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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龍要下得凡間，天地必為此變色！
    墨賢雖然也喜歡兒子，還又是個在龍年出生的兒子，但這一年裏發生在中國大地上的災難，讓墨賢隱約就覺得這小兒子來得實在不值。
    這一年一月八日，為救中華民族於水深火熱之中而一生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周總理，帶著對人們無限的厚愛永遠離開了我們；這一年七月六日，軍功卓著戰績赫赫且德高望重、被冠以‘紅軍之父’的朱總司令，在北京與世長辭；同月二十八日，神州大地天搖地動，短短不到半分鍾的時間，整個唐山被夷為平地；這一年的九月九日，一代偉人，傑出領袖，中國人民心中的紅太陽和大救星，在首都隕落......
    三位世界級的共產主義戰士、偉大的馬克思主義者，偉大的無產階級革命家、政治家、軍事家的相繼離世，不僅讓聯合國國旗接二連三地降半旗致哀，也給墨賢這一代跟隨著共和國成長起來的年輕人，帶來了極大的震驚和悲痛，遭受了一次又一次失去至親至愛的沉重打擊。
    這是個詭異的年份，國外不明飛行物（ufo）目擊事件的頻繁發生，引起了全世界公眾的廣泛關注和猜測。國內一係列自然災害和人為災難、以及諸多偉人相繼離世的集中發生，既令墨賢難以置信，又令墨賢深感不安。他不知道自己以後的人生裏還會發生些什麽，這一切都令人暈頭轉向。
    墨安落地時的那一刻驚喜，衝走了墨賢對“三年困難時期”和“文革”給他帶來的苦難以及因這些苦難而丟了鐵飯碗的工作的怨氣，而被他當成人生燈塔的偉人們的離去，好像也帶走了他人生前行的方向，令他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裏萎靡不振而度日如年。
    但蓮花不這麽想。她以她僅有的簡約的人生觀認為，無論如何都要銘記活在當下的生存法則。再說，是個人，他都難逃一死，無論是蓋世英雄還是平頭百姓。這世上從來就沒有過什麽長生不老藥能保證好人活千年，相反，好人常常活不長。這世上也從來買不到後悔藥，因此也就不存在‘如果可以重來’的可能。就拿她唯一見識過的墨家村和她娘家的周家村來說吧，人口眾多，地大物博，一茬接一茬的，向來都不缺走在人群最前麵領路人。一個家，也隻有老的老了，該走的走了，才會有新生代迎頭接上，注入新鮮血液和新的活力，才能前赴後繼地持續發達。
    家國家國，一個家是這樣的道理，一個國也不會相去甚遠。
    人活著吧，就得有‘樹挪死，人挪活’的精神，隻要換個方向換個心態看世道變換，就不難發現，人生處處有照亮前方的燈塔。
    你看這一年，雖然發生了前所未有的大地震，雖然一下子走了那麽多偉人，但畢竟粉碎了“四人幫”，結束了長達十年的“文化大革命”，也是一種體製變革的重新翻牌。而另一位偉人的複出，著手推動了改革開放，對中國乃至全世界的經濟都產生了莫大影響，也無疑是給中華民族振興帶來了無限生機的新氣象。
    蓮花如是想：墨安這個新生命的到來，迎來的將會是這個世紀以來從來沒有過的太平世道。墨家，也會跟著這得來不易的太平世道，迎來新的生計，新的希望。
    夫婦倆想法不同，因此對墨安的寵愛程度也不同：墨賢跟著母親墨氏偏愛了大兒子墨泰，周蓮花寵著的是真正意外得來的小兒子。
    “緣分這東西你若說沒有，我是全然不信的。”墨氏常常跟鄰居墨邦友的母親這樣念叨。這不是嗎？沒有做結紮而隨便生的墨邦友，挨著墨安也生了第五個孩子出來，但是個小龍女。這下，兩家孩子的數量和兒女的比例又恢複平衡，墨氏對兩家的緣分就更是深信不疑，有好吃的不忘端碗過去，三個孫女有留下沒有破的衣服，也盡送給了墨邦友的小龍女。
    如果不是兩家存在著輩分差異，肯定會成為親家呢。墨氏到死都是這樣想的。
    後來，墨賢也經常出現這種想法：要是與邦友真能成為親家，也許、大概母親墨氏就不會這麽早死，墨家的家業也不會敗落的那般迅速。
    但這些都能怪得了我麽？輩分就在那裏，勢必是要做的止於情合乎理的；母親她自己要走上絕路，豈是我能攔得住麽？我無非就砍了一株文旦柚子樹而已，用得著那樣以死相逼，害我一生背負著不忠不孝逼死母親這樣的罪名嗎？
    母親墨氏為一株嫁接成文旦柚的柚子樹而自殺，才是墨賢這輩子都無法釋懷的特大遺憾。
    墨家村周圍十裏八方，凡是認識墨氏的人，都知道墨氏生性孤僻倔強，個性固執。作為墨氏的獨生子墨賢，絕對不可能不是了解，並且一直也以‘孝子長人’著稱，對母親墨氏的孝心幾乎也是全墨家村兒女的標杆。
    但哪個人會沒有自己的丁點個性呢？孝子也是人，是人就會有自己的一些小脾氣。何況，有其母必有其子，在獨立能幹且管教嚴厲的母親一手養大的墨賢，其個性的獨特之處，並不亞於墨氏。
    墨賢敬重母親，但不代表他對母親沒有怨言。當墨氏總以陰冷的表情警告他凡事唯母命是從的的時候，他也難免在心底怨恨道：作為一個從未享受過父愛的遺腹子的母親，難道就不應想想兒子的性格、體諒兒子的處境、顧及兒子的顏麵嗎？
    但墨氏體諒不了兒子的處境，也不覺得自己罵幾句別人家教養不好的小孩子就有失墨賢什麽顏麵，在墨賢第一次違抗她的時候，她就賭氣自盡了。
    事情還是那棵被墨賢砍掉的文旦柚引起的。
    這文旦柚原係浙江溫嶺地區的特產，果實個頭扁圓碩大，果皮橙黃光滑，果肉飽滿密甜，是柚子中的極品。
    墨氏自娘家來人認親恢複走動後，且因距離相隔遙遠無法想去就去想回就回，就越發地想念娘家的好來。為了解排這念家之苦，她在弟弟陳康的幫助下，千辛萬苦，才從娘家地頭移栽了一株到墨家門前的菜園子裏來，無微不至地照料了六年才開出花結了果。
    在那個年月裏，村裏還沒有葡萄橘子之類的水果樹，僅有幾棵幸運躲過當柴火煉了鐵的柚子樹，也都是沒人愛沒人疼的、吊兒郎當的掛幾隻比拳頭大一些的柚子，青澀的緊。不到足夠的時間，它們還青不青黃不黃的，又酸又苦，就是沒有多少甜味。不像墨賢家的文旦柚，隻隻比頭還大，橙黃橙黃的，透著誘人的柚子香氣，引得過往的人，都要抬頭駐目向往幾分鍾，垂涎三尺。
    有想擅自摘一個或是去問墨家要個帶回家給孩子嚐嚐鮮的大人，也是萬萬不敢真去動手的。因為，其時墨賢在村裏的地位可謂是聲名鶴立，大人們都知道墨賢的母親墨氏脾氣古怪，也知道這株文旦柚不尋常的來曆，隻能生生咽下自己的口水，也不敢冒冒然去打這柚子主意。
    但村裏的小孩們卻不會理會這許多。他們放學後不著急回家，回家定是要去田裏地裏給沒收工的爸媽幫忙幹活。一群群玩著捉“小鬼子”的遊戲的娃們，玩著玩著就玩上了墨賢家的柚樹上去了。有個年齡和膽子都比較大些的丫頭片子，叫小夥伴尋了一根粗一些的柴木來，用了吃奶的力氣，劈裏啪啦，就朝黃澄澄的柚子上胡亂敲了一通，連著柚樹的枝葉，給敲折了幾個下來。等待在樹下的小夥伴們，一人搶抱了一隻，箭一樣的逃離了現場，丟下那個樹上的丫頭，小心的從樹上慢慢溜下來，拔腳想跑時，正巧被割豬草回來的墨墨賢二女兒墨蓉撞個正著。
    “奶奶，有人偷文旦了。”墨蓉叫嚷起來，並扭住差不多大的丫頭不放。墨氏聽到喊叫聲，隨手操起一把掃帚，急紅著雙眼，疾奔著小腳，跌跌撞撞地從屋子裏衝了出來。那凶神惡煞的樣子，把個小墨蓉嚇軟了小手，一哆嗦，讓那偷柚子的丫頭借機撒腿跑了。
    “你怎的這般的沒用，讓她給跑了？”墨氏看一地的柚子葉，心疼的照著墨蓉的屁股就是一掃把。
    好在不是用的掃把柄，墨蓉也沒有吃到什麽痛，就乖巧地討好奶奶說：“這是上房阿公家的女兒，我認得，這就去找她的爸媽理論，讓他們把柚子還回來。”
    好在不是用的掃把柄，墨蓉也沒有吃到什麽痛，就乖巧地討好奶奶說：“這是上房阿公家的女兒，我認得，這就去找她的爸媽理論，讓他們把柚子還回來。”
    墨氏也隻得默許了墨蓉，心裏憋一肚子的火：現在的孩子不得了，無法無天，都成偷兒了。掃著落了一地的柚子葉，越掃越是心疼，越心疼就越是惱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