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往生之殿(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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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疲憊不堪,卻還是被迫再次睜開雙眼。他發現自己正漫無目的地行走在另一個古怪的世界,世界盡頭是巨大不可翻越的陰沉山巒,山岡之上紅雲寥落。這世界隻有兩種顏色——紅與黑。
鬼鬼祟祟的暗影在他身邊低語,煙霧變化成一個個神秘莫測的形體,一張張扭曲的麵孔正在混沌中盯著他,然而這一切對雅各布來說早已習慣,這並不是最可怕的。於是雅各布隻顧往前走,不予理會。
目的地是哪裏?他不知道。他在逃。整個世界一片靜謐,隻能聽見伏在自己背上的東西的低語聲。
伏在自己背上的東西……
那是什麽?雅各布想知道,但他卻清楚,自己絕不能回頭看,他不敢回頭。前方的路上布滿影影綽綽的人形,雅各布卻不指望他們能向他伸出援助之手。沒人能幫助他。
他累得幾乎睡著。但在夢境裏睡過去無疑是荒唐的。於是他伸出手,無助地揮舞著。
天幕墜落。
前方的人影漸漸清晰。
“嘿!”雅各布大喊,一邊繼續揮著手,手心裏全是汗。聲音穿不透薄霧,於是泥牛入海。
地平線慢慢漾起一絲白光。那光搖擺著綢緞般綿軟的身姿,隨著雅各布的前進沿著地平線延伸,最終在視野前方形成一條柔和的白線。雅各布明白了,這是一條河,耀眼的光仿佛來自照耀著前世的月亮。
雅各布站在岸邊,竭力向河中央眺望。一葉扁舟從霧氣般濃厚的光芒中漸漸浮現,船上的人影仿佛在吟誦著什麽咒語:
大風大風,粼粼其波;
聚也成土,散也成河;
大風大風,黢黢其渦;
灼灼如火,中有螣蛇。
雅各布正想著自己能不能搭上這艘船,身後卻有人以無可違抗的力量把他的身子扳過來,推離岸邊。
然而當雅各布回頭時,才驚愕地發現那根本就是個影子,投射在某個看不見的平麵上,當它轉身時,就像一張紙被人卷了起來。
雅各布看見了它的臉,然後大聲尖叫著醒來。
他渾身冒著冷汗,還沒有從夢境裏徹底掙脫出來。待他平靜下來後,發現自己正躺在華麗的圓床上,右邊的伸縮桌上擱著一塊神秘的玻璃片。雅各布皺著眉頭朝那伸縮桌伸出手,想把它拉過來看看到底是什麽東西——
“喂,別動我的電腦!”
雅各布嚇了一跳,差點掉到地上。他發覺自己脖子僵硬地伸著,右手和右腳危險地懸在床邊。門口,身著睡衣的茶茶·盧克正驚愕地瞪著自己。
“夢見啥了?”茶茶皺著眉頭問,“怎麽嚇成這樣?”
“什麽東西——”雅各布緩緩轉向茶茶,接著使勁一拍大腿:“我的號——我在羅生裏的號是不是死了?”
茶茶似乎有點想笑,但她最終適當地表現出了一點兒悲憫和同情:“是啊,我拽不動你——你從羽人國的吊橋上摔了下去。”
“我操。”雅各布瞬間喪失了重新進入羅生世界的勇氣。“怕是摔成肉泥了。不知道那東西是什麽?”
“可能是新的副本吧。”茶茶抄起一個枕頭向他扔去,“快說,你在夢裏看見了什麽?”
“我——我好像夢見吉先生了。”雅各布想了想,確認道。
“是因為我們之前聊過他嗎?”茶茶一拍腦門,“這怪我了。也許我該經常跟你說說哪個豔星才更符合你的年齡。”
“每次在遊戲裏死掉都會做這種夢嗎?這種特別真實的夢?”
“事實上,大家死掉之後屏幕上都會有一行字:game?over。”
“然後呢?”
“然後你就再也進不去了。要等三個月才行。”
“你們不做夢嗎?”
“要說做夢的話,上次重生cd我可是天天做春夢,被人綁起來幹的那種。話說回來,羅生世界裏這次好像出現了天災,死了好多人呐。”
“他們說是怎麽回事了嗎?”
“誰知道?”茶茶兩手一攤:“但是有幾個解碼員告訴我,現在服務器不太穩定,怪事兒特多。幾個星期前,一個被稱作48號的解碼員在進入重生cd之後瘋掉了。”
“我有不少朋友,他們的角色如果死了可能也會瘋掉。”
“問題是,”茶茶猶豫著,仿佛要以嚴肅的語調證明自己不是在編故事。“最近他們發現那個精神失常的人依然在遊戲裏活躍著。而他的身體正在醫院裏,處在嚴密的監視之下。”
雅各布知道,“羅生”的密碼是玩家的視網膜,沒人能代替他登錄遊戲。“這有點兒嚇人了。”
“是啊,他好像成了遊戲裏的npc,跟人家說些有的沒的。他告訴從前的同事們,副本‘聖主降臨’走得太深了,深到觸碰了他們無法承受的古老秘密。”
“等一下。”雅各布受不了緊張詭異的氛圍了:“我們在談論的還是一個遊戲嗎?”
“對於這些解碼員來說,羅生和人生哪個是遊戲還真難說。你想過成為他們中的一員嗎?”
“想啊,誰會不想?”雅各布隨口說道。眼下他巴不得離開學校,遑論是成為解碼員。
茶茶若有所思地看著他。雅各布看得出來他在琢磨什麽事的可行性。
“我也許能幫你搞到一個實習的機會。”
“解碼員?摩爾拜公司?解碼員?不是服務員?”雅各布不敢相信地問。
茶茶聳聳肩。
“還有可能真是服務員,如果真有這個崗位的話。哎呀,你別太興奮,隻是課外實習罷了。再說如果一個人身處窘境時沒有朋友幫助,那才怪呢。”
“那人得混得多慘啊。”雅各布笑道。
“信不信由你,那種人可不稀有。”茶茶悶悶不,“你要不要衝個澡跟我去一趟公司?”
上午七點是二時區的清晨,紳月5號小區門口稀稀落落地停著幾輛點著溫暖燈光的早餐售貨車,小販們每天三次把這些車子放出來,走過四到五個街區之後滿載而歸,帶回這個時區的收成。雅各布在城市的某個角落也有一輛這樣的早餐車,這是歐星社會福利的一部分。
“要是生活像吃餡餅一樣該多好。”雅各布忍不住說。
“我也那麽想。”茶茶說著咬了口餡餅,“又甜又脆,這才是生活嘛。可惜我的生活不是這個味道啊。”
“你?”雅各布有點懷疑地問。
“在公司呆一段時間,你自會知道。”茶茶疲憊地做個鬼臉,示意雅各布登上那輛鮮豔的瑪莎拉蒂。
“摩爾拜公司外信部長叫司慕因,在二時區上班。”茶茶坐在主控位置上告訴雅各布,“‘外界信息部’,這名字多有意思啊?維係著羅生世界的部門,事實上就是解碼部,裏麵的人都是你那學校的師哥。話說回來,聽說你的師哥們對我……唉,對我頗有微詞啊。”
“蘭爺爺以前總是說,一個努力工作、認真生活的人總會在某個人的故事裏是個壞人。”雅各布說。
茶茶幹笑一聲。“他們沒啥可嫉妒的。我十五歲就學完了政法學校十年的課程。傑克·孫每天逼著我學兩個時區,看三種語言的《國富論》。那個老頭!”茶茶露出凶狠的表情,“就算我跟整個星球的男人上床,也輪不到他上。”
“你為什麽老是在想讓誰上的事?”雅各布尷尬地說。
“好玩兒嘛。”
他們穿過紅河區,城市另一端的上野區位於空中,高聳入雲的樹狀建築群莽莽蒼蒼,好似攀向星海的通天橋。一條條沿著規劃路徑行駛的幹線車流在量子腦大數據的指引下有條不紊地競相奔湧。格藍卡駛向一條向上的軌道時的順滑感讓雅各布不禁感歎金錢的力量。他們坐在窗邊的吧台椅上望著這些建築纖細的曲線向著天空躍動,頂層連成一整塊結實的空中陸地,人造森林和寬闊的草地構成了一片空中綠野。綠野擁有一套完整的水文係統,綿延的小河靜靜流淌,匯聚而成的湖泊映著懸於其上的璀璨燈光,其下遊通過建築群邊緣的摩天瀑布直接瀉入海拔七百米左右的惰氣層並被急速揮發消納。
他們穿行在空中綠野的時候,二時區的人們行色匆匆地下了班,他們中的大部分乘著電梯直接垂直朝下到達城區下層的生活區,在那裏鑽進vr膠囊,在羅生世界開始自己的歡樂時光。
位於黃金地段的五芒星形狀建築就是摩爾拜工業大廈了。與這片人造空中陸地的其他建築相比,工業大廈委實乏善可陳,金屬質的外觀在早期歐星大氣的摧殘下甚至開始生鏽。不過作為每個自分工學校的畢業生向往的聖殿,適當的歲月痕跡更能為那些廣為流傳的傳奇增添底蘊。
雅各布想起自己還是第一次看見這座大廈,忽然覺得竟有些平平無奇。他是個容易幻想破滅的人,遑論自己本就不十分感興趣的解碼員事業。但終究人總是會被亮麗體麵的事物所吸引,無論那是實體還是名聲。
茶茶早晨往車上的原料口裏扔了一個土豆,現在它變成了一盒鬆脆焦香的薯條。他們帶上薯條,在十層平台停了車。
雅各布注意到這裏的人們不像外麵那麽愛盯著茶茶看,這或許是她看上去比平時要自在的原因。但仍然偶有年輕人在茶茶麵前不知所措,雅各布看得一清二楚。乖張和懶散蓋不住茶茶與生俱來的奇特魅力,莫不如說這些讓她毀譽參半的特質令人驚歎地完全融為一體。
他們邊吃薯條邊登上一部電容電梯,雅各布聽說過這種電梯在急速彈射上升時會讓人有不舒服的感覺,特意把幾根薯條拿在手裏沒吃,但加速的瞬間仍然嚇了他一跳。
“怎麽是朝下的?”他問。
“上層建築材料再好,畢竟容易受難以預料的因素侵襲。一些技術上的顧慮讓他們把解碼員的總部設在底層,聽說是一台電腦?”
“是‘啟明’吧?羅生世界的服務終端?”
“有可能。我聽說如果把啟明炸掉,羅生就會癱瘓。”
雅各布張了張嘴,什麽也沒說。茶茶的話聽起來像是認真考慮過把啟明炸掉。她這人似乎一向有種自我毀滅的傾向,性格裏具備著“雖然不情願自我毀滅但願意嚐試更接近毀滅的道路”那一類的東西。真是個瘋丫頭。
一個戴著三角眼鏡、身材凹凸有致的女人走了進來,近乎傲慢地對茶茶抬了抬下巴。雅各布感覺到自己有點怕這個女人,茶茶倒是悠然自得地跟她搭話:“司慕因在嗎?”
“我想在的,總監。”女人說起話來倒是沒有半分傲慢的意思,想必是雅各布自己多想了,“我正要去找他。”
“那太好了,我聽說你深受司慕部長信任,費安。勞煩你幫我朝他引薦一下我這位小弟弟,係統語言學校十六歲的天才。”
“實習生?我想沒問題。”拉雲打量著雅各布,“他看上去挺招人喜歡的。”
雅各布有點不自在,他覺得他們像在談論一匹馬。
“他沒問題?還是我沒問題?”
“你也沒問題。”費安親切地說,“外信部的工作有時候壓力很大,希望這孩子能勝任繁重的勞動。”
“唉,費安,我不算個稱職的官僚,你得告訴我這種情況下應該怎麽回答。”
費安皓齒朱唇,笑起來活脫脫的美人一個。這個時代最不缺的就是美女。電梯在減速,當他們停下後,麵前是一條筆直向前的走廊,兩邊是幾可亂真的旖旎風光:驚濤拍打著海岸,流雲洶湧,夜色朦朧,天上掛著銀色月亮。
“想必是借助了‘啟明’的力量才能做出這種景觀吧?”
“算是部門福利。”費安說道。
“那是月亮嗎?”茶茶忍不住問。
“當然不是,那是土衛一‘撒圖’,俞總裁不希望牆上出現地球景觀,那是對獨立精神的侮辱。”
“也許他該把他的地球姓氏也改了。”茶茶打著哈欠說。
“啟明”的巨型主機據說就藏在這棟樓一個上鎖的房間裏。雅各布好奇地打量著每一個在他們走過時浮現在眼前的門,猜想這個神一樣的存在會被解碼員們供奉在什麽地方。
他們拐過一個彎,費安在海天相接的地方站定,一扇看上去有點不同的門浮現出來,門上一隻電子眼狐疑地打量著他們。電子眼在費安身上停留了片刻後移向茶茶,茶茶朝他揮揮手。
門開了,然而來開門的不是司慕因。
雅各布從沒想到他的奇遇還未結束。然而人生中的巧遇就像茶茶家裏的狂歡泡泡,有時連成串,一個接一個讓人措手不及。於是當高遠出現在門口,表情糾結地衝他們撓頭時,誰也沒明白過來是怎麽回事。
高遠首先反應過來,嘴角抽動一下之後對茶茶和費安露出最禮貌也最僵硬的微笑。雅各布進屋後幾乎能感覺到高遠那有質感的眼神,那眼神在質問著他:你到這兒幹啥來了?
雅各布看不請司慕因濃密的絡腮胡後麵的表情,但他正全心全意地希望著茶茶來之前已經打好了招呼。因為從司慕因接過費安手中咖啡時詢問的眼神來看,他對辦公室裏忽然出現這麽多人毫無準備。屋子裏的暖光閃動著,映在司慕因眼裏的卻隻有冷漠和厭煩。而高遠在雅各布眼裏一向是個惡霸,但此刻發生在這個學長身上的悄然變化卻讓雅各布更加不安:高遠在全神貫注地觀察著其他人:確切地說,他在觀察茶茶的舉動的同時等待著司慕因的指令,以便做出最快的反應。
高遠簡直變了一個人。雅各布歎道,整個屋子裏似乎隻有悠然坐在沙發上主位的茶茶表現得最自然,而司慕因的表情則略顯僵硬,費安則表現出過分的熱情。
“過來,雅各。”茶茶拍拍自己身邊的座位,說道。
雅各布覺得自己傻站著不知所措的樣子很丟臉,不禁暗中埋怨茶茶沒給他講清楚規則。
“我特地來感謝你慷慨為我自己的小生意提供的優秀人才,老哥。”茶茶歪了歪頭,朝司慕因擺了一下手表示感謝,“我沒啥可回報你的,隻得想著給外信部搞些新鮮血液,你瞧,這就是我和你提起過的雅各布·蘭!非常新鮮!”
雅各布十分懷疑茶茶到底跟沒跟司慕因提起過他,因為如果他對自己察言觀色的能耐有那麽一點點自信的話,他可就認定了這兩個人最近幾乎沒有交流。不過也許“提起過”是某種官僚之間的暗語也說不定。
司慕因似乎對他有了點兒興趣:“一個神童?他的平均成績是綠色的嗎?”
壞了。雅各布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不能編瞎話騙這個大人物,高遠在旁邊聽著呢。
“燈!燈!”茶茶叫道,“你還真是死板哪,司慕大哥!燈的顏色何至於影響到你錄用人才呢?”還沒等司慕因說話,茶茶又說:“難道你當年的燈就像之前你們走廊裏那些討人喜歡的鬱鬱蔥蔥的樹林一樣?大方點,給他個實習的機會,我擔保這小子將來像熟透的蔬菜一樣綠油油。”
司慕因拽了拽胡子下麵的襯衫衣領,抿一口咖啡:“盧克總監看中的人不會錯,我一定努力栽培。”
“可不敢當。”茶茶浮誇地大笑起來,和司慕因握了握手。
雅各布心裏唱起歌來,他意識到自己剛剛在這個時區的早晨幾乎宣告了對高遠的全麵勝利,這足夠讓他高興好一會兒了。
亦真亦幻的走廊下起雨來,雅各布想起茶茶不喜歡下雨,此刻她隻是默默走在雅各布旁邊,眼睛看著遠方海上厚重的雲朵。
“怎麽樂成這樣了?”茶茶發現雅各布在咧嘴笑,納悶地問。
“司慕部長屋子裏的選手是我一個熟人,他有點兒——怎麽說呢……”
“你不喜歡他?”
“他有點煩人。裝腔作勢。”
茶茶撓撓頭,在走廊中間停了下來,似乎想起了什麽。輕盈的雨滴落在海麵上,無聲的波濤拍打著他們的腳。
“我有個好主意。”她說,“你幹嘛不試著擺脫對他的恐懼呢?”
“誰說我怕他了?”
“雅各,對你這個年紀的人來說,討厭和害怕往往是一回事。”
實際上,雅各布不喜歡茶茶老是把“你這個年紀的人”掛在嘴邊上,但此刻拒絕似乎又容易被茶茶瞧不起。正在猶豫間,身後的門又開了,高遠唯唯諾諾地退了出來,轉身看著腳下的浪花,皺著眉頭仿佛在思考什麽重要的問題。直到碰見雅各布和茶茶,高遠愣了一下,接著綻開一個諂媚的笑。
“天氣不錯。”茶茶主動搭茬,高遠似乎受寵若驚。
“是啊,總監。”高遠竭力想表現得熱情,但似乎拿不準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你們認識?”
“多年的老朋友了。”茶茶拍著雅各布的肩膀:“算是我的小老弟。”
雖然不是很情願,但高遠臉上近似遭到暴擊的表情讓雅各布想歡呼。
“這就是……原因了。”高遠不知說什麽好,“期待與你共事,蘭。”
原因?雅各布希望自己能想出最惡毒的方式回擊高遠,他有點開始嫉妒茶茶羞辱別人的天賦了。但最終他說出口的隻是:“我也是,遠哥。”
正在他為自己的不良發揮感到懊悔時,茶茶說出了一句讓他驚喜的話:“你長得可不太討人喜歡。如果我是部長恐怕不會要你。”
“知道,所以我努力學習才能得到司慕部長的認可,進入解碼部。這幾乎是我這種出身的人最好的出路了。”說完,高遠挑釁似地抬起頭看著他們。
“得啦,別把培育中心看得那麽糟。”茶茶擺擺手。高遠把話題忽然變得認真起來,她不想繼續了。
撒圖在雲層後麵打著滾,三人就這麽在衛星的照耀下無言地行走。有那麽一個瞬間,雅各布覺得他們正走在夏末的海灘,而不是數十米深的電梯塔下。“啟明”藏在暗處展示著她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