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敗家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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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我這麽多年在你們墨家算什麽?”
    周蓮花可是好不容易才熬到墨氏離世,好不容易熬到大兒子成家,剛做了幾天的婆,不能這麽容易就反過來讓媳婦給使喚了。
    要做做婆婆的樣子,需要有婆婆的威懾力來管理這個家,不然,日後怕是連女兒們也會從心底裏瞧不起她:以前受婆婆管,現在受媳婦管,總也是個沒什麽道理的人。如果是有理在先的人,就不會受這等氣,何況還是個婆婆。
    想到這裏,蓮花第一次覺得墨賢的吼叫也並非那麽可怕。婆婆墨氏生前老掛在嘴邊卻的一句話,叫“有理走遍天下”,現在想起,蓮花也覺得就是在說給自己聽的,實質上就是在暗示自己沒有道理才可能甘願受製於人,受製於婆婆和丈夫,受製於這剛進門就要當家做主而毫無道理的兒媳婦。
    一旦打通了所有的思路,本來就不怕苦不怕累的蓮花,打起精神,擺出一副出乎所有在場人意料之外的淡定神情,且鏗鏘有力地說道:“分也可以,三股開,父母一股,你們一股,你三個妹妹一股,墨安還小,這些錢裏也沒有一分是他賺得,但與你們一樣,小時候就該作為父母的我們去養他到你們這個年紀。你們的三個妹妹,合在一起分一股,也是應該,如果沒有她們和我,你們父子最能幹,也不會攢下這些錢,何況,父母總不能一件嫁妝也不補貼,父母對她們不好,她們的婆家也不會對待她們好。她們嫁得不好,丟得也是你們父子的臉。你們要是不同意我的方法,叫上村裏的親戚或長輩們來評理就是,也可以叫上鄉政府去評評,我說得在不在理。我相信這理,上哪裏都能說得通,隨你們鬧去。”
    這下可輪到墨泰和陳霞飛無理還擊了。這父母好好的活著,總不能把她們的股份也給瓜分了吧。弟弟墨安還這麽小,父母不養,難不成還要‘長兄為父’的大哥來養?墨婉、墨蓉和墨善,哪一個不是天天跟著家長累死累活,哪一個沒為這個家出過力拚過命?
    墨泰想起結婚之前用自己的名字批下來的村外那兩間平頂房,父子倆人也早已意氣風發地為墨泰規劃出了三層大別墅樣子。別的不說,光那用人工開挖、深度高達兩米、全用石塊石屑砌堆填埋而成的,堅實牢固的質量並不亞於剛勁混泥土的三層樓地基,所有夯實用的小石子和石屑都是墨善一個人用她還沒發育定型的小肩膀一擔一擔從後山的石板倉裏挑來的。
    當有長者心疼地問她累不累時,她靦腆而興奮地回答說:“這是大哥的房子,最苦最累也得把地基給打結實了。”墨泰當時聽了可也是熱淚盈眶,又記起墨婉和墨蓉平日裏也都是跟著他鞍前馬後的,有任何好吃的,總是偷偷背著父母藏也藏著留給他,心裏頭實在感激三個妹妹對他的尊重和支持。
    墨賢也覺得蓮花這話說的有從未有過的合情合理,就對陳霞飛和墨泰說:“你媽說的也有道理,我們還有六口人等著吃飯,按三個人頭分的話,也是分足了給你們的。這樣吧,今年剛圈來的海灘養殖塘和那條出海用的木船,都給你們好了,免得你們剛分了家,全要去靠土地上的糧食收成,也是不夠常年開支的。海灘養殖雖然剛剛開始,但隻要你們肯吃苦,就一定有錢賺,比種地種田,自然要好的多。你們若是不喜歡海灘養殖,那村外的長毛兔養殖場就給你們也是可以的。兩樣行業,先由你們選一樣。”
    “那就按媽說的,家裏的現金和糧食全作三股分,我和墨泰一份,你們六人得兩份。”陳霞飛不等墨泰開口,自己先計算開了:“村外的養殖場,我們也不會養毛兔,就給你們自己操持吧,海灘和船歸我們好了。”
    陳霞飛可是個會精算計的人。其實她也不會去海灘養殖,她隻是早從墨泰口裏得知,那一大片海灘塗,都是墨賢率先一人圈起來,養了蟶子毛蛤等海產品,所有的成本和技術就是時間問題。日後這村裏人的條件一好,肯定也要搞起海灘養殖這個行當。盡管她對這個海塗養殖行當也沒什麽興趣,但可以轉讓,可以出售。她打過算盤,到時候,那些隻花了些早就恢複了的人工體力成本,隨隨便便按麵積轉讓、出售出去,怎麽也得賺上一大筆,還完全不用他們投資,坐等收錢就好。
    至於那個毛兔場,不但場地髒,氣味臭,還要天天割草來伺候那些弄不好也會跳起來咬人的兔子。兔子不同其它家畜,三餐是一餐也斷不了的吃貨。無論是物力還是人力,都是要不斷地予以填補和付出。再說,這兔毛據說是用來做布料的,如果像這些衣服一樣,流行什麽興什麽的,保不準明年興起了羊毛狗毛的,看不上那兔毛時,可就慘了。不用想太多,這肯定是不劃算也沒多少保障的產業,不要也罷。
    關鍵還在於陳霞飛是個有“才華”的人,看事的長遠目光自然是一般墨家村村婦比不上的,她非常清楚墨泰的出身,自己雖然嫁得了這戶“富貴人家“,可歸根究底的還是戶農民。陳霞飛最怕的就是下地幹農活,她可沒有想過要一輩子呆在墨家的養殖場裏陪著那些一輩子仿佛都在為了一口吃的而急紅了雙眼的兔子。
    墨賢本想再征求一下墨泰自己的意思,但看到墨泰那個完全不能自己說了算的玩世不恭的態度,那股恨鐵不成鋼的惱火又不打一處來,可又不敢對兒媳的選擇提出異議,隻得暗自安慰自己在心裏嘀咕:反正我們作為父母的任務完成了,你們以後的死活可不關我的事。
    在紛紛攘攘的分家大事終於告一段落之後的第三天,蓮花看著墨泰和陳霞飛又大包小包地去了陳霞飛娘家的背影,忍不住對坐在灶後抽煙的墨賢說:“你看著好了,這個敗家子,我們給的這些財產,過不了多久,他們就會給敗個精光。”
    墨賢抽著被譽為‘小中華’牡丹煙,白了蓮花一眼,說到:“敗的也是他們自家的錢,跟你又有什麽關係。”
    “看你這話說的,好像墨泰不是我們親生一樣,”蓮花從對兒媳帶壞兒子的憤恨轉成了身為父母的憂心忡忡,說:“真若到了那一天,還不是要回來吃我們的,用我們的。”
    “嚄,他們想哦,”墨賢不以為然:“若真這等沒用,不如早早死了去,活著也是丟人現眼。”
    “什麽話從你口中說出來,咋總這麽不中聽,除了死活,你好像就沒其他法子了。”蓮花本意是想墨賢去說說媳婦霞飛,讓她管著點墨泰。但墨賢從來就沒想過怎麽樣去與人溝通,對於自己的兒女們,他除了命令,就是置之不理,別無他法。
    不幸的結局一旦得到應驗,預言別人未來可能發生不幸的人往往都被尊稱為‘烏鴉嘴’。盡管無辜的烏鴉表示它們並不會背鍋,說話靈驗的人也不會承擔一語成讖的責任,但聽者還是會因為全程目睹了不幸後果的確實發生而不得不佩服預言者的判斷力和洞察力。
    墨泰分家後不到一年光景,船賭掉了,灘塗養殖也輸給了別人,分到手的豬仔還沒上百斤就給宰去賣肉換了錢。手頭上的現金,也是隻出不進,待到春耕,化肥農藥等都是賒的賒,欠的欠。種不成的,幹脆讓它們荒滿了野草。
    墨賢是看在眼裏,難過在心裏:這一把幹農活的好手,就這樣被有才有貌的妻子給毀了。
    好在這一年中大半的光影,他們夫妻倆都在陳霞飛娘家的各個兄弟家裏輪流著蹭飯過日子,白天幫霞飛的兄弟們幹活,晚上,自然都擠上了賭桌,基本上不在墨家村露臉,墨家村的人多以為墨泰小夫妻在陳家村上做事業發大財才不來家長住的,很少有人問津他們。
    於是,墨賢告誡蓮花和女兒墨婉她們,如若有人問及,他們便對外一致謊稱兒子和兒媳是外出打工賺錢去了。每每這個時候,蓮花都會衝著墨賢怨聲載道,墨賢就沉下馬臉,甕聲甕氣道:“你當他不是我們的兒子不就得了。”
    說是這樣說,可兒子還是自己的兒子,不然,墨泰怎麽會在輸紅了眼欠一屁股債後,第一個要回的家,就是父母家呢。
    “吃喝嫖賭”之中,墨泰除了嫖,胡吃海喝自然習以為常,賭最為嚴重。他甚至可以不要吃喝的也要賭上一把,真正進入到了“省吃勤賭”的忘我境界,直賭到陳霞飛覺得這樣下去好像沒法回墨家村交代後,想阻止卻為時已晚。
    陳霞飛原先也隻是認為自己會給墨泰帶來好財運,在她看來看來,來的最快的賺錢捷徑就隻有賭。對於那些‘嫁個好賭的人準沒好日子過’的說法,陳霞飛一度不以為然。你看,陳家村自從靠著村前那片廣闊的海灘塗發點小財後,陳家村的男子們便開始無人不賭,自家的幾個兄弟不也就靠這賭博過日子的麽,兄嫂弟媳們不也過得紅紅火火的麽。
    剛帶上墨泰回門的那幾天,本來還怕被老爸墨賢知道自己沾賭又得挨揍的墨泰,在大小舅子們的慫恿下,也隻是小打小鬧的輸得並不多,但陳霞飛深信“堅持就是勝利”的道理,默許墨泰隻要長期賭下去,總有碰到翻盤的機會。大小舅子們也一致讚同,鼓勵墨泰說:“都結婚了,還顧忌老爺子幹嘛?人生一切靠自己,該吃吃該喝喝,該賭賭,輸贏乃賭家常事,運氣總會輪流轉。輸了就不賭,就永遠沒有翻身的機會。”
    可墨泰的手氣卻好像越來越差,賭運也離他越來越遠,直到債台高築十多萬元後,一次就能打個翻身仗的運氣也遲遲不見輪流到墨泰手上,陳霞飛才開始心慌神亂了,才開口要求墨泰不得再賭。但這個時候,輸紅了眼的墨泰哪能收得住手?
    都說賭就是一條長長的下坡急道,走在上麵的人,走得越急,就下得越快,下得快了,想一次性刹住腳,不被跌死,也會傷得體無完膚。
    墨泰可謂深諳賭道,他告訴霞飛,隻要他能扳回十萬,就從此戒賭。陳霞飛想想也是,十多萬呐,一輩子都還沒見過這麽多的錢。即便叫墨泰回家種一輩子的地賣一輩子的菜,可能也還不清了。
    有句話說得好:在哪裏跌倒,就在哪裏爬起。墨泰輸在賭桌上,最快捷的路子,也就隻能在賭桌上贏回來。否則,就成了一條一輩子被埋在雪山之巔無人問津的鹹魚,永生都翻不了身。於是,墨泰繼續呆在陳家,白天幫舅子們幹幹農活,晚上繼續跟舅子們切磋賭術。一直賭到兒子墨小宇落地,墨泰才忽然意識到,自己曾經是村上第一富有的小家,早已經被自己敗得七零八落,不再像個家了。
    墨泰看著虎頭虎腦的兒子,終於橫下心來要遠離賭桌,計劃把老婆和孩子留在老太太那裏,自己一個人厚著臉皮回趟家,問父親墨賢拿些路費,外出打工還債。
    “你知道我身上從來不放錢的,即使有,也不會給你,”墨賢正拿著剪刀帶著墨善剪兔毛,頭也不抬地回絕道:“給你做什麽?還讓你去賭?我有錢的話,寧願放在火裏燒了灰,也不會給你這個敗家玩意去賭博。”
    墨泰其實也知道父親與自己一樣,從來都不去管錢,這可是墨家男子一脈相傳下來的好習慣。他隻得又去找蓮花,蓮花卻未曾開口先悲嚎,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像家裏剛死了人一樣,讓墨泰立馬感覺頭皮發涼寒毛直豎。
    “你個不孝子,敗家子,連你自己的兒子、我的孫子都賭輸在了外人家,不讓我們看上一眼,你還有臉回來問我們要錢去賭?”
    “我說了我不會再賭,我是來問你們借路費出去找工作賺錢,還債養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