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雪,覆萬物以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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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府衙前。
    一艘巨大的神行車朝著廣源城進發。
    廣源城距離綿州城不遠,隻有六百餘裏,眾人乘坐綿州城內規格最高的神行車,行速甚是迅捷,未時出發,到申時便已到了廣源城境內長郭縣。
    應圖下車後,隻見前方高聳的攔人木樁後站著一列官兵,府衙差役過去遞交路引之後,眾人才可得縣城中去。
    這時濟仁堂掌櫃萬懸壺才對著眾人朗聲到:
    “諸位入城之前請先行服用我濟仁堂的屏息丹,此丹效用僅有兩個時辰,戌時之前一定返回原地,盡量避免與疫情患者接觸。”
    說罷,萬懸壺才指示濟仁堂醫師給眾人分發丹藥,應圖與林四維先是令府衙差役在城外找好宿營地之後才隨眾人入城去。
    剛踏入縣城之內,走在前方的萬懸壺與念寒婆婆皆是麵色一變,跟在之後的應圖與林四維正欲開口詢問,忽有所感,也是麵露沉重之色。應圖當機令斷,對著林四維說道:
    “有妖氣,四維,我們可能處理不了,通知你師門。”
    林四維也是麵露果決,當即扯過腰間訊玉便開始“發號施令”。
    看到林四維通知完師門,應圖便帶著兩位執事繼續向城內走去,望著這偌大的縣城竟似不毛之地一般,荒無人煙,一路上見不到一個行人。
    應圖搖了搖頭,跟著萬懸壺與念寒婆婆向長郭縣衙門走去,卻見得衙門也是大門緊閉,應圖便示意身旁執事前去扣門。
    半晌之後,隻聽到一聲病懨懨的聲音:
    “誰呀?”
    “我等是綿州府衙派來治理疫情的,前來尋你長郭縣衙配合。”
    那人聞言,語氣帶著喜色,道:
    “諸位大人離得遠些,下官感染了疫症,這就為諸位大人開門。”
    開門的是一中年人,麵色蒼白,以厚布巾覆麵,卻是頭戴烏紗,身著墨雲官服,一絲不苟,看穿著,應當是一縣主薄。
    這人站在三丈之外朝著眾人拱手致禮,說道:
    “下官乃是長郭縣主薄,言信。諸位大人有需要下官配合的,請說。”
    “這長郭縣衙隻剩你一人?”
    應圖有些奇怪。
    “回大人的話,廣源城中大人七日前曾來我長郭,特許我們長郭未染疫情之人遷出縣城。”
    言信說話有些費勁,但還是在回話時強忍住沒有咳嗽。
    萬懸壺略微看了言信一眼,便朝著言信跟前走去。言信看著有人朝自己走來,連連後退,口中不忘解釋道:
    “大人止步,下官已經身患疫症。”
    “無妨,我是此次前來治理的醫師。”
    萬懸壺笑了笑,旋即開始給言信搭脈,一邊觀察言信的體貌特征,沉吟片刻後,問道:
    “言信,我觀你也是這幾日才感染的疫症吧?為何不隨旁人遷出城外呢?”
    言信聞言,淚流滿麵,帶著哭腔的聲音絕望的說道:
    “我是長郭縣的,這裏是我的根,我能跑到哪裏去?家中妻兒老母,街坊四鄰,都感染了。
    最可憐的是我的學生,洛家孩子,才六歲啊,那天跑來跪在地上求我,磕的頭上都是血,說是自己拿不動鋤頭,讓我幫他挖坑把他父母葬了,那麽可憐的孩子我怎麽拒絕呢?
    葬完他父母後我才發現自己也染上疫症了。
    但是聽說郡府要派人來治疫,我便一天天在衙門裏等候,怕延誤了大人們治疫。”
    聽完言信的話,眾人皆是沉默不語。
    應圖看著言信,歎了口氣,向萬懸壺與念寒婆婆問道:
    “二位可有治病之法?”
    念寒婆婆滿臉淚水,堅定的點了點頭:
    “老身可為患疫之人施嫁靈之法,定能痊愈。”
    隨即也不管不顧,徑直走到言信身邊,施展起嫁靈之法。
    萬懸壺見狀麵色一變,須知嫁靈之法乃是以自身靈力渡給他人,其本質是賴以修行人的體質硬抗疫病。若是過度施法,會有跌境之危。
    於是開口勸到:
    “念寒婆婆何至於此?依老夫之法,用小真丹泡水稀釋,將養十餘日便可痊愈。”
    應圖當即決斷道:
    “便依萬掌櫃之法,念寒婆婆之法不可為之。”
    又望向身旁執事:
    “你等組織人員,通知縣城中患疫症之人來縣衙領取衝服之藥。”
    看著應圖已將事務安排下去,萬懸壺的臉上仍是憂色不減,把應圖拉至一旁,悄聲問道:
    “應大人,不知這妖物縱疫之事...”
    “確實難辦,觀這番景象,至少也是三級妖物所致,依我等之力怕是難以應對。”
    應圖也有些憂心忡忡。
    “眼下這疫情已生發有十多日,我等便是想要追尋妖物蹤跡隻怕也是步履艱難。”
    “我已讓林大人通知遊奚道宮了,綿江郡是遊奚道宮治下,這等縱惡之妖定當誅殺,眼下我等還是以治理疫情為主,待遊奚來人再商議應對之法。”
    “是極,是極。”
    萬懸壺作為曾經遊奚道宮的外門弟子,師門會遣人來,懸著的一顆心自是落了下來,與應圖招呼一聲,便指使醫師為疫症患者配藥物去了。
    不多時,在執事的組織下,縣衙的門口已經排起了長長的隊伍。
    應圖放眼望去,其中有一頭發花白,體態佝僂的老婦人顫顫巍巍的站在隊伍之中十分顯眼。
    應圖走了過去扶住老人,輕聲問道:
    “老婆婆您家中親人呢?”
    “我兒感染瘟疫,被隔離了。家中人怕被傳染,我已經八十六了,我不怕。”
    應圖想說什麽卻又說不出話來,心中五味雜陳。
    也不說話,隻是吩咐府衙執事將藥物提前給了老婦人。
    看著前方蹣跚的身影拿著藥物後加快的步履,仿佛年輕了幾歲,但在旁人看來,卻是道不盡的辛酸。
    “隔離的人在哪裏,帶我過去看看。”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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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過去是一片簡易的鄉間屋舍,一看就知廢棄已久,空氣中夾雜著病變後難聞的味道。應圖走進去一瞧,入眼的庭院中密密匝匝的躺著感染後的病人。
    見到應圖一行進來,或是因應圖一行衣衫整潔,麵貌精神,大多人眼神都帶著詫異。應圖掃了一眼府衙執事,後者會意,朗聲道:
    “諸位長郭縣百姓勿需驚慌,我等乃是綿江郡府衙中人,今次過來治理瘟疫,必定還爾等一個無病無災的長郭縣城。”
    “謝大人。”
    “謝謝..謝謝。”
    人群中的感激聲此起彼伏。
    劉執事朝人群揮了揮手,望向應圖。
    “帶我進去看看。”
    應圖似是對這難聞的氣息毫不在意。
    “大人,要不我帶您回去吧,這地方實在有點...”
    應圖漫不經心的看了劉執事一眼,眼神毫無波瀾卻透露著堅定。
    前方執事在密集的人群中騰出一條通行的路,應圖跟著往屋舍內走去。
    入眼便瞧見日前在城內排隊的老婦人,此刻老婦人正跪坐在一塊簡陋的涼席上休憩,一旁擺放著吃了半塊的餅。
    旁邊雙目緊閉躺著的大概就是老婦人的兒子,同樣是一個病怏怏的老人。
    老婦人看起來似乎身體有恙,小坐一會兒便捶捶佝僂的腰,許是這個動作對老婦人來說有些費勁。
    不同於緊握兒子的左手,老人握拳的右手很鬆弛,捶腰的動作有些緩慢。
    “老婆婆您回去吧,在這裏呆久了對您身體不好。”
    應圖有些不忍的對老婦人說道。
    老婦人聽著聲音,轉頭望過來,遲疑了片刻,默然道:
    “我兒沒人管,要死了。”
    老婦人說話的聲音有些慢,但話中的態度沒有絲毫猶豫。
    “您放心回去吧,這片隔離區有我綿州府衙接管。一切災病盡可消除。”
    應圖過去扶起了老人。
    老婦人一聽府衙的名號,眼中透露著希冀,對著應圖躬身一禮,
    “老身謝過府衙大人救我長郭百姓性命。”
    應圖托著老婦人的手臂,對執事說到:
    “你叫個人送老婆婆回家。”
    “是。”
    剛踏過門檻,老婦人又蹣跚著回返過來,老婦人朝應圖施了個萬福。
    似是有些猶豫,複而又從袖口中掏出幾粒碎銀子和銅板,顫巍巍的遞給應圖,道:
    “大人,救命之恩無以報答,老身隻有這幾多銀兩。希望大人收下,老身祝您前程萬裏,福壽雙全。”
    “謝謝。”
    應圖從老人手掌中拿出一個銅板,臉上掛著大大的微笑。
    待得應圖走出院落,卻見得長郭縣城下起了雪,應圖嘴中喃喃道:
    “下雪了啊。”
    雪,覆萬物以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