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字數:11877 加入書籤
qzone.io,最快更新菊花殤 !
第五章妾心璿璣
開封城內,已經亂作了一團,主要的交通要道,甚至是平日裏不起眼的後街小巷,都布滿了重兵把守。
而怡香院,已被官府查封,秦紅袖和怡香院內的打手護院無一例外地全被打入大牢。而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妓女們,念其可憐,其情可憫,通通放回原籍。
而已無家可歸的,暫留院內,等候段意平的到來處置。段意平依瑤佳之意,將這些女子都送到了靜言堂杭州分舵的織錦坊,令她們也學得一技之長,將來願出嫁的好好地打發她們出嫁,若已對男子心灰意冷不願出嫁的,就讓她們在織錦坊打工為生,終此一生。
民間,小道消息像是秋日的蒲公英,漫天飛舞著流言。
有人說,當今皇上最寵愛的妃子的父親劉青狐劉大老爺,在怡香院采菊傾城這朵傾國傾城的花時,像一陣煙似的消失不見了。
劉青狐,菊傾城,還有怡香院裏劉青狐帶去的護衛,全都消失不見了,消失得幹幹淨淨,就好像這些人從來都沒有存在過。
有人說,當劉妃聽聞自己老父失蹤的消息,花容失色,頓時昏倒過去。醒來後,痛不欲生,哭得是梨花帶雨。成祖皇帝心疼愛妃,當即下令,令大理寺卿段意平連夜啟程趕往開封,務必徹查此案。
有人說,怡香院已被官差們掘地三尺,卻沒有發現任何線索,隻是在菊傾城的閨房內的香案上,放著一隻散發著淡淡輝暈的白玉梅花鏢,梅花鏢下,是一紙信闕,上麵隻寫了四個字:“逍遙公子”。
將相王侯,富股賈商,提起逍遙公子,人人無不噤若寒蟬。隻有城內的老百姓,人人在心底深處無不拍手稱快。
在開封,不僅僅是劉青狐獨霸一方,隻手遮天,即便是那些從劉府裏走出來的劉青狐身邊的一隻狗,也無不稱王稱霸,為非作歹。
就在開封城內風聲鶴唳的時候,一輛馬車已經駛在了前往北京城的官道上。車內,坐著賀瑤佳和獨孤楓。
一夜趕路,天微亮時,離開封已遠。獨孤楓微一拱手:“此地已遠離開封,獨孤就此別過。”
瑤佳情急挽留:“你要去哪裏?如若你也是要回北京,何不結伴同行?”
獨孤楓麵容清冷,語音清冷:“你我本不同道,何苦一定要勉強同行?至於這一次欠賀姑娘的人情,日後如有機緣,獨孤一定奉還。”
“你——忍心就這樣丟下我一個人在路上?”
獨孤楓仰天一聲朗笑,頃刻間,笑聲收斂,冰冷的語氣中帶著一絲嘲諷:“靜言堂的賀大堂主,即使身無武功,自保也是綽綽有餘了吧?”
話音未落,他騎上了他的赤驥,身影已經消失在遙遠的遠方。
瑤佳獨自站在欲曉未曉將光未光的猶自黑暗的官道上,仿似一抹寒徹肌膚的冰水從心髒流出,緩緩地流至四肢百骸。
正暗自神傷,獨孤楓的一騎白衣黑馬去而複返。
“獨孤?”瑤佳的眼中有著不經掩飾的欣悅和歡喜。
獨孤楓神色清冷依舊,他從馬背上縱身越到了馬車上,語氣清冷地對瑤佳說:“上車,我送你回京城。”
放下車簾的瞬間,獨孤楓對她說:“不管發生什麽事,不要向外看,相信我。”
獨孤楓雖是神色不變,瑤佳已知必有事故發生。她名為朝廷正二品大元的官府千金,這幾年卻多奔波於江湖之中。當下裏她沒有多問,挑起了門簾剛剛坐進了車中,紛遝的馬蹄聲即在車外響起,但,她沒有向外多看一眼,因為,她信他。
隻要他在她的身邊,她什麽也不怕。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情緒,無從解釋,也無所畏懼。
馬車前行,赤驥跟隨在旁。
一路疾馳,獨孤楓一句話都沒有同她說,她知道獨孤楓此次沒有同他說話,不是他刻意不理會她,而是他們這一次好像是真的遇到麻煩了。清冷如玉的獨孤楓,她第一次感受到他的緊張。
獨孤楓在緊張。
她如此清晰地感受到獨孤楓的緊張。
她知道獨孤楓是為了而擔憂她而緊張,如果獨孤楓想要一走了之,以他絕世的武功和獨步天下的輕功,想要走脫是易如反掌的事。而他,卻放不下她嗎?思至此,想至此,瑤佳心底湧起了一縷甜蜜。
車窗外的馬蹄聲越來越密集,就在她感受到獨孤楓已經緊張到了極致的時候,獨孤楓忽然停下了馬車,撩起了車簾對她言道:“已是晌午,下車歇息一下吧,你也該餓了,吃點東西再趕路。此處有一汪潭水,咱們就在這裏暫且打尖吧。”
獨孤楓扶她下了馬車,驚鴻一瞥間,寂靜的山穀中,已經擁滿了人,竟有百人之眾,卻並不嘈雜。那些人訓練有素,錯落有致,分布有序,他們五人為一群,相圍而坐,安靜地吃東西喝水。他們完全沒有江湖中人的習氣,看上去倒更像是一支訓練有素的軍隊。
瑤佳暗暗心驚,她終於明白了一向清冷如玉、處變不驚的獨孤楓為什麽會如此緊張了。
獨孤楓反倒似平靜了下來,清冷的麵容中居然有幾許溫柔之意,他柔聲道:“你先洗把臉吧,這片林子枝茂而葉盛,林中應有不少野味,我去給你打個野味回來打牙祭。”
在他清冷溫柔的眼波裏,她心靜如止水:“那我去拾些樹枝回來。”
“不用。”獨孤楓淡淡一笑,“我會帶回來,不要汙了你的手。”
“我等你回來。”
“很快。”
潭水邊席地躺著一個人,酣睡正沉,也不知在這裏躺了多久了。那人同獨孤楓一樣,竟也是一身白衣,雖然雙眼緊閉,俊美的五官卻是一覽無遺。山中潮濕,寒氣甚重,雖然素不相識,瑤佳依舊去車裏取出一床錦被幫他蓋在身上。
獨孤楓應允她很快回來,他真的回來得很快,他回來時,帶回了柴禾和一隻山雞,一隻野兔。瑤佳知道,他心中到底是免不了擔心。
而那些將他們層層包圍了的人,眉眼不抬,看也不看他們一眼,隻要他們不離開他們的視線範圍之內,他們也不限製她和獨孤的自由。
他們——到底想要做什麽?
生火,烤肉,獨孤楓做這些事情做得駕輕就熟,很快,空氣中飄起了嫋嫋的炊煙和縷縷的香氣。
炊煙嫋嫋不絕,直入雲霄。瑤佳心中忽然恍悟,不露聲色地望向了獨孤楓,獨孤楓迎視著她的眼光,居然淡淡一笑,然後,他垂下了眸光,繼續手裏的事情。
瑤佳忍不住問:“你經常做這些事情嗎?”
“以前常常做,現在很少了。”
瑤佳心下黯然,以前,他想必吃了不少苦吧?
九年前,武林中人第一次在華山舉辦武林大會,想要推選出一個武林盟主,聲討當時在江湖中已經勢大、且行事暴戾乖張的青龍教,那年他隻有十七歲時,倚仗手中的一柄追雲劍和追雲劍法,技壓群雄。
他第一個挑戰的人是嵩山派的郭定,郭定號稱嵩山派第一高手,嵩山劍法使得出神入化。嵩山劍氣象森嚴,便似千軍萬馬奔馳而來,長槍大戟,黃沙千裏。
一招,獨孤楓僅僅隻用了一招,一招流雲散盡,便擊敗了郭定。
五嶽劍派之間從來都是遙相呼應,互仰鼻息,衡山派五神劍高手宋清平不相信獨孤楓一招之內便可以擊敗郭定,一定是什麽地方出了不可思議的意外,言而總之,總而言之,獨孤楓絕對不可能一招之內便擊敗了郭定。
宋清平劍法迅疾奇特,出手快如閃電,劍鋒辛毒狠辣。但他絕不是一個壞人,一個小人。他是個很驕傲的人,一個很愛麵子的人。但是,那一役,他輸得心服口服,他對人言道:“此子絕非凡品,將來定可笑傲江湖,笑傲群雄。”
獨孤楓一戰成名,眾人無不為他的武功和神采折服。
遺世獨立,玉樹臨風。獨孤楓自此無人不知。
那次武林大會,獨孤楓成為武林盟主。
華山之巔,擬定了剿滅青龍教的行動。隻是,行動尚未開始,嵩山派郭定一家,江南上官世家,山西太極陳門皆遭到滅門之災,血流成河,慘不忍睹。凡有生命之物,皆不留活口,竟是雞犬不留。隻在大門上,留下了血淋淋的八個大字:“加盟者死!退盟者生!”
一時之間,恐怖的氣氛彌補在眾人的心頭,許多門派開始退出加盟,聯盟討伐青龍教一事終致不了了之,而獨孤楓這個武林盟主自也是不了了之。
“**********,平生我自知。”一個陌生的聲音打斷了瑤佳的沉思,
瑤佳適才給他蓋被子那人此時懶洋洋地坐了起來,他揉揉睡眼,“哇,好香!好香!”
那人手執一柄折扇,循著香味就來到了火堆旁,烤肉旁,“嘿嘿”笑了兩聲:“不知兩位可否行個方便?在下已經一天沒有吃過東西了。”
那人行跡雖是不拘小節,衣服的麵料卻是上好的質地,舉止也是謙謙有禮,瑤佳並不反感他,她望向了獨孤楓,獨孤楓淡淡道:“這位兄台請坐,在下準備的食物正有些多了。”
“如此美味,豈可無酒?”那人從懷中叮叮當當掏出一個布袋,林林總總,他竟從布袋裏取出一堆的酒杯和酒瓶,他取出了三種不同的酒,倒在三個不同的杯子裏,含笑道,“高粱美酒,乃是最古之酒。夏禹時儀狄作酒,禹飲而甘之,那便是高粱酒,飲這高粱酒,須用青銅酒爵,始有古意。而兄台氣宇軒華,當用這青銅酒爵飲這高粱美酒。此乃百草美酒,乃采集百草,浸入美酒,故酒氣清香,如行春郊,令人未飲先醉。飲這百草酒須用古藤杯。百年古藤雕而成杯,以飲百草酒則大增芳香之氣。此酒清香芳甜,此杯古趣盎然,最宜女子飲用,這位姑娘當之無愧。而飲用汾酒,當用玉杯玉碗,玉碗盛來琥珀光,犀角杯可增酒之香,而玉杯玉碗可增酒之色。在下雖愛酒,卻是不勝酒力,最是適合飲用這汾酒了。”
飲杯酒,竟讓他說出這樣一大篇道理來,瑤佳從來沒有聽過這樣的歪理,不覺聽得津津有味。瑤佳道:“這位公子,等會兒如果你吃飽了,就盡快離開這是非之地吧。”
那人打開折扇打量了四周一圈,搖頭晃腦地說道:“此地一派寧靜祥和,姑娘怎說這裏為是非之地?”
瑤佳正要再說什麽,忽然看見獨孤楓的眼神驀然轉沉轉冷,猛然想起,那人若真的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怎會獨自身處這荒山野嶺之地、麵對如此眾多身佩兵器的陌生人而坦然自若?
心中正自驚疑不定,始終尾隨著他們卻又按兵不動的一眾人等,終於有了變化。他們原本都坐在地上休憩飲食,此時都站了起來,謙恭有禮地低下了頭,默默地讓出了一條通往他們的道路。
一個一身黑衣的男子緩緩地走向他們,一直走到了那人的麵前,站定。他們相對佇立,一黑一白相映成趣,瑤佳忽然想起黑白無常。隻不過,此時,此景,此地,她實在是笑不出來。
如果說獨孤楓的清冷像是一方千年古玉,清冷中猶自透出一股子雋秀與儒雅,斯文與謙遜,那這個黑衣人清冷就是從骨子裏冷到了血液裏,又從血液裏冷到了四肢百骸,從頭冷到腳,從外冷到內。
黑衣人眉頭微蹙,冷冷道:“淩禦風,你又在搞什麽鬼?”
那白衣人淩禦風懶洋洋地從地上站了起來,無辜地為自己辯解:“潘乘風,我和你又沒有殺父之仇,你不要看見我就跟看見了仇人行嗎?我能搞什麽鬼啊?我不過是在這裏睡了一覺喝了杯酒而已。”
獨孤楓和瑤佳心下暗暗一驚,淩禦風和潘乘風為青龍教教主手底下一左一右兩大護法,左護法淩禦風掌控青龍教的財政大權,右護法潘乘風掌控青龍教的軍政大權。
潘乘風的聲音冰冷得像是一把最鋒利最無情的寶劍:“如果你睡飽了喝足了就趕緊走,不要妨礙我辦事。”
獨孤楓和瑤佳這時才明白,原來那些人遲遲沒有動手,是因為淩禦風和他們在一起。他們竟然會驚動了青龍教的兩大護法,看來青龍教真的是一定要置他們於死地。隻是,淩禦風為什麽會和他們在一起?聽潘乘風的語氣,淩禦風的出現純粹是一個意外。
雖然他們沒有見過一直尾隨在他們身後的人,可是他們可以猜到是什麽人。青龍教從來都是順我者昌逆我者亡,他們殺了青龍教最有力的幕後財力支持者之一的劉青狐,青龍教怎會放過他們?
淩禦風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懶洋洋道:“潘乘風,教主有令,取消這一次的行動。”
潘乘風冰冷眸光中閃過一抹殺氣:“淩禦風,不要因為教主縱容你,你就一味的胡鬧,胡鬧也要有個限度。”
青龍教從來沒有取消過任務,任務一旦下達,絕無反悔,沒有完成,決不罷休。因此,潘乘風並不相信他的話。
淩禦風取出一封信給他:“教主就是怕你不信,才派我親自來告知你,這是教主的手諭,你自己看吧。”
信尚未展開,忽然一陣昏天暗地,飛沙走石。
青龍教始終井然有序的一幹教眾此時早已經是隊不成隊,形不成形,亂作了一團。
潘乘風脫口而出道:“這是什麽鬼東西?”
淩禦風伸手揉了揉鼻子:“此陣好像為九宮八卦陣,九為數之極,取六爻三三衍生之數,易有雲: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又有所謂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相,四相生八卦,八卦而變六十四爻,此陣變化周而複始無窮無盡。而這些人一看皆是布陣的高手,恐怕很難破解。”
潘乘風怒曰:“說那麽多廢話做什麽?趕緊破陣。”
淩禦風無辜地聳了聳肩:“我隻說我認識這九宮八卦陣,可沒有說我會破解。”
潘乘風咬牙,恨不能親手掐死他。這就是他討厭淩禦風的原因,不管什麽事,他好像都可以拿來玩笑。潘乘風問:“獨孤楓和賀瑤佳呢?”
“沒看見,大概是剛才趁亂的時候,已經走掉了吧。”淩禦風四處張望,這才發現獨孤楓和賀瑤佳並肩站在九宮八卦陣外,在他們的身後,站了有三四十人之眾,人人皆如獨孤楓一般一身白衣,人人也皆如獨孤楓一般神情冰冷。淩禦風揚聲道,“獨孤楓,我辛辛苦苦趕路至此,就是為了來救你的,你可不能忘了我的救命之恩將我困死在這裏。”
獨孤楓看也不看他一眼,問站立在他身側的魏離:“陣法是否已經布好?”
“公子,陣法已經全部布完,隻是接到公子信號以後才匆匆布置,時間緊湊,陣法隻是略具規模。”
獨孤楓頜首道:“這樣已經很好,炸藥在陣中布好了嗎?”
“請公子放心,俱已完成。”
“點火。”獨孤楓冷冷吩咐道,“一個不留。”
說完,他牽起了瑤佳的手,轉身離開。她想要對他說什麽,見他麵色氤氳,終又作罷。身後,傳來淩禦風的“哇哇”大叫聲:“獨孤楓,你困死我們也就算了,還要趕盡殺絕地炸死我們,你也太歹毒了吧?”
淩禦風的聲音消失在一聲劇烈的爆炸聲響中,頃刻間,爆炸聲似天邊的一道道滾雷般和淒厲的慘叫聲綿綿不絕地在她的身後響起,瑤佳坐上馬車後,猶自聞見空氣中的硝煙味道。
引爆炸藥後,那二三十名白衣人即刻離去,轉瞬間消失,形如鬼魅,仿似從未曾出現過。
魏離回到了獨孤楓的身邊,再次見到魏離,他身上的市儈氣盡消,麵容沉靜,目光如炬。
獨孤楓問:“我們的人可有受傷嗎?”
“公子,人人平安,無人受傷。”
“那就好。”獨孤楓將手中馬車的韁繩遞給他,“送賀姑娘回京城,務必要平安送進賀府。”
說完,騎上了赤驥,轉瞬間,消失在了山的那邊。瑤佳匆匆下了馬車,他甚至沒有多看瑤佳一眼,沒有容瑤佳和他多說一句話,去得決絕而無情。
魏離輕聲道:“賀小姐,上車吧,天色不早了,我們也該走了。”
瑤佳望向了魏離,淡淡一笑:“魏離,還沒有謝謝你救了我。”
魏離道:“姑娘千萬別謝我,這都是我家公子的安排。公子行事素來小心,這次有姑娘隨行,自然更是萬分謹慎。”
瑤佳遲疑地問:“你——什麽意思?”
魏離很認真的為她排疑解惑:“其實,我當初留在北京,就是奉公子之命保護賀小姐,我一向隨侍在公子身側,從不曾遠離半步。賀小姐來開封的一路上,魏離一直隨行。所以,賀小姐,你不要傷心,我家公子始終都很關心你,隻是他要操心的事情太多了,怕連累了你。”
“魏離,謝謝你。”
“賀小姐千萬別謝我,隻要你不生我家公子的氣就好了。”
她會生他的氣嗎?如果她真的能夠生他的氣,她的心裏也不會這樣難過了。
來時因心中惦念著他,瑤佳不覺路途遙遠。歸途中因心已失落在他的身邊,隻覺路途漫漫,似無盡處。
魏離一直將她送到了賀府的大門外才離去,瑤佳佇立在賀府大門外,仰首望著那個“賀”字呆呆發怔,第一回,因為自己姓賀而心生怨念。
香香看見她,立即哭得眼淚汪汪,委屈兮兮:“小姐,你這是去哪裏了?去哪裏去做什麽也不對香香說,還一走三個月,你知不知道香香有多擔心你有多想你?”
瑤佳柔聲安撫她:“好了香香,對不起了,我答應你,下一回我再也不會讓你這麽為我擔心了,好不好?”
香香這才破涕而笑,瑤佳又問:“爺爺他老人家的身體還好嗎?”
提起賀臨,香香倏然心生懼色,她小聲地道:“小姐,這一回老爺真的很生氣,我從來都沒有見過老爺這麽生氣過。小姐,你要小心了。”
瑤佳隻是淡淡一笑:“香香,等我去向爺爺請安回來,我再陪你說話。”
瑤佳靜靜地佇立在爺爺的書齋外,雲中龍已經進去了很久,依舊沒有出來。約摸過了一個時辰,雲中龍出現在她的麵前:“老大人他說不想見小姐你,命小姐你去祠堂罰跪,說什麽時候小姐想通了,什麽時候再來見他。”
瑤佳沒有為自己辯解,亦沒有苦苦哀求,她轉身向祠堂走去。
雲中龍躊躇遲疑片刻,終是望著她的背影說出了口:“小姐,老奴不才,鬥膽犯上,請小姐您不要傷了段大人的心。段大人他雖然公事繁忙,沒有時間陪您,性情冷漠,不會說那些哄女孩子的話,但屬下知道段大人的心裏有小姐您。小姐不辭而別的這三個月,京城裏滿城風雨,都是說著玷汙段大人聲名的話。既便如此,段大人也沒有說過小姐您的一句不是,他一直都在老大人的麵前為您求情。他說,隻要小姐您過得順心如意,他怎樣都無所謂。小姐,這世上不會有比段大人更懂您、更疼您、更為您著想的人了。如果菩薩知道,隻怕也會嗔怨小姐的狠心的。”
雲中龍是一個信佛拜佛之人,隻是他不知道,她是無法成佛的,哪怕是坐化在菩提樹下。?因為滿樹待落的花,都是那塵世間她期盼等待獨孤楓的一個個思念。即使百世輪回,心意也不移,不忘。即使幽幽千年,獨孤楓也始終會是她心底的孽障。
她寧願用盡此生用盡千年等候,隻為了和獨孤楓交匯的刹那。?
她心心念念,不過隻為了一個獨孤楓而已。
靜跪在佛前,靜跪在賀家列祖列宗的靈位之前,瑤佳的心意更比任何一刻都更加堅定。
晨昏日暮,濤走雲飛,瑤佳不知道自己究竟跪了多久,祠堂裏寂靜無聲,無人打擾。
“你——執意要任性到底嗎?”暮色藹藹中,賀臨的聲音在她的身後沉沉響起。
瑤佳唇幹舌燥,每說出一個字,嗓子裏都是一陣刺痛。但她依舊字字清晰地說:“爺爺,要說的話我都已經在信裏稟明了,瑤佳再也沒有別的話可說。”
“人人都知你是意平未過門的妻子,你要意平情何以堪?”
“我敬他愛他如親生大哥,卻從未曾將他當做未成親的夫君般愛過。我可以為段大哥死,卻不能嫁給他做他的妻子。我從未愛過他,你卻要我嫁給他,爺爺,您要我又情何以堪?”
“滿嘴的離經叛道之言!滿嘴的胡說八道!”賀臨怒曰,“你——真的還是我那個乖巧懂事的瑤佳嗎?”
“爺爺,我始終是我,是你——從來都沒有了解過我。”
“你——定要執意如此嗎?”
“爺爺,所有的事,我都可以聽您的話,唯有這件。唯有這件,我不答允。”
“好!好!好!”賀臨道,“如此不忠不孝無誠無信之人,不配做我賀家的子孫!你走吧,從此賀家再也不承認有你這樣的子孫,你就算是餓死在外麵,也不要說是我賀家的人。”
瑤佳的眼中浮上了一層淚光,她一言不發,隻是靜靜地站起了身子走到賀臨的麵前,然後跪下,磕了三個頭,起身離開。
祠堂外,雲中龍擋住了她的去路,近乎卑微地哀求她:“小姐,不要走,不要拋下段大人!您還沒有見過段大人,您不知道在您離家的那一段日子,段大人有多麽牽掛你。段大人他,消瘦了很多。”
瑤佳直視著雲中龍,她從來沒有將他當做過屬下或是下人,他和段意平一樣,已是賀家的一份子。所以,她誠心誠意對他解釋:“雲統領,我可以愛段大哥,就像是愛我的親大哥一樣。我可以為段大哥做很多很多的事情,甚至可以為了他放棄自己的生命,但這所有的事情之中,隻除去一件事情,那就是——他不是我想要交付終身的人。雲統領,聰明精明如段大哥,即使我嫁給他,一個不愛他的妻子,你以為你的段大人就會感到幸福了嗎?段大哥是一個好人,將來,他一定會遇到一個好姑娘,一個心裏隻有他隻愛著他的姑娘。”
瑤佳輕輕地握住了他的手,誠心托付:“雲統領,我不在這裏以後,就拜托你多多用心照顧段大哥了。段大哥的的心裏總是裝滿了朝廷百姓,國事公事,從來也不會照顧自己,辦案子的時候,也總是不會考慮自己的安全,就麻煩你幫我多多照看著他了。”
“小姐……”
瑤佳莞爾一笑:“其實我知道我的叮囑是多餘的,這個府裏,你是最關心最疼愛段大哥的。雲統領,今日一別,不知何時再見,咱們後會有期。”
*本文版權所有,未經“花季文化”授權,謝絕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