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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功並無統一標準。”墨善也點著煙，滿足地吸上一口說：“成功既沒有設定參照物，也沒有上下限，亦如每個人都不一樣的想法，成功隻是每個人眼裏都有所不同的要求和希望。所以也就沒有方圓範圍，更沒有規定尺度，他隻在於人心滿不滿足於自身現狀的一個欲望而已。我，有欲望，但從不勉強，順其自然，好過於怨天尤人。”
    “你這是悲觀，這是消極，這是你小時候腦子就被摔壞了的問題。”墨安毫不客氣地指出墨善的不正常思維。
    “你錯了，當生活與命運都遇上不濟的殘酷時，你有的選擇嗎？”墨善不氣反笑：“墨蓉離婚後，獨自傲氣地晃蕩了幾年，不也不得去了安徽學會先生存嗎？你原先不也不得在我手下混飯吃受我教訓嗎？這跟消極和積極不搭界，跟滿不滿足有關。我就覺得自己在那種狀況下都能幫到你們，我就已經算是成功了。”
    “主要問題就在於你本來還可以更成功，更能幫家人的，就不止這一點點啊？比如你拿錢借我買房子，比如你借錢給我娶老婆，比如把墨蓉安排一份更好的工作，免得她一人在外受人家欺負……”
    “打住，我看你的腦子才有問題，”墨善搖搖頭說：“如果你們一輩子都需要活在別人的幫助之下，跟上街乞討過一生又有什麽區別？我能幫你們的也就這些了，別指望我這沒出息的會借錢給你娶老婆了。古人都已經三十而立，你看你現在立成什麽樣子？好歹有點出息好不好。不然，你這個老板夢啊，也是長久不了的了。”
    “其實，娶得到娶不到老婆，對我來說都無所謂，我隻想做自己的老板。而且，也隻有做過了，才知道能不能做長久，才不會留給自己一生遺憾。”
    “嗯嗯，有夢想總比沒夢想好，我在精神上支持你。但你是兒子，是傳宗接代的命，注定不會有我這樣的單身自由。”
    “很難說，如果父母不急不逼，我就會等自己發達之後再考慮要不要娶女人生孩子。”
    “我說了，怕是由不得你的。”
    墨善對於墨安選擇打遊戲職業的分析，事實上也是根據墨安本人的性格所推測。
    墨安會吃苦，但耐力不夠。一件需要長時間才能完成的事情或一樁需要長期投入耐力守候機會的業務，都會被他預想成一次快捷的賺錢方式。他完全不理會外界的信息瞬變，以及旁人給予的意見。他堅信自己的預測和分析能力，所有事物的發展方向定會跟著自己的想法走，而沒有其他必然或特定的發展規律。
    墨安在省城讀中專的時候，就已經把一大筆父母的血汗錢花在了網吧，丟進了大型網絡遊戲的水坑。雖然還不至於沉迷到可以不吃不喝的蓬頭垢臉的頹廢模樣，但始終依依難舍地關注著網遊的發展趨勢。
    2000年後，網易公司的“大話西遊”來勢洶洶，墨安又開始躍躍欲試，但苦於手頭空空，隻得在邊上隔三差五的打打遊擊，過過癮。2005年，征途網絡科技公司宣布“綠色征途”永久性免費，首次推出“公測之時不刪檔”，在墨善廠裏做學徒的墨安就再也坐不住了。
    賺大錢的時機就在眼前，而自己卻身陷那群隻知道用體力攢幾個死工資的窮人堆裏難以脫身，哪還有心思如墨善所願，好好上班？
    如果自己提出辭職，不僅對不起墨善，也對不起幫過大忙的人事主管。更主要的是，墨善不會同意父親借錢給自己。他很了解自己姐姐的脾氣，隻要讓自己犯些不重不輕的錯誤，讓老板看到有了反感，深諳老板臉色的墨善，就不得不親自張口來開除他。根據廠規廠紀規定，隻要被開除，就能立即結算到所有工資，也可以給墨善留有公正明理的好聲望。
    開除掉親弟弟之後，墨善又會擔心他無事可幹，在社會上不務正業就又會給家裏的父母惹麻煩。加上他胸有成竹的遊說，墨賢肯定會先來征求墨善意見，墨善便會毫不猶豫地同意父母給他借錢集資買電腦，賺大錢。
    當然，上班遲到和屢屢缺勤的那些懶散行為，不是墨安故意裝的，而是他真的沒睡夠。因為都在熬夜玩遊戲，他則還美其名曰：我這是在夯實遊戲技術，為自己馬上就要當老板開工作室墊底做準備的。
    墨安對自己周祥的計劃無可挑剔，覺得簡直完美。解決的過程也很順利，並且已經實現了創業第一步預定的目標。甚至因為墨善的幫忙，收入早已有所超出了第二階段的預設範圍。接下來，想玩遊戲、會玩遊戲的孩子和年輕人越來越多，他的收入自然會水漲船高。
    雖然新出的許多遊戲上網都是免費，可人心急躁，玩性貪劣，許多玩家都不可能為了免費而坐等時間讓自己的遊戲主角的生命隨機等待著複生。他們會心急如焚，會急不可耐，會立即充值購買遊戲幣、更換高一級的裝備來讓自己的角色起死回生，繼續投入虛幻而瘋狂的網絡大戰，而墨安就是出賣遊戲幣和裝備的掌櫃。
    好戰好鬥，是動物世界的通病，是大自然弱肉強食的本質。
    社會安定，沒有亂世，就沒有英雄。沒有槍林彈雨的戰爭，就沒有施展英雄本色的戰場。網絡遊戲，則剛好彌補了眾多幾乎被太平盛世遺忘的英雄們“爭強好勝”的落寞和寂寥。遊戲中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角色，正恰好實現了“天下之大、唯我獨尊”的野心和霸氣。
    無論是妖魔鬼怪、神仙帝皇，還是人獸精靈，隻要你想成為什麽，就會是什麽。在現實中受的那些冤枉氣、那些沒齒難忘的恥辱、那些用十個十年也報不回來的深仇大恨，在遊戲中，分分鍾就可以揚眉吐氣、報仇雪恥。
    你想秒殺就秒殺，你想慢慢折磨著仇家生不如死，你就在電腦前獨自陰笑著，慢吞吞地用虛擬的角色去折磨對方就是。所有隻有你想不到、沒有遊戲角色做不出的變態的事情，它都可以幫你達成，滿足你成功上岸成為英雄的欲念。讓你享受漫長之夜的心裏平衡，次日惶惶然如遊夢幻的繼續上班，繼續吃飯，飯後再戰。
    所有的網絡遊戲，皆怕沒人玩，不怕沒錢玩。網遊，已成為年輕一代的主要娛樂方式，是排遣苦悶消遣無聊的最好辦法，是戰勝消極減少悲觀的有效手段，是成就另一個自己偉大夢想的必然場所。所以，網遊在幾十年甚至幾百年都會巍然不倒，隻要沒有世界末日，隻要地球還在運轉。
    所以，墨安信心滿滿，計劃過完年就把發家致富的戰場搬往縣城，以圖有尋求更好的網絡遊戲合作夥伴，方便更多的遊戲玩家就近到他這裏花錢消費。
    電腦室搬遷計劃一說出來，蓮花就第一個反對。她認為：“城裏的房租貴，菜貴，水電更貴。一個月沒個千把塊也下不來。在自己家多好，什麽都不要花錢。你現在還沒攢到很多錢，要該省則省。”
    墨賢與蓮花的心思一樣，他說：“網線都按了一整年，你才用了半年，不用又浪費了。家裏上個月又剛剛修整了一遍，你們隻要有空，隨便什麽時候吃，什麽時候睡，都很方便，主要的是不花其他什麽錢，你的錢都是淨賺。我們又不會用你一分錢，幹嘛要搬。”
    墨善也沒支持：“縣城有縣城的方便，但你一個人在那，整天忙到連飯都會懶得做懶得吃，怕是三餐不濟，也沒個好覺睡。日夜顛倒的生活，把身子給整壞了，賺最多錢又有什麽用呢。”
    “我知道在家花不了什麽錢，”墨安心比天高，隻想一口就能把自己吃成胖子：“但也賺不了更多啊。到縣城辦個大場子，再買些機子，雇用那些沒錢玩又極想玩遊戲的人來幫我玩遊戲，我就不會這麽辛苦，需要自己做外掛打裝備賣遊戲幣了。”
    墨善仍舊很不看好地問墨安：“你就這麽確定這種遊戲會有人長期玩下去嗎？”
    墨安仍舊極為自信地回複道：“這是肯定的。你這段時間也看到了，多少人買遊戲幣，憑我們兩個人，根本就來不及。”
    “既然是雇傭請人，那肯定得出工資。你能算定請來的人就一定能給你賺到錢嗎？”
    “這是百分百的，”墨安從來不會懷疑自己的算數，他從小的算數就比墨善好。
    墨善考縣城一中靠的是語文，而墨安考進省城中專學院，靠的就是數學。
    “凡武林高手，都是以力打力，用彼之力還治彼身。凡成功商人，都是借雞生蛋，用別人的錢給自己做資本。這個借他人之力的遊戲賺錢法，簡單的很，不需要我動太多腦筋。”他口若懸河地給墨善算起了賬：“就按你現在的技術，不說多，一天淨賺一百塊輕而易舉，對吧？而我請的那些人，一天給五十就行了。請一個五十，兩個就是一百，四個就是兩百，再加上自己，一天有三到五百的收入，一個月就有上萬，一年下來，十幾二十萬，總是輕輕鬆鬆的吧，不比你在外打工強嗎？”
    “問題是這錢，是否都能由得你算了算呢？”墨善問：“你給人家五十塊，一天坐到晚，誰幹？”
    “那你就不懂了，”墨安解釋說：“喜歡玩遊戲的小青年，大多身上是沒幾個錢的。我要用的人大多是學生，他們沉迷於遊戲，可又沒錢玩。我叫他們到我這裏，即能白用電腦，不交上網費，還能給他們錢花，主要的還是能一樣玩遊戲打裝備，一舉三得，他們不會不來。”
    “你說的並非毫無道理，但是，”墨善有些不安地說：“你這樣會害了更多的學生，就如你當初在省城一樣，荒廢學業，遠離正道，敗完家財，氣壞家人。”
    “這你又不懂了，是吧，”墨安顯然經過實況研究，精心算計，他誌滿意得地給墨善普及目前中學生的現況：“現在縣城裏的初高中，不是以前，不是我們那個時候那麽難考。現在拚的不是成績，而是拚誰家出錢多。隻要有錢，誰都可以進一中或其他比較重點的學校。家裏條件差一點的，看著別家的孩子去了縣城，也不得不跟風進去，沒有多少孩子還會呆在自己鄉下念書的，都擠到縣城去了。你看我們這麽大的一個鄉，撤了中學，沒了小學，你從村東走到村西，根本看不到一個像學生的孩子走在村上。”
    是啊，墨善回家幾個月後就發現了這種異常現象。在她的記憶中，墨家村從東到西那條長長的鵝卵石鋪就的馬路，從早到晚的，都有未成年的孩子遊玩在兩邊的屋簷之下。上學和放學時間，踩的晶亮發光的馬路上，走著跑著的，都是三五成群的學生，一路歡歌笑語，一直從西頭的中學，響徹東頭的小學。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小學被撤，初中被合並，偌大的墨家村，隻剩下一個苟延殘喘的幼兒園。
    墨安說：“這幫孩子都是一個人在縣城，就算有家裏人在縣城買房租房的陪讀，他們也沒有自由在家裏上網玩遊戲。他們不來我這裏照樣要去網吧，不去網吧的好學生也不會來我這裏，網吧賺錢，我也是賺錢，何況他們一邊玩遊戲過癮，一邊還有錢賺，根本談不上什麽傷害不傷害的。”
    “話是這樣說，”蓮花又千萬個不願意墨安離開自己的眼線之內：“但是，在外麵賺一千，不如在家賺八百。你一個人在外，外麵亂轟轟的，也不讓我放心。”
    “哪有什麽好不放心的，縣城就隻幾十裏路，又不遠，”墨安打心裏也不想自己每走一步路都要被蓮花審問似的緊盯住不放：“再說，機會不是永遠都有這兩年這麽好，不趁這個時候大幹一場，以後倒也吃不準還有沒有這麽勢頭良好。關鍵還在於與我同齡的人，都早已在縣城混的風生水起，就我一個人悶在這窮鄉僻壤的，不出門，賺最多的錢也會被人家看不起。”
    墨賢和蓮花聽的也覺得有一定道理，站在墨安的角度，去縣城發展，也應該是最合適的一個選擇，沒有之一。
    “那好吧，等過完年，我幫你搬遷，安定後，我再出去打自己的工。”最後做出決定的是墨善，她說：“我對這行業沒興趣，也沒什麽技術含量可以幫你賺大錢。還經常出錯，給你帶來不必要的損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