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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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弓上箭矢
    依舊是那個大殿,依舊是燈火輝煌。
    她依舊赤腳踩在那朵巨大的牡丹花地毯上。
    身段依舊妖嬈,舉手投足依舊勾魂攝魄。
    隻是今日她的眉眼都帶著利刃,而這利刃直指金鑾上的那個巧笑倩兮的女子。
    冷笑在她嘴角泛開。
    她不知道她是誰,但是她知道金鑾旁的那個人是個障礙。
    不大不小的障礙。
    鼓樂依舊,她的舞姿也越來越急。
    也不知是故意還是無意,她舞動的手揮開了一直遮住自己容顏的紫紗。
    那一刻大殿上的燈火似乎就為了她的容顏而燈火輝煌,人們的呼吸都為了她而瞬間凝滯,害怕呼吸聲驚走了那份容顏的美麗。
    樂止。
    她亦停止了舞動的腰身。靜靜地站立了片刻,然後彎腰向金鑾上的人鞠躬後準備離開。
    “舞者為何人?”
    金鑾上的人聲音晶瑩剔透,若山間清泉滴落淨石之上那悠遠而寧靜的聲音。
    “女為一介草芥。”她低頭,嘴角的笑意更濃。
    “報上名字!”
    皇帝身邊的女子麵目姣好,軟軟地俯在他身邊看著金鑾下那個低頭的人,有些不悅地輕喚出聲道:“皇上,她是何等低賤的女子,怎配的上讓陛下知道姓名呢?”
    “小女名叫,竹醉!”
    她停頓了一下,但是還是說出了那個名字,她在自己心中歎了口氣。
    “嗯!下去領賞吧!”
    “陛下,賞賜我不用,可否讓小女為陛下斟酒一杯?”
    看著金鑾下的女子,皇帝沉吟了少許時間應允了。
    她雙手捧著宮女送來的酒壺,一步一步踏上了邁向金鑾的腳步:真龍天子啊,您可知道,你正一步一步為自己所製,然後步向滅國呢?
    終於她在眾人的注視中走近了皇帝。
    看著眼前的人,她心中的怨懟再生:當年你告訴我,為人有為人的規矩,你說人是天地的結晶,是天地萬物寵溺的生靈,可你又知不知,你所說這麽美好的事物還不是會變得比魔鬼還魔鬼?
    你已經被你自己出賣了!
    真龍天子,你將一個妖放於身旁的時候,你就已經不是一條真龍了。
    天地萬物都已將您放棄了。
    她淺笑著向皇帝的酒杯中斟滿酒。素手捧起那瓊漿遞向了他。
    他伸手接過仰頭一飲而盡。
    “多謝陛下讓小女子做了這無上榮光的事情!”她俯身後退了下來。
    宮闕兮燦爛,嬋娟兮如蘭;斯美景兮何太息?
    媛之抱槌兮擊鼓,安歌兮舒緩;揚手兮韶舞,琴瑟奏兮五音。
    君兮君兮何不悅兮?
    終於,萬籟俱靜。
    她勾腳掛在曲池邊的欄上,身體倚在那通紅的圓柱上。
    她手中拿著酒杯同那日與蘇澄告別時一樣。
    隻是,在這裏,她總是覺得浪費了手中的佳釀。
    黑影中,一道窈窕的身影向她走來。
    她早就知她會來。
    因為她不得不來。
    “找我來有何事?皇上還在我那裏!”來的正是剛才在金鑾上見到的那個女子。
    看著她臉上那明顯的驕傲之色,她拿著酒杯眯起了眼。
    可能這個人也以為自己是為了貪慕榮華而來!
    看來這個人還是不明白現在的狀況。
    “叫什麽?”她不介意她的話,因為根本沒有必要。
    “就為了這個?”明顯來人覺得自己被輕視了,話音中帶著很濃的不耐煩。
    “這隻是開始,所以,我們得要知道該如何稱呼對方才行!”她的臉上染上了淺淺的笑,那笑帶著一絲威脅。
    她知道,來人也知道。
    “阿紫!”雖然不甘願,但是還是說出了自己的名字。因為妖精天生就能判別危險的力量。
    “好!阿紫!我不管你是為什麽來這裏,但是不要壞我的事情!”她揚手一揮,一個剔透的酒杯出現在了阿紫麵前:“要喝嗎?十年的梅雨釀!”
    看著麵前的酒杯,阿紫有些遲疑,但是依舊不肯示弱地抬手接住了。
    她再一揮手,手中的酒壺飛到了阿紫前,自動低下壺嘴剛好將酒杯倒滿。
    “我也是這樣想!但是恐怕不行!”阿紫口氣有些無奈。
    “也就是說,你就是為了我而來的?”她半倚著柱子,月光從她身後投射在地上,將她的身影鑲嵌在了地上。
    “我倒是覺得,你就該這麽離開了!沒有人會喜歡一個身上有那麽醜陋傷痕的女人!”阿紫眼神瞟過她無意露在衣服外的傷痕,口氣似乎很開心地說著。
    她一驚,眼中瞬時閃過一絲怒意。但是也就是那麽一瞬間被她掩飾了下去。
    “你如果不想留下這樣的傷口就離開這兒!”
    傷痕無論如何都會被別人看見,這是早晚的事情。
    不用為了早已經存在的事情生氣。
    “哦?我倒想知道為什麽?”阿紫覺得自己似乎占了上風,說話的語氣也變得充滿了挑釁。
    “你沒有察覺嗎?這皇宮有仙靈之氣?”
    她忽然覺得他成了避邪神符了。
    “是嘛?”她故意裝出一副很害怕的表情看著她。“要是真的,那我倒要看看那個仙看見了還舍不舍得殺我?”
    她原本無表情的臉上此時再也掩飾不住怒火。
    在阿紫尚未回神還在自我吹噓的時候,她一抖手中的酒杯將裏麵的液體抖落空中。
    那瓊漿似乎就在那一瞬間有了生命,在空中四散紛飛,但是卻並不落地。她扣指連彈,那水珠瞬時化為利刃向阿紫射去。
    阿紫猝不及防,隻能驚叫著閃避那水珠。
    被她閃避開的水珠射穿了她身後的朱漆圓柱後還是止不住力道,接著又沒入了大地之中。
    “一個妖精不要去設想根本就不可能存在的事情!”
    阿紫見著那還停留在空中的水珠心中發寒。
    要是剛才沒有躲過去會怎麽樣?
    是自己反應及時,還是她根本就隻是想給自己一個警告?
    “你,你!”阿紫見著月光下的那個人忽然覺得自己害怕。
    這害怕的感覺不是因為力量的懸殊,而是覺得自己似乎見到了天敵一般。
    可是眼前的人是妖而自己也是一個妖啊?
    為什麽?
    “明白了?”
    她淡然地留下話後轉身離開,在月色下飛身而起時那原本留在空中的水珠顆顆落地,發出清脆的響聲。
    阿紫突然間倒吸了一口氣。
    那水珠什麽時候變成了水晶?
    看來剛才她的確是手下留情了!
    阿紫當然知道要讓水真的變化為水晶,是需要怎麽樣的修為。
    她突然覺得自己怕她是多麽地正常。
    嗬嗬!
    她坐在皇宮的屋頂上,攬月自飲,不經意摸著鎖骨處的那個傷痕她在心中笑著自己:自己是從什麽時候為自己的痛苦埋下伏筆的?
    對了!
    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吧?
    從那無根花的花海中開始的。現在想想,那個時候他帶著她去看無根花,或許就已經為自己很好地做了注解吧?
    無根!
    那個時候的自己,以為自己在他厭煩了和一個妖的生活後,就會讓她自由,所以她竭盡所能好好按照他的安排走下去。然後,回到自己該去的地方。
    可是從那日起,她才發現一切都變了,變得不再像自己想象中的那麽單純,無論是他還是自己,都按照不可預計的方向延展開去。
    花海繽紛,她那日按照他的要求讓自己的法力精準地匯聚在手中,然後慢慢地從一朵逐漸增加道兩朵,然後三朵、四朵。知道她隻是輕輕地晃動自己的手就會有她想要的數量被自己抓住為止。
    成功後,她開心地回去找他。但是,她卻發現花海中有了另外一個不熟悉的仙靈的氣息在靠近。她知道自己必須躲開,因為自己身邊又一個仙就已經夠心驚膽戰了,再遇見一個,那她就真的死無葬身之地了。
    她能感覺得到那個仙已經發現了她,因為那個仙靈之氣越來越靠近。直到她看清楚了那個仙靈的麵孔。
    她以為那個一直威脅自己的仙就已經很好看了,可是此刻出現的這位更是要比那個還要漂亮。
    一時間她已經忘記了要離開,就那麽愣愣地看著那個衣著玄色長袍的仙靈。也忘記了自己和眼前仙靈的區別。
    “我說呢!”他啟開嘴唇說了一句不明不白的話。然後她就發現自己身體完全不能動彈了。她這才驚覺自己的危險境地。
    “你叫什麽名字?”他也在笑,但是她卻覺得自己在恐懼他的氣息,這不是因為仙靈和妖的區別,但是她卻也不明白這種恐懼來自哪裏!
    “竹醉!”她知道自己並不想回答他的問題,但是她由不得自己就開了口。
    “名字美麗,人也一樣!”
    他伸手輕輕放到了她的下巴,伸出食指抬起了她的臉。她能感覺到自己全身都在抗拒他的動作,她也能感覺到自己全身都因為這個在不停地發抖。
    “說!你為什麽在這裏?”他湊近她的身邊,仔細看著她的臉。
    她覺得他身上的仙靈之氣說不定會爆發,然後將自己碾碎。
    梓蓮,梓蓮!
    她也說不清楚自己為什麽會在這個時候想到那個有點潑皮無賴的仙,但是她就是停不下在自己心中一遍一遍地叫著他的名字。
    “嗯?不說?”他放下了他的手,似乎有些厭惡地拿出一張絲巾擦了擦他的手。
    “放開我!”話出口,她才發覺自己又多怕,怕到連話都說不清楚。
    “哦?還能講話啊?”他似乎覺得她能講話是一件很稀罕的事情,臉上的表情變得有些驚訝。“我覺得你還蠻有意思的,以後就跟著我吧?”
    “不要!我不要!”恐慌蔓延到四肢百骸。想要逃走的念頭越來越強烈,也就是這種時候,她才發現自己在梓蓮的身邊時多麽地安心和愜意。
    “你這個小妖精倒是很有意思!也罷,如果沒有你的這種反抗,我想我也看不上你!”他看著她似乎是在講一件物品一般。這讓她心中覺得眼前的仙和那個叫梓蓮的比較起來就是個垃圾。
    “我討厭你!”
    “是嘛?”似乎覺得她的話很好笑,他笑的比那花海還要燦爛。“我本想還要留下你自己的神識,不過算了,還是不要那麽麻煩的好。要是我在很久以前的怕麻煩的話,就不會有今天了。”
    她不明白他究竟在說什麽,但是她卻可以從他那話語中聽出:麻煩大了!
    “你,你想幹什麽?”她戰戰兢兢地看著他,似乎生怕自己一個閃神就看不見他要做的事情了。而事實上,就算她能看見他要做什麽,憑她的本事也奈何不了他。
    “哦?就是留下你的軀體,封閉你的神識,這樣的妖是最聽話的了!”他用平淡的口氣說著一件可怕的事情。由此可見他做這種事情已經很多次了。
    她不是不知道被封閉了神識會變成什麽樣,因為梓蓮就曾將常常拿這種事情來威脅她。雖然梓蓮從來都是隻說不做,但是被他嚇得太多她也就明白這樣做的結果是什麽:行屍走肉!
    “不要,不要!”她突然覺得自己的心很痛,這痛並不是因為自己有可能馬上就會等同於死亡而來;隻是因為有可能再也見不著他了。
    “哦?那可由不得你!”他溫柔地笑著,就好像是在溫言教訓一個懵懂小童一般。
    她被這溫柔到象清風的話語包圍住,她能聽出那是他在用梵音念誦一個封閉神識的陣法。她的意識也跟隨著那輕言細語慢慢消失。
    周圍的聲音在消失,她瞪大雙眼看著這迷幻的花海,希望能見到那個有點賴皮的仙能趕在她死掉前出現。
    天盡頭的彩霞美麗得如同魚精那亮麗的魚尾,她還沒有回去看過魚精,還沒有娶她。
    閉上眼睛,她隻看見了黑暗。
    再次睜開眼,她覺得有風從自己的臉上吹過。她有些奇怪:不是說神識被封閉了就什麽都感覺不到了嗎?為什麽自己還能看見滿天的花海?
    還有,為什麽自己還能在空中飛翔?
    那個出現在自己眼前的賴皮仙怎麽在這裏?
    她伸出手使勁捏了捏他的臉。才發現,那裏有溫度。
    該不會這個賴皮仙也被封閉神識了?可是,她隻聽說冥界才能有靈魂的歸屬啊?難不成這世上還有一個地方能容納被封閉的神識?要真的是那樣就太好了!
    “你這個小狐狸,是不是傻了?”他伸手拍掉了她伸出的手。
    咦?他還在吼她?
    “該不會你的神識還沒有回來吧?”他有些擔心地看著臉上表情呆滯的她。
    “梓蓮?”她輕輕張開嘴叫著他的名字,看上去還是在發傻中。
    “是我!”聽見她叫自己他終於還是如釋重負地笑了。
    “梓蓮!”她突然大哭大叫著抱緊了他的身體,然後再也不抬頭。
    他沒有阻止她,任由她伏在他身上哭泣。一種後怕的感覺襲上他的心,他不敢想象要是自己剛才來晚了一步會怎麽樣?
    看著懷中的人哭泣不止他怒視著下方的黑衣仙。
    那是她第一次看見他是那麽的生氣,以至於那怒氣讓她忘記了害怕。他為什麽會那麽生氣呢?她很想知道,那是不是因為她?
    她回過臻首看著那立於無根花花海中的黑衣仙,總是能感覺道背後的涼意,即使現在她在梓蓮的懷中,但是隻要一見著他,她就會止不住地發抖。
    他感覺到了,所以他就根本無法壓製心中怒氣。他的修為告訴他一個仙不是輕易能發怒的,但是他心中卻不斷地積聚著無法熄滅的怒火。
    “報上名字!”他盡管已經恨不能立即動手教訓下麵的那個仙,但是他依舊很和平地開了口。
    “子夜!”黑衣仙的笑容無害地看著在半空中的二人開了口。
    “是嗎?”他似乎沒有料到黑衣仙那麽合作就說出了自己的名字,一時間找不到話語。
    “那個孩子,在你懷裏的孩子,和你是什麽關係?”名叫子夜的黑衣仙依舊笑得慵懶,眉眼都彎彎地,似乎就沒有想過,或許自己做了一件不應該做的事情。
    “這與你無關!”對於子夜的反客為主他覺得很是厭惡,一個仙能作出這樣的事情來,還能一副“我沒有做任何壞事”的表情說話?
    “那倒是!要不你就把她讓給我?”黑衣仙子夜輕飄飄地將一個人的去留當作了贈與與接受的關係。
    這話梓蓮聽見了,他懷中的她也聽見了,這立即得來了她的強烈反抗:“我不要!”
    這三個字她近乎絕望地喊叫出聲。任誰經曆被封閉神識的恐懼都不會喜歡做這件事情的人。況且她的本能也告訴她,這個仙很危險。
    “閉嘴!”他向著下方的黑衣仙大聲吼叫著,看著懷中的人閉緊的眼,被雙手捂住的頭,整個身體幾乎就是縮在了他的身前,且她的身體還在不住地打顫;他就無法原諒下方的仙。
    “真是的,你還真是固執呢!何苦我們要為了一個妖而出手呢?”黑衣仙依舊張開著溫暖的笑容,那笑容融進花海中顯得那麽飄渺。
    她能感覺到抱著她的梓蓮已經全身都做好了迎戰的準備。
    無根花刹那間就被兩個仙的靈氣卷起,化作美麗的河流。她覺得即使是在他的懷中依舊被身後那兩股仙靈之氣刺得生疼。
    那個黑衣仙子夜的力量明顯是衝著她:竹醉!
    花朵在空中不斷地聚合和分離,由著兩個仙的力量變換著更為絢麗的顏色;要是在平時,她一定會歡喜地傻笑著說:要是魚精也能看見該有多好?
    但是現在她卻怕得全身打顫。她也第一次感覺死亡的威脅。
    兩個仙甚至連手都沒有動一下,那空中數之不盡的無根花就那麽片片被撕碎,就在剛才她用自己的法力去抓無根花的時候,她根本就無法將之捏碎。
    但是她還在笑他太過擔心那花兒了。
    因為她覺得這些花看似柔弱其實很堅韌。
    可是這花卻在此刻被兩個仙盡數粉碎。
    花雨散盡,黑衣仙立即動手。她看不清楚他是怎麽出手的,但是她能感覺梓蓮在保護她不受傷的時候依舊能回擊那仙器神兵的攻擊。
    幕天席地的花依舊不斷地卷向三人,但是仍然很輕易就被兩個仙的力量攪碎。
    她覺得自己已經痛得麻木了,來自黑衣仙的攻擊讓她差點咬破了唇角,但是她依舊一聲不吭。
    仙的交戰可以短時間結束,也可以鬥到經年累月。前者是因為修為的差別,後者是因為兩個仙修為相當。但是很少有仙靈會和另外一個仙靈真正動手,因為這樣做很有可能飛灰湮滅。
    天幕上的光芒因為兩個仙靈的爭鬥而變得豔麗非常,而這光芒的背景也由白雲變成了繁星。這段時間內,梓蓮都將懷中的她保護得周全。
    黑衣仙子夜的臉上再也掛不上那無所謂的笑容,在天空泛白的時候他的眼中閃過一絲冷厲,開口道:“既然這樣,我也就沒有辦法了!”
    梓蓮氣息平穩地看著突然停手的對手,可是他的目光沒有放過對手的一舉一動。因為他知道若他稍一大意,那麽遭殃的會是懷中的人。
    與那個叫子夜的人爭鬥時,他之所以一刻都不放手,是因為怕兩個人的力量會傷害到她;畢竟她隻是一隻修煉五百年的妖精,要麵對兩個仙的爭鬥靈氣會被硬生生地弄到魂飛魄散的地步。
    而兩個仙鬥到了現在人就部分高低,恐怕那個叫子夜的仙會有什麽驚人的舉動。
    那子夜也沒有辜負他的猜測,果真子夜又再度笑得漫不經心地看著梓蓮和他懷中的她:“真是的,為什麽你們都那麽地固執呢?”
    她憑著自己那天生的本能覺察到了空氣中有什麽危險降臨,可是身邊的梓蓮依舊是眉頭緊鎖不做任何行動。她轉頭那一瞬間看見一道玄青色的光衝向了兩個人。她來不及尖叫就被梓蓮帶著迅速落下。
    她發誓自己在見了那黑衣仙的力量後,絕不會再想遇著第二次。
    那個飛向二人的不是什麽仙器,也不是什麽仙獸,而就是那個黑衣仙子夜。
    隻是那子夜不知用了什麽方法讓他自己變成了一件武器,一件有自我思維的武器!
    見著那黑衣仙的雙眸她由衷地覺得全身發冷。那血紅色的眼中帶著嘲弄的眼神不斷地變換著姿態,時而似網、時而又似劍。
    那變化萬千的能力為什麽一個仙也會?這隻是上天賦予妖精們的技能啊?她想不明白。
    但是她能察覺梓蓮也有些吃不消。
    “梓蓮!”她輕輕開口叫著他。
    “嗯?”他聽見她的呼喚以為她有什麽地方受了傷,立即分神看著她。
    “放下我!”她睜大明眸看著他,他能在她眼中見著霞光緩緩升起。
    “閉嘴!”他想也未曾多想就吼了回去,然後再叮嚀道:“不許有這樣的想法,否則我拔光你的狐狸毛!”
    雖然他在同她說話,但是全身的感覺依舊沒有放鬆。他也有些奇怪,那子夜在將自己的所有氣息盡數封閉後還怎麽能如此隨心所欲地將力量收放自如?
    “竹醉!”他在她的頭頂這麽喚著她。
    “是!”
    “從現在開始,不許轉過頭!”
    “咦?”
    “這個家夥有些奇怪,他的身上或許有你不想見到的東西!”
    她木愣了一下,隨即答道:“好的!”
    “乖孩子!”
    他皺緊了眉頭看著依舊不依不饒衝向自己的仙靈,抬起右手扣指一彈,一道劍影從他的手中由薄薄的霧氣瞬間凝結成了一支透明的劍身。
    她覺得有些好奇;那劍有什麽特別嗎?
    “閉眼!”他長劍一抬對著懷中人這麽輕輕喊著。
    當他長劍淩空的時候,對麵的人明顯躑躅了。
    “我不清楚你究竟用了什麽方法做到了這步,但是今日我會先於天劫一步將你的惡結束!”空氣瞬間凝滯,什麽聲音都停止了,連朝霞也停止了腳步凍結在了天邊。
    長劍散形而開,化作點點的光芒將那在空中左衝右突的子夜包圍。當那子夜不斷以自己的身體打算撞開那看似無序,實則難纏的光點時每一次都會被那光點撞回原位。
    偷看的她最後還是被他一瞪轉過了頭。但是她依舊看見了那個仙在被梓蓮的仙劍毀掉了身體的最後那一刻,那掛在嘴邊的笑,那笑仿佛在說:我們還會再見。
    星眼半睜,她見到了東方的霞光:看來是個好天氣!她看著腳下的萬頃樓宇,覺得有些不真實。她的身下就是皇帝早朝的殿宇,她仰首躺下,細細地聽著裏麵的人究竟在說著什麽。
    不過一會兒她就沒有興趣了。因為就是那幾句歌頌皇帝偉大功勳的大話和假話。
    “陛下,邊戍來八百裏急報,稱:西北邊陲有一股勢力不小的匪徒近日來連犯我守邊將士,但是都被我威武之師擊退,但,急報中還稱,那股土匪似乎有謀反之心,還望皇上堤防為是!”下邊有一個人說著鏗鏘有力的話語,她牽起嘴角笑了笑。
    三年了,時機終於來到了。
    撐起身,她盡顯一副妖嬈的身段。抬起頭,她就見到了那不知何時就立在她對麵樓宇上的白衣仙。
    又是他?她無奈地垂下了肩:是啊!她怎麽就能忘記這兒還有一個仙呢?
    覺察到她的目光從自己身上一閃而過,梓蓮乘風落在了她身旁。
    她不說話,又躺了回去。
    見她不語,梓蓮坐在了她的身邊,低頭看她。那些她身上所有他所熟悉的東西,包括那道傷痕。
    “你究竟在想什麽?”他喃喃地開口,他很想知道她現在為何就變得他再也看不明白了?
    “上仙好興致!跑到這裏來和我一個妖精談那麽深奧的東西?”她閉眼不看他,隻是帶著嘴角的嘲弄開了口。
    “為什麽不跟我走?”他看著遠方不去介意她話語中的不屑。
    “您為什麽一定要帶我走?一個妖和一個仙在一起合適嗎?”其實她更想將這十年來心中鬱結的情結一同說完,但是她沒有,因為她覺得那樣做根本就是多餘的。
    即使自己曾經那麽地相信,自己和他就是“鎖”中的例外,但是最後不是還是變成了這種下場嗎?
    “我不知道!”他埋下頭,眉頭有些糾結。從自己發現這個國家有異樣開始,他一路追蹤到了皇宮,就是在那個時候他發現自己被震驚得無法動彈,因為他見到了她,那個十年前被自己殺掉的女子。
    就從那個時候開始,他不知道自己見著她是喜還是憂。
    “那就讓我來說吧!”她坐起了身,側過臉龐看著他。
    “什麽?”
    “您要是想殺我為那113條人命報仇,就等到我把這裏的事情辦完,那個時候您要怎麽做隨您的便!”她無比認真地眼前的仙。
    “竹醉!”
    “不要這樣叫我!”她轉身揮起衣袖消失在他眼前,他伸手隻是抓住她離開前的風。
    風中就隻留下他那道白色的身影在最初的霞光中坐到了朝堂中的人散盡。
    她倚在圓柱後呆呆地看著他的背影,有幾分失神:為什麽,你為什麽要用那種軟弱的心來和我說話?從初見你的那一刻你就是從來都不會這樣的。為什麽今天你要這樣?讓我看見你那種有幾分失落的背影?我真的怕,你要是一直喊著要殺我都好,可是就隻不要給我見到你那從未見過的表情。我怕我就那麽把一切都告訴你,然後是生是死都無所謂了!
    你是仙,我是妖!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也就是這個事實,讓我無法再相信,我們能視“鎖”而不見!
    “你在看什麽?”她的身後響起了一道疑惑的聲音。她轉頭看見了那個名叫阿紫的女子。
    她不說話轉身就準備離開。但是那阿紫卻偏偏似得到了什麽稀奇的事情般開了口:“喲!那個不是仙嘛?姐姐您說的就是他嗎?”
    被她看見了?
    她轉身再看向了那樓宇上的人。那明顯的孤獨讓她有想奔到他身邊的衝動。
    “沒錯!”她不冷不熱地開了口。
    “那姐姐剛才在屋頂上和他說話?”阿紫饒有興致地看著那道背影起身,然後看向了她們。
    “你也想和他說話的?那就上去吧!”她說完不再理會阿紫那探究的目光移步前行。
    “哎喲!我哪兒行啊?”阿紫明顯感覺到那來自樓宇上仙靈的目光中帶著威脅。
    沒膽再看,阿紫跟隨著她離開了!
    “唉!皇上今日要在禦花園後的那片桃林擺酒設宴!到時候又能見到姐姐的身姿了!”
    皇上要擺酒設宴?她因為這句話停滯了腳步。
    “你為什麽就肯定我要去舞?”
    “因為姐姐不會錯過機會啊!”
    她一眯眼眼中冒出了冷光問道:“什麽意思?”
    “哦!沒有什麽意思!到時候,妹妹我要是想和姐姐比試一下,那還請姐姐不要生氣!”阿紫說完似乎有幾分得意地離開了。
    什麽意思?難道她知道什麽嗎?
    一陣涼意從她心中竄起。一種莫名的恐慌襲來,難道這個阿紫不是單純為這這榮華而來?
    下午會有什麽事情發生嗎?
    她不敢再往下想,因為她怕自己陷入自己為自己製造的恐慌中。
    還是那片碧綠的水潭,還是那道通往湖心的水橋。
    她腳步有些急促地走了過去。
    “大師!”打開竹門,她見到了那個灰衣的佛子。他此刻正與一個中年的男子對弈著。
    見她回來灰衣佛子笑著道:“回來了!”然後他轉頭對那中年男子道:“我先出去一下!”
    中年男子點了點頭目送二人出去。
    “那個阿紫有問題!”她出得門外沒有多餘的寒暄就將自己的擔心說了出來。
    “阿紫?”
    “我受傷回去後她就出現了,但是現在看來,她似乎知道什麽!”
    “是嗎?”灰衣的佛子也皺起了眉頭。
    “大師,要不要先將她?”她沒有將話說完,但是她知道他能明白。
    “不行!”他立即否定了她的意見。
    “可是她很明顯知道我的舞是為了皇上而跳!”
    “小狐狸,不要急,如果事情真如你所說的那樣,那就算今日我收了一個阿紫,說不定明日還能來另外一個。要知道,一個妖精知道皇宮裏麵有一個修為比她高的人在,她還敢不動聲色地留在那裏,這就說明她是有人在背後指使!”
    “是嗎?”她有些不確定。
    “如果換做是你,你會和一個修為比你高的人叫板嗎?”
    “叫板?”她有些稀奇地看著這個說話帶有世俗腔調的佛子,不理解這句話他是從哪裏聽來的。
    “怎麽這樣看我?”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怕是因為自己臉上粘上了什麽東西。
    “不會!”
    “什麽?”繼續在自己臉上糾纏的佛子猛一聽她的話沒有明白她在說什麽。
    “我說我不會留下!”
    “這就對了,她敢於留下是肯定不怕你的!隻是,我也鬧不懂,會有誰還知道這件事情?”佛子的臉上閃過了疑惑。
    晝盡夜來。
    禦花園中的燈火將黑夜照亮,如同白晝,連天上明月也自認不如,嬌羞地躲進雲彩。
    立在人群中,她見到了最奢華的場景。單就是那鋪設在地,以供舞娘長袖紛飛的紅地毯就耗盡了十戶人家三年的用資,更何況還又那聽也未曾聽說過的海味山珍?
    背後有著被人注視的灼熱,她依著自己的感覺轉過了頭,隔著人群她見到了梓蓮。隻是他已經不再著那一身白衣,換成了宮人的衣服。
    他在做什麽?
    她在自己心中嘀咕:為什麽道這兒來?是怕自己逃嗎?
    眼中帶著一絲譏諷的笑,她見著他在示意自己過去。她則開頭不打算理會。但是很快她就聽見了來自他的傳音。
    竹醉,不要當作沒有看見我,否則我立馬會帶你走。
    她微微皺了眉頭:又在威脅?
    可是沒有辦法,她隻得抽身離開,向著他走去。
    “你沒有什麽要對我說嗎?”到了僻靜處,他設下陣法將二人與外界隔絕,他這麽問著。
    “您要我對您說什麽?”她則頭看了看那陣法,心中有些不安。
    “你和那個和上有什麽關係?”他眯起了眼睛看著她那精致的臉,而她明顯感覺到了心慌。
    “沒有!”太過慌亂,她思考都未來得及就否定了,以至於連自己都覺得有些欲蓋彌彰。還有,為什麽她今日不能平淡地和他交談?為什麽要這麽慌亂呢?
    “沒有?”
    聽見他那低沉的聲音,她垂下了頭,就如千年前她不敢直視他的眼一樣;那個時候是覺得他的眼中裝著一個自己,讓她心中暗自含羞,可是今日是為何?
    “為什麽不敢看我?”他有些發怒,從再見她起,他就發現她從來都沒有認認真真看過自己,更罔論和自己好好說話。似乎她和他就是對立的。
    對立?
    他覺得這個詞語好可怕,她真的就不會再象那個時候依賴自己了吧?畢竟那一劍就會讓她永遠記住。
    “我不要看你!”她依舊低頭,倔強地埋著頭。
    我怕看見你的眼睛,我怕我再見到你的眼中裝著我。她用手蒙住自己的眼睛彎下了腰,努力逼回到眼眶的淚水。
    為什麽,為什麽?你十年前要那麽狠心刺下那一劍?為什麽你都不要聽我把話說完?為什麽你要用那種厭惡的眼神看著我流血?
    為什麽,為什麽?我忍了十年的淚水見著你就無法再隱瞞?為什麽到了今天你還要再次出現?然後露出那種表情?
    他看著眼前倔強著不肯抬頭的女子,心中無法再忍耐,伸手抓過她的雙肩逼迫她的眼與他的相對:“告訴我,十年前究竟發生了什麽?是有什麽我還沒有看見的?”
    “沒有,你所知道的都是事實!”心中太過惶恐,她怕他在自己眼中找到軟弱,她怕他在自己眼中找到她依然想象那個時候一般靠在他的身旁然後一直唱那遼遠的歌謠。
    “竹醉!”他不明白,她為什麽要一直倔強地不肯相信他,難道那一劍真的就讓她離自己那麽遠了嗎?他知道如果不弄明白她真的就會離開了。
    而他也將永遠失去她。
    “我不會讓你離開的,我必須弄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他看著自己手中她那受到驚嚇的容顏,心中有些疼痛一閃而逝。他將她抱在懷中緊緊抱住,然後一遍一遍地念著她的名字:“竹醉,竹醉!”
    不要這樣!
    她在自己心中一遍一遍地說著,但是最後還是沒有將這句話說出口。因為她知道自己依舊貪戀那份溫暖。淚水再也藏不住,沿著麵容落下,一滴滴落進他的心中。
    梓蓮,十年的時間在你看來不過是眨眼一瞬間,但是在凡世,十年的時間內足夠讓一代江山易主,也可以讓你所知道的世間顛覆後再前進。所以,我不要再軟弱,我也不要讓你發現這些你不該看見的事情。
    我已經知道為什麽會有鎖的存在,但是那後麵的真相太可怕。
    她埋進他的胸口貪戀那她期盼了許久的,如花開時那溫潤的馨香。
    “梓蓮!你不要再這樣,我不會和你走,但是你相信我這一次,一次就好!我不會傷害任何人!”片刻後她推開他,擦幹眼淚後她離開了。因為今日她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她要知道那個叫阿紫的女子究竟是為何而來?還有,她背後是否真的就有著什麽人。
    要是真的那樣,她怕自己真的應付不了。
    看著她走出自己設置的陣法,他突然笑了。就象那個時候在無根花花海中那樣笑了。
    “無妨,我能知道!”他低頭看著自己腳下的倒影喃喃說著“關於你的事情和我尚未發現的事情!”
    她雙手骨節泛白,瞧著鏡中那煞白的臉,她深深地吸氣,然後走了出去。她今日要舞一曲不一樣的世界,為那皇帝,也為了自己。
    燈火也掩飾不下她那透明的容顏,坐在正中的皇帝原本霧蒙蒙的眼,在見著她後有了一絲清明。她見到了,而皇帝身邊小鳥依人的阿紫也見到了。很明顯,那個叫阿紫的女妖有著一絲驚恐。
    她得意地笑著看向阿紫。
    這時鼓樂聲響起,她伸手準備好那接下來的驚天之舞。
    可是這個時候她見到了那個阿紫站起了身,示意樂師們停了下來。
    終於她想起了阿紫說的話:姐姐,要是我要和你比試,可千萬不要生氣哦!
    想起阿紫那個時候的表情,她冷冷地揚起嘴角:是想試探吧?你太天真了,這次,我會將你身後的人逼出來的。我要看看,到底是誰指使你來趟渾水?
    “陛下,奴婢希望和她比試一下舞藝,陛下可好?”
    禦輦旁的阿紫聲音脆如裂帛,象極了春天裏那乳燕的啼叫。可是此刻站在地上的她卻比別人更清楚她究竟在做什麽,那是在利用妖精對於凡人來說最致命的東西:魅惑!
    這是妖精最得天獨厚的東西,也是最讓仙覺得汙穢的能力。
    她嘴角輕輕地嗤笑出聲:看來,你也就隻有這個本事嘛?
    “是嗎?如此甚好!”果然皇帝連反對的聲音都沒有就同意了。
    “多謝陛下!”
    阿紫轉身帶著千嬌百媚的笑容走了下來,緩緩到了她的身邊,然後輕輕在她耳邊道:“姐姐,今晚就看看我們誰的本事比較大?”
    “好啊!”她軟軟地開口,聲音中沒有半絲認真的語氣。阿紫聽出來了,所以阿紫的臉上有著怨怒。
    在場的所有人都在期待二人的比試,或許在他們看來,這隻是一時的消遣,但是絕對不會注意到背後有著怎樣驚心動魄的較量。
    眾人沒有等待太久,她已經示意樂師們開始了。
    二人舒展身姿,一個如蹁躚之蝶,一個若水中驚魚;一個眉角嫵媚,一個勝似雪下寒梅。
    在場的人沒有人能感覺到舞著的二人在經曆怎樣的較量,那不隻是舞藝的比試,而是生死的對決。這是梓蓮在場外看到的事實。
    那個叫阿紫的妖的舞蹈是用來迷惑眾生的伎倆,但是他能看出竹醉的舞盡數是為了化解阿紫的招數。
    異香在場中慢慢蔓延開來。眾人如癡如醉地看著場中阿紫不斷舞動的身姿。
    “原來如此!”竹醉停下了自己的舞蹈,也停下了自己即將開始的那支舞蹈,對著還在洋洋自得中不斷翩躚的阿紫道:“魅香?你能得到這個真的不得不佩服你!不過以你的修為能得到這沉溺在奈何橋畔的東西?”
    “那又如何?你沒有看見他們都在迷戀我嗎?”阿紫一副你能奈我何的表情,用著勝利者的姿態看著眼前的竹醉,因為她覺得自己已經掌握了先機和絕對的優勢。
    梓蓮在聞到那香味的時候就暗暗為著竹醉擔心,這魅香在很早以前隻是作為一種療傷的安神藥,但是這種安神藥的藥引很特別,那是盛開在奈何橋畔的一種無名的花,沒有人知道花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存在的,來往於奈何橋的生靈都不會去在意那一片一片如水晶般的小花,但是不想忘記前世的人都不知道,這就是奈何橋畔孟婆湯的解藥。隻是,從不知什麽時候起,這種藥變了味,成為了這種迷惑人心的藥。
    他很想去幫竹醉的忙,但是,竹醉的行動比他快了一步。
    “你真是天真,就是因為天真才會相信你能贏的那麽輕鬆!”天真看著阿紫麵帶著得意繼續那沒有深意的舞蹈動了怒:“我沒有什麽時候像現在一樣生氣,你自己種的因,就自己來結果。”
    “是嗎?你能解開魅香啊?”阿紫聲音軟軟地滲入空中的燈火輝煌裏麵。
    不再理會阿紫的挑釁,她閉上了眼,一曲梵音震開了空中甜膩的香味,也震醒了在場的所有人,她所唱頌的內容很簡單,隻是一首簡單到直白的話語:天地啊,鴻蒙兮初開,人世兮更改,神靈兮坐雲端;心兮,心兮,何痛如斯?
    但是梓蓮能聽出來,她所吟誦的音律卻是失傳已久的“巫歌”!他曾聽說過早在洪荒之初就有一世間奇女子自創了以文字之力而得出的音律,這音律據說能直接與大自然對話。隻是可惜,能用此法者隻有那女子一人,沒有人能再學會這種方法,他聽過的類似音律也隻是形似,完全沒有傳說中那種能通萬物的力量。
    這竹醉是從什麽地方學來的?
    遼遠的歌聲直達雲霄,驚起群群的宿鳥、驚開了頭頂閉月的雲朵,驚醒了一眾被迷惑的人。
    在她的歌聲中阿紫不能再移動分毫的腳步,也無法再舞動自己的腰身。片刻後,清風吹來,吹散了空中的魅香。她邊唱邊看向了立在走廊上的梓蓮,那風其實是來自他。
    她依舊不停地繼續那時而高亢時而低緩的歌謠,直到阿紫嘴角滲出殷紅的血。
    “怎樣?天下沒有無雙的東西,萬物都是相克的。你還要在這皇宮中嗎?”她抬手從左至右一劃,在場的人被暫時定在了那裏。
    “這次算你厲害!咱們走著瞧!”阿紫眼中帶著怨毒,吐出口中的血,她丟下一句話就消失在竹醉麵前。
    看著阿紫離開的地方她發出幾不可聞的歎息。
    “為什麽你放過她?”他走到她身邊,注視著那一雙明眸。
    “因為她和我一樣!”
    “你是在為了同族的情誼嗎?”
    “不單是那樣!”
    二人對視了良久,最後她先準備轉身。
    “竹醉!”
    他伸手拉過了她,然後看著那張熟悉的臉龐,可是他卻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麽,說什麽。隻是握著手中的手腕不肯放。
    她的心再一次慌了。
    他究竟察覺到了什麽?還是他知道了什麽?她寧願他每天對她說殺,也不喜歡這樣曖昧到要窒息的氣氛。
    “你不能死!”
    “什麽?”
    “在我沒有同意之前,你不能死!”
    她動了動嘴角想說什麽,但是最後還是化作一片無聲的低語。
    那是不可能的,梓蓮,我的命是我的!
    “我要走了!”她說完,他放了手。
    然後他看著她消失在這座金碧輝煌的監牢中,他笑了,笑得很惆悵。
    滿天的星鬥匯成悠長的軌跡,點點鋪滿那曾經步步行來的路程。
    那個阿紫;離開已經三日了。這三日內她有些精神恍惚,為了那個在阿紫身後的人,也為了那個名叫梓蓮的仙,還有那個這幾日若有所失的皇帝。
    她去過阿紫所在的“瞻秀宮”,她也見到了那個皇帝這三日都留宿那裏,因為聽說阿紫病了!她很清楚那個“阿紫”隻是那個女人留下的傀儡。這很輕易就能做到。
    “看來,那個女人對皇帝的影響不小!”她倚在柱子上冷眼看著瞻秀宮裏麵進進出出的宮女和太監。
    今早那個皇帝又是因為逆耳直言,將那個武將丟進了天牢。
    終於所有的人都安靜了下來。她這才來到皇帝的身邊。
    “陛下!”她見著他不再低眉順眼,隻是直視著他的眼睛。
    “你是怎麽進來的?”皇帝有些慌亂地站起了身,他發現自己已經不在瞻秀宮裏麵了。
    “這是我第一次和你見麵吧?”
    皇帝有些莫名地感到恐懼,為眼前那個為他舞過多次的女子。
    “我們不是見過很多次嗎?”他在她眼前沒有稱為“朕”而是之用了“我們”。
    “沒有,這的確是我們第一次見麵,因為,你見的那個我不是真正的我,而我見的你也不是真正的你!”她笑了笑,伸手拂過,一片黑幕打開後那裏有著層巒疊嶂和千溝萬壑。“看看,你的國家!”
    “你不知道吧?你的命運讓你永遠都隻能做一個暴君,而無法做一個明君!”她看著他突然變得愕然的臉,繼續著:“你現在的命運不是你的,而是其他人的。或許我有方法可以救你!”
    他看著那腳下的大川,莫名地開始大笑。
    “那麽,你是誰呢?”他這麽問著她。
    “我誰也不是,我隻是知道,你現在在做你不願意做的事情,你控製不了想殺人的念頭,你控製不了想要掙脫某些東需欲望,你也控製不了你自己那墮落的心,即使你不願意!”她輕輕飄起,飛到了他的跟前,然後伸手捧住他的臉,眼睛望進了他的心裏。
    “不可能!”
    “嗬嗬!”麵對他斬釘截鐵的話語她一點都不在意,繼續拂手而過,道:“我讓你看看真實的你!”
    他眯起眼睛看著朝堂上的人,那個人的臉和他一模一樣。而他的金鑾殿上卻一個人都沒有?大臣呢?宮女呢?還有那個一直珍藏在心中的人呢?
    “看看吧,其實,你從來都沒有做過你自己,從前的那些隻是按照命運的軌跡而行,到現在,你也不得不屈服。就象我一樣!”她漂浮在他的身側,看著那偌大的宮殿上那個孤單的身影,覺得好悲哀。就算他掙紮在自己與命運之間,但是他依舊逃不開命運巨大的捉弄,明明一個清透的靈魂偏偏被埋進在這汙濁的命運上,然後掙脫不得。
    “不可能,那些都是我真實的想法!”他心中的涼意在攀升,他能感覺到自己的全身都在發抖。
    “沒錯,那的確是你的真實想法,但是現在呢?”她在拂手而過,那蒼涼的午門外有著一眾瘦削的身影,那些人他都知道,都是自己要徹查的貪官。
    “他們是罪有應得!”
    “沒錯,可是他們呢?”她指著另外的一眾人。
    “他們?”那些人真的就該死嗎?
    “你殺了你的太子之師,難道他有罪?你殺了丞相一家,難道他們也有罪?”
    “不知道,不知道!”
    他捂住頭不再看那目光哀怨的一群人。
    “跟我走吧,我能帶你離開!”她向他伸出了手。
    “去哪裏?”
    “哪裏都好,隻是你要放棄你的江山和美人!”這些都隻是牽絆,你不該,也不能活在這些東西的影響下。
    “她呢?我能帶走她嗎?”
    “她?誰?”
    “她是我見過的最幹淨明亮的女子!”
    她不解地看著他,因為在這裏他所說的全是自己的心語,不會也不該有謊言,隻是她不明白他口中的她是誰?在這裏阿紫的影響是不能存在的,那麽他所說的她就不是阿紫了,那是誰呢?
    “喲?姐姐,你趁我不在就要搶走皇上嗎?”有一道嬌媚的聲音傳來,她有些吃驚。片刻後一道身影似穿過了水幕般走到了二人跟前。“以為將陛下帶進須彌界我就不能進來?”
    “我的確很吃驚,你是怎麽進來的?”
    “姐姐是怎麽進來的,我就是怎麽進來的!”阿紫說的雲淡風輕,可是她卻冷透了一張精致的臉。
    “是嘛?”
    “姐姐,你的事情我全都知道,他的事情我也全都知道!”阿紫得意的笑著看著她,又看著一邊神情木然的皇帝。“你想都別想!”
    “是嗎?我還以為你那個背後的人會珍惜你,別再讓你冒險,但是很顯然,他並不看重你。”她垂下了眼,在那一瞬間她決定無論後麵有什麽後果,她都必須這麽做,這是她第一次動了殺心。
    “不要說笑了,他是我最重要的人,為了他我是不會退縮的!”阿紫難得有了一種認真到絕望的表情,她覺得那是因為阿紫知道自己和那個人,那個不知道是誰的人是怎麽樣的關係。不然不會絕望。
    得不到的永遠是最好的,離你最遠的永遠是最美的。
    “你真可憐!”她笑著看向表情堅定的阿紫,她甚至有一刹那覺得自己看見了自己:“最後一句,你放棄嗎?”
    “不放棄,為了他的願望我絕對不放棄!”
    “是啊,是啊,逼迫你的我也真是笨啊,既然這樣,那我就不得不動手了!”
    她瞬間低頭,右手食指一扣後一彈,那湛藍的劍身在虛空中凝聚,她提劍輕輕一揮在空中盛開了無數的蓮花,那花在瞬間就將對麵的阿紫包圍,那銀亮的蓮花朵朵閃著刺目的光芒,阿紫立即就能感覺自己全身都猶若針紮。
    阿紫臉慘叫都來不及就被那盛開的空中的蓮花逼迫到了無路可退。
    阿紫知道這是擬物化形的最高境界,能做到這種由無到有的人修為已經很高了,不是她這種隻修煉了五百年的妖能應付的。
    況且阿紫知道眼前的人呢所用的是佛宗的梵音,她抵抗不了。
    竹醉這一次也是下了狠手,她在自己心中也有著自己的恐懼,她不知道阿紫身後的人,她也不知道那個人究竟是有什麽目的,可是她總是能感覺到自己心中有一個聲音在提醒自己:快逃,快逃!她也知道自己隻是將這種恐懼發泄在了阿紫身上。
    看著阿紫身上的人形已經開始不保,她閉眼狠下心變動自己手中的結印,向著阿紫扣了下去。
    “玄瞳!”
    玄瞳?她聽見阿紫在變回原形的那一刻叫出了一個人的名字。
    阿紫的原形也是一隻狐狸,隻是那隻狐狸的毛色米白,不似她的潔白無暇。她看著阿紫卷縮著身體不停地打顫,她原本已經建立起來的決心一瞬間動搖了。手中的劍有了片刻停頓,之後她還是刺了下去。
    但是劍尖卻怎麽也無法遞到阿紫的身邊,她才發現危險靠近了。
    身邊的蓮花瞬間凋謝,她所在的須彌界扭曲變形,她用盡全身的力氣打算離開這個自己開辟的空間,但是已經晚了,她能感覺有另外一個空間正在吞噬自己的這個空間。
    四周的壓力漸漸逼近,她用盡全力為自己撐開的保護已經開始破碎,嘴角的血滴落到了無盡空間的深處。更讓她膽寒的是,胸口那道傷痕開始迸裂,她已經沒有力氣去看那個傷口了。
    十年前,你沒有殺掉我,十年後的今天,我還是要死在你的劍傷下!
    手中的劍已經被逼回了她的體內,她隻能被動地在這個被壓緊的空內尋找容身之地。
    梓蓮!
    她心中叫著他的名字,她能體會到阿紫在哪個時候叫出的那個人一定也是自己最想念的人,那麽此刻那個人是否也能感覺到自己再叫他呢?大概不能吧?
    淒涼的笑在她的唇邊揚起,就像春風裏那飄蕩無依無靠的柳絮。
    身體已經失去了所有的防護,那蓮花座也由於自己失去了先機不能使用,現在隻有等待死亡或者奇跡了吧?她閉上了眼,就如十年前那樣感覺到自己身體中的血液慢慢消失。
    “竹醉!”
    她聽見了有人叫她的聲音,也在那一刻感覺到自己的身體陡然輕鬆了,接著他出現了,那個白衣勝雪的仙靈:梓蓮!
    她想開口叫他,但是已經沒有力氣了,隻能看著他然後眼角留下了一滴淚水。
    “你總是這樣!”
    他說完也不再管究竟是誰在背後傷了她,因為他怕她現在這個樣子下去會死掉。他抱著懷中孱弱的人,輕易就擺脫了那個空間,消失在夜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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