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回 卿實良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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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寇明!
    昏黃的燈光下,左三思握著筆對著麵前的賬本發呆。
    說是賬本,這厚厚的本子也同時是他的計劃書。這上麵記錄著多日以來他丈量的島上荒地的麵積,難民的人數與姓名,海寇帶來的三艘船隻的狀態等等。
    左三思今晚本想再檢查一下賬本是否有脫漏,再寫上些種植煙草和修建一個簡易船塢的計劃。但此刻他的眼睛掃過賬本上密密麻麻的字,卻一個也看不進去。
    想到那賀久此刻正在孫行遠家中推杯換盞,他的心情就一陣煩悶。左三思實在寫不下去,幹脆丟下筆,推開了麵前的窗戶。
    窗戶的對麵,孫家廂房的小窗上也亮著光。左三思不知道,在他推開窗時那扇小窗才剛剛合上。
    是孫妙卿麽,她不是應該陪在未婚夫身邊麽?左三思看著燈光想。
    他忽然很想走到那扇窗子下敲敲窗,和從窗子裏探出頭來的孫妙卿聊一會天。
    但他沒有去,他知道自己確實沒有什麽理由去幹擾。人家二人婚姻已定,他不過是個外人。
    不是多情總被無情惱,本來就沒有情意的女孩被自作多情的男人攪擾了才是應該惱火。
    吱呀一聲,左三思關上了窗。
    他握著筆在紙張上奮筆疾書,繁多的事務麻痹了他的思緒。
    也不知過去了多久,左三思麵前那盞燈的燈芯燃盡,火苗抖了一下熄滅了。
    左三思嘖了一聲,在黑暗中摸索著備用的燈芯。
    這時一聲呼救從孫家廂房的方向傳來,那聲音讓他感到無比熟悉。
    那是孫妙卿的聲音。
    左三思一把抓住放在桌邊的腰刀,向孫家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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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三思趕到廂房時,賀久正揮舞著他的手掌向孫妙卿的臉頰打去。左三思往前一步,用力握住了賀久的那隻手。
    左三思怒極,手上用上了全部的力氣。他最近的一段時間裏都一直在奔波勞累,帶領難民們建屋開田,比剛到這個世界時壯碩了不少。此刻他的手如一把大鉗,握得賀久疼出了眼淚。
    “好啊,奸夫來救破鞋了!”
    賀久那原本有些秀氣的臉上此刻滿是猙獰,他掙脫不開左三思的手,居然像瘋狗一般咬了下去。
    左三思躲閃不及,被他狠狠咬了一口,手上頓時鮮血直流。
    左三思不再忍耐,他腳下一掃將賀久絆倒,然後提起他那瘦弱的身體,丟死狗一般用力地擲到了牆上。
    撲通一聲,整個廂房都搖晃了一下,一些浮灰從屋頂飄落了下來。
    賀久趴在地上,片刻後吐出了一口血。
    他掙紮著想要爬起來,左三思卻沒給他這個機會,一腳踏到了他的後背,讓他全身伏在泥土上。
    孫家的異響早已驚醒了左鄰右舍,一時間雞飛狗跳。大幫男女各抄家夥蜂擁而至,把孫家不大的小院圍得水泄不通。
    眾人瞟見廂房中衣衫不整的孫妙卿和地上趴著的那隻穿著褻衣褻褲的賀久,一下子都明白了是怎麽回事。他們大多不知道賀久是孫妙卿的未婚夫,見他是個生麵孔,還以為是難民中有人趁著半夜欺負了孫妙卿。所有人的怒火一時間都被點燃,眾人異口同聲,要殺了這不知從哪冒出來的賊子。
    “養馬島果然盡是良善。”賀久掙紮著把頭揚起,向人群慘然一笑,“一大幫人要夥同奸夫把正夫逼死啊!”
    “啊?這是……”
    聽了這話,人群中響起了一片交頭接耳的聲音。
    “我是這孫妙卿的婚約者!她的未婚夫!”賀久又扯著脖子喊。
    人群頓時更嘈雜了,不少人偷偷瞄向孫妙卿,見她沒有反駁,隻是躲在牆角不住哭泣,都有三四分相信了賀久的話。
    “左裏長,這是真的麽。”有人壯著膽子問左三思。
    左三思沒法說謊,隻得點了點頭。
    本來群情激奮的人群頓時沒了聲音,個別人還開始勸左三思先放開被踩在地上的賀久。
    孫妙卿還在哭,左三思不知道她在想什麽,還以為她是不願自己的未婚夫被人踩到腳下,他猶豫片刻後,收回了腳。
    賀久擦了擦嘴角的血,撐著地麵爬起。剛剛那一摔不知摔斷了他幾根骨頭,他每動一下都鑽心刺骨的疼。努力爬起後,他一瘸一拐地踱到門邊,倚著門框喘起粗氣。
    “這對不知羞恥的男女,女的與我已有婚約,卻私戀這男的,在與我行房時卻提起他的名字。諸位說,這是不是有違婦道!”賀久吐了口帶血的吐沫,惡狠狠地說。
    “欸喲喂,這可不行啊。”
    “真是有違婦道。”
    “沒想到妙卿妹子居然是這種人。”
    人群中響起了嘰嘰喳喳的聲音。
    左三思聽了這話雖然憤怒,但也有些驚詫。他一直不能確認孫妙卿對自己是否有情意,此刻聽了賀久的話方才如夢初醒。
    他很想轉過頭去問問孫妙卿這是不是真的,但他看到孫妙卿抱著膝蓋低頭痛哭的樣子,還是忍住沒問。
    “而男的就更厲害了。他借著我這正主不在的機會,居然仗著自己是裏長,勾引起我未婚的妻子,日日行那邪淫之事。各位說,他是不是個無恥惡人!”賀久又說。
    這句話激起了男人們的嫉妒,一時間他們的態度紛紛變化,“不是人”與“王八蛋”的聲音此起彼伏。
    賀久看到這一幕,對左三思挑釁一笑。
    “我沒有。”孫妙卿突然抬頭,向人群辯解。
    但她的聲音輕且低,在人群的洶湧怒火前顯得毫無力氣。
    “什麽沒有,各位不知道我剛剛褪去著蕩婦的衣衫,看到她手臂上的守宮砂已經沒了!”賀久大喊,看向左三思的眼神中滿是嘲謔。
    “我沒有,沒有。”孫妙卿仍然隻能無力地辯解。
    “我跟各位說,她衣服下的那雙腿啊……”
    賀久存心想敗了孫妙卿的名聲,衝著人群添油加醋地說。他那雙瞪大了的眼睛裏布滿了血絲。
    但他說到一半,卻聽到啪的一聲。一股大力打到了他的臉上,讓他原地轉了一圈。賀久被打得有些神誌不清。他怔怔地站在原地,隻感覺得到臉上火辣辣的疼,片刻後反應過來自己是被左三思扇了一巴掌。
    “看到沒有,奸夫打人了!”賀久又喊。
    但他話音剛落,左三思的手掌帶著風,又扇到了他的臉上。
    噗的一聲,賀久吐出了兩顆牙。
    “嘿,奸夫,你就這……”
    賀久還沒說幾個字,又挨了一耳光。
    “我……”
    又是一耳光。
    左三思幹脆一把扯起賀久的衣領,頂著門框把他舉了起來,賀久一張嘴他就扇一個耳光。
    賀久終於不再說話了,他的臉頰高聳,整個人已是奄奄一息,但看向左三思的眼睛還是流露出一股嘲弄。在他心裏左三思已經輸了,盡管左三思可以把他打得半死,但逃不過悠悠眾口,他以後在養馬島上隻能是個勾引人家妻子的敗狗。他已經想象得到自己日後把孫妙卿娶回家中肆意玩弄時,左三思在養馬島上握緊雙拳無能狂怒的樣子。
    想到這,雖然嘴角劇痛,賀久還是笑了起來。
    “左裏長,夠了!你不能這麽欺負人!”
    人群中響起了憤怒的聲音。他們方才礙著左三思的威望,雖然嘴上罵了幾句,卻沒有人出手阻攔。但左三思此時的行徑還是越過了他們的底線,幾個壯碩的男子向前一步,準備和左三思動手。
    左三思舉著賀久,冷眼看向逼近的人群。眾人被他這充滿殺氣的一望,都後退了一步。
    “誰說妙卿是你未婚妻的?我怎麽不知道?”左三思看著賀久的臉,突然冷冷地說。
    “嗬。”賀久不屑地哼了一聲,“還在嘴硬。你去問那日的媒婆,你去問孫行遠,你去問孫妙卿本人,你去問我是不是她的丈夫啊!”
    “你記錯了,妙卿的未婚夫是我啊。”左三思說。
    “你去問孫妙卿,看她承不承認!”賀久笑得像條毒蛇。
    “妙卿!”左三思忽地轉頭看向孫妙卿,“你告訴我,你願不願意嫁給我!”
    孫妙卿被左三思突如其來的質問震驚了,她滿臉茫然,手忙腳亂不知該如何作答。
    “我……我已經有過一次婚約了,今晚的事情傳出去後我就不幹淨了,而且我還沒有裹腳,左大哥你不值得……”
    孫妙卿低著聲音,絮絮叨叨地說著,但她還沒說完,就被左三思的聲音打斷了。
    “這些都沒關係。”左三思把賀久丟到地上,一步一步地走向孫妙卿。
    “你隻用告訴我,孫妙卿願不願意做左三思的妻子。”左三思走到孫妙卿的身前,眼睛裏滿是溫柔。
    “我……”孫妙卿聞言一怔,所有紛亂的情緒瞬間消失,她的腦海從未如此清晰。
    “我願意!”孫妙卿含著眼淚,幾乎喊了出來。
    左三思和孫妙卿沉默著對視了一陣,片刻後同時笑了起來。孫妙卿不哭了,最後一滴眼淚從她翹起的嘴角流過,摔到地麵上變得粉碎。
    “你聽到了?她說她要嫁給我。”左三思走到賀久旁邊,輕聲說。
    賀久笑不出來了,他沒想到看似規規矩矩的孫妙卿居然敢做出悔婚這種大逆不道的事情。現在他才成了那個失敗者,他看著左三思的臉,怨毒、憤恨、殺意,這些情緒一一浮現在他的眼前。
    片刻後,賀久像是又想起了什麽。他把頭湊到左三思麵前,嘴裏的血沫子幾乎要噴到左三思的臉上。
    “你別鬧了,你別忘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沒他長兄的話,她是沒資格解除婚約的。”賀久說。
    忽然間,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賀久還沒來得及去看,一隻碩大的拳頭帶著巨力已經擊打在他腹間。他猛地後退幾步,腹中的五髒六腑像是調換了位置,晚上喝下去的酒水和食物一齊湧了上來。他不得不跪在地上,嘔吐起來。
    “那我來說說一句吧。我妹妹和你的婚約,解除了。”
    孫行遠不知何時醒了酒。擊打在賀久腹部的那一拳讓他的手有些紅腫,他活動著手腕,麵無表情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