘的一場戰鬥,他們班還能動的人隻剩下五人了,他和小四雖然都帶傷,卻也還能動,兩個機槍手一死一傷,傷的也已經抬走了,潮州兄弟就隻剩下一人了,新來的五人也已經剩下兩人留著了,其他三人已經陣亡了,馬乘風也不見了,據說是受傷了,已經被醫務兵抬走了。
    路程遙背靠著戰壕,大口的喘著氣,傷口的血早已經幹住了,和衣服粘在了一起。
    小四去收集陣亡士兵的士兵證了,唯一剩下來的潮州人,正坐在一塊石頭上抽著煙,手顫抖著,感覺煙隨時會掉下來,他也已經變得渾身是血了,隻是不知道是自己的還是敵人的。
    就這樣,等到了晚上,命令下來了,他們這個區域全部換防,所有班組全部到後方等候重新整編。
    路程遙撤下來後就被安排住進了醫院,可他剛進醫院住了一晚,第二天都沒過完整個醫院就要後撤了,他也隻得聽從安排跟著後撤,而他體內的彈頭,就隻能繼續留著了。
    在醫院他終於知道了,原來他們一直守著的就是號稱常德的北大門——石門。
    聽說他們撤下來不久,接替他們的隊伍第二天一早就被日本鬼子一次衝鋒打穿了,本來他們的醫院還是屬於後方的,可惜一天戰鬥過後,已經成為了前線了,隻得繼續後撤了。
    可惜的是,這次他們連著幾天都沒有安頓下來,一直後撤著,聽說前方戰況很差,日本人已經快要圍住常德了,好幾處陣地都被突破了。
    路程遙也跟著心情很差,他覺得他們這麽多天的努力好像沒有任何意義,這麽多兄弟的犧牲也都全部白費了,王山大哥的犧牲也沒有起到一點作用。
    他們的隊伍已經拆散了,小四和他都在醫院,跟著醫院動蕩著,就像是坐著沒有槳的船,隻能跟著風飄蕩,卻不知道要飄到何處。
    馬乘風也在這個醫院,他的傷口已經縫合了,左手用幾根木板固定著,拿繩子綁著,掛在脖子上,看著很是滑稽。
    他們的臨時醫院在連著幾天的搬遷後,終於決定要解散了,他們這些傷員全部要運送到重慶去了。
    他們三個知道後都很激動,終於可以回家去了。
    馬乘風也放下擔憂,又開始恢複他萬金油的特色,每天講著風月段子,在整個傷員裏充當著慰問人員。
    路程遙心裏有些說不清的情緒,他們一起五人出來,現在王山大哥已經陣亡了,司機又不知道去了哪,就留下他們三個,還各個帶傷。
    他大哥交代的事情,是一件也沒有完成,還弄丟了大哥雇的車和司機,也不知道大哥是不是已經知道這邊的情況,重新派人去搬遷工廠去了。
    這次出來,讓他完全清醒了,他也不再幻想著能拯救世界了,隻想著不要讓身邊的人擔心就好。
    他們是坐卡車回重慶的,軍用卡車,傷員蹲坐在後麵的貨鬥裏,一路上冷風吹著,每個人都蜷縮著,等待著最後的黎明。
    等到了重慶,一群人全部被安置到了城外的一處駐軍處,這裏正在搭建著一所新的醫院,隻不過現在還僅有一些平房和帳篷罷了,而他們,也算是這裏的第一批顧客了。
    他們到的時候已經是後半夜了,不過這裏也許是已經知道他們要來了,全部燈火通明的,一下車就有人把他們接走了,安排了住處。
    路程遙是被一個姓範的女大夫接走的,小四本來想和他一起的,可惜他們不屬於一類傷,要分到不同的科室,隻得分開。
    他是需要開刀手術的,所以是有房間住的,而小四和馬乘風他們卻隻能暫時住帳篷。
    範大夫應該有二十五六歲的樣子,一雙大大的眼睛上架著一副精致的眼鏡,厚厚的嘴唇,帶點嬰兒肥的臉蛋,就像煮熟的雞蛋似的白嫩光滑,她身材壯碩有勁,走路風風火火的,一看就是北方來的姑娘,路程遙跟著她走著,竟有些跟不上,以至於他隻能小跑著跟著。
    傷口雖然已經結痂了,但連續的小跑還是讓他疼的哼出聲來。
    範大夫聽到他的哼聲,放滿了腳步,轉頭看了看她。
    “大夫,我明天能請假出去探親嗎?我家就是重慶的。”路程遙看範大夫看向他,連忙有些期待的問道。
    “暫時還不行,你們這些傷員現在屬於軍管,能不能出去不是我們說了算的,需要去找你們部隊的領導請假。”範大夫邊走邊說道。
    範大夫雖然身材壯碩,聲音卻很溫柔,讓路程遙聽的很舒服。
    “那我什麽時候可以手術呢?會有危險嗎?”
    “現在還不知道,需要等明天做了檢查才能知道,不過你的手術是小手術,很安全的,我向你保證。”範大夫停下了腳步,盯著他,緩緩的說道。
    路程遙被分配到了很大的房間裏,裏麵已經分滿了傷員,一共有兩排病床,每排有九隻床,還有一個病床是空著的。
    他被分配到了第九號病床,隔壁是七號和十一號,每張床之間用一個櫃子隔開,那是靠著白粉牆安放的,兩排床中間有條約一米半的走道,對麵是十號,斜前方分別是八號和十二號,每張床的床腳都放著一個痰盂和坐便盆,看樣子都是嶄新的。
    剛安頓好,還沒來得及躺下休息,旁邊的人就給他遞過來一包餅幹,問道“吃餅幹,兄弟,貴姓?”路程遙道謝道:“謝謝,免貴姓路,你貴姓?”
    “我姓白,剛從七十四軍受傷下來,鬼子炮轟的時候,正好一顆炮彈落在我邊上,當時就暈了,也算是命大,醒來發現隻是腿上中了彈片,需要手術取出來。你是怎麽了?”
    “肩膀中彈了,需要取出子彈,可傷口已經好了,還需要重新割開……”路程遙擔憂的說道。
    “別擔心,兄弟,你這隻有一顆子彈,好取的很,我都不知道有多少彈片,這已經開了兩次刀了,還沒全部取出來,來到這裏還需要再開刀一次,還不知道這次能不能取幹淨。”白先生也情緒低落了,說道。
    安置好床鋪,路程遙就睡了,他的對麵上方正好有個窗戶開著,能讓他看到外麵的天空。
    離開重慶也就半個多月,可他再次見到重慶的天空,竟然有些格外的想念,他又開始想念他的母親,他的大哥,還有邢先生,多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