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家有逆女 此生不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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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坦白說,不是我學不會,而是我根本沒想過要去做這些是他們認為應該做的事。因為這些都不是我一生中想要擁有的東西。”
    這是墨善回應關心她獨自在外生活多年的初中同學華雪雁的一句話。說這句話的時候,比她小三歲的那些初中時候的女同學,有幾個都已經結婚生子了,包括華雪雁。
    華雪雁是墨善初中時候的‘死黨’之一,是在初中時候最早一個向同學們灌輸單身主義思想的佼佼者,卻也是最早一個大學畢業就結婚而離開‘單身家族’的帶頭人,為此,她還欠著墨善一頓當初說定誰先嫁就誰輸的賭資,誰輸了誰得在縣城最好的酒店擺一桌饕餮大餐,至今未清。
    那時候,這幫能考入縣一中的女孩子們就有著不可思議的人生觀,對於農村那些古老的婚姻習俗有著出奇一致的觀點,認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出嫁從夫,相夫教子,恪守婦道’等等,可以都是她們這些身為女兒的人所應該盡的責任。但女兒這個稱謂,隻是一個人的位置和身份而已,她們隻是作為一個人的一生過程中眾多組成部件裏的一部分。而作為一個完整獨立的人,應該擁有的,是一個完整獨立的思想,而不是一個性別或是一個身份。
    即便上述一切都是作為封建殘餘之下的女子責任,她們也情願做個不負這種責任的人,而不負責任的人,就會成為世間第一快樂的人。
    但是,許多年過去,年少青春的美好願望與不負責任的誓言,再回頭想起,已顯得那般幼稚可笑,除了一個墨善,所有當初入過‘單身協會’的同學,在現實中成長並成熟起來,早就想不起自己在十六歲之前的花季歲月裏,也曾無知過,衝動過,做過錯,使過壞。
    “讓親人痛苦也好,讓世人唾罵也好,我保留自己應有的思想獨立和獨身自由的權利,如果他們一定要為我的單身主義而痛苦並唾罵我的話,”墨善又補上一句:“那也隻是他們吃飽了撐著的多餘。他們永遠也不會相信,最封建的製度裏,也沒有不結婚就是犯法的規定。”
    墨善到三十歲的時候,比她小的那些初中女同學,也都成了她無話不談的朋友。特別是畢業後依舊嫁在縣城也在縣城工作的華雪雁,與墨善聯係從不間斷,關心墨善也最多。盡管墨善多次向她聲明:“親愛的,鑒於我自身不喜歡人多、也不喜歡孩子等諸多不負責任的弊病,我現在可以確定地告訴你,我依舊比較適合、也樂意、並決定做一個獨身主義者。”華雪雁仍舊像沒聽到似的時不時要對墨善作一番開導:“你這想法是錯誤的,等以後老了就會後悔。”
    再後來,墨善因華雪雁要求,帶著去看望重病住院中的大姐墨婉後,結伴去了一所女子佛學院旁聽參禪的時候,與講授佛法的主持約定:“等我處理完這凡塵裏的俗事後,一定會到您修道的地方度過餘生。”
    此時,有心跟佛結緣的墨善,已經早過了四十不惑之年,看不到貪嗔癡狂,聽不出悲涼落寞。而她身邊這個年近四十的朋友,也離了婚並一直獨活著,所以,華雪雁聽出墨善有‘出家修行’的意思後,是一點也不覺得驚詫。隻是很不甘於被認為失去了好奇心地問她:“親,在你三十歲之前,你是如何做到這不入俗世的獨樹一幟呢?”
    “什麽叫不入俗世?”墨善與華雪雁一道拜別主持師傅,離開佛學院,邊走邊說:“親,你把我看高了。我一直都是個俗人,自然是活在俗世之中,做著俗之又俗的事。不結婚,不嫁人,隻是我個人的一種生活習慣而已。我說過,我是個自私的人,我不會為了別人而更改了我自己的生活習慣。”
    “你這是什麽鬼話?”即便走過結婚、離婚、生孩子全過程的華雪雁,依舊跟墨善一樣童心未泯,她提手捶了墨善一粉拳嬉笑道:“你若自私,你就不會把每月幾百塊的工資全寄給老同學老金補貼大學生活費;你若自私,你公司的領導和同事根本不會這麽敬重你;你若自私,我們這群老同學肯定不會跟你交往到現在;你若自私,你就不會借錢給你弟弟做生意;你若自私,你就不可能借錢給爸媽蓋房子;你若自私,你就不會有贍養父母的孝心;你若自私,你就不會拿大姐當親娘一樣護著疼著;你若自私,心裏裝著就不會都是別人,唯獨沒有你自己,才辛苦到這個年紀,也沒想到要過上跟我等一樣結婚生子的安逸日子。”
    “嗯?”墨善本來想問老朋友一句“隻要結婚生子”就能過上永久安逸的日子麽?
    但隨即想到眼前的老朋友與二姐墨蓉一樣,已經離婚了。墨善可不是母親蓮花那樣的人,專門挑些一擊即中的話語,來戳痛對方的傷疤而贏得口舌之爭。
    離婚在當時雖然很常見,但絕對不是鬧著玩似的想結婚就結婚,想離婚就離婚,總歸是兩個人有了過不下去的緣由才不得不去分開去離婚,肯定有難言之隱的傷痛而不便提及或揭露,哪怕是無心之失。
    “想過的,親,”墨善順著華雪雁的語氣說:“但那隻是一個小女孩應有的兒時念想。時間,不僅能教人以成長,也能教人以衰老。她會讓天真無暇變得成熟老練,也會讓那些貌似應該的俗事常理變得毫無根據,毫無道理。”
    對心理學頗有研究的華雪雁還是忍不住問出了多年一直旋繞在腦子裏的疑問:“親,在你小的時候,你家裏有沒有發生過什麽變故,給過你諸多陰影,以至於讓你這麽討厭男性而決定此生不嫁。這也是你的老朋友——我,一直想問又不敢直問的問題,如果親你不願意回答,當然可以不必勉強。”
    “哈哈,”墨善笑出聲來,掏了煙出來問:“我可以吸根煙嗎?”墨善早就學會了抽煙,但為了維護一個女子的形象問題,在公共場合或這些女性朋友麵前,她是決然不會做出那種旁若無人有煙就抽的不道德行為。
    華雪雁是墨善為數不多的初中女同學之一,大學畢業後就在縣政府謀了份辦公室主任的閑職,習慣了用領導的說話方式,與還是當年一樣稚氣的墨善對話:“特殊情況特殊對待,同意你在回答問題的時候,吸上兩口以作提神。”
    “其實,也沒得過什麽兒時的陰影之說。”墨善站在垃圾桶邊吸完煙後,與朋友走進一公園,坐在花壇邊,神思凝重,但心無悲喜,坦然向華雪雁作出‘報告’:“我隻是拿我所有家人的命運,當作了要掌握自己命運的警示牌而已。我一想到、一看到他們眼前的各自命運,我就會警醒自己,絕對不能步入他們的後塵,活成他們現在的這種樣子......”
    前文均已陳述過,墨泰娶了陳霞飛之後,不僅沒有如墨賢所想,墨泰會聽命於陳霞飛,陳霞飛也能管製住墨泰再不涉賭。那年月的生活,隻要不賭,誰都不會過得很差。
    可惜,墨泰結婚後,不僅變成了一隻終於飛出父母牢籠的自由鳥,還變本加厲地敗完了所有的家產不說,把家人原先和睦齊心的關係也敗得一點不剩。
    墨賢和周蓮花為了該不該替墨泰還債的問題,天天吵得不可開交。婆媳之間,比陌路還要生疏,比冤家還要仇敵。
    墨善十四歲那年,就是因為看著父母親為了兒子和兒媳日吵夜吵,吵得沒有片刻安寧之下,才想著要重返學校重去讀書。說實話,當時最強烈的念頭就是隻想著怎樣能離開他們,抬頭低頭都看不見就好。
    當然,那篇命題作文‘長大以後’裏的理想,什麽當兵,什麽人民教師,什麽記者之類的理想,其實跟其他同學作文裏的科學家、軍事家一樣,也是‘無所謂有,無所謂無’的,純粹是一篇試題作文罷了,並沒有改變墨善最初隻想離開家人的單一想法。
    最終改變墨善的,是她進了一中之後,發現自己歲數跟小同學們相差太多,又沒有小學五年國語知識的基礎,根本就是先天不足,全靠死記硬背才考到大家都認為還好的成績。因此,對她充滿期待的班主任和把她當偶像一樣崇拜的小同學們一樣,隻看到她的成績,並沒有體會和理解過墨善在學習過程中的苦累和費腦。至少她自己認為,在一中讀書的日子,比在家裏放牛養兔、上山砍柴、下地除草還要身心俱疲。
    “離開你們之後,我也在家裏反思過自己逃學的過錯。班主任老師那次叫我回去參加初升高模擬考,叫我一定要考一張畢業證書回家,我是有過那一刻的回心轉意,想過要回轉學校繼續學業的。但那個時候爸媽為了給大哥還債,為了給弟弟墨安匯上更多能安心讀書的錢,家裏窮得是四麵徒壁,所以,我媽很是生氣的要叫我自己去借錢報考。我也知道她那也隻是一句氣話,但我當時比她更生氣,也甚為多心的以為,爸媽其實一直都不想給我讀書的,他們即便有錢,也隻會給他們的兒子......”
    墨善繼續沉浸在她的過去裏。
    “讓我傷心絕望的,倒也不是這一次,而是我出去打工一個月後,回家拿米的那次。那時,我剛從學校出去,連討口飯的技術都沒有,全仗著我那個小學同學教我縫紉技能,混到了一份服裝廠的工作。工資也是學徒的工資,少得可憐。更可憐的是,那服裝廠已經有三個月沒發過工資了。工資越是拖的久,職工就越是不敢辭工不幹,怕工資給扣了,大家隻得平時省吃儉用的繼續混下去。家不太遠的人,一般都會去家裏帶米來自己蒸飯吃,而不用花錢去打飯。飯比米肯定要貴許多,這個道理,我想你是清楚的。於是,我也想著回家去拿些米來,度過這段難日,等領到第一份薪水後,再另想辦法。那個小學同學倒也叫我不要回家拿米的,她說會幫我度過這個難關。但我覺得她自己本身也沒什麽錢,帶著我吃她用她的又算什麽呢?我想,家裏沒有錢,米總該會有的吧,送些米還給同學的救濟之恩也應是合情合理。於是,我就搭便車回家去掏米。但我媽氣衝衝地對我說:‘別人家的女兒,出去打工多會帶錢回家,就你一個墨善,還要回家拿米的。還是個上過一中的人,不如人家一字不識的,總會賺到錢交給父母……
    “不提及一中,我也就不想報考的事,一提及來,我也就有了埋怨。然後,我把米和米袋一起扔了回去,兩手空空地回到了服裝廠。說實在的,現在想起來,我的氣性也夠大,一點也不比我爸年輕時候少。那次一走,就是四年。四年間也不是從沒回過家,而是回了也就最多睡一個晚上,第二天起早就又離開了,就是存心不吃他們一粒米飯,不碰他們一滴油水。你說我就叫賭氣呢,還是叫硬氣……
    “顯然,還是前者的意思居多,”墨善不等朋友作答,自己先莞爾一笑,繼續說了下去:“如果是賭氣,我想,這世上也找不出我這樣小氣的一個人。為人之女,居然為了一袋子米而跟自己父母賭了四年的氣,這應該是天下少有的狹窄心胸了。如果是硬氣,就更是不忠不孝不義的懦弱之輩。家既然不是個講道理的地方,跟家裏人硬氣不就是個妥妥的窩裏強麽。同時,四年怨氣未散,也恰恰證明了自己是個不懂親情的,確如他們所說的‘女生外相’之人,即可說是無用之人。你想,有本事的,總是在外人麵前硬氣,隻有沒什麽本事的人,才會跟自己家裏人慪氣過不去,是吧……”
    前文照樣提過,那四年,因為沒有文化,更沒有什麽專業技能,墨善是苦頭吃盡,也沒找到什麽稱心的工作,常常隻是為了不餓著肚子而幹幾天就換一個地方,到處做臨時工,因為做臨時工可以拿到現錢。
    但無論怎麽說,在墨善內心深處,她還是比較感激生活帶給她那四年時間的苦難,是苦難的不斷倒騰,讓她懂得了什麽叫知識,什麽叫人情世故,什麽叫患難之中見真情。
    墨善重新撿起沒事就看書的習慣,堅持邊看邊做筆記,順便當鍛煉以恢複那雙多年未握筆寫字而感覺手指僵硬的雙手。即便在明知會餓著自己的情況下,也要把想看的書買來再說,並認真摘錄書中的好詞好句。當然,她也沒有被餓壞,因為有越來越多的好朋友提供給了她誠摯的友愛和幫助。
    除了小學同學的老鄉朋友外,最初在外結識的,並能把墨善當自家姐妹一樣看待的朋友,都是墨善進l城服裝後認識的,她們無一例外地喜歡上了愛助人為樂的墨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