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的？
    手機通訊錄上出現了一個李不言十分熟悉的名字。
    “老唐？他找我做什麽？”
    老唐正是的他在遊戲策劃時的主策劃，也是他李不言的開山師父。有些疑惑為何老唐要在這時打電話給自己，李不言摁下了接聽鍵。
    “喂？”
    “吃飯？好啊，正好我也沒啥事。去哪兒吃？”
    “ok，我這就來。”
    李不言快步換好衣服下樓，與老唐進行碰麵。
    老唐是個長相斯文的中年人，偏胖。在昔日工作時，他倒與李不言很是聊得來，並在離職的時候，給策劃組的所有組員們都留下了聯係方式。
    但今次請客，卻隻有李不言跟他兩人到場。
    “其他人呢？”李不言問道。
    老唐歎了口氣：“問過了。要麽在加班，要麽不在川城。如今也就隻有你我倆人能一起吃個飯。”
    “這麽晚了還在加？”
    “做遊戲是這樣的。”
    似是感到氣氛有些壓抑，老唐笑著岔開了話題：“說這些幹什麽，我這次來可是給你慶功的。”
    “來，我們邊吃邊聊。”
    在川城，自然要吃火鍋。
    時值八月，正是天氣炎熱的時節。因而火鍋店都將桌椅擺在了門店外，也好讓客人們在享用火鍋的同時，一覽川城的美妙夜景。
    就譬如這不遠處的高樓大廈群，正默默灑下自己的輝光，俯瞰著大地上的芸芸眾生。
    什麽？為什麽還不下班？
    開玩笑，能進雅達利公司就已經是他們的福分。這幫人怎麽可能會不拚命工作，將好不容易到手的機會白白溜走？
    就這，多少人想來都沒機會呢！
    點菜中的老唐突然想起什麽：“對了，我記得你好像不是本地人，這火鍋吃得慣麽？”
    “老家是離得蠻遠，不過吃辣的話應該沒問題。”
    李不言是在去年春招的時候來到川城。剛來時，因為不認得火鍋店裏的油碟，還差點鬧了笑話。對此老唐也是記憶猶新。
    交談了這數月中的見聞，老唐舉起紮啤狠狠悶了一口，笑著調侃道：“不過我也沒想到，你竟然真能做出個爆款。”
    “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說著，老唐眼中也閃過一絲羨慕之色。
    在如此年輕的前提下便能做出爆款，李不言未來在遊戲策劃上的前途，可以說是一片光明。
    雖說從結果上來看有些歪打正著，但現在它的傳播度如此之廣，一些嗅覺靈敏的遊戲公司，也都紛紛向身為製作人的李不言拋來了橄欖枝。
    就在這吃飯的時候，他的手機便已經開始響起三次hr的盛邀。
    有些不耐煩地關掉了手機消息提醒，李不言答道：“我這邊還想再考慮一下。老唐，你的工作找的怎麽樣了？”
    “我？”老唐苦笑一聲。
    “我暫時不打算再找了。”
    “現在三十多快四十，身體也逐漸抗不住。這些天一直在往醫院跑，做了些手術。”
    “估計啊，以後也找個清淨點的活兒幹，不會再去碰遊戲了。”
    李不言愣住了，一下子不知道如何接下話頭。
    作為一名能做到雅達利公司主策劃的人來說，老唐的能力自然是毋庸置疑。但可惜的是，像他這樣的人，麵對積勞成疾的身體，隻能滿懷不甘地告別他所珍愛的事業。
    這就是遊戲業界冰冷而殘酷的現實。
    “在做手術躺床上的這些天裏，我一直都在想，自己這數十年天天在這遊戲圈子裏混，都混出了些啥名堂。”
    “他媽的，除了這一身的毛病外什麽也沒有。”
    老唐苦笑著搖頭，悶聲一口接一口地喝著紮啤。
    “服務員，再來一箱！”
    不知道如何安慰老唐，二人唯有沉默。
    天邊高聳入雲的雅達利大廈依舊燈火通明。但在被行道樹所遮蔽住燈光的陰影裏，二人一口接一口地，喝下度數並不算高的啤酒。
    采得百花成蜜後，為誰辛苦為誰甜？
    過了好一會兒，老唐這才開口：“所以說，不言啊，你一定要趁著年輕，趁著這個機會，找準看上去有前途的項目組。別像我這樣，到了年紀大了，再感歎歲月不留人。”
    老唐說的對。
    一個遊戲的成功，個人的努力隻占很小一部分。
    時勢、團隊與運氣，才是重中之重。
    而大多數像他這樣的普通人，在這遊戲業界耕耘一生，也未見得能有一款成功的作品。
    他們大多都倒在了時代的洪流中，成為了時間長河底下，一粒不起眼的沙塵。
    而倘若，沙塵不甘心就此沉於河底，那也隻有自立工作室，靠自己來攪動整片河灘。
    李不言沉默著看向玻璃杯中自己的倒影。
    要賭這一手麽？
    賭自己能夠成功？還是賭在未來，自己不會因為當年的抉擇而留有遺憾？
    也許一個足夠理智的自己，會在收到各種遊戲公司意向的第一瞬間，便聰明地激流勇退，告別單機遊戲。
    去一家大型遊戲公司就職，當一個玩家口中的“狗策劃”，設計各種商業化氪金係統，為遊戲產業“賦能”。
    以他的才智，這麽做絕對會活得無比滋潤。
    但很可惜，當他心存猶豫的那一瞬間，在內心深處，便已經給出了答案。
    遊戲業界，不該，也不能是這個樣子。
    李不言也灌下一大口紮啤，像是要借著酒勁兒一樣點頭：“嗯，我也打算趁著年輕幹些大事。”
    “不過我相比於寄人籬下，聽投資方的臉色，不如自己成立工作室單幹。”
    “啊？你要單幹？！”
    這下輪到老唐傻眼了。
    兄弟，我這是勸你在大環境不好的時候，把握機會找個好點的工作苟住！
    不是去叫你去自尋死路啊？！
    你一個剛畢業不久的大學生，沒錢沒技術沒經驗沒人脈，就靠一腔熱血，拿頭去開工作室跟人硬拚呢？
    “等一下，不言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
    “不用說了，老唐，我已有決定。”
    “你......”
    老唐抬起頭看向李不言一眼，舉起一半的啤酒放下又拿起，話到了嘴邊，卻不知道說些什麽。
    “也罷，你現在年輕，能拚。”
    “伱放心，我還是會給自己留後路的。”李不言笑著回應道。
    他現在還不至於傻到把身家都給賭在下一個遊戲上。他要做的，是通過一款一款低成本小遊戲慢慢發展，最終得以在這洶湧湍急的遊戲業界站穩腳跟。
    夜已深沉，二人也不知添了多少次啤酒。
    唯見那遙遠的雅達利大廈中，依舊閃耀著不休的燈光。
    ......
    “哈哈哈——爽！”
    結了賬，喝得有些微醺的二人勾肩搭背地走在川城街道上，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
    “老唐，你還記不記得當初麵試的時候，最後我是怎麽說的？”
    “當然記得，當時你這回答可讓我印象深刻。”
    當時的最後一輪麵試，正是由老唐這位主策劃主持。而在麵試的最後，一般情況下大多都會問職業規劃。
    但也許是看上了李不言的與眾不同，老唐竟鬼使神差地問了個奇怪的問題。
    “你當遊戲策劃最終有什麽夢想或目標麽？”
    “沒錯。我記得當時我說：總有一天，我要做出一款超越《魔獸世界》的遊戲。”
    《魔獸世界》，一款曇花一現的mmorpg。
    當初剛出世時，因其充實的內容與極為豐富的玩法被玩家驚為天人。
    人們將其稱之為，香草時代。
    但隨著公司雅達利集團被收購，總裁變成了一個跟地精沒啥兩樣的家夥後，它便逐漸泯然眾人。
    這一直都是紮在李不言心中的一顆刺。
    “可是，但凡是說過這話的，最終都失敗了。”老唐苦笑著，說了句和當時一模一樣的話。
    “沒錯，雖然他們都無一例外都失敗了。這句話，也幾乎都成了一份魔咒。”
    “但若是連說出口的勇氣都沒有，那麽，我才必然失敗！”
    李不言回過頭笑道，眼中滿是飽含著激動的淚水。
    “老唐，你等著，等著我總有一天能打破這虛偽的魔咒！”
    “和幹碎這群屍位素餐的廢物！”
    他伸出右手向上，直指遠方依舊燈火通明的雅達利大廈，嘴角少見地劃出一絲瘋狂的弧度。
    “雅！達！利！”
    “我要——超市你的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