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蓮花說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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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逐漸暗淡下來的同時,縣城夜晚的燈光也越來越是璀璨。
    墨賢趁著上洗手間的時間,小心靠著病房的窗邊,透過平光鏡片一樣的玻璃,看向燈火齊上的街道,感覺他所見過的大小城市的上空其實多差不多,越是天黑就越是亮堂。完全不同於他那生活了一輩子的墨家村,太陽還沒全身而退的意思時,各家的柴火炊煙就嫋嫋升上天邊,逼著目光炯炯閃爍了一天的太陽,不得不閉上眼睛下山休息去了。夜幕下的墨家村村,分不清是煙還是霧,黑魆魆的一片,看不到一個人影。對麵的村莊,偶爾閃出一點亮光,也是急匆匆趕路的汽車大燈,轉個彎就不見了。
    黑與靜,就是山村夜裏固有的習慣,即便有明月高懸的夜晚,也是陰冷冷的慘白,並隻能近距離的看清一些路燈影子,遠處,依舊是黑,依舊是靜。習慣了七十多年的生存環境,一朝更改,不適應是在所難免。即便不再有“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勞苦,甚至還有“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上等待見,墨賢還是過不慣在醫院裏的安逸日子。
    這樣的安逸日子,如果不是在醫院,如果是放在其他地方,該有多好。但這樣有吃有住不需要自己操心的地方,除了醫院,還會有其他地方嗎?
    有,養老院就是。
    養老院?不會去,那是沒兒子的人才去的。墨賢重新半躺到病床上想著:養老院不能去,就隻能是自己家裏。
    躺在家裏便能安逸?不可能,不要說沒有兒女在,即便在,也不會一日三餐都會陪在自己身邊。指望自己的老伴周蓮花?就更不可能,弄不好,自己還得反過來侍候她才會安寧。
    這樣的安逸日子隻有醫院有,也隻有生病人才特權擁有,可這代價是何等沉重?藥費是錢,住院是錢,手術是錢,餐飲是錢……醫院裏,除了錢,其他一切都是浮雲。
    墨安最近一個月的表現雖然也盡顯孝順,可他手裏並沒有什麽錢,花的都是墨賢自己平時攢下來的錢。這些錢,也都是女兒墨善平時回家給他的零花錢,以及他自己在家賣點蜂蜜的錢和田租。蓮花的那份田租並沒有給他。
    大兒子墨泰雖然叫他不要擔心錢,隻要安心養病,但真金白銀可是沒到醫院賬上的,一旦自己的錢全部花完,兒女們還會不會這麽“孝順”這麽“大度”的給他醫藥費?給他以安心養病呢?即便兒子願意,兒媳又會不會心甘情願?
    想想自己的一生,為母親、為老婆、為兒女等為來為去,忙忙碌碌,碌碌忙忙地活著,卻不曾為自己的身體負過健康責任,隻想著有兒子送終,卻未想過怎麽來養老。
    這是多麽可笑的想法呀!不去想活著的時候該如何活的有尊嚴,卻想著死後有兒子捧牌位的顏麵和風光,這樣的想法不是可笑就是可憐了。
    墨賢慢慢地似乎有點想明白什麽,人若兩眼一閉,就是一具什麽知覺都沒了的軀殼。往火爐裏一推,“嗤嗤嘶嘶”一陣子,轉眼便是一堆灰燼。工作人員總也不會亂掃去作了肥料,骨灰盒誰捧不是捧,還要去擔心有沒有兒子捧牌位做什麽?
    但是,養兒防老,天經地義,父母可以不指望,兒子總要主動,總要自覺的,不是吧?兒子可能也是有心的,如果兒子的老婆沒有這樣的孝心呢?那也不能怪媳婦,隻能怪兒子沒有男子漢大丈夫的尊嚴,得上了妻管嚴。男人有妻管嚴也沒什麽不正常,原則性根本性的大事總要自己把握,就像自己……
    可自己掌握過比如“錢”的這等大事——這等動搖家庭根基的大事嗎?盡管自己在這幾年裏急急忙忙的回過神來,與蓮花不僅分床而睡,錢也是自己收自己花的,互不幹涉。但為時已晚,年輕時賺的錢早已經煙消雲散,連體力與健康也一同慢慢消逝,能賺錢的日子已經少之又少,甚至常年沒有……
    墨賢不確定大兒子墨泰是不是把家裏的財政大權都交給了媳婦陳霞飛,但他清楚的知道小兒子墨安,是沒有一分錢的經濟權利的。墨安不僅自己賺不來什麽錢,從父母手裏要走的,也全都給了他老婆周愛菊。錢被媳婦管製著不亂花倒也算好事,可那媳婦是個極度“節儉”的小心眼女人,錢給了她,就進了一個隻進不出的鐵袋子,還是永遠都墊不滿的那種。
    周愛菊不僅不會請家裏的公婆或姑子之類的墨安這邊的至親吃頓家常便飯,連自己一家三口的那些日常開銷,都得要墨安自行負責,不然,墨安就看不到女兒,吃不到新鮮飯菜,更別說一件新衣服。
    看到結婚後就日益消瘦到不成人樣的墨安,不僅是墨賢難過,蓮花也是經常躲著掉眼淚。但他們兩人都不敢指責這個自己要娶進墨家的兒媳婦,還是蓮花自己堂妹的女兒,怎麽樣都帶點親戚關係的外甥女。
    對於墨安這種親上加親的聯姻,墨善就曾反對過,但墨賢和蓮花聽不進去,還一度指罵她沒心沒肺,沒有把墨安當成自己的親弟弟。哪有親姐姐反對自己弟弟的婚事?而且是蓮花千辛萬苦才找到的一門親事。
    關於墨安這樁連親帶故的親事,對於知曉全內幕的人而言,就好比懶婆娘的裹腳布——又臭又長。
    當時,墨安在墨善的幫忙下,把電腦遊戲室搬到縣城後,進展狀況並沒有如墨安設想的那般順利,也就沒有雇工來幫他賺錢。
    不過墨安這點好,隻要不再需要回家借錢,一個人也就自得其樂過下去,所以,要在縣城做大老板發大財的夢想雖然破滅,但也沒淪落到給別家老板打工的窘境。
    錢雖然沒有虧,卻也沒賺到什麽。墨安一個人吃飯睡覺,將就著湊合著過活的日子,讓蓮花對他身邊沒有女人照顧而更加心急如焚。
    周蓮花一直沒放棄過要給墨安找個好女人的執念,但現實總不肯如她所願。
    最初,周蓮花與村裏其他的眾多父母一樣,看不上外地人,總覺得那是實在沒錢娶的人家才從會外地廉價的買個過來做兒媳。後來發現墨安的年紀是越來越大,這十裏鄉村根本找不到跟他年紀合適卻還待字閨中的女孩子。又加上墨安有“前科”的黑色名聲和墨家並不富貴的潦倒敗落,村上的那些勢利眼,連遠方的親戚也不願給墨安介紹了。
    周蓮花隻得降低擇媳要求,外地就外地吧,四川、雲南、貴州,順便人家怎麽說好說壞的,外地的女孩,也能生兒育女的不是嗎?可這個時候的外地的女孩,身價也不比當年,沒有八萬十萬的,同樣沒地方找去,而且還存在著被騙、假結婚後卷錢逃跑的諸多風險。不但是墨賢不樂意,連村裏幾個與蓮花比較要好的婦人,也都勸阻蓮花不要冒這個風險,寧可娶個二婚的當地女人,也不要外地那些隻為騙錢的未婚姑娘。蓮花遲疑猶豫了許多個日子之後,才又一次降低擇媳標準:隻要年紀不大於墨安五歲以上,隻要不帶有小孩過門,離過婚的女人也可以嫁給未結過婚的墨安。
    消息出去沒多久,周蓮花的遠房堂妹周素梅就托人來說親了,說她自己的女兒剛離婚不久,有個兒子也判給了男方,現獨身呆在娘家,年紀比墨安大三歲。
    周素梅的丈夫也是散落在周家村附近的周姓族人,與周家多少也帶點上三代的親戚關係,與周蓮花一直也是姐弟相稱,親上家親,一點沒錯。
    周素梅跟周蓮花說:“大三歲,抱金磚,八字正好相配,又是侄親表親的雙重關係,才是真正的親上加親哈。”
    周蓮花印象當中還記得有這麽個外甥女,但並未深入了解過她有什麽脾氣?為什麽要離婚?為什麽不要兒子跟到自己?
    這些問題對於當時有種“病急亂投醫”心態的周蓮花來說,都已不是問題。她隻想著快點幫墨安找個女人在身邊照料寶貝兒子的日常起居,隻想把墨安的婚事早早的辦了,完成她作為父母應負的該為兒女娶入嫁出的責任。好不好尚在其次,可以看作都是兒女自身的命運。首要的任務就是為自己掙個老臉回來,免得村裏的那些長舌婦指指點點,說她這般不爭氣的兒子這輩子都別想娶到女人。
    墨賢雖然也為墨安隻能娶到離過婚的女人而深感遺憾,但比起作為父母應盡的責任,他還是希望早點娶親成家的好。無論以後怎麽樣,至少眼前,他和蓮花終於完成了“兒女都團圓了”的畢生任務,終於可以歇下來好好喘口氣。
    在墨賢和蓮花心裏,在這古老悠遠的傳統裏,天下父母的最大責任,就是給兒子娶親成家。至於女兒,聽話的,不用父母操心,不聽話的,操心也白費。所以,對於還未出嫁的墨善,墨賢和蓮花一樣,問不出名堂,也不想問。管不了的,也不想再管。關鍵是他們對墨善是沒有能力去管,隻要最小的兒子墨安娶了親成了家,他們的任務就算真正徹底的完成了。所以,到最後,墨賢對蓮花物色的小媳婦也就笑嗬嗬地默認了。
    墨賢是想明白了的,這是蓮花的外甥女,日後不管是媳婦還是墨安自己若對這門婚姻有什麽怨言的話,也絕不會怪到自己頭上。
    關於墨賢幾個兒女對這門親事的看法,除了墨泰,周蓮花也不忘通過電話一個個的詢問過三個女兒。說是公開征求意見,其實也隻當一個無所謂有無所謂無的通告方式,走一下過程,要她們姐妹三人出錢資助一下墨安結婚需要而已,根本沒詳細地告知她們,自己找的兒媳婦就是自己的外甥女,還是個大過墨安的二婚女人。
    至於墨泰和陳霞飛,自然由墨賢通知,也隻聽到墨安要成親的消息,其他關於周愛菊的一切,他們都一無所知。
    其時遠在江蘇承包土地務農的墨泰和陳霞飛,對得到的消息也是置若罔聞,以一句“這是你們父母的事,沒必要跟我們商量”的話,輕描淡寫的就拋擲腦後,直到墨安成婚那天,才回家一趟,當是還了別人家的一個喝酒人情,好壞都跟他們無關。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等墨家三姐妹得知弟媳婦原本離過婚時,還沒來得及去仔細打聽對方的性格脾氣時,蓮花已經開始著手為墨安準備婚事了。墨婉和墨蓉自是也沒什麽意見,她們並不會看不起離過婚的女人,何況,墨蓉自己也是個離婚的人,隻要墨安自己願意,旁人是不能強加幹擾的。她們都擁有普眾的思想觀念:寧拆一座廟,不毀一樁婚。
    墨善雖然也沒反對,但她不讚成兩人剛認識就準備結婚,而是建議周愛菊到墨安租住的地方去,兩人相處一段時間後,再決定要不要結婚。
    沒結過婚的墨善對婚姻卻有著鮮明的主觀認定。站在女人的角度,她認為周愛菊已經離過一次婚,對婚姻應該有些自己內心的看法,對男人也應該有過於第一個男人的不同要求。所謂的吃一塹長一智,隻要是為生活中的柴米油鹽等家務瑣事離了婚的女人,大多對錢會特別注重。
    回過頭來,墨善也對墨安點透了建議他們試婚一個月時間的意思,希望談過戀愛、有過女人關係的墨安能借此進一步了解未來妻子的秉性能相伴到老的就去領證,無法相處的,在沒領證之前,一切都來得及。同時也告訴墨安墨家目前所處的困境,父母絕對經不起他日後結婚就離婚的折騰。
    不幸的是,墨善高估了墨安在婚姻大事上的獨立思考和決斷能力,或者說她低估了未來弟媳在結婚之前的城府深度和表演能力。周愛菊在墨安麵前,將賢妻良母表現的淋漓盡致,尚還能賺取生活費的墨安,欣然接受了周愛菊,試婚也圓滿結束。
    除了墨善,墨家人誰也沒料到周愛菊就是個顧錢不顧情的徹頭徹尾的小家女人,對於大手大腳還不會賺大錢的墨安而言,並不適合,他們的家庭生活,注定會曲曲折折,沒有幸福可言。
    但墨善又不能把個人意見說給滿懷興奮的家人們聽,墨安此時也是箭在弦上,根本不會接受她的說法,否則,通過試婚的墨安就要被懷疑自信的目光和自負的智商。