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洛州少年遊 白馬登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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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時,皇宮之外的廝殺聲逐漸消散,那兵刃相撞的尖銳聲響也不複存在。
    不同於之前朱容升千騎人馬所造的聲勢,此時入宮的馬蹄聲,緩慢且整齊,沒有絲毫慌張,亦沒有絲毫匆忙......
    剛報仇雪恨的白子九,此時坐在大殿門外的台階上。
    一臉愁容的和站在下麵的老白,大眼瞪著小眼。
    “老白,馬呢?”白子九擠出一抹假到不能再假的微笑問道。
    “哎呦,九....
    “哎呦什麽哎呦,九什麽九,咋的,想賴給我不成”沒等老白說完,白子九就打斷了他,說完還瞪了他一眼。
    老白聽罷一臉的委屈,配上他那佝僂的腰身要多可憐有多可憐,縮在那裏也不回話了。
    隻有那嘴一張一合地,也不知道在嘀咕著什麽。
    其實本來白子九想得好好的,此次去兩望城,定要逮著機會,過一把鮮衣怒馬仗劍走天涯的癮,結果臨了了,這連馬都沒有,過什麽癮?
    這邊小的在惆悵,老的在嘀咕。
    那邊王初七和曹司倪二人從大殿內走了出來,一個昂首挺胸,一個低眉俯首,像極了高貴的主子和仆役。
    “馬呢?”王初七麵無表情的問道。
    “問九公子”“問老白!”
    白子九與老白異口異聲的回答著
    這樣的場麵,饒是麵如寒冰的王初七也控製不住的眉頭一跳,嘴角一抽,隨即便一屁股坐在白子九身邊!
    這讓白子九有些拘束。
    要說這兩年來,他對著老白他們從來都是插科打諢,無所顧忌的,唯有麵對王初七時有些拘謹。
    自打阿姐白子魚走了之後,自己這姐夫就跟換了個人一般,失去了往日的笑臉不說,還對他極為嚴苛,甚是冷淡!
    有些心虛的白子九不動聲色的往旁邊挪了一下,隨即小心翼翼的微笑著問道:“姐夫這是累了?”
    “不累,在等死”
    王初七的回答讓白子九笑容倏地一僵,之後右手扶額無言以對。
    因為這等死倆字確實應景!
    此時那‘勤王之師’已然入了城,自己這邊老弱病殘占了個通透,靠兩條腿跑?
    那是絕對跑不了的,可不就是隻能等死了唄。
    隻不過眼下這明擺著的必死局,白子九卻並未慌張,隻是安然的坐在台階之上。
    其他人也並未多言,既然白子九如此這般,他們隻管跟著便是。
    估摸著也就過了一炷香的時間,一白一藍兩色兵甲的勤王之師,就依次從東南西北四宮門湧了進來。
    其中南門那領頭的兩個中年男子,格外的引人注目。
    一個白馬銀甲長相英俊,卻舉止粗獷;另一個黑馬藍甲長相粗糲,卻舉止文雅。
    這兩個從裏到外皆對立的死對頭,從同一門入宮城,確實是白子九沒想到的。
    隻見領頭的兩個中年男子,騎馬緩行止步於白子九身前十丈之外,一齊翻身下馬。
    但是卻並未跪拜行禮,而是站的筆直,平視著台階上坐著的白子九。
    這白子九本就沒把自己當成那帝王,麵對此景自然也沒覺得有多僭越,況且此時自己的命說白了,那可是拿捏在人家手裏。
    所以白子九沒有一絲的帝王做派,一如他私下裏地模樣一般,笑著對那白馬銀甲地將軍說道:“那個,秦歡秦將軍,和你商量個事唄?”
    那被叫做秦歡的將軍,咧開嘴笑了一下,之後豪爽的大聲回應:“小舅子且說著,你姐夫我一定照辦!”
    說完還向白子九使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此話一出猶如驚雷,首先炸了廟的不是那殺意凜然的王初七,而是那藍甲將軍!
    隻見他微眯著雙眼,側過頭看著秦歡,慢悠悠的說道:“秦歡,你這是何意?”
    本來還笑的挺開心的秦歡一聽這話,頓時那笑臉就耷拉下去了,一臉不耐煩的斜眼回道“我和我小舅子說話呢,關你宇文台鳥事!”
    “你!”
    “我咋了?想打架?”秦歡說完瞟了一眼那宇文台,就不再理會。
    而是再次轉過臉來,笑著對白子九說道:“沒事,小舅子繼續說。”
    “呃...”
    因為秦歡這對他的稱呼,白子九此時也是有苦說不出。
    他麵色為難的轉頭看了看一臉殺氣的王初七,隨後一咬牙對秦歡說道:“秦將軍,能不能借我五匹快馬,些許幹糧,幾袋水囊?”
    “哦?你這是要走?”秦歡疑惑地問道。
    “嗯...是這個意思”白子九稍作沉吟,點頭說道。
    說起之前白子九沒有備馬也不慌忙的依仗,正是這秦歡。
    雖說他也拿不準留下繼續做天子,這秦歡會作何表態。
    但他知道如若自己執意要走,讓出這位置,秦歡定願意放他一條活路。
    至於原因嘛,要問他阿姐,這可算是當年理不清的爛賬了。
    隻不過,與白子九所料想的不同。
    當秦歡聽了他說要走後,不僅收回了剛剛的爽快,還皺起了眉頭,望向別處想了好久才對白子九回道:“何必要走?你若留下,我定保你穩坐天子位,誰都幹涉不得!是昏君還是明君,隨你喜歡!”說完眯眼瞟了一眼旁邊默不作聲的宇文台。
    如此大的便宜,和信誓旦旦的保證,白子九聽罷卻沒有絲毫的驚喜之色,隻是微微搖頭,笑著說道:“當皇帝沒什麽意思,現如今我隻想做個劍客,走一遭這茫茫天涯!”
    “哦?子魚用命保下的弟弟,就這誌向?”秦歡語氣中滿是嘲諷之意,之後哼笑一聲繼續說道:“當年聽聞你說‘寧為高貴鄉公死,不為常道鄉公生’時,我還高興來著,誇你真不愧是子魚的弟弟,沒想到也他娘的是個縮卵的完蛋玩意!”
    聽了這話,白子九並沒什麽憤怒的神色,隻是收回笑容,麵無表情的拿起身旁的紅傘,站起了身說道:“那秦將軍是借...還是不借呢?”
    此話一出在場眾人一片寂靜,這是白子九在表態呢!
    如此一來,這所有的可能皆係於秦歡一人之上。
    若是借,白子九退位離洛州,大魏之後國運如何盡在秦歡、宇文台之手;若是不借!按照白子九這架勢,大有拚個身死也不當這天子的意思!
    “你是不是傻!”曹司倪見秦歡遲遲還未表態,走到白子九身邊低聲說道:“他都說了讓你當這天子了,你去那兩望城,本不就是......”
    “你想死嗎!”白子九微微側臉,白了一眼曹司倪,打斷了他的話。
    曹司倪本想反駁一下,但看著白子九那極少認真的表情,也就閉了嘴。
    畢竟主子自有主子的考量,平時可以說些僭越之詞,但在主子認真之時再指指點點,就過了線,失了本分了。
    他曹司倪並不是那不分主次好歹之人。
    而此時,沉默已久的秦歡也終於有了回應。
    他一臉玩味的說道:“借可以,但你要想好嘍,你這一走,就像那仙人掉到了糞坑裏,以後......”
    “隻要秦將軍願意借就行!”白子九沒讓秦歡繼續說下去,直截了當的敲定了這筆買賣。
    這讓秦歡微微一怔,隨即竟大笑了起來,又恢複了之前的豪爽模樣,聲音粗獷的喊道:“副將!牽五匹戰馬!傳令城門處的守將,備好幹糧水囊,放行!”
    “諾!”
    身後副將接了命令,首當其衝翻身下馬,身後四人也隨之下馬而立,等著白子九等人上前!
    “九公子,其實......”身側的老白似乎想再說些什麽,隻不過話還沒說完,就被白子九揮手打斷了。
    白子九知道老白的意思,他又何嚐不懂自己身邊這些人的想法。
    按照秦歡剛剛所說的,確實極為誘人,隻要他留下就能繼續坐著天子位,而且還不是傀儡,是真真正正的天子。
    但說得再好聽也隻是秦歡的一家之言,從小混跡於市井間的九公子白子九,最熟知也最看不懂的就是人心!
    再說這天子之位可不同其他,像那朱榮升如此愛惜羽毛之人,也對天子的誘惑無法抵禦,更何況隱藏頗深,白子魚口中的亂世梟雄秦歡呢!
    所以對於留下當天子這事,白子九壓根就沒有賭一把的想法,哪怕秦歡與白子魚交情再深,他也不敢賭!
    因為這人心,試不得......
    上了馬的白子九幾人,隨著兵卒讓開的窄路,緩慢的向宮門外移去。
    雖然白子九麵色無常,但心裏難免有些忐忑,他可不敢保證,那避讓道路的兵卒會不會突然暴起,亂刀將他砍死。
    “等等”
    隨著秦歡這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已退讓到兩側的兵卒瞬間回縮,對白子九成了包圍之勢。
    白子九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後回過頭,笑著說道:“秦將軍還有事?”
    秦歡似笑非笑的說道:“我知道,你不信我,但我還是想告訴你一聲,如若你有一日想取回這皇位,盡管回來,我定奉你為王!畢竟......”
    說到這,秦歡哼笑著瞥了一眼王初七繼續說道:“我可不像那個姓王的廢物!”
    “姐夫!”
    那邊秦歡話音剛落,這邊白子九便大喊一聲,伸手拉住麵色冰冷的王初七。
    隨著秦歡最後那句話,全程在隱忍的王初七已然到了爆發的邊緣,剛剛那一瞬竟想要衝上去拚個你死我活。
    此時背對秦歡的王初七,臉上的表情極為駭人,他冷漠的看了一眼正在搖頭的白子九,也不回應。隻不過那一衝而上的氣勢已經隨著白子九的拉扯,消了大半。
    白子九見狀,鬆開了抓著王初七的手,再次轉頭笑著道:“秦將軍與阿姐的交情,白子九再清楚不過了。阿姐也與我說過,她和秦將軍的金玉之交此生難忘,但也僅限於此了。從始至終,白子九的姐夫隻有一人,所以希望秦將軍既能念著秦夫人對你的情誼,別做了那負心人;也顧忌著點阿姐的名聲,別毀了那金玉之交的名頭。”
    說到後麵白子九的笑容逐漸散去,語氣也極為認真,充滿了警告之意。
    這讓身旁的王初七微微側目,隨即抓著韁繩的手也緩緩的鬆開了。
    “好,聽你的”秦歡笑著回道:“不過,我也希望你能記得,剛才我說的那奉你為王的事。”
    說完秦歡左手一揮,兵卒再次齊齊讓開,這一次一條窄路直通宮門,再無阻攔!
    白子九沒有回應,轉頭策馬,領著幾人加速離去,沒有一絲逗留之意,直奔南門出了洛州!
    而待白子九走遠,一直默不作聲的宇文台對著秦歡,麵色陰沉的說道:“秦歡!”
    “你特麽的屬娘們兒的?煩死了!”秦歡收回看著白子九遠去的目光,皺著眉看著宇文台說道:“怎的?有事?”
    “嗬,有事?”宇文台不氣反笑,隨後搖著頭說道:“放他離去?奉他為王?別忘了,今次之事,說好了你我共坐大魏頂點,你憑什麽一人之言,言之鑿鑿!”
    “哦,這事啊,嘖,你就當我剛剛胡說的就好了!”秦歡一反剛才不耐煩的暴戾態度,麵帶笑意的說道。
    這讓準備發泄一下的宇文台憋的夠嗆,在那指指點點的半天也不知道該說什麽,那氣的,氣兒都喘不勻了。
    隨即,他啐了一口“瘋子”,便領著身後眾將士,頭也不回的入宮去了!
    而秦歡看著已經走遠的宇文台,收回了笑意,側頭俯身看著馬邊的斥候說道:“宮裏情況如何?”
    “稟將軍,大殿之內發現了朱榮升的屍首,已被一刀抹了脖,至於元瓊京的屍首,屬下並沒有發現,想來是跑掉了。此外還有朱榮升之女朱英娥和她的近侍,以及一封在大殿案幾上的詔書。”說完,斥候將詔書拿了出來,遞給秦歡。
    秦歡接過詔書,並沒有翻看,而是直起身子一邊思索著一邊說道:“這元瓊京跑了.....不好辦啊”
    “對了,你剛才說那朱英娥還活著?”
    “稟將軍,活是活著,隻是好像受了什麽刺激,有點......
    朱榮升聽罷笑了一下,說道:“多大點事!擄回去,當個小夫人!”
    “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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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千騎人馬如洛州,傍晚僅有五人五馬出了城。
    此時的皇宮之內,哀鴻遍野,搶奪與殺戮並行。
    而本應在皇宮內主持大局的秦歡,騎著白馬、披著銀甲,登上了洛州南城頭,注視著遠方,一直到夕陽落下。
    同一日,黑衣紅傘白子九,騎馬飛奔出洛州,留下的僅有一封詔書,或者說是一首臨終詩......
    就連老白也不知道,那禪位詔書,其實是白子九留給刺殺失敗後自己的絕筆!
    “這詩寫的不錯,隻不過......我看不懂啊!
    獨在城頭望夕陽的秦歡說完自嘲的笑了笑,之後將那首臨終詩收起,繼續自言自語道:“子魚,你這弟弟終究還是不信我啊......嗬,說起來,你又何曾信過我呢?”
    秦歡重重的呼了一口氣,麵色冷峻的走了下跑馬道.
    過了今日,此後人間再無傀儡皇帝白子九,隻餘名震兩朝九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