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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個人秘密商定後的次日，周蓮花一早就去找了周嬌芳，結果，周嬌芳說：“你們昨晚說的話，我在門外都聽到了。本來，我是想自己去主動把這婚事退了，但聽到大姐你那樣說，連勝的態度又這麽堅決，我也就不能再提了。大姐，我向你保證，為了連勝，我等，我一定等，等他畢業，等他工作穩定，等他願意來娶我的時候再結婚。如果他到時候真不想要我了，我也不會怪他，更不會去學校為難他。”
    “連勝不會，我這個大姐可以替他向你保證，若他以後變心，除非他也不認我這個親大姐。”
    也就因為周蓮花這句慷慨正義的話，周嬌芳後來一直對她是敬重有加，與周連勝對待姐姐的態度一樣，把蓮花當自己的娘親一樣看待。外甥墨安出事被逮，她也不能袖手旁觀，便跟著連勝一起來想著在必要的時候勸慰勸慰周蓮花。
    老實說，在周嬌芳的心裏，也明白周家的這些親戚，除了周蓮花和周連勝，估計也沒其他人是真心敬重她的，哪怕是表麵上的，多半也是看在周連勝的份上，自己一生的幸福，也全托了這個瘸腿而瘦小的男人的福。沒有周連勝，自己在周家眾多兄弟姐妹的眼裏，特別是在周蓮萍和盛贏夫婦的眼裏，可能一坨狗屎也不是。當然，已經去世的周氏婆婆也要除外。
    於是，她也就著周連勝的意思勸慰蓮花說：“姐，連勝是你從小抱大的，也是我們周家最講道理的文化人，更是您最信任的人，他講的道理你也是能聽得進去的。孩子都是父母身上的肉，出了這等事，大家都一樣會心痛。但這樣的事也並不是地震天塌的大事啊，隻不過是坐兩年牢，讓他吃點該吃的苦頭，受點教訓，回來走上了正道，照樣還是您的好兒子。說不定以後他還得感謝你，讓他明白了做人的道理呢。”
    周蓮花被自家兄弟和姐妹你一句我一句，勸說得是一腦子漿糊，不知如何去解決這件事。重點在於她口袋也沒有錢能按自己的意思去保釋墨安，在聽了周連勝他們一番分析後，她也感覺得到墨安是應該要有這一次的牢獄之災，是劫數難逃也好，是自作自受也好，總該有一個讓他回心轉意的地方才好。但是，沒到最後一刻，做娘的，無論如何也不能說放棄就放棄，她還是想著先見上墨安一麵再考慮他們的意見。
    眾人說說勸勸一直到下午上班時間，周連勝才托局裏的同學找了個羈押墨安所在派出所的熟人，塞了兩包煙，讓熟人帶墨安出來與家屬見個麵，蓮花還特地央求熟人告訴墨安，是為他快苦瞎了雙眼的媽媽來看他了。
    誰知墨安死活不肯出來見她，帶話說自己沒臉在這個時候見母親，要見也隻見墨善，惹得蓮花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痛。
    墨善見到了臉色蒼白、消瘦了許多的墨安，也是鼻子一酸，流出了眼淚。墨安卻一臉淡然，微笑著說：“你叫媽別擔心我，我自己知道後果。有句台詞不說了嗎？‘出來混，總是要還的’，我早準備好走這一遭的，隻是，太讓爸媽擔心了，替我向他們說聲對不起。”
    “你對不起的不隻是爸媽，”墨善說：“舅舅、舅媽、還有我們姐妹，你都對不起。不過，我們也對不起你，幫不了你有錢給你保釋。”
    “你傻啊，”墨安依舊故作輕鬆地笑道：“你相信他們還能讓我保釋嗎？不可能的。千萬記得，別拿錢去交什麽罰金罰款的，判多少年都由他們，別讓他們在我身上得到一分錢。如果你們送禮送錢的，非但幫不了我減刑，還可能會加重我的罪責。”
    “有這種可能，”墨善說：“如果局中清廉，我們就犯了賄賂罪。如果局中腐敗，我們的錢正好自動地進入他們自己的腰包，不會給你任何好處。”
    “你能想到的，爸媽不一定能想到，”墨安說：“所以，我隻能叫你進來見我。回頭一定要耐著性子跟爸媽說透這些事情，告訴他們，現在的電信詐騙就專門拿有兒女在外地工作的老年父母下手，說他們的兒女因什麽什麽被抓進去了，需要什麽活動疏通費和保釋金等等，叫他們送錢解救而騙空他們，讓他們千萬別上當了。至於我，你替我向她保證，我一定會好好改造，爭取提前釋放。”
    “好，我再信你一次。”
    姐弟兩個沒多浪費半分鍾說些彼此都不想聽的話，墨安好像沒問墨善借過錢，墨善也當自己沒給過墨安那些足足讓她夠飽半年肚子的辛苦錢。
    墨善從派出所出來便拉過母親蓮花，把墨安的話一字不落的轉述給了她聽，蓮花才似信非信的把墨安的衣物又托熟人送了進去，心傷神碎的含著淚，在墨蓉攙扶下，坐車回家等兒子去了。
    墨安被判刑兩年，送至省內監獄改造後，墨賢總也算是稍稍緩了口氣。畢竟，時間是個神速飛快的東西，隻要不去老想著過去了的同一件事和同一個人，時間就會在渾然不覺的情況下從你身邊溜之大吉而消逝不再。
    兩年，隻是一轉眼的功夫。
    悄然就快奔六的墨賢，也想在這兩年裏，希望墨安能在政府的管製下能改頭換麵，重新做個有出息的兒子。更希望墨家的處境，經過兩年時間的洗禮，以及通過去地頭種菜賣菜的辛勤勞作，會得到根本性的改善。他不是不服老，而是想盡自己老到幹不動之前的最後幾年，讓這個從他手裏撐起也從他手裏敗落的墨家，能重新得到墨家村人的改觀。
    周蓮花的怨氣和閑話也少了許多，風裏來雨裏去，每天跟著墨賢一起種菜賣菜，希望能積攢點錢下來，等墨安一回家，就可以給他成家立業的過上好日子。她現在的任務，就隻剩下老小墨安。等他出獄，給他說個媳婦進了門，她作為父母的職責就全部結束。至於照舊冤家似的大兒子墨泰，被從小按父母之命定親嫁人過得並不如意的墨婉和墨蓉，以及還在外頭流浪未歸的墨善，都似乎跟她無關了，她的心裏，隻有她心肝肉心頭血的墨安，她從來都沒懷疑過，墨安是五個兒女中最為善良，也是對她最有孝心的一個。為了她，墨安也會提前出獄。
    墨安果真在監獄裏表現良好，積極配合監獄教育改造，隻不過一年的時間，就獲得了提前半年釋放的嘉獎。
    期間，墨善沒有告訴家裏人，單獨去看望過他一次。會見的時候，看到墨安臉色黝黑，但胖了不少，比入獄之前結實健壯了許多，便也少了許多沒借錢保釋他的內疚。
    姐弟倆相視一笑，彼此都想說些什麽，卻又想不起什麽更為恰當的言語。就像墨善送墨安初入省城城機械學院報名的那會，為了學習普通話，姐弟倆彼此對話也都禁止用地方語言，感覺新鮮又怪怪的，別扭得很。
    最後，還是墨善打破了沉默，問及墨安在裏邊的生活情況。墨安倒也不忌諱，說還是裏邊的生活教會了他以後出去要該怎麽樣的生活等雲雲，說得自己在裏邊好像並沒吃到什麽苦頭。墨善放心地說：“我原先聽外麵的人說，剛進去的人好歹總會被打上一頓，看來，不是那麽回事。”
    “那也看自己的態度好不好啊，”墨安終究有了坐牢的心得說：“如果是強奸犯或是小偷小摸的，是要挨揍的。如果是打架殺人不要命的窮凶極惡，相反沒有人敢惹。其實，監獄就是一個社會的縮影，持強淩弱、欺善怕惡等等，人心叵測無常，就是社會的真實寫照。但監獄裏也有好人，也有行俠仗義愛抱不平的江湖好漢，隻要自己本分的遵守著‘井水不犯河水’的遊戲規則，尊重別人，就不會被人欺負。”
    “我很想問你，你真的是因為盜竊才進來的嗎？”
    “是的，”
    “那和你一起的同學，或者是朋友呢？”墨善問：“我記得當時你有好幾個人一起的，可就隻有你一個人進了監獄。”
    “那幾個人你也認識的，”
    “我當然認識，他們不但是你的同學，也是我小學五年級的同學，隻是我一直對他們沒什麽好感，不願跟他們多說話而已。”
    “那他們過年過節的時候去我們家看過咱爸媽沒有？”
    “看過，過年的時候，抬了半頭豬來，說是替你給爸媽拜年來的，還說以後要有什麽事，讓爸媽當他們是自己的兒子一樣，不要客氣，隨叫隨到。”墨善用懷疑的口氣說：“我了解他們的脾氣，我不相信他們無緣無故地會存那般的好心，我一直就懷疑他們是不是把事情都推你一人身上，自己卻逍遙法外。”
    “姐，你別這麽想他們，”墨安終於說出了實情：“的確，我不是當事人，我隻是提供了場所給他們。但他們事後都有人有錢替他們保釋，並且需要一個人來擔此罪責，才能全身而退。我想，我本身也沒什麽出息，哪還有臉要求家裏再為我負債累累。暫時替他們擋下這事對我影響不大，又能省去那些罰金，少些你們的操心也是好的。而且他們事先就跟我說了，不會判很久。判了之後，他們還會來監獄活動一下，能給我再減刑。”
    “你的書比我讀得多，你難道不明白鏡子破了就是破了，永遠都無法平整如初的道理嗎？”墨善提及那幾個墨安的同學就來氣。
    當初墨安途中離校幾次，他們不加勸教墨安回學校好好讀書都不算過分。過分的是，他們自己在學校裏念著書，回頭讓墨安藏在他們的宿舍裏，躲著前來尋找的家人不見，硬是給他灌輸下許多‘讀書無用論’的謬論。
    母親蓮花為了找尋他，不得不向大兒子墨泰低頭，求他以大哥的身份去墨安同學的學校，才迫使他們‘交出’墨安，讓墨安跟著墨泰回了家，為此，蓮花也不知流了多少眼淚，才把雙眼給流到差不多瞎了的境地。
    這些事都是蓮花那次來市派出所看望拘押中的墨安時告訴墨善的，墨善也相信這些小學同學做得出這種誤人子傷人心的舉動。墨善還知道，墨安在市裏被抓時，他們也是在市裏某所學校裏就讀繼續學業深造的‘四麵人’，一麵做著好學生，一麵做著有出息的兒子，一麵帶頭犯法，一麵以好兄弟講義氣的嘴臉，把墨安一個人送進了監獄。
    墨善最是看不得這些多麵化、又四麵圓滑得寵得信的人，但她也了解自己弟弟當朋友都是好兄弟、還不許家人說他們不好、也不聽家人勸的幼稚行為，就點到為止說了幾句：“一個人的一生，想有汙點，很容易，要洗去這汙點，卻是難之又難，甚至是一輩子都不可能洗幹淨了的。當然，你若不想，他們也不會拿刀架你脖子，即便架了，你若死不同意，他們又能如何呢？所以，已經發生了的、過去了的事，我們也沒必要跟自家人、跟這些所謂的道理再糾纏不清了，我隻盼你以後必要謹慎交友，小心處世。”
    “等我出去後再說這些吧，”墨安回頭應了一聲在提醒他已到了會見時間的獄警，對墨善說：“回去告訴爸媽，我很好，我會提前出獄的，叫他們不要太辛苦了，保重身子要緊。對了，你有帶煙來嗎？”
    “有，還有好多零食，但這裏不讓帶進來，都放在外麵。”
    “這裏都是這樣的，除非你到他們店裏買，說是他們店裏的東西安全可靠，不用檢查就可以送進來。”
    “那行，我到他們店裏買來。”
    “順便給我多買些牙膏之類的日常用品了，交給剛才那個讓你進來的獄警就行，他會給我發下來的。”
    “好的。”
    探視結束後，墨善又去監獄大門邊上的小賣部買了煙、零食及日常用品，交給了獄警。隨後根據此行計劃，順路去看望下一個尚在附近大學就讀的縣一中初中同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